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岳封和英宗在空中飛行,前往赴會,看著沉默的岳封,英宗終於忍不住了,問:“岳公子,為什麼執意不讓寒霜小姐前去呢?難道此去還有風險不成。”
岳封反問:“你以為呢?”
“沒道理啊,欽差剛到,我們又和他沒什麼過節。”
“原本沒什麼,不過昨天小薇遇到的怪風很奇特,太巧了。”
昨天岳封把小薇嚴辭訓斥了一番,看熱鬧時太不小心了,在眾人面前暴露自己的風姿,訓得小薇淚眼婆娑,委屈得小嘴直撇,卻又不敢哭,那楚楚可憐的模樣讓青梅寒霜都為她求情。
英宗沉吟:“小薇確有異樣容色,可制造旋風揭開面紗只是出於好奇還是別有用心呢?”
思索一會,眼睛一亮:“難道是為了欽差。”
抬頭正看著岳封深沉的目光瞧向自己,英宗念叨著:“那個欽差據說從前是一個風流人物,看到小薇後難保不會生異心,可是……”皺眉思索,這里面還是些難解之處。
兩人在空中飛行的速度並不快,沒有必要拼命趕路,尤其是還不知道會面對什麼的時候。
岳封心道,有了牽掛的日子真還挺不好受的,青梅寒霜在後,讓人總有些縮手縮腳。
但想到她們的音容笑貌,又不知不覺嘴角掛起了微笑。
英宗提醒他,快到了,岳封這才回過神來,心思,為了這份微笑,這種牽掛也是值得的。
巫山縣小小的縣城現在已經變了模樣,招安的土匪和正軌的軍隊相安無事,將破舊的山城擠得滿滿的,小街上來來往往的都是橫衝直撞的軍人和偷偷摸摸的土匪。
最中心的地方原本是縣太爺的衙門和居所,現在當然被欽差大人霸占,依制建旗,杏黃大旗高高飄揚,顯示著如朕親臨的威嚴和權力。
在空中有幾個人迎接上來,卻是張封儒、黃召一干人等,黃召的模樣比昨天就親熱多了,就差拉著手互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朗聲笑著:“岳公子來了,大人正在行轅恭候大駕,請,請。”
岳封掃一眼,問張封儒:“請問,丹辰子道友呢?”
張封儒笑一聲:“丹辰子還要周圍巡視,以免魔獸襲擊。”笑容中卻帶著一絲不自然與緊張。岳封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話。
到得院中,更顯出戒備森嚴,里三層,外三層,盡為刀劍出鞘的軍士所圍,神念掃視之下,中間還夾雜著修真悠長而沉穩的呼吸。
黃召見岳封立住腳步,笑道:“欽差到來,當然安全第一,見笑見笑。”
岳封和英宗交換一個眼神,兩人隨著黃召走入了大堂。
衙門的大堂已經變了模樣,擺了一圈破舊的桌椅。
三俠已經在里面坐著了,見岳封到來,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只是冷冷地打量著他。
其他人倒是都站起來,縣太爺、聯盟的一些人和岳封寒暄了幾句,其他一些不認識,許是當地的所謂賢明之士吧。
喧嚷一番,眾人落座。岳封被安排得相當靠近欽差正位,但中間緊鄰著三俠,自然彼此都沒有好臉色,烏雞眼對烏雞眼,誰怕誰啊。
岳封感興趣的倒是屏風處站立的一個年輕軍官,身披甲胄,紋絲不動,英俊的面龐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就是岳封當初見到欽差大隊中指揮的年輕人,岳封一拱手:“敢問這位如何稱呼。”
年輕人對他點點頭,淡淡說:“在下四川都司麾下千戶陳行舟。”
眼光一轉,又如泥塑,不再開言。
岳封聳聳肩,這個小伙子之所以讓他感興趣,是因為他身上隱藏的殺伐之氣和他麾下訓練有素的軍士。
在兵備松弛的今天,此等人物可不多見,原本岳封以為只有在北方邊陲才有可能找到真正的殺陣,沒想到在這里卻遇到了。
大家各自議論著,大堂上如同不少只蒼蠅在嗡嗡做響。
英宗警惕地掃視四周,慢慢放下心來,看眾人的面色今天恐怕只是和朝廷聯絡聯絡,看看有沒有可能有限度的合作罷了。
主人終於到了,黃耀庭的人還沒出來,笑聲卻先出來。
一會,在隨從的簇擁下,偉大英明的大人終於步入了莊嚴的破舊大堂。
眾人轟然起立,黃耀庭面帶和煦的微笑,頷首笑對治下黎民,好一副親切接見的模樣。
幸好,在座的大多是自視甚高的修真高人,大多沒有用跪拜來迎接他,只是躬躬身而已。
黃耀庭也是虛懷若谷,沒有和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計較,反而含笑擺手:“各位高人佳士,請坐請坐。”
喧鬧一會,終於坐定,黃耀庭舉杯:“今日各位高賢賞光,黃某感激不盡,現今妖魔猖獗,正是多事之秋,唯望天下齊心,共度危難時艱。這里黃某以茶代酒,先干為敬。”
擺明不以欽差身份欺人的態度,讓下面唧唧喳喳很是滿意,覺得這個欽差還不錯,沒什麼臭架子,自然氣氛和諧,大家共同舉杯,為剿滅妖魔而祝。
接下來就是黃耀庭詢問當地妖魔現世的情況了,岳封聽聽倒也是很感興趣,了解其他人是如何度過這紛亂血腥的數天也很有必要。
說到這些,眾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魔獸造成的最大傷害不在城鎮而在草野,它們滿山遍野的胡亂衝突讓田間村落遭到極大破壞,聯盟和後續趕來的修真直到今天仍在不遺余力地清除著山野林間的魔獸,但畢竟所涉及的面積實在太大。
幸好魔域中心百里距離內都是荒僻之地,人煙還算稀少,如果讓魔獸大規模衝入人眼密集之地,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繞是如此,成村的血洗屢見不鮮,多人都在敘說曾經見過的悲慘場景,讓眾人更是心情低落。
岳封注意的聽著,一個傳音卻打斷了他的思緒:“岳公子,我們大人有一意與你商榷。”
岳封轉眼,卻見黃耀庭身邊一個中年的文士模樣人物對他含笑點頭。岳封傳音過去:“閣下是。”
“在下是大人之友,草名韓寬。岳公子生意通達四海,修為也是不凡,真乃人間龍鳳。”
“過獎,過獎。”眾人的注意力都在討論的魔獸奔逃之上,沒人注意到這里還有兩個人在私下交流。
“大人對岳公子的事業頗感興趣,這對消滅妖魔也意義重大,如果仙機商號得大人之助,也就得到朝廷的全力支持,飛騰之勢即成,未來將不可限量。”
岳封心中一動,如果得到朝廷之助,那可真是了不得,不僅僅是生意,諸多難題也迎刃而解,自己心中的更多計劃也就隨之展開,確實算得一個絕好的機會。
韓寬觀察著岳封的臉色:“如何?”
岳封閉目沉思一會,問:“大人有何條件。”
韓寬一時沒有言語,岳封看過去,韓寬盯著他若有所思,沉吟一會道:“快人快語,當然大人要與岳公子結盟,就要休戚與共,雙方必須建立一種互信才好。”
卻見岳封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似笑非笑,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輕點,一時不知他什麼意思,沒有說下去。
岳封心中卻如波濤起伏,一種荒謬的感覺油然而生。
就在刹那之間,岳封明白了韓寬下面要說什麼,雖然前因後果還有一些不可解的地方。
他心中想,按照前世魔師的習性,如果沒有絕世的功力作為後盾,面對這種局面時恐怕會答應黃耀庭的條件,尤其是在絕滅之關斬情斷義的時候,畢竟所獲者大,所失者小。
按照標准正道的思考,為了天下人的福旨,犧牲小我,成就大我,恐怕也要答應。
無論自己走的是正還是邪,好像都應該答應,可這又違背了自己的心意,不舍之念叢生,如同很珍貴的東西就要從自己掌中一點點滑落,握緊指縫卻又無法挽回,一種痛楚游蕩在心。
岳封舉目向天,心中喃喃自語:天道,天道,以魔爭天,以道入聖,最後是不是都要棄舍一切,魔道之極,要斷裂情義,聖道之尤,即破除諸欲,難道我兩世為人,都不免此種煎熬嗎?
如果天上真有上神存在,你能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一時間茫然若失。
韓寬皺皺眉,輕輕傳音:“岳公子,岳公子”
岳封定下神來,淡淡說:“說來聽聽。”
韓寬更是小心,邊說邊查看岳封的面色:“我們大人平生財無所求……”潛台詞,甭想拿錢來糊弄,“權無所欲……”假的,讓他當首輔,保證比誰跑得都快。
“昨日見公子之徒後,賞花月芬芳,願鑄金屋以待。自此雙方結為秦晉之好,榮損與共,豈不是好。”說完,緊緊盯著岳封的一舉一動。
岳封面色沉沉,沒有任何表情,韓寬心中忒忒,不禁暗暗稱奇,這個小家伙比自己想象得更難以琢磨,看來是個勁敵。
等待良久,出言試探:“岳公子,意下如何。”
岳封不動聲色地問:“大人事前如何得知吾徒之色。”
韓寬有些詫異:“咦,不過是因緣巧合,大人昨日得見容色,回來之後就贊不絕口,慕望之心念念。岳公子不必多慮,無論此女出身如何,大人必將珍若拱璧。”
岳封掃他一眼,韓寬會意地點頭,此語一出,顯然他們已知小薇九尾狐的來歷。
韓寬繼續勸說:“岳公子,如果天機谷親友不舍,完全可以常駐京師,時時相伴,大人無任歡迎。就是公子,未來還是在京師發展為好,黃府正是絕佳地點。商號之事,大人必定全力配合,皇上、首輔和六部之處,絕對沒有任何問題。公子如果希望從官,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岳封看看他,顯出一絲冷笑:“如果我不答應呢?”
韓寬笑容也冷了下來,眼睛中一點笑意也沒有:“公子何必讓雙方都難過呢?”
岳封盯著他沒有作聲。韓寬輕聲傳音:“你知道嗎,大人的奏折很多是我來寫的,關於仙機商號我已經擬好八字一批。”
“說來聽聽。”岳封的目光中閃耀著奇特的光芒,顯然決心即下。
韓寬向後輕松一靠,微微一笑:“叢生妖孽,謀反大逆。”
有人已注意到兩人之間不尋常的狀況,雖然不好意思強行切入神念,潛聽兩人傳音,但開始注意著兩人的神色變換,心中都在納悶。
這樣一來,更多人注意到了這邊,正好看到兩個人強硬的目光對視,針鋒相對的氣機潛藏衝激,那一刻就如同見到兩個鐵鑄之像,遙遙相對,互不相讓。
一時間大堂內靜了下來,眾人都在默默觀察,心知風暴將起。
韓寬注意到眾人的目光都對著自己兩人,對大家和藹一笑,如春風化雨,大堂內緊張的氣氛立刻緩和下來。
黃耀庭哈哈一笑:“剛才我們說到什麼地方了,對了,耿老先生還沒有找到嗎?”
張封儒察覺到不對,連忙和稀泥:“是啊,耿老個性剛強,如果是他自己要藏起來,我們還真不容易找到。”
其他幾個人察言觀色,也七嘴八舌地加入進來,但眾人心中仍是不安。
英宗傳音詢問岳封:“怎麼回事。”
岳封心已定,微笑著回答:“准備打架吧,我們這次掉到鴻門宴里來了。”
心中卻有些酸苦,自己走正道看來夠嗆,看不破紅塵愛欲,魔道也完蛋了,做不到絕情斷義,看來重生一回,只是當個邪道正道都算不上的小混混而已。
心中郁悶,恨不能現在就大殺一場,他奶奶的。
英宗吃驚地看看他,會意過來,功力提聚,鷹之虛化羽翼漸張,凝神待變。
黃耀庭看著他那模樣,扭頭看了韓寬一眼,韓寬微微搖搖頭。黃耀庭面色不變,只是目中閃過一絲陰翳。
討論仍在繼續,只是說話的人都開始有些心不在焉了。
到得一個當口,黃耀庭微笑著說:“聽濤散人乃黃某之至友,早先我托他提前到這妖孽之地來代我查看一番,不如就讓散人給我們說說見聞吧。”
眾人都有些色變,想不到三俠和黃耀庭關系如此之緊,竟然有代欽差先行視察之職。
聽濤散人一直沒有開口,只是坐在那里聽著,緋紅仙子自然是夫唱婦隨,坐在他身邊沒有動靜,只有年輕人李佟中間出去過一次,也不知干了什麼。
黃耀庭如此一說,聽濤散人開言了:“受耀庭兄之托,在下先期來到了魔域,聯盟諸位高人給予我們極大幫助,這里深表謝意。”
從稱呼上這一開口就不同一般。
聽濤的話語在繼續,描述著到了魔域之後如何收降土匪,保住縣城。
他的說話倒是言簡意賅,寥寥數語就將所見所聞所為表述得清清楚楚,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岳封坐在那里,從容拿起茶杯,向對他視而不見的聽濤舉舉杯,飲了一口。
他知道,很快就要到要害之地了。
鴻門宴,如果不喝點,怎麼算宴呢。
同一時刻,在營地內,青梅百無聊賴地坐在山坡上,拿著根草晃悠。
還好的是,風威夫婦在運功療傷,因此風靈小薇能跑出來陪她,兩小正斗草斗得熱鬧,小薇嚷道:“我贏了,我贏了,青梅姐姐,該我和你比了。”
青梅心不在焉地將手中的草折成環,和小薇的草勾在一起,小薇叫:“好了,拉。”
一拉之下,卻把青梅手中的草整個兒給拽了過去,不滿地說:“青梅姐姐,用點心嘛,這樣斗多沒有意思啊。”
青梅用手一支頭:“你們說,岳大哥怎麼還不回來。”
小薇呵呵她:“才多久啊,就想師父了。”
青梅扭扭身子:“別鬧,我看岳大哥這次去好象有些不對似的,姐姐要和他一起去,他就是不許。”
這樣一說,兩小安靜下來,風靈迷惑地說:“我們不也是聯盟的嗎,那里有那麼多人,還會出什麼事?”
青梅有些焦躁:“我也不知道,岳大哥也真是的,有什麼事都不和我們說。”
風靈想一想:“師父一定沒事的。”語氣倒是堅定之極,在她眼中,師父還有什麼辦不到的呢。
青梅也沒頭緒,盯著風靈看一會,湊過去左瞧瞧右看看,風靈還無所謂,小薇好奇了:“青梅姐姐,你看什麼呢?”
青梅納悶:“風靈啊,我看你一切都很正常啊,對了,當時你怎麼就一下子長大了兩三倍,後來又怎麼一下子又回來了。”
風靈一起納悶:“我也不知道,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只知道醒來的時候就躺在師父懷里。”
再加上一個納悶的:“為什麼不是我呢?”
三女正在納悶又納悶,空中遠遠飛過來一條人影,在半空中就被戒備的精怪攔住了,隱隱聽著來人在說:“我要找青梅小姐。”
青梅精神一振,反正免得就這麼納悶著,飛了上去,過去一看,卻是聯盟的一個小伙子,來自華山,當時設立法陣的時候跟著青梅極為賣力,可惜青梅連他名字都沒記住,好像是林什麼來者。
見到青梅,他慌慌張張地說:“青梅小姐,不好了,我在會中聽得不對,好像要把岳公子和你們當作妖孽來處置,你們要小心啊。”
青梅一聽這話,頓時急了,上去一把揪住林某某的衣襟:“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來人又說一遍,苦笑補充到:“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但我看場面不對,就趕忙來報信了。”
青梅叫一聲:“不好。”
對身邊的精怪說:“你們快去告訴姐姐,我先去一步。”
呼一聲就飛了出去,身邊卻多了一只色彩斑斕的鳥,那是風靈:“姐姐,來,我帶你們去。”
青梅跳上她的背,和小薇站在一起。
風靈一展翼,大風橫絕天下的飛行能力立時嶄露無遺,瞬乎之間,三女已化為流星,向著巫山縣城而去。
青梅揮鞭在手,心中念叨:“岳大哥,堅持一會,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