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總是給人帶來希望,經過短暫的休息,人們回復了一些元氣,營地上又開始忙碌起來,時不時仍然有魔獸偷偷摸摸地溜達進來,雖然不難對付,可時刻這麼警惕可真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天氣已經很涼了,深秋的山風更讓人瑟瑟發抖。
面色蒼白的人們埋藏死者、診治傷者,一切都在無言中默默進行,偶爾數聲嗚咽打破讓人壓抑的沉寂。
即便比人更看淡生死的精怪們也為同伴的死傷而哀傷。
整個營地的氣氛凝重而沉悶,一向樂天的青梅也失去了笑容,站在岳封身邊,低語著:“為什麼會這樣?”
岳封沒有說話,當一個人看慣生生死死之後,最軟弱的人也會變得漠然而冷靜,讓青梅看到一點這個世界的殘酷不是壞事,尤其是未來還有很多更殘酷的場景在等待的時候。
好久,岳封拍拍她的小手:“青梅,死者已矣,我們還是為生者做一些事吧。”
青梅抓緊了他的手,漂亮的眼睛中帶著疑惑:“我們能干什麼呢?”受到強烈的衝擊後,人最自然的一個反應就是懷疑自己。
“讓人感到溫暖,無論一個人處境多糟,只要吃飽後又感到溫暖,就還會有希望。”
岳封拉著她要走下去,青梅卻沒有動,岳封回過頭來,奇怪地看著她。
她低下頭去,良久,輕輕說:“岳大哥,你好忙啊,好久我們都沒有在一起好好呆呆了。”
岳封定睛看著她,小姑娘的面上現出一種從未想到過的表情,一種哀怨,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青梅生氣了,轉過身去,噘嘴生悶氣。
岳封盡力收斂笑容,說:“是啊,都怪我,沒事干嗎到處瞎跑呢?沒有好好陪陪我們的小公主。”
青梅更不高興了,小嘴都可以掛個油瓶:“我知道,你在諷刺我。”
岳封頭開始有些大了,以他畢生的經驗,也沒有能學會一件事,真正理解女人,就連這個小東西也一樣。
不過轉移注意力這招還是比較好用的,趕緊表態:“青梅,我答應你,待這件事告一段落,我專門和你走一趟,陪小白貂去找它的同伴,好不好,我還欠它一個承諾哩。”
青梅眼一亮,轉頭過來,懷疑地說:“真的嗎?你沒騙我。”
岳封做出受傷的表情:“我就這麼不守信用?”
青梅板著臉瞧著他,過了一會,實在受不了他那受傷男人的模樣,噗哧一聲笑出來,錘錘他的胳膊:“好了,好了,別裝這種委屈相了。知道你是要干大事的,我們小女子可不敢攔著你喲。”
岳封拉著她走下山坡:“那讓我們一起干大事吧。”
青梅畢竟年紀小,心情很快轉好,蹦跳著隨著他下坡:“現在我們干什麼呢?”
“當皮匠。”
皮匠的活不好干,魔獸的皮異常堅硬,即便是老練的獵手,也很不容易解開,連修真的劍都臨時用來幫忙,當一回解牛的庖丁。
後來人們發現魔獸的爪牙倒是一件很好的工具,世界上的事就是如此,對付人和物最好的工具往往就是它們自己。
人們開始琢磨如何更好的利用它們,在這忙碌的氣氛中,漸漸悲傷難過的氣氛淡了一些,工作是最好的鎮痛劑。
就在忙碌之間,天上飛來幾個人。
岳封抬頭看著,心想,果然還是來了,從時間上來看,應該還是有一番爭論,來得已經算晚了。
要麼是聽濤散人的名聲並沒有那麼響亮,要麼就是有人在為岳封他們說話,力主慎重。
散人夫婦這次是和丹辰子及其他幾個人一起來的,岳封沒有理睬其他幾人,微笑著對丹辰子拱手:“昨晚一定累壞了吧。”
看他目中的血絲就知道他一定也說劇斗終宵。
丹辰子對他點點頭,面有憂色,華山派老宿張封儒見聽濤散人不愉的神色,含笑說:“這兩天也多虧風塵三俠於巫山縣主持大局,收編了附近的土匪守衛城牆,否則我們也不能抽出精力來對付周圍的魔獸。”
岳封感興趣打量一下聽濤散人,笑道:“原來如此。”
這三俠的行動速度還真快,丹辰子目中傳來訊息:三俠中的李佟是巫山知縣的遠房侄兒,說服知縣後三俠上山收編各路土匪,昨晚起到了很大作用。
岳封見識過巫山縣城的城牆,這里地處偏僻,兵備極松,城牆之破舊自不待言,利用土匪守城可以讓人力極其緊張的修真們抽出力量盡可能地堵殺魔獸,功勞自是不小,只是岳封原本打算魔獸狂奔之後掌控巫山縣城,現在恐怕要落空了。
寒霜輕聲問:“我們一直處於魔域當面,卻不知外圍情形如何?”
張封儒搖頭嘆息:“外圍地域太大了,雖然我們緊急通報聯盟,但集合各派人手奔赴魔域周沿還需要時間,現在魔獸最遠的已經達到將近百里之遙,殺傷不可勝計。現在只能是通報各派,就地從外至內清除魔獸,盡可能地多挽救一些人吧。”
另一個老者點頭:“是啊,這次事件暴露出我們聯盟還有諸多問題,急需改進啊。”
岳封點頭,心道,我用封魔網造成這場玄陰爆發的目的不就在此嗎,白雲老兒,希望你抓緊這個機會,加強紀律,清除異己,黨同伐異,建立一只真正有力的隊伍,不要讓我失望才好。
聽濤散人冷冷地看著岳封,忍不住插言道:“聯盟的事且不提,今天我們到這里來可不是為了談這些的。”
岳封微笑:“喔,敢問散人為何而來?”
聽濤散人目光中精光一閃:“閣下當然知道,為所為而來。”兩個人目光一對,彼此都明白,對方都是意志堅剛之輩,恐不易與。
張封儒看出兩個人目光中的敵意,尷尬地咳嗽一聲:“是這樣,岳公子,昨晚,散人遇到貴谷的一只大風,是否能讓我們見見。”
青梅偎在寒霜身邊,聞言站起來怒道:“憑什麼啊。”寒霜拉拉她,青梅哼了一聲坐下,一時間場中氣氛有點緊張。
張封儒失去了笑容:“這個,為了聯盟的團結,岳公子還是合作一些為好吧。”
岳封想想,點頭道:“好吧。”
寒霜輕聲吩咐幾句,不多時,風威風裳摟著風靈走了進來,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們身裳。
風威面有憤色,凶狠地盯著對面的人。
風靈仍然是睡眼惺松,她自回來後就在呼呼大睡,從囈語中岳封倒可以肯定,還是那個可愛的小精靈,她四下環顧一下,看到了岳封,露出燦爛的笑容:“師父。”
眾人驚異地看看岳封,年紀輕輕的當人師父,不過各自全神搜看下,這只大風雖然體內真力充盈,卻沒有任何魔化的痕跡,不禁都把疑問的目光投向聽濤散人。
聽濤和緋紅目光中神光閃爍,看得最為仔細。
緋紅仙子看不出所以然,扭頭看向聽濤,他面無表情地坐在那里,突然哼一聲說:“好高明的掩蓋,你以為這樣我就看不出來了嗎?請各位注意查看,玄陰游走的路线和正常路线不同。”
青梅等人面色一變,難道聽濤功力達到如此化境,短短一刻就能憑空體察到隱脈循環?
岳封面色如常:“散人眼力果然高明。”
聽濤盯著他:“那你承認這只大風是魔化妖物了嗎?”此言一出,精怪修真們都怒目而視,風裳更是將風靈護在了背後。
岳封從容不迫地說:“我有一招,有請散人指教。”扣指一彈,尖銳的風聲響起,一股陰寒隨風激蕩而去,對方數人都為之一凜。
聽濤散人直立而起,嗔目喝道:“你”
岳封微笑:“散人既然熟知煉氣之道,不會看不出我這一招的來歷吧。”
眾人體察岳封彈出的陰氣,性質與玄陰很相近,但可以感覺得到是正常陰氣模擬而成,心中暗暗稱奇。
聽濤散人搖搖頭:“我們親眼所見,這只大風吸納玄陰,魔化變形,不然也不會……。”
一時沒有說下去,畢竟三個人都為風靈一翅膀拍得昏頭轉向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再說,看看現在的風靈,顯然也沒有那樣的實力。
他想想道:“丹辰子道友,茲事體大,我建議將這只大風送到華山,讓聯盟長老們細細檢查。”
天機谷這邊數人同時喝道:“不行。”
剛剛進來的英耀冷冷道:“大不了,我們退出聯盟,有什麼了不起的。”
頓時又陷入僵局,雙方面色都難看起來。
丹辰子目中現出猶豫之色,正在沒個理會處,一個人闖了進來:“師兄,離此地五十里有一大隊人馬陷入魔獸的攻擊,戰況激烈。”
除了聽濤散人,眾人都顯出松口氣的神色,這件事很棘手,能推還先放放的好。張封儒問:“那些是什麼人。”
“據稱是皇上派出的欽差。”
聽濤散人面有喜色:“是了,我認識,是翰林院侍讀學士兼吏部侍郎黃耀庭大人,受皇上之令視察此次天地災變之因,我們應速往援之,得朝廷之助,應可將魔獸之害降至最低。”
丹辰子掃掃眾人面色,看得出大家巴不得早點離開,以免與天機谷正面衝突,點點頭,起身就要離開。
聽濤散人正色對岳封說:“此事尚未了了,岳公子請善自斟酌,魔變方起,可容不得半點仁慈猶豫。”
岳封微笑:“散人縱橫朝廷草莽,謹祝散人創不世功業,留萬代芳名。”
兩人目光對視,心中都明白,這世間又多了個敵人,不過兩人都不是怕事的人,多說無益,就等著看誰比誰強了。
一行人離開,屋內眾人七嘴八舌議論起來。寒霜看向岳封問:“我們應該怎麼辦。”眾人的目光也隨之投過來。
岳封皺眉答道:“現在魔域附近越發混亂了,我們的人受傷的不少,需要盡快將養調息,靜觀待變。現在,我們先去看看這位欽差的隊伍吧。”
岳封和英宗飛行於天,現在人手不夠,只有兩人前來。默默飛行一段,英宗突然問:“岳公子,風靈之事應如何應付。”
岳封扭頭看看他:“你說呢?”
英宗淡淡說:“聯盟對風靈之事恐怕不會太熱心,沒有造成任何惡果的時候不會過分,畢竟每門每派都有自己的麻煩事。可慮在三俠,據我了解,聽濤散人是個固執之人,認定之事絕不放手,恐怕是個隱患。”
“李佟呢?”
“那個年輕人近兩年才和聽濤夫婦走在一起,倒沒聽說過多少事情。”
岳封盯著前方,遠遠地看到揚起的煙塵,應該不遠了:“你覺得應該處理此事。”
英宗沉吟一會:“聽濤為人正直,以斬妖除魔為己任,雖然有很多人不喜歡他,但他言無謊語倒是很有名,說出話來大家都信,因此很有影響力。如果他步步進逼,會讓我們很被動。”
岳封扭頭看看他:“你的意思是。”
英宗若無其事地說:“我的意思,如果他太過分,不如……”在脖子上用手一劃。
岳封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英宗聳聳肩:“有些事長老們和兩位小姐還是不知道的為好。”
兩個人在對方眼中都看到一種無法無天。
總的來說,天機谷收容的都是和平修真的精怪,辟一方世外桃源,但還是有些異類存在,平日不顯,岳封的到來倒是一個契機。
岳封淡淡一笑,答非所問地說:“到了,讓我們看看朝廷的軍隊如何對付魔獸吧。”
他們立在煙塵之顛,俯視大地上的戰爭,兩千人馬正團團圍著一枝杏黃大旗,外圍魔狼魔虎形成一個松散的包圍群,魔域給了他們異常旺盛的生機,對於食物的渴求也就格外強烈,盡管對方不是易與之輩,但這麼多走動的食物讓它們實在難以割舍。
一個低沉穩重的聲音在混亂的局勢中仍然能聽得清清楚楚,指揮著人馬形成密不透風的防御圓陣,那是一個年輕的將軍,盤旋於內外圈之間。
外圈馬軍舉著長槍,形成一個巨大的長槍團,密密麻麻地構成荊棘之林,兩馬之間兩盾牌手後布三排箭手,前排跪地,中排直立,後排舉箭向天,後面則是後備,形成秩序井然的戰陣,等待著魔獸的進襲。
外圈之內又有數百人形成內圈,軍馬肥壯,軍械鮮明,可就是隊形雜亂,馬嘶人喊不絕於耳,與年輕將軍指揮的沉默外圈形成鮮明對比。
值得注意的是,在杏黃大旗上空,數道人影當空佇立,顯然正監視著四周的一舉一動,防衛最核心的要員。
戰陣之外,散落著亂七八糟的魔獸與軍人屍體,身上箭簇如林。
長於獵殺的猛獸們顯然並不著急,獵殺之間長時間的等待對它們來說算不上什麼,在安全距離之外,它們蹲坐著,有些還打著哈欠,眼睛卻都死死地盯著那些穿著鐵疙瘩的食物,它們知道,或者對方運動,或者夜色降臨,都會提供以獵殺落單食物的機會。
雙方就那樣對峙著,終於一只魔狼忍不住,閃電般越過田野發起攻擊,帶動數只沒腦袋的家伙一哄而上。
對面的數十人立刻開始射箭,箭雨無情地落在它們身上,側向的箭枝無法穿透魔狼異常堅韌的皮毛,滑落在地上,但還是有幾只箭射個正著,讓魔獸停了下來,在地上做最後的翻滾。
魔獸的速度果然迅捷,還是有幾只逃過了箭雨,高速帶來的巨大力量撞擊在防圈上,當頭的一只被一個騎士的長槍直直扎著,血花四濺,但騎士也不好受,被那股力量衝擊得人仰馬翻,翻倒在地的他來不及做任何動作,後面的一只狼已躍在他身上,尖利的牙齒刺破了他還算堅硬的皮革護脖。
他的死換來了寶貴的時間,數把刀同時砍在魔狼身上,當受傷的狼昂頭要攻擊刀手的時候,後排戒備的騎手的長槍准確地刺入了它最柔軟的地方-咽喉。
其他幾只魔獸效果更差,撞擊在盾牌之上後即為近距離的利箭鋒刀所殺。
死者很快被拖到後面,為他報仇的騎手策馬走到前排,長槍挑起,等待下一次進攻。
小小的混亂平息下去,戰地又恢復了蕭殺的平靜。
岳封點點頭,不錯,我大明還是有些真正的軍人的。
年輕的指揮官看看天色,這麼對峙不是辦法,和猛獸比耐心可不是什麼有益身心的運動。
他看看大旗,如果不是為了這些官員,自己一定指揮大軍殺出,何苦在這里苦耗,白白損傷軍士,以欽差帶來的修道高人們,完全可以和自己的軍隊組合成無堅不摧的隊伍,又何懼這些畜生。
至於那些酒囊飯袋的京衛軍,喂狼是最好的下場,只可惜自己不是統帥。
空中傳來呼嘯聲,岳封看過去,飛舞穿梭的人影告訴他,丹辰子集合了足夠多的人手,接欽差進入巫山縣城應該沒有問題,是自己離開的時候了。
離開之前,岳封最後看一眼黑壓壓的人群,這些新客人的到來會給魔域給天下帶來什麼樣的變化呢?
不管怎樣,自己面對的處境更加復雜了,里面潛伏著重重危機。
不過,危機,危機,有危險也就意味著有機遇,就看自己能不能把握了。
魔域周邊數方較力,孕育著重重危機,試問岳封如何亂軍突起,請看魔師再現第七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