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軍在外面說:“大虎叔叔,大家都是鄉里鄉親的,何必傷了和氣呢,你應該為子孫後代積點福,應該為秀林想想,為俺嬸子想想,你死了,俺們後輩人還要活,你不想我們都生活在仇恨中吧?”
大軍說的是實話,多少年來,因為家族與家族之間的仇恨,讓整個磨盤村都不得安寧,死了多少人啊?
當初自己的爺爺和奶奶就是死在了李大虎的威逼下,現在的小花也是大虎手下的犧牲品。
家族恩仇,時代變遷,滄海桑田,永久不變。
現在的李大虎已經喪失了心志跟良心,誰的話也聽不進去了,一揮刀怒道:“張大軍,你少裝好人,沒你的事兒,滾開,如果可能話,我第一個先殺你!滾開!!”
李大虎怒罵張大軍,可是他怎麼也想不到,這時候的阿黃已經靠近了他身邊不足五米的地方。
就在大虎把刀子掄起來的時候,阿黃忽然睜開了眼,一對獒眼在夜光下發出爍爍的亮光,
當李大虎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阿黃的身子像箭頭一樣彈射過來,根本沒給他思考的余地,飛身就把他撲倒了。
獵狗張開鋒利的牙齒,一下就叼住了李大虎拿刀的手腕子。
四根尖利的狗牙幾乎將他的手臂咬成兩段。
李大虎發出一聲竭斯底里的慘叫:“啊……張大軍你耍詐,竟然讓狗襲擊老子,老子日你先人!”
聽到李大虎的嚎叫,張大軍跟李大壯立刻明白阿黃的襲擊大功告成,兩條身影幾乎同時竄進了山洞,上去把李大虎按倒在地上。
張大軍一拳打過去,咣當揍在了李大虎的太陽穴上,大軍的拳頭很重,一拳可以打死一條狼,揍李大虎的腦袋,那還不是鬧著玩嗎?
李大虎當場就昏了過去。
與此同時,李大壯撲向了翠花,香菱撲向了孫寡婦。
兩個人一起尖叫:“嫂子!”
“娘!”
恍惚中,翠花嫂發現大壯的身影飄來,小叔子還是當初復原時候的那個樣子,濃眉大眼,一身筆直的軍裝,茂密的絡腮胡子,男人站在那里,就像一顆青蔥翠綠的白楊。
翠花嫂的嘴角露出一股淺淺的微笑,向後一揚昏了過去,倒在了大壯溫暖的懷里。
香菱撲向孫寡婦的時候,她發現孫寡婦根本沒有醒,女人不知道已經昏過去多久了,她遍體鱗傷,每一寸肌膚上都落滿了傷痕。
香菱扯開嗓子嚎叫:“快,快救救我娘!!”
後面的紅旗,紅兵,長海,還有幾個警察一擁而上,救人的救人,抓李大虎的抓李大虎,大家一起忙活開了。
李大虎被兩個警察擒住以後,咔嚓帶上了一副手銬,當場被扭送出大山,再次進了縣公安局。
孫寡婦跟翠花嫂被人抬下山,進了邢先生的那間小診所。
翠花嫂雖然被劃了兩刀,可脖子上的傷口並不深,她只是嚇得不輕,看到大壯以後因為激動,暈了過去,沒多久就醒了。
撲在大壯的懷里嚎啕大哭起來。
而孫寡婦就沒有那麼幸運了,這時候邢先生才知道,孫寡婦有心髒病。
就在李大虎把兩個人同時挾持的時候,孫寡婦的心髒病復發了,女人的心髒早就停止了跳動。
抬回磨盤村以後,屍體都涼透了。
香菱撲在孫寡婦的身上哭的死去活來,淚水滔滔。
張大軍拿出錢幫著孫寡婦料理了喪事,將她埋了。
孫寡婦能掐會算,幫人看了一輩子命,卻怎麼也沒有料到自己會死在了李大虎的手里。
孫寡婦跟自己的男人也就是香菱的爹埋在了一起,別管她生前怎麼偷人,怎麼對不起丈夫,死了還要跟自家男人埋在一起。
香菱穿著一身潔白的孝衣,跪在娘的墳前大哭了一場,哭干眼淚以後站了起來,覺得心里輕松了不少。
香菱說:“大軍哥,俺娘沒有了,俺在磨盤村再也沒了親人,以後俺還要回到學校去,也許很難再回來了。”
張大軍摸著香菱的長發,說道:“誰說你沒有親人,你不是還有我嗎?我是你哥,永遠是你哥。你上學的費用還是我來包攬。妹子,好好學習,將來考個教師回來,如果有可能的話,你就回到磨盤村教學。咱們村太缺少像你這樣的人才了。”
香菱點點頭,一頭扎進大軍的懷里,她又哭了。
以後的香菱不辱使命,果然考上了省城的師大,她畢業以後回到了磨盤村,為自己的村莊教書育人。
20年的時間,培育了不少的人才,直到現在為止,香菱還是磨盤村小學的校長。
第二天香菱就走了,這一走六年的時間沒有回過家,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她到死也不會忘記自己的大軍哥,在她最困難的時候,是大軍哥幫她度過了難關,當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是大軍哥拉著她的手一步一步走過。
磨盤山的山路上,學校的校門口,還有磨盤村的街道上,都留下了他們手拉手走過的身影。
香菱心里唯一的英雄就是大軍哥,六年以後,她不顧世俗的倫理偏見,不顧女人的顏面,毅然決然嫁給了大軍哥,成為了張大軍的第四個老婆。
香菱離開的那一年是1983年的秋天,又過了兩個月,進入了嚴寒的冬季,當第一場大雪封山的時候,山里的工人全體放假,准備過年。
臨近年關,縣里來了通知,通知李大虎的家屬大白梨跟她兒子李秀林到縣公安局去認領屍體。
因為李大虎被槍斃了。
李大虎涉奸淫罪,綁架罪,殺人罪,逃獄罪,四罪並罰,判處死刑,冬至的這天,一聲槍響,結束了他42歲的生命。
李秀林家人丁單薄,他本人是個瘸子,走不出大山。
大白梨又是個婦道人家,什麼都不懂,只能安排村里的街坊跟本家的兄弟去。
張大軍跟李大壯也在其中。
他們走進縣公安局的太平間,李大虎的屍體被看屍工人從冷凍櫃里拉了出來。
大虎的屍體被凍成了一個冰坨子,四肢硬邦邦的,他腦部中了一槍,槍眼從後腦進去,打進大腦,最後在大腦里炸開了花,當場斃命。
他的褲腿被人用麻繩纏死了,這樣人在斷氣的時候,屙出來的屎尿不會順著褲腿流到地上。
在為他換衣服的時候,大軍發現李大虎屙出的屎尿粘貼在褲子上,結成了塊兒,費了半天勁都撕不下來,惡臭無比。
李大虎的兩只死魚眼睜得很大,有點死不瞑目。
從他的眼光里,張大軍看到了無奈,也看到了一種深深的不服。
李大虎是死不瞑目的,因為他覺得對不起祖宗,沒有為李家留下一根像樣的根苗。
沒有把李家發揚光大,在張家跟李家的這場爭斗中,他是個徹底的失敗者。
縣里的同志向張大軍要了五毛錢,說是買子彈用的,打死李大虎的那顆開花彈,必須要有死刑犯的家屬來出。
張大軍苦笑一聲:“大虎叔,你玩了一輩子心機,最後落個這樣的下場,真是不值得。”
人在做天在看,你種的是什麼,收獲的必然是什麼,凡事有因就有果,有果就有因,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你種下的是仇恨,收獲的必然也是仇恨。
看到李大虎的死像,張大軍感嘆一聲,大丈夫生於天地間,不求燕過留聲人過留名,但求對得起天敵對得起良心。
我張大軍這輩子沒做過虧心事,用畢生的努力為村民們修了一條路。
只要大路修通,就是跟李大虎一樣只活40歲也能瞑目了,埋進張家的祖墳,也對得起死去的爺爺和奶奶。
幾個青壯的少年抬腿的抬腿,抱頭的抱頭,把李大虎從太平間拉了出來,放進了早已准備好的棺材里。
大虎的屍體必須要運回家,埋進李家的老墳,將來大白梨死了要跟李大虎埋在一起。
長子不離祖,是磨盤村千百年來傳下的規矩,人死入土落葉歸根,跟自己的祖先不能分開。
李大虎的屍體是三天以後運回來的,十多個青壯年輪班換手,走了一程有一程,走累了就用板凳墊在棺材的底部歇一會兒,三天以後終於從山路上抬進了磨盤村。
墳坑子已經挖好,李秀林帶著孝帽子,大白梨穿著一身的孝衣,一聲喊喝,大虎的棺材被人用繩子放進了土炕,剩下的人掄起鐵杴一擁而上,將李大虎的棺材用沙土埋住了,從此以後這個人與世隔絕。
大白梨沒有哭,男人的被判徹底讓她心灰意冷,她還咬著牙罵呢:“死老狗,賤老狗,你總算死了,老娘將來決不跟你埋一塊,到那邊也是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李秀林也沒有哭,根本哭不出來,他也恨死了李大虎,老小子活著的時候跟他搶女人,搶飯吃,臨死以前他還殺死了孫寡婦,他跟父親沒有感情。
李大虎的最終下場是身首異處,妻離子散,眾叛親離。
邢先生這人不錯,最後在李大虎高高的墳頭上念了一首詩,感嘆他的一生:“兔走鳥飛東復西,勸人切莫用心機,百年時事一場夢,萬里江山一局棋,禹疏九河湯伐夏,秦掃六國漢登基,自古多少英雄將,難免黃沙臥土泥……。”
埋完了李大虎,接下來就該辦翠花嫂跟李大壯的婚事了。
磨盤村的人又陷入一片喜慶之中。
李大壯跟翠花嫂戀愛很久了,這兩年他們建立了深深的感情,上炕的次數也在逐漸增加,所欠缺的就是一張結婚證。
大壯是非常認真的,他對婚姻的重視甚至超過對自己生命的重視。
第一時間就跑進鄉里拎回來一個紅本本,是結婚證,上面有翠花嫂跟他的照片。
結婚證跟駕駛證差不多,拿到駕駛證就可以放心上路開車了。
有了結婚證,就可以放心上炕騎老婆了。
翠花嫂跟大壯結婚的這天,全村的人都過來幫忙,大壯的人緣好,深受村里人的尊敬。
翠花嫂的人緣也不錯,所以翠花家張燈結彩人山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