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有錢有勢的商人而言,一旦招惹上同樣有錢有勢的亡命徒,往往就意味著大麻煩出現了。
佩森這樣的資本家,不管他在私下里如何的為惡,如何的利用金錢做那些違法的勾當,至少在公眾前,他要做出一副遵紀守法、正人君子的姿態。
他要注意公眾形象,要注意媒體輿論對他的觀感,要注意警方會不會抓住他的痛腳等等,總之,他顧忌的方面很多。
但是李再安這樣的人,他就是個地地道道的惡棍,往哪里一站,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大毒梟,警方不用抓他的痛腳,因為他早就是被通緝的要犯,巴西全國的警察都在抓他。
他也不需要關注媒體輿論對他的觀感,那些報紙、電視台的記者們,為了自己的安全,也不敢指名道姓的罵他。
充其量就是在新聞播報中引述警方的話,諸如“某某事確信與某某組織、某某人有關”之類的。
一句話概括出來,佩森與李再安根本就不是在同一規則下生活的人,能夠約束到佩森的規則對李再安完全無效,而能夠約束到李再安的規則卻與佩森無關。
如果是對付一個普通人,佩森可以花錢買通關系給對手設套,甚至可以買通警察把對方直接弄進監獄,至不濟,他也可以買通殺手把對方暗殺掉。
可這些手段用來對付李再安這種大毒梟完全無效。
收買警察?
不用他買通,李再安早就是聖保羅警方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雇傭殺手?
他一個賣咖啡的,難道還想和賣可卡因的玩江湖手段嗎,他雇傭一個殺手,人家能派過來一百個槍手殺他全家。
整個巴西,乃至整個南美,不知道有多少毒販想要暗殺“保羅”呢,人家李大爺還不是照樣活蹦亂跳的。
而李再安對付這些有錢人的手段卻簡單有效,只有一個方式:不擇手段的干掉你。
只要塞克曼敢露面,不管他是在大街上還是在商店超市里,哪怕是在警局門口,都會亡命徒衝上去捅死他,就像捅死費利佩那樣──沒錯,就是捅死,不是炸死也不是用槍打死,這種血淋淋的方式才更具有威嚇性。
保利斯塔街頭發生的那一幕,塞克曼看了個滿眼,他可以說是親眼看著費利佩被那個瘋子般的年輕人,在人流穿梭的大街上活生生地捅死。
事後警方的驗屍報告顯示:可憐的費利佩一共被捅了12刀,左腎兩刀、肺葉一刀、心髒兩刀、頸部大動脈處還有一道截斷式的割傷,每一處都是致命傷,上帝都救不了他了。
塞克曼還親眼看到了李再安從星巴克里出來時的情景,這該死的通緝犯竟然就在警察蜂擁而至的時候,意態悠閒的從容而行,而那些警察全都對他視而不見,仿佛從來沒見過他的通緝令一般。
李再安上車離開之前,甚至還有閒情在街邊買了一支烤腸……
保利斯塔街頭的一幕,徹底擊碎了塞克曼的勇氣,他驚恐的發現,聖保羅這個城市其實並不是完全由富豪們所掌控的。
那些徒步穿行在街頭,穿著一身的廉價服裝的人流里,或許就隱藏著一兩個他根本惹不起的人物。
其後的三天,塞克曼變成了縮頭烏龜,他甚至都不敢乘車出門,每天都是搭成工業聯盟大廈樓頂的直升機進出這個城市,當然,他也知道這樣躲是不可能把這一劫躲過去的,他只是在等,等他的救星,叔叔佩森回來。
就在等候中的第三天,聖保羅市刑事第一法庭,對律師費利佩街頭遇刺案,做出了一審審判。
作為辯方律師的利賽特,向法庭開具了凶手具有精神病史的完備證明,並以此推翻了控方關於仇殺的舉證。
最終,那個在街頭凶殘刺殺費利佩的年輕人,被判定為行凶時精神不正常,不存在殺人故意,因此無需承擔刑事責任,但需要到法庭指定的精神病院進行強制性的精神治療。
這樣的判決結果令塞克曼更加的毛骨悚然,他很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那個凶手會被關進精神病院,但最多一兩個月,作為律師的利賽特就會以患者支付不起昂貴的治療費用為由,向法庭申請轉院。
隨後,法庭會批准這項申請,於是,那個年輕人就會從管理嚴格的精神病院轉移到某一家療養院里,舒舒服服的過上一陣子悠閒生活。
最多半年時間,等到這個案子的風聲平息之後,他就可以拍拍屁股回家了。
過去,塞克曼一直以為玩弄法律是他這類人的特權,可如今看來,那個在他眼里曾經只值八十萬的惡棍,同樣也會玩這類游戲,而且手段比他更加嫻熟。
頭腦中充斥了恐懼的塞克曼還是低估了危險,他自己倒是躲起來了,而且躲得很嚴實,可有很多東西卻是躲不了的,比如說他家公司的生意……
夜幕籠罩著繁忙的桑托斯港。
六號碼頭的岸灘倉庫區內沒有燈光,但依舊是一排亮如白晝的景象,三間碩大的倉庫被騰起近二十米高的火焰包圍著,滾滾升空的黑色濃煙,給臨近的大片地區帶來了濃郁的胡咖啡香味。
從港區緊急趕來的四輛消防車就停在失火的三間倉庫外圍,消防警笛還沒有關上,刺耳的警報聲充滿耳鼓,令人禁不住心生煩躁。
泛著紅暈的火光中,幾輛奔馳轎車從3號碼頭的方向緩緩開過來,當車隊停下來的時候,最先一輛車上跳下來一個司機,一刻不停的趕到後面,替坐在後座上的人拉開車門。
幾乎就在車門敞開的第一時間,一個身材魁梧、叼著雪茄的男人從車里鑽出來,他布滿皺紋的臉上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焦慮,下車後便徑直朝消防車停著的方向走過去。
眼看了距離第一輛消防車還有不到20多米的距離,男人突然停住了腳步,他朝燃著熊熊大火的倉庫看了一眼,干癟兩腮上的肉紋劇烈抖動一番,而後毅然轉身,頭也不回的趕回到車上。
沒錯,四輛消防車並不是在磨洋工,而是倉庫的火勢實在太大了,根本沒辦法救了,與其費一番工夫去撲救,還不如等大火自然熄滅省事。
明智的選擇有時候並不容易為人接受,就像此時的佩森所面臨的痛苦一樣。
那三件倉庫都是綠橋公司的,總和起來,三間倉庫里一共囤積著將近1400短噸的精選咖啡豆。
1400短噸啊,差不多就是1300多噸了,按照之前簽訂的供貨合同價格,這一把火就燒掉了綠橋近400萬美元的資金。
這些經濟損失還不是全部,當初那份供貨合同規定的交貨期就在這兩天,按照合同條款的規定,如果到期交不了貨,綠橋不僅要歸還購貨人之前交付的訂金,還要賠償近200萬美元的違約金。
600萬美元的損失,或許不至於令佩森傷筋動骨,但怎麼也得讓他吐一口血了,更麻煩的是,這一次的違約,很可能會他的綠橋損失一個大客戶,而這種大客戶的流失卻不是用幾百萬美元能夠挽回來的。
真狠啊!
佩森恨得牙根發癢,他很清楚這場火災絕不是天災,而是地地道道的人禍,制造災禍的人就是盤踞在莫里奧的那條“毒蛇”,這些該死的亡命徒從來不遵守“冤有頭債有主”的復仇規則,他們行事就是如此的肆無忌憚,如此的不擇手段。
“先生,”車子重新回到通往聖保羅的公路上,前面的秘書扭過頭來,不無擔憂的說道,“您看,這件事是不是有必要向董事會做個通報?”
秘書的話提醒了老佩森,他合上眼皮,用力的擠了擠眼睛,試圖通過這種方式讓自己的頭腦更清醒一些。
綠橋咖啡是一家上市的公司,身為董事長兼執行總裁的老佩森雖然掌握著公司37%的股權,是最大的股東,但公司內畢竟還有其它董事會成員的利益,這場火災是瞞不住人的,老佩森必須在明天的董事會上向所有董事做一個說明。
“嗯,你去准備材料吧,准備好了,明天上午9點之前交給我。”擺擺手,老佩森吩咐了一句,轉口又說道,“給我找利賽特,我要請他幫個忙。”
秘書手里有移動電話,也有利賽特的聯系方式,小妞片刻都不敢遲疑,慌忙從手包里掏出電話,撥通了利賽特的號碼。
“先生,接通了。”聽到電話里傳來利賽特的聲音,秘書將電話遞過來,小聲說道。
“嗯,利賽特先生嗎?我是佩森。”拿著電話,老佩森用盡量緩和的語氣說道,“對,我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對對,聯系一下保羅先生,我想跟他坐下來好好談談……諾孟梭度假別墅?好的,明天晚上我會准時趕到,謝謝。”
通話的時間很短暫,老佩森放下電話的時候吁了一口氣。
他在聖保羅的商界打滾了大半輩子,什麼樣的人可以招惹,什麼樣的人必須敬而遠之,他心里有一個很准的譜,而類似李再安那樣的人物,顯然就是需要敬而遠之的。
“塞克曼啊,塞克曼,你實在太讓我失望了,”嘴里憤憤的說了一句,老佩森咬咬牙,決定把侄子賣了,他隨手又撥通了一個號碼,“是我,塞克曼是不是在你那兒?很好,明天晚上11點之前,記的帶他去諾孟梭度假別墅……”
稍一遲疑,老佩森又補充了一句:“順便把蘇索也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