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奧貧民窟的居所內,二樓房門緊閉的臥室內,李再安半躺在床上,眯眼看著對面的電視機。
電視機上正在播放一段不堪入目的鏡頭,主角是個看上去五六十歲的謝頂老頭,臉上架著一幅金絲邊的眼鏡,兩片肥厚發紫的嘴唇微微張開,一條舌苔泛黃的大舌頭吐在外面,順著僅露在鏡頭內一小半的一只稚嫩小腳丫舔來舔去。
這個鏡頭上的主角便是古拉瓦,當年里斯本大學的法律高材生,正如那句話所說的:法律制定出來就是為讓人去觸犯的,而學習法律則是為了更好的利用法律保護自己的利益、侵犯他人的利益,這句話用在古拉瓦的身上恰好合適。
如果說當初的李再安因殺人而受刑幾十年的話,這位活躍在聖保羅司法界的大律師,就應該至少被判刑上百年……不過這樣的事情放在過去的話,當然不太可能發生,因為古拉瓦顯然比那些警察和法官更懂得法律,他知道自己如何做才能在觸犯了法律的情況下避免受到法律的追究。
至於現在,他這些天來暴露出來的罪證實在是太多了,即便是聖米利安孤兒院的事情不被曝光,僅憑其他方面的證據,也足夠讓古拉瓦坐上百的大獄了。
這年頭的科技即便是最高級的,相比起十幾年之後也是相形見絀的,偷拍用的還是卡帶而不是光盤,而且這種卡帶也不是傳統觀念中的錄像帶,而是一個鑲了一圈圓孔的金屬圓盤上纏了一厚厚的一圈磁化帶子,外觀與一般磁帶里所用的差不多。
這種卡盤很小,食指和中指圈成環差不多就能一張卡盤套進去,像這樣卡盤,雷子他們這些天提供了十幾份,一旦將這些東西送到某家報社或是警方,相信足以令古拉瓦身敗名裂了。
不過對於李再安來說,他不會親自操作這件事,而是會將所有的卡帶轉交給科里亞,女人的心眼都是很小的,想必科里亞更希望享受到親自將古拉瓦送進地獄的快感。
臥室的外面傳來輕微的腳步聲,聽聲音是朝著臥室這邊過來的。
李再安從床上爬起來,關了電視,正收拾著那些卡帶的時候,有人輕輕的敲門,只聽那敲門聲中明顯隱藏著的怯懦與小心,他便知道來人肯定是勞蒂尼了。
所有的卡帶全部收起來,放進一個黑色的塑膠袋里,又將袋子藏到電視櫃後面的暗格里,李再安輕咳一聲,清了清喉嚨,說道:“進來吧。”
“先生,洛里茲先生他們來了,希望能見您。”勞蒂尼推開門,就站在外面,輕聲說道。
“我不是說過了,今天誰也不見。”李再安的唇角閃過一絲若隱若現的笑容,說話的語氣卻是冷冰冰的。
“我已經把您的意思轉告他們了,可他們……”勞蒂尼瑟縮著說道,“他們誰都不肯離開,說無論如何今天也要同您見一面,如果我再攔著,他們就要闖……”
勞蒂尼的話還沒說完呢,客廳外就傳來雜亂的腳步聲,片刻之後,就聽到一個粗獷的聲音嚷嚷道:“保羅先生,保羅先生,聽說您不舒服,我們專門來看您了。”
話聲落地,一行人呼啦啦的涌入客廳,領頭的是個身材魁梧的白人,留著寸頭,或許是因為患有嚴重鼻炎的緣故,說話的時候敲掉中帶著很明顯的翁鳴。
這家伙跟李再安很很熟悉了,他就是中央區的組織中層頭目斯帕達羅,因為與越南幫之間的衝突,他這段時間很少四處招搖。
跟隨在斯帕達羅身後的十幾個人,都是組織上的中層頭目,粗略數一數,16個人,一個都不少。
李再安就像是無視這些家伙一樣,他朝勞蒂尼擺擺手,說道:“去把莫瑪前段時間給我的那兩瓶酒拿來。”
“保羅先生,現在哪還有時間喝酒,”跟在斯帕達羅身後的一個人搶上一步,插口道。
這個家伙名叫薩拉蒂諾,他的控制區域就在莫里奧貧民窟的外圍,應該算是中層頭目中較有地位的一個。
“沒錯,保羅,”這回說話的是若昂·賽西諾,他是所有中層頭目中資歷最老的一個,也就年紀最大的一個,“現在這個時候,你必須說句話了。”
李再安必須說句話了,這是若昂的意思,也是在場這些組織中層頭目的意思。
那麼這句該說的話是什麼?
很簡單,他們對巴諾羅的做法已經非常不滿了。
今天一大早,巴諾羅便發出消息,將組織內所有中層頭目召集到莫里奧貧民窟議事,目的是為了商定這一次交易的細節問題。
按照過去的慣例,沒到進行毒品交易的日子,都是由組織的二號頭目出面,在整個組織內部挑選可以信任的下級成員組成一個團隊,按照巴諾羅最後提供的地址前去交易地點接貨,而組織內的中層頭目並不參與這種事。
而這一次呢,巴諾羅竟然撇開了身為組織二號頭目的李再安,自己召集組織內的中層頭目來安排這件事,其做法的本身就很不尋常,他對外透露出一個信息,那就是巴諾羅已經不再信任李再安了,繼阿瑪魯之後短短半年多時間,神奇的莫瑪再次對自己的助手產生了懷疑,而且看樣子這種疑心還相當的嚴重。
這一次召集組織中層頭目來貧民窟,實際上也是巴諾羅的一次試探,這一點是個人就能看得出來。
好吧,要求組織內的所有中層頭目表態、站位,這件事還可以看作是一件小事,“莫瑪”與“保羅·安”的對決畢竟還沒有表面化,此時站隊站在哪一邊都可以,大不了事到臨頭再反水。
可問題是,在這次的會議上,“莫瑪大神”還提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受北方亞馬遜省邊境軍隊調度頻繁的影響,他們原來的供貨方哥倫比亞人似乎短期內無法保障毒品的充足供應了,所以,巴諾羅打算甩開哥倫比亞人,跟秘魯人做交易。
就是在這個更換供貨人的問題上,組織內的中層頭目們難以接受,因為更換貨源並不像表面看起來的那麼簡單,它會牽涉到很多問題。
首先是可卡因磚純度問題,哥倫比亞人在做生意這種事上信譽良好,而且他們的加工工藝也要比秘魯人的工藝更高,一般經過提煉得出來的可卡因磚,純度都介於百分之七十到百分之九十之間,而長期以來,哥倫比亞人提供的貨,純度都保持在百分之八十五以上。
毒品純度這個東西對於販毒者來說是很關鍵的,往往百分之零點幾的純度差別就能決定市場,因為吸食成癮的人對純度的感覺非常敏感,他們能體會的出來。
再有,哥倫比亞人與秘魯人的交易方式也不一樣。
哥倫比亞人就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你給他多少錢,他給你多少貨,他從不規定必須一次進多少貨。
而因為自身實力的關系,秘魯做不到這一點,為了降低風險同時也是盡快的收回資金,秘魯人要求的交易量很大,這對於處在銷售鏈下游的販毒組織來說,等於是要擠占更多的資金、承擔更大的風險。
最後,組織內的中層頭目都很清楚,在販毒這個行當里,從來就沒有你情我願的交易存在,莫里奧與哥倫比亞人做了十幾年的生意,如今突然更換供貨人,那些窮凶極惡的哥倫比亞人可不會不聲不響的就接受了這個現實。
可以預見,一旦這件事確定了,那麼緊接下來,甚至連半個月都不用等,哥倫比亞人的報復就會找上門來,這是一定的,因為如果不這麼做,其後就會發生一系列的連鎖反應,如果聖保羅的所有販毒組織都學莫里奧這麼干,哥倫比亞人將失去在聖保羅的全部市場。
只要想想如此惡果對哥倫比亞人會產生如何嚴重的傷害,就能想象出他們的報復會有多麼的殘酷。
對於莫里奧組織內的中層頭目們來說,對付聖保羅形形色色的黑幫他們不怕,因為這些黑幫的實力不夠看。
對付聖保羅的警察他們也不懼,因為警察有法律約束著,而法律卻約束不到他們。
但是哥倫比亞人他們可不敢招惹,這些哥倫比亞的毒梟實力極其強大,手下動輒數萬名槍手,法律對他們毫無約束力,甚至比莫里奧這樣的組織更加沒約束。
也正因為如此,在性質的界定上,莫里奧規模再大也只是販毒集團,而哥倫比亞那些人卻是恐怖組織和地方軍閥。
莫里奧的中層頭目們在聖保羅混了十幾年,也都是過慣了舒服日子了,如今,他們中類似於若昂這樣的人,眼看著都要洗手不干,帶著萬貫家產移民去過幸福的下半生了,巴諾羅卻想著帶領他們去招惹一個恐怖組織,這種事誰能接受?
基於以上種種原因,這些中層頭目們一致認為,巴諾羅已經吸毒吸昏頭了,他現在不是在繼續帶領組織前進,不是在想方設法的為組織成員謀福利,而是在想著萬千種辦法,想拉著所有人給他一塊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