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蔽日,強勁的秋風吹卷著森林,透骨的寒意宣告著冬天的即將降臨。
松濤如海洋翻騰,潮水聲淹沒了一切。
巫山縣城靜悄悄的,沒有人聲,甚至聽不到小孩的哭鬧,如同一座死城。
只是偶爾有飛劍光華在空中閃爍,無聲無息地掠過寂寞的天空。
岳封和英宗在牆角的林蔭中潛行著,邊走邊觀察著城牆上的動靜,一路行來,時不時見到破敗的牆上血跡斑斑,顯示著曾經有過的激戰。
城牆上有兩個人在低語,岳封停住了腳,側耳傾聽,那話音雖然很小,但對於岳封和英宗來說,聚功聽清只是小菜一碟。
一個人的聲音:“伙計,俺們是土匪,怎麼干起保護人的賠本買賣起來了,真他媽奇怪。”
另一個聲音小聲地說:“你不要命了,那些高人飛來飛去的,不聽話腦袋就沒了。”
“你看城里有不少姑娘都藏起來了,我們偷偷抓兩個爽一爽怎麼樣,就當老子拼命一場的報酬吧。”
“算了吧,別惹事了。”
“你不惹事,事來惹你了。”一個聲突如鬼魅一般響起,那兩個人大驚,回頭就看見岳封的笑容。
岳封和英宗一人拎一個小雞飛回了密林,兩個人很是識時務的俊傑,一落地就點頭哈腰地說:“兩位大俠,抓我們有什麼貴干,我們一定聽話。”
英宗好奇地看著這兩個衣衫襤褸的家伙:“你們是土匪,怎麼活得這麼淒慘。”
胖的一個如遇知音,大嘆苦經:“誰說不是呢?都說當土匪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誰知道當土匪的辛苦呢?准點上崗瞭望,晚上要加班值勤,大王不高興的時候還被當球踢。最慘的是,每個月沒幾兩銀子,搶劫所得只有微不足道的提成,慘啊。”
(好像天底多數職業都是如此,郁悶)
岳封微笑:“是很苦,看來,當個成功的土匪也不容易。你們是什麼人,又怎麼來了巫山縣城。”語氣和藹下來。
胖土匪看到了好兆,那還不趕緊坦白:“我們的大當家的是劉大麻子,自從大災發生之後,我們就在山上找食,日子雖然清苦,搶不到什麼東西,倒也還過得安康。誰想到,前天有三個飛來飛去的人找到了我們,真他媽的厲害啊,手一指,一個人頭就掉了地,弟兄們沒有辦法,只好聽他們的,下山來就在這巫山縣當起了守門的。”
岳封皺皺眉,看來三俠的動作還真快,不過,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利用這幫家伙的:“靠你們怎麼守得住這座城,昨天傷亡如何?”
胖土匪吐吐舌頭:“我的老天啊,昨天晚上那些畜生真是可怕,一丈多高的城牆一跳就上來了,要不是二當家的人厲害,我們的人恐怕沒幾個能活下來了。”
“二當家的是誰?”
“那是一個月前到我們這里來入伙的一批人的頭領,據說有個名號花花太歲,他的人不多,但厲害極了,多虧他們,我們才能擋住那些畜生。”
“巫山縣內現在就你們這一伙嗎?”
“不止,不止,好幾股兄弟都被那三個人弄了來,我們負責把守東邊,還有幾股把守其他幾邊。”
“你們來了以後聽誰的調遣?”
“我們來了以後,縣太爺給我們訓了話,說什麼我沒聽懂,就是放我們一馬的意思,他的侄兒李佟統領我們,讓我們的大當家的當了個百戶,我們就是小兵了。”
“你們二當家的有多厲害,能飛行嗎?”
胖土匪搖搖頭又點點頭:“我沒見過他飛,一直和我們一樣在地上走,不過我覺得他應該能飛,有時候我偷偷看到,沒人的地方,他走起來雙腳根本不點地。”
岳封微微一笑,這天下真沒有什麼能長期隱瞞人的,任你思慮再周詳,小地方總會有紕漏:“那你們大當家的武藝如何?”
胖土匪獻媚地笑:“我們大當家的哪能和公子爺這等人比,就是胳膊比我們粗些,力氣比我們大些罷了。”
“其他幾股是不是也是如此。”
胖土匪撓頭:“不知道,沒怎麼見過,大致差不多吧,總有那麼幾個厲害的。”
岳封又細細問了問他們經歷的一些細節,低頭沉思,三俠降服了土匪。
用他們把守城牆,讓聯盟修真們可以抽出力量對付更大范圍的魔獸,不必死死定在縣城。
這一手兩面討好,倒是不錯的算計。
看看問不出什麼新東西,縣城另一方人聲響起,聲音越來越大,隱約可分辨出:“皇上萬歲”,“歡迎欽差大人”之類的較為整齊的呼喊聲,顯然欽差的大隊伍快到了,知縣正組織老百姓歡迎。
岳封和英宗對視一眼,英宗道:“這兩個人怎麼處理。”
兩個土匪心中七上八下地緊緊盯著岳封的嘴唇。
岳封一腳將胖子踢入林中,不遠處就有一只正在游蕩的餓虎,留給它吧。
本來留下這兩個家伙沒什麼大礙,但終究有可能引起對方的那麼一點警惕。
英宗見此,也不多言,依樣畫葫蘆,將另一個也踢了過去,立刻林中響起慘叫。
岳封淡淡說:“可惜了這兩位改邪歸正的勇士,與魔獸力戰而亡。”兩個人飄揚如煙,瞬乎不見。
回到營地,忙碌的人群中,青梅正著急向空中眺望,見他們到來,連忙迎上來說:“岳大哥,你們怎麼才回來,聯盟又來了一幫子人,正和姐姐蘑菇哩。”
“喔,他們想干什麼。”
青梅氣呼呼地說:“岳大哥,你說,別看那些家伙一個個仙風道骨的,怎麼見點好處就搶啊,他們見到我們的聖水有效,現在讓我們把秘方公開,大道理說得我看姐姐都心動了。”
岳封微笑道:“那你呢?”
青梅嘻嘻一笑:“我才不管那麼多哩,他們都是說得好聽。”
想一想,輕聲說:“再說岳大哥當個商號老板,我當然得學著做個老板娘了。”
聲音輕不可聞,卻瞞不過岳封,他哈哈大笑:“說得對,我們做買賣的,當然一切都得以銀子為重了。”
同樣將聲音降到輕不可聞:“好,我再回到天機谷的時候,就是娶青梅老板娘之時。”
青梅羞不可抑,目中卻充溢光彩,哼一聲:“不理你了。”
向營地內奔去,不多遠,又回頭嗔道:“還不快來。”
英宗笑著對岳封點點頭,兩人一起行去。還沒到帳篷,就聽到吳同聲的大嗓門:“耿老,我和你打賭,你一定用了金銀花,對不對。”
耿無病半死不活的聲音:“賭個屁股,有本事你自己調出來啊。”
吳同聲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你以為我不行啊,我現在的配方只差一點點就可以達到你的效果了,就只差一點點。”
耿無病得意的笑:“呵呵,我就比你高那麼一點點,怎麼樣,咬我啊。”
岳封走了進去,里面氣氛一眼看去就很凝重,聯盟方有多了幾個生面孔,顯然是魔域生變後各派趕來的高手,如果胡子的長度和白度可以反映修行的高深程度的話,在場的絕對算是高手雲集了。
寒霜見岳封來了,松了口氣,秘方兩大作者同時出現,應該能把事情解決了,不過以耿無病的古怪和岳封的狡猾,結果如何實在不是她的天機修為所能算出來的。
果然,對方開始對岳封曉以大義,高手談判當然不會象潑婦賣菜,一個人話音剛落,另一個宏論即起,銜接極佳,娓娓動聽。
岳封聽了一會,聽得人昏昏欲睡,拱手道:“當然,各位言之極為有理,請問諸位意欲如何呢?”
對方眾人見事情有了轉機,面色和緩下來,張封儒捋著讓他自豪的白胡須,笑道:“岳公子識大體就好,現在魔域周圍傷者眾多,岳公子的解毒藥水極有幫助,大家一起來制作,應該能夠解民於倒懸,功德無量啊。”
岳封點點頭,做慷慨激昂狀:“是啊,時當亂世,我輩應共體時艱,精誠合作,方能挽此狂瀾。”
眾人更是欣然。
以岳封法眼,一看即知,數個人眼睛里已經開始閃爍銀子的光芒,幾乎都可以聽到心中那些小算盤的噼里啪啦響聲。
“不過……”大家都知道戲肉來了,“不過”之前的話可以不聽,之後的話才是關鍵。
“聖水的主要原理是利用綠泡泡的催生化解功能,但需要解除其中的異種毒素,大家都已經知道,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們可以利用魔獸內丹,它們吸收玄陰,滋生解毒能力,但同時包含著抑制綠泡泡汁液機能的雜質,我的方法是用模擬玄陰的真火來燒去其中的雜質。但僅僅有此還不足夠,還需要耿老的秘方調解,才能達到良好效果。我可以貢獻模擬玄陰的一點心得,但秘方就需要看耿老了。”
寒霜詫異地看著他,這個郎君什麼時候轉性了,但這也是治病救人的她從心底里贊同的,心中不由得暗自欣喜。
耿無病恨恨地盯著岳封,這不明擺著把他向火坑里推嗎,見眾人目光都集中在他的面上,翻翻白眼向天:“我的秘方從不示人。”
這下可惹了眾怒,眾人開始言辭圍攻這個頑固的老家伙,說起來的都是無比高風亮節、悲天憫人、催人淚下,翻譯成普通語言其實就是,有財大家發,你個老東西不懂這個道理嗎。
耿無病還真不懂得這個道理,任你風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動,閉著眼在那里調息打坐。
岳封成了旁觀者,背著手笑吟吟地在那里踱步。吳同聲惱了:“我就不信我們不能配出同樣效果的藥方來,不求這個老家伙。”
眾人一想,也是,柿子還是先揀軟的捏吧,又看向岳封。
岳封不慌不忙,開始給這些修真高人們上課,從玄陰真氣的性質講到隱脈循環,至少聽起來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下連英宗都弄糊塗了,不象,不象,岳封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說話呢,左看看右看看,心中不斷揣摩其中深意。
眾人聽得入神,慢慢開始試著來做。
雖然隱脈循環只有毫無根基、丹田內空空而已的普通人才能修煉,不至於與正常修為衝突。
但以他們的實力做一點試驗還是可以的,很快幾個人就構成了玄陰在體內的些微循環,雖然回到丹田就如滾油下水鍋,炸得人很不好受。
但各人根據自己的功法特點進一步研究,說不定就能找到並存共修的道路。
因此眾人面上都露出了滿意的色彩,看來這個小伙子沒有傳說中那樣死要錢,形象高大了不少。
耿無病越聽越發毛,以他的經驗,何嘗看不出岳封說得都是真話,可調控異種玄陰豈是一時半刻的事情,要達到岳封那種真火煅燒魔獸內丹、轉化性質的程度更是困難。
這下岳封漂亮地撇清了自己,將壓力全給了他。
耿無病的秘方可不是一樣,一旦說出,就毫無技巧可言,三歲的小孩都可以照方抓藥。
只要有岳封施法後的魔獸內丹,就可以調制出一摸一樣的聖水。
耿無病心中那個恨啊,好你個岳封,通過這種方式逼我交出秘方,你就可以把我一腳踢開,反正別人在相當長時間內也不可能達到他模擬玄陰的熟練程度和功力。
即便煉氣聞名的昆侖有這個本事達到同樣程度,以他們不喜入世的脾氣,仙機商號還近乎是獨家買賣。
一瞬間,耿無病自認為看透了岳封的花花腸子,憤然起身,拂袖要走。
眾人哪能放過,連忙挽留。
耿無病心中怒極,如長坂坡的張飛,一聲斷喝:“我要拉屎,誰敢攔我。”
眾人面面相覷,遇到這個軟硬不吃的老東西,還真沒什麼好辦法,眼睜睜看著他揚長而去。
岳封皺皺眉,雙手一攤:“諸位看到了,此公可不易與。”沉吟一會,自言自語說:“這位會不會借屎遠遁啊。”
青梅忍不住,笑了出來,捶捶岳封後背:“說得真難聽。”
難聽歸難聽,一語提醒眾人,有好幾人即刻站了起來,想一想,面上又露出猶豫之色。
見到這老人家真在做那件很有興致的事怎麼說,難道說:耿老,我來看看,您老拉屎可拉得好啊?
傳出去可也太不雅了。
如果是妙齡美女,監視監視這種動作說不定還有點意思,但對耿無病那個倒胃口的老家伙,要干這活可也太難為人了。
正好外面傳來一些響動,岳封嘆口氣:“唉,魔獸又來了,眾位高人,能不能幫我們巡行一下營地,確保安全啊。”
眾人自然是義不容辭,奮不顧身奔赴國難,魚貫走出。
面上都露安詳之色,無論如何,聽了岳封的高論,此行就已大有收獲了。
調控異種玄陰聞所未聞,對於修真來說比什麼聖水什麼救世都要重要,這可是涉及到終身修為的大事。
當然如果困住那個老東西,讓他乖乖吐出秘方,那就最完美不過了。
想到這里,對岳封的面色都是無比和藹,拍著他的肩膀,連聲稱贊少年有為,果然是天生英傑,前途不可限量。
有幾個還語重心長地說,千萬不要因為商號俗務耽誤了修行啊。
眾人離開後,岳封收斂笑容,若有所思,寒霜左右看看他,笑道:“岳大掌櫃怎麼轉性了。”
岳封微笑:“此乃利國利民的大好事,何樂而不為呢?”
青梅趴到他耳邊,輕聲說:“我知道,你是逼老怪物吐露秘方。”
岳封笑:“在你們眼中,我就這幅德行。”眾人皆點頭,是啊,就是這幅德行,要說你沒什麼算計鬼都不信。
岳封微笑不語,英宗眼一亮,傳音對岳封說:“三俠。”
岳封對他投去大有深意的一眼,贊許地點點頭。
如果三俠如傳言中交游天下,如果說明聯盟相信認為天機谷在魔化妖物,逼他們交出風靈,那可是一大麻煩。
更何況岳封讓凡人吸收玄陰這件事是瞞不住人的。
岳封說出調控玄陰的秘密就可以大大緩解壓力,讓眾人無話可說。
同時聖水的制造也不能強行保留,一方面有耿無病這個死不讓步的老東西掌握了另一半重要秘密,操之於人。
另一方面一旦各方索要聖水,有錢好說,沒錢的硬搶,聯盟再以大義相責,那局面就很被動了。
岳封此舉化解各種壓力,讓聯盟對岳封會大起好感,自然是百利一弊,該退讓時退讓那才是真正的算計。
此外只要秘方公開,還可設法讓仙機聖水在療效上勝出一籌,這一條財路自然不會斷絕。
只是這種種算計非三言兩語可解,也不必多說,英宗算是其中最能體會的了。
看著寒霜松一口氣的模樣,岳封心道,還有這一點收獲,別讓一心救人的她心中郁郁,也算齊家一策吧。
2003-10-72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