大丑在“北苑商城”附近,慢慢下到地下商場。
一下完台階,分開門上綠色的塑料門簾子,一股熱風便吹來,吹得臉好疼,過一會兒,他才適應。
他已經看准自己房子的方向,知道是從西門出去。
但里邊道路眾多,小攤繁密,大丑饒有興趣地瞅著。
這麼一走馬觀花,這方向就亂了。
當他貓著腰,一步一步地上了台階後站定,冷風一吹,頭腦清醒,原來自己正站在車站的大廣場上,正對大門。
前後左右都是來來往往的行人與顧客。
初五一過,大家都忙於出門跟拜客,都在擺布著自己的人生。
大丑轉頭望著西邊自己的房子,不禁啞然失笑,心道,這城市就是他媽的復雜,俺老牛進城這麼久了,還是轉向。
看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俺老牛始終是個山炮。
這糗事要是讓老婆們看見,別人不說,淺淺那娘們還不笑得前仰後合的。
轉身向自己房子踱去,一邊走一邊考慮著措詞。
跟人家說話,可不象從前在家蹬車那麼簡單,得講究點戰略才行。
在商場上混,首先是智慧。
當大丑進屋時,丁大姐正在櫃台後彎腰折騰凌亂的東西呢。
敢情她也是頭一天開門,也在做一些必要的准備工作。
大丑先微笑,然後親切地叫一聲:“丁大姐,過年好啊。”
丁大姐抬頭一看,見是東家到了,便滿臉堆笑,說道:“啊,是牛老板呀,過年好,過年好。快請坐。”
說著,從櫃台後邊出來,拉過一把椅子,找毛巾擦了又擦。
大丑最怕人家對他客氣,人家太客氣,往往令他手腳無措,不知說什麼好。
這不嘛,丁大姐這麼一客氣,一笑,大丑把事先想好的說詞都忘掉了。
他暗罵自己沒用,要是春涵瞅見,准會笑得合不攏嘴兒。
大丑坐下,丁大姐拿來水果與食品招待大丑,嘴上還說:“你看這里造得跟什麼似的,真讓牛老板笑話了。”
大丑說:“丁大姐,不用叫我牛老板,就叫我小牛吧。你一叫老板,我就有點象當了暴發戶的感覺。”
丁大姐遞上一盒煙,大方地說:“那好吧,我就不客氣了,就叫小牛吧。小牛兄弟,請吸煙。”
大丑笑著拒絕,說道:“兄弟我不會。丁大姐,好久不見了,你還是那麼漂亮。”
這話倒不是有意恭維。
這丁大姐雖說三十好幾了,不再青春。
可依然是魅力不凡。
今天,她穿得很少,打扮跟那天玉嬌相似。
身著黑色皮裙,裙下緊身褲。
上衣敞開,露出里邊的紅絨衣,這絨衣是低領的,顯出脖頸是那麼修長與粉嫩。
面孔豐滿而紅暈,美目笑吟吟的,親切、平和又透著幾分嫵媚。
因為離得近,大丑很清晰地聞到她身上的香氣。
是那種濃香,平時的濃香大丑很反感,卻奇怪的是,這香味在丁大姐身來飄來,卻令大丑心跳加快,要起生理反應。
丁大姐聽大丑夸她,十分高興。
她微微一笑,紅唇一開,皓牙好白。
她說:“好兄弟,你這麼一夸我,我對自己有點自信了。唉,我都多大了,快成老太婆了,越看自己越不順眼。”
大丑搖頭道:“哪里,哪里,大姐謙虛。你正當壯年呀,三十到四十之間,是女人的黃金時代,那種成熟美,是青春少女都比不了的。”
丁大姐靠在櫃台上,聽了這番話,笑得花枝亂顫,聲音悅耳動聽。
好一會才說:“小牛兄弟,看不出你真會討女人喜歡。難怪家里有那麼漂亮的老婆。別說我現在,就是我十八歲,也比你老婆差得太遠了。我不敢比。”
聽她提起春涵,大丑心中得意,問道:“你認識她嗎?你怎麼知道她?”
丁大姐狡猾地一笑,說道:“我知道的不止這些,還知道你不止一個老婆。好幾個都在你家里住呢,都是漂亮的小姑娘。”
大丑連忙否認,陪笑道:“大姐不可亂說呀,現在社會可是一夫一妻制的,我哪有那麼大的本事。”
丁大姐單手插腰,微笑道:“這年頭,有本事的男人,都是多妻的。人們不常說嘛,好漢有九妻。小牛兄弟,你就是好漢。可能以後還會艷福無邊的。你整容後,可受看多了。如果早點整容,美女比現在還多。”
說著,甜蜜地笑著,目光不時瞟著大丑。
那目光是帶電的,令大丑全身發熱,心有點發癢。
大丑自然不能承認家里一群老婆,就說:“丁大姐,你太抬舉兄弟我了。我可沒什麼本事。一天能吃飽飯,能有個好心情,有一個老婆陪著,就很知足,我可不敢奢望有那麼深的艷福。女人多了,還不煩死呀。”
這最後一句話倒是真心話,雖然女人多的弊端還沒有完全暴露出來,但他已經有預感了。
丁大姐說:“你們男人,我還不了解嘛。男人都一樣,希望女人越多越好。不要說你,就說我男人吧,都四十歲的人了,看電視時,還喜歡看漂亮女人主持的節目呢。別看沒說出來,我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麼。哼。”
說著,望著大丑,好象是說,你也是男人,你當然也不會例外。
扯了這麼多閒話,大丑覺得彼此不是很熟兒,在這兒久了,也影響人家做生意。
便笑了笑後,轉入正題,說道:“丁大姐,我也該走了……”
說著站起來,“我這次來,你也知道是為了什麼,咱們在商言商嘛。”
丁大姐一笑,說道:“房費嘛,大姐可不是個賴賬的人。這兩天正准備呢,估計你也該來了。”
大丑說:“我就知道大姐是個最明理最會做事的人。這房費一共是……”
大丑裝作思考的樣子。
丁大姐補充說:“半年的,加上上次欠的,一共21萬。差不了。不過嘛,錢在我男人手里呢。今天他出車了,不知在哪個胡同里。如果你不急的話,你下午來,這錢就到你手里了。”
丁大姐眨著眼睛,望著大丑,又說:“啊,對了,今天他出去的急,忘了帶手機了。不過,中午他一定會來的。如果小牛兄弟不嫌麻煩,下午你來就成了。”
說著,很溫暖地笑著。
大丑一聽,也不好意思硬要,便說:“大姐,我信得過你,那麼,我下午再來。反正我時間有的是,一天跑一趟也不成問題。”
心里想,你想耍我,那是不成的。
俺老牛也不是那麼好打發的。
我就下午來,看你還有什麼說的。
丁大姐送到門外,大丑見她穿得少,趕緊讓她回屋。
丁大姐歉意地說:“對不起,小牛兄弟,讓你白跑一趟,下午一定給你。”
丁大姐在寒風中顫栗著,聲音有點抖。
大丑連忙把她推回屋里。
丁大姐回屋,搓搓被凍疼的手,嚴肅著臉,沉吟半響後,撥通老公的電話。
大丑回到店里,眾人沒見到熟悉的滿臉笑容,都明白什麼結果。
淺淺笑道:“牛老公呀,你回來就好,我們的衣服快到手了吧。”
大丑見店里沒有外人,拉過她來,在她的大屁股上狠打兩記,淺淺大叫道:“春涵姐,快救命呀,老公好狠著呢。”
春涵過來,笑道:“好了,打兩下得了。到底是你老婆,打壞了,你該心疼了。”
大丑放開淺淺,淺淺摸著生疼的屁股,躲到春涵身後,噘著紅唇,衝大丑直瞪眼睛。
春涵讓大丑先坐下,過一會兒才問怎麼回事。
大丑便把事情經過講給老婆們聽。
淺淺說:“這有什麼難的呀,一次不給,就去第二次。再不給,就不走。”
錦繡說:“你不用上火,要帳就是這樣的。以前,我在城里打工時,要工錢也是要費很多口舌的。”
小雅安慰道:“大丑哥,她讓下午去,你就下午去,看她還有什麼說的。還怕她不給嗎?咱們可是東家,還會怕她呀。”
小聰轉動著黑眼睛,溫柔地說:“我想,她不會不給的,如果這次她得罪咱們,以後她還想不想租咱們的房子了。”
春涵點頭道:“對呀,她也不是傻瓜,她是生意人,這其中的道理與利害關系,她比誰都清楚。”
見大丑臉色緩和些了,就說:“做買賣跟泡妞道理相似,不但需要有頭腦,更需要厚臉皮。你想想,你是怎麼泡到我們這幫姑娘的,你就什麼都懂了。”
大丑想想跟眾女結合的過程,確是這麼個道理,帶著微笑說:“春涵,還是你厲害。還好,你不是男人,你要是男人的話,這世上的女人還不都讓你給玩遍了。”
說得眾人都笑起來。
大丑問起上午的銷售情況,春涵告訴她,頭一天開門,生意沒那麼紅火,要過幾天才能好些。
春涵說,別人家也是這樣,剛才我跟錦繡到附近轉了一圈。
相比之下,咱們這里生意還算不錯的。
可見,咱們是很有做生意的資本的。
大丑就勢夸道:“咱們當然有資本了。就憑著咱屋里這五個大美女,在哈爾濱任何的商場里都找不出第二伙來。只要男顧客進來,一見你們,你們只要看他一眼,他要是不買貨,都不好意思出去。在漂亮女人面前,不出點血,也太缺乏男人的氣概了。”
眾女又是一陣兒嬌笑,淺淺從春涵身後露出臉來,說道:“你說的是男的,要是女顧客進來,我們能有什麼辦法呢?”
這一下把大丑說得沒電了。
春涵回手捅一下淺淺,笑道:“你這丫頭,就愛找打。”
大丑瞪了瞪眼,突然笑了,說道:“要是女顧客來,你們不行,只好本老板親自出馬,用口才使她低頭,用魅力使她屈服,使她心甘情願地買貨。”
說著,作一個很帥的姿勢。
眾女格格格地都笑起來,眾美一笑,小店里春光明媚的,找不到一點冬天的感覺。
中午回去吃飯,留錦繡跟小雅守店。
大丑跟其他三女步行回家,雖然臉被寒風吹著,冰雪在腳下格格作響,可有美女相伴,大丑便覺得自己身上那麼溫暖。
吃飯時,春涵跟大丑又談起收租的事。
春涵提醒大丑:“聽你這一說,這個丁大姐是個很有心計的女人,你再去時,一定得小心應付。當心她對你使詐,不管她說什麼,裝什麼可憐,你該收租就收租,前人說得好,忠厚過度就是傻。老公,你可記住。”
大丑連連點頭,說道:“我明白的,我下午一定把錢收回來。”
春涵沉吟道:“如果你有什麼為難的,就打電話給我,我去幫你。你要是覺得不妥的話,干脆,下午我跟你一塊兒去,讓我也見識一下,這個丁大姐是何許人也。”
大丑自然願意有春涵這樣的助手幫忙,可想到這只是區區小事,自己若不能將它辦好,老婆們准會看不起自己,以後,自己將何以壓住群雌?
自己還有什麼資格當眾美的老公呢?
不如回家種地去吧。
因此,大丑這樣說的:“大老婆,殺雞焉有牛刀。你們看好店,這點事由我處理就行了。我實在不成,再由你來。”
淺淺在一邊說:“那我們就等著好消息,要是你再要不來,今兒晚上,我們就不讓你進我們被窩。”
春涵笑道:“你這個丫頭,真不害羞,什麼話都敢說。”
說著,也學著大丑的樣子拍她兩下屁股,只是春涵沒用力。
大丑壞笑著看淺淺,說道:“淺淺,今晚我鑽任何人被窩,就是不鑽你的。這下,你滿意了吧?”
淺淺心里著急,嘴上卻說:“誰稀罕,我巴不得好好歇一個晚上呢。快給你挫巴死了。”
春涵捏一把淺淺的臉蛋,說道:“小丫頭,倒挺能逞強的,真到那時候,不哭鼻子才怪。”
淺淺笑著叫聲:“春涵姐!”
摟住春涵要親她,春涵可怕這招,趕緊躲開。
下午,大丑精神百倍地又去了丁大姐的小屋。
一進屋,接他的不是想像中的丁大姐,而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四十左右,短發黑臉,是個矮胖子。
他見大丑進來,便問道:“你是牛老板吧?”
同時伸出手來。
大丑一邊出手相握,一邊問道:“您是丁大姐的愛人嗎?”
那男人微笑道:“正是,我正是你丁大姐的男人,我叫白來。”
一聽這名,大丑暗笑,心說,這名取得不好,仿佛俺老牛又是白來。
白來請大丑坐下,還是上午的那把椅子。
沒等大丑說話,那白來已經說了:“牛老板,上午實在對不住你,大冷的天,讓你白來了。是這樣的,我們的房錢有點緊。這個小店是生意不錯,可從這過年之前起,我爸就生病了,沒少花錢。結果這房錢不夠了。我上午出去借錢了,沒借夠,下午,她又出去借了,估計是差不多的。”
說著,臉色暗淡,愁苦之極。
看得大丑心里直酸,憑直覺,他認為這不是裝的,自己是否該讓步呢。
想起春涵的提醒,大丑的心又硬起來,他嘆口氣,說道:“白大哥,你們的情況我很同情,可你也知道,我也是個商人,商人嘛,自然要講究利益的。你們也不忍心看我的利益受損吧。”
白來一臉的羞愧,說道:“我們也不想這樣,可有什麼法子呢?事情趕到這兒了,請你再寬限一個下午吧。明天一定讓你拿到錢,不,我們給你送去。”
大丑沉吟片刻,站起來說:“好的,做人也不能沒有人情味兒,那就再等一下。明天,我再來吧。讓你們給送,我怎麼好意思?我還是自己來取吧。你們也都是忙人。明天,我總不會白來吧。”
白來一拍胸脯,說道:“我敢打保票,如果明天牛老板拿不到錢,我就是那麼大個的。”
說著做個手勢,大丑一見,忍不住笑了。因為那手勢是指王八。
白來將大丑很友好地送出門外,回屋後,他立刻給老婆打電話:“老婆,怎麼樣,錢借夠沒有?”
電話那頭傳來嘆息,丁大姐問:“他又來了嗎?”
白來說:“來了,我好不容易將他打發走,讓他明天再來。”
丁大姐嘆道:“咱們實在對不起人家。”
白來說:“咱們也不想這樣呀,對了,老婆,明天怎麼辦呢?”
丁大姐想了半響,說道:“我一會兒就回店,咱們再好好商量一下吧。”
白來苦惱地說:“只好這樣了。”
說著,將電話掛斷了。
想到自家的困難,他的眉頭鎖得好緊。
人活著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