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愛麗絲書屋 都市 瀋陽,別為我哭泣

第48章 白色新年

瀋陽,別為我哭泣 醉臥星河 4327 2024-02-29 23:37

  當我慢慢的醒來,覺得眼前一片漆黑,耳邊此起彼伏的響著鞭炮聲。

  也許就是這聲音喚醒了我吧。

  我知道,過年了。

  可對我來說這是個怎麼樣新年啊!

  知覺在慢慢恢復,痛苦再一次攥住了我的心。

  我感覺自己的臉好像被什麼東西粘住了,用手摸了一把,竟然全是已經板結的血液,我的頭整個是麻木的。

  我想起了所有的事,卻怎麼也站不起來。

  AMY走了,AMY為什麼走了呢?

  我在地上爬行著,借著窗外微弱的燈光尋找AMY給我留下的字。

  整個房間就像一個鋪滿了錢的垃圾場。

  我在垃圾里費力的尋找著,終於找到了那張紙已經撕裂了一道口子的紙片,我心疼的用手撫著,好像那個撕裂的地方就在我心上。

  想到AMY走了,我感覺自己在哭,可是眼里卻再沒有一滴眼淚。

  又過了一會兒,好像是血脈活動開了一點,我把AMY的字小心的折上放進西服內袋里,扶著牆站起來。

  打開燈,我看到這個裝修很好的房子已經被我完全破壞了。

  我挪進離我最近的洗手間想喝點水,卻被鏡子里自己的樣子嚇得再次跌倒在地,那哪里是人啊,分明是一具屍體。

  臉和脖子的部位是暗紅色的一大片,已經看不到臉了,頭發被凝固的血粘在一起,可怕的直立著。

  我運足了力氣扶著洗手盆站起來,打開水龍頭衝洗著自己。

  這時候我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AMY懷孕了,我有孩子了!

  我要活下去!

  我的頭上有一個很大的傷口,一沾水就劇烈的痛起來。

  我勉強洗了兩把臉上的血跡,就再也沒有力氣了。

  我用刷牙的杯子接了一杯水喝下去,慢慢的挪回到客廳里。

  借著燈光看到AMY的那部手機就在衛生間對面的牆角里,大概是我砸茶幾的時候甩出去的吧。

  我挪過去把手機撿起來撫摸著,彷佛那上面還有AMY的體溫。

  我愛惜的翻開手機按了開機鍵,還好並沒有摔壞。

  這是她給我的唯一的紀念物。

  開了機我卻不知道打給誰。

  沒有了AMY,也不能打給父母。

  對了,還有歐陽,可是她還在隔離審查,想到她我的腦袋劇烈的疼了一下。

  我放松了一下神經,不由得想到了璐璐,想到了張哥。

  他們會收留我的,並且不會嫌棄我現在這個樣子。

  於是我撥了張哥的號碼,電話才響了一聲張哥就接了,還沒等我說話,他就在那邊叫著:“關漢!是你嗎?!”

  我無力的叫了聲:“張哥……”

  我聽到聽筒里張哥發出了一聲驚呼:“是關漢!”接著我就聽到璐璐的哭叫聲:“哥!……”

  璐璐搶過了電話喊著:“哥!你在哪呢?!”

  我無力的說出地址,璐璐叫到:“哥!你別撂電話,我們馬上就到!”我聽到張哥喊璐璐快走,接著就是奔跑的聲音。

  璐璐邊跑邊不停的對著電話說:“哥,你一定要堅持住、堅持住!……”

  我感覺一杯水的能量就要用完了,就挨到門邊使出最後的力氣把門打開,然後就不什麼也不知道了。

  再次有了意識之後我發現自己睜不開眼睛,只感覺到一片潔白。

  我死了嗎?

  聽說天堂就是白色的。

  想到這,我抖了一下,我不能死!

  AMY要我好好的活著!

  突然璐璐的聲音在身邊響起來:“爸!他剛才動了一下!”接著就聽璐璐一連氣兒的在我耳邊叫:“哥!哥!……”

  哦,璐璐在我身邊,我一定沒死。

  我想對璐璐笑,想對她說:“別那麼大聲,哥沒事。”

  可是我翕動了兩下嘴唇,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

  不過璐璐已經很驚喜了,她叫到:“他說話了!他說話了!”

  慢慢的,我對自己有了感覺,眼前的白色是紗布,我腦袋的上半部被整個包了起來。

  我並沒感覺到疼痛,只是身上還沒有力氣。

  我想把胳膊抬起來,但只動了動手指。

  一只柔軟的小手馬上把我的手握住了,那是璐璐。

  我說不出話,只是極度虛弱的握了握她的手。

  璐璐明顯是哭了,因為她的眼淚已經滴到我手上。

  我心里著急,終於吐出了兩個字:“不哭。”璐璐聽到我說話哭得更厲害了。

  張哥的聲音的傳過來,“關漢都蘇醒了,你就別再哭了,要不他該著急了。”璐璐的哭聲隨即變成了壓抑的抽泣。

  我聽見張哥對我說:“兄弟,你可醒了,你都快把我們嚇死了!”

  我微弱的說了一句:“我沒事。”

  張哥責怪的說:“什麼沒事!差一點就死了還沒事呢!”

  我沒有力氣和他爭辯。

  過了一會,張哥過來扶我坐起來,對我說:“兄弟,起來吃點東西吧。”我真的感覺非常餓,就借著他的力氣坐起來。

  張哥小聲對璐璐我:“我去買盒煙,一會兒就回來。”

  璐璐哦了一聲,說:“小心啊,燙。”這句是對我說的。

  她一邊說一邊吹著氣,一只羹匙送到我嘴邊。

  我喝了一口,覺得從嘴唇到胃火燒火燎的痛,好像到處都是水泡。

  我搖搖頭不想再吃了。

  璐璐焦急的說:“哥,你一定要吃東西,醫生說你身體極度虛弱,多吃東西就好了,這是我特意給你熬的燕窩粥,又去火又滋養,最適合你吃了。”

  我想起來了,自從來到瀋陽,在我人生最重要的幾個時刻都是璐璐給我做飯吃的,每次我都吃得很香,這次我也要好好吃。

  於是我忍著疼痛,慢慢的把一小碗粥都喝下去。

  我的胃劇烈的蠕動著,不但沒有吃飽的感覺,反正又餓又疼。

  璐璐一邊放下碗匙一邊心疼的說:“哥,我知道你一定還餓,但醫生說你四五天沒進食,頭幾次都不能多吃的,你就忍著點吧,噢!。”

  我點了點頭,璐璐又把一杯溫水放在我唇邊,水有一點點熱,我一抖,有一线水絲從嘴角流下來淌到了脖子里。

  璐璐象對待小孩子似的細心的給我擦著。

  如果是AMY,她一定也會這樣照顧我吧。

  一想到AMY,這些天所有的委屈難過好像一下子涌上來,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靠在璐璐的懷里嚎淘大哭起來。

  璐璐也哭了,她把我的頭抱在懷里,輕輕的拍著我的背,嘴里不停的念叨著:“哥不哭哥不哭……”

  哭了一陣,我情緒平靜了一些,璐璐依然拍著我背,悠悠的說:“哥,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真希望你受傷了、殘疾了,不能動了。那樣我就能天天照顧你,守著你,你也能天天呆在我身邊了。我知道這樣的想法太自私、太殘酷,但如果真的有一天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願意永遠都照顧著你,就這樣過一輩子也很幸福啊!”

  璐璐的話總能讓我無語。

  她的聲音慢慢的在我耳邊縈繞著,那感覺不是感動,不是感激,不是感謝,不是我以前曾經接觸過的任何一種感受。

  她像水一樣滋潤著我的心,輕柔的舔拭著我的傷口,如絲般幽長,卻又細膩無聲。

  一場痛哭再次讓我精疲力盡,但這次沒有暈過去,只是沉沉的睡著了。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感覺好多了,正好醫生來查房,我就問醫生我的病情如何。

  醫生說她沒見過腦袋這麼硬的,頭皮都撞成那樣了,頭骨卻沒碎,但是有一條較長的骨裂,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長好。

  還有就是大腦受了嚴重的震蕩,需要休養一段時間,不能用腦過度,並且頭頂上要留下永久性的傷疤。

  醫生還囑咐我什麼也不要想,要多加強營養,只要恢復了體力,其他的都無大礙。

  醫生說我腦袋硬我信,因為小時候在農村玩“頂哞兒”的游戲誰也頂不過我(就是兩個人像牛打架一樣頭抵頭,看誰把誰頂倒)。

  璐璐又喂我吃燕窩粥,這次多了一點。

  等我吃完了璐璐告訴我說今天是大年初一,還頑皮的給我拜年說:“哥哥過年好!”

  然後用手指撩著我的下巴說:“快給紅包嘛!”

  我知道璐璐在逗我開心,我的臉上露出笑意說好啊,就伸手找錢。

  可是一想到錢,我的腦袋馬上開始劇烈的疼痛,不由的哎喲了一聲。

  璐璐嚇得趕緊抓住我的手問:“怎麼了哥?!”

  我緩了一下開玩笑的說:“你向我要錢,我就頭痛了。”

  璐璐不好意思的說:“我在和你開玩笑嘛,我知道你的錢都扔在你住的地方了,滿地都是。那天光顧著送你上醫院了,也沒有時間幫你收拾。”

  我嘆了口氣說:“那些錢不是我的了,就當是我給那個房主的賠償吧。”

  想到了那些錢,我就想到了AMY,都說愛情是無價的,可是為什麼我的愛情在金錢面前顯得如此脆弱呢?

  難道一個農村出來的窮小子就不能有美好的愛情嗎?!

  AMY呢?

  她現在還好吧?

  她早回到香港了吧?

  她爸不會把她怎麼樣吧?

  她肚子里可有我的骨肉啊……

  我還要想下去,腦袋卻驟然間劇痛起來,所有的思維都被疼痛驅趕開去。我痛苦的叫聲把璐璐嚇得飛快找來了醫生。

  醫生快步來到我床前,一看我的症狀就知道怎麼回事了,她責備地說:“告訴過你不要用腦嘛,你現在得的是重度腦震蕩。我們醫生只能控制你的病情,卻控制你的思想,你要是以後還想用這個腦袋,現在就得控制住自己,什麼也別想!”

  我順從的點點頭,我是市長的秘書,不用腦怎麼行啊。

  於是我開始有意識的控制自己,不想AMY、不想錢、不想和AMY有關的所有事。

  好在有璐璐在身邊,她想著法兒的轉移我的注意力,一會兒給我講她學校有意思的事,一會兒給我講這兩年在甘肅和青海支教的事,再不就是給我講小笑話、讀詩,讀小說……

  大年初三,我頭上的紗布被醫生拿下來了,眼睛也能看到東西了。

  借著上洗手間的機會,我照著鏡子仔細看了一下自己,我發現自己被剃成了光頭,光頭中間貼著很大的一塊紗布,像是戴著護士帽。

  嘴唇上和口腔里全是大大的水泡。

  一能下地走我就張羅著出院,這可是過年啊,我總不能讓張哥和璐璐在醫院過一個年吧。

  張哥和璐璐都不同意,但醫生說回家休養也行,我的外傷只要定期來換藥就行,內傷只能慢慢養,並且在家養要比在醫院好一些。

  我估計醫生也盼著我們早點出院好也過個輕松年呢,整個這層樓里就我這一個病號在住院。

  張哥璐璐看醫生都這麼說就沒再堅持,很快辦理了出院手續。

  我們三個坐著張哥的寶馬回到了他們家。

  璐璐把我安頓到臥室里躺下,我不好意思的說:“你看我這折騰的,讓你們連個年都沒過好。”

  張哥說:“你說這個干啥!你沒事我們比過年還高興呢!再說今天才大年初三,咱們現在過年也不晚啊!”

  璐璐也興奮的說:“是啊,我們今天包餃子!”說著就去准備東西了。

  張哥坐在我身邊,我問他這幾天我都怎麼過來的?

  張哥說:“別提了,二十七那天(他指的是農歷)我和璐璐就開始給你打電話讓你過來一起過年,可就是打不通,一直說暫時無法接通,我給你新弄那個號碼也關機。二十八那天還是這樣,往你們單位打電話他們也說找不著你,還說你回家過年怎麼也不請假什麼的。這我和璐璐就都毛了,找到你原來住的地方你也不在,東西也都沒有了。我還去你老家那看看,你也沒回去,我沒敢說你不見了,就說你想吃小米,讓我順路帶回來點。我也沒有什麼准備,給你二老扔了點錢,說是你讓我給帶的。唉,我看你父母年紀都不小了,真怕你有什麼散失他們受不了啊。”

  想到我的父母,我的腦袋又是一痛,但我忍住了。

  這幾年一到過年的時候就陪著領導到處走訪慰問,連家也沒怎麼回,真有點對不起他們。

  想到自己差一點就那麼一死了之,確實太不負責任了。

  我不是為了我一個人活著的,我上有父母雙親,身邊有親戚朋友和那麼多愛我的人,還有了命運未卜的孩子。

  對於我來說,其實死起來很容易,活著才需要勇氣。

  我終於想通了,不管面對什麼事逃避都是懦弱的,是男人就要直面一切。

  想明白了這些事,我感覺一下子長大了許多。

目錄
設置
手機
書架
書頁
簡體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