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四十分,商業區的當鋪里。
“都是些無聊的小東西。”
一個戴著頭套的高壯男人翻著沒被放進保險櫃里的一些皮包和珠寶說著,“索亞老大說除了那對耳環,其他搶到的東西我們都可以隨便拿,我還以為有什麼金條和古董呢。”
一個站在一旁的瘦子用有些刺耳的公鴨嗓感嘆道:“也不知道這是誰這麼不長眼,居然和科爾多家族過不去。我估計那人很快就要沒命了。真是可憐呐。”
“切,你他媽發什麼善心?”高個對於瘦子的感嘆嗤之以鼻,“有本事待會兒發工錢的時候你別拿。”
瘦子訕訕地笑著。“喂,這是兩碼事好不好。我拿錢是拿錢,那人可憐也的確可憐。兩者並無關系。”
“哼……我還沒告訴你吧?那人就是老大一直叫我暗中盯著的人。”
高個把手里的皮包往地上一扔,“他就在這家店里工作。是個亞洲小鬼頭,塊頭不比我小,看上去像是個練家子。”
“你一直盯著的是個亞洲人?哦?還是我的同胞?怎麼了,他跟老大有什麼仇嗎?”
高個眯起了眼。“你應該記得吧,有個很欠揍的金發男,大概在一年多前來找過老大的那個。這個小鬼頭……是他的養子。”
“你說的是……”瘦子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哦哦哦,對。是有這麼個人來著……是他的養子啊?居然這麼巧。”
站在他們旁邊的幾個大漢,扛著一把可攜式的大型等離子切割器連接上了電源。
隨後都帶上了焊接面罩,對著儲物室里的其中一個保險櫃開始了切割,這作業需要挺長時間,畢竟這種保險櫃要切個好幾層才能切完,還要小心不破壞掉里面的東西。
一時間火花四濺,房間里的恐怖噪音頓時讓所有在場的人連自己腦袋里的聲音都聽不清了。
瘦子和高個沒戴耳塞,受不了噪音,連忙從儲物室里撤到了當鋪的門口。
這里位於商場內部的第二層,此時所有燈都已經熄了,唯有頭頂的大型玻璃天窗上還灑了些光。
不過不是月光,而是從旁邊大樓的一塊大型電子廣告牌上照下來的燈光。
所以,這靜謐的商場,正隨著廣告牌上的內容來回變換著不太明亮的光影。
“要不要抽根煙?”瘦子從懷里掏了掏,拿出了一包Marlboro的香煙遞給了高個。
他擺了擺手。“我可抽不慣Blue的,媽的抽得老子喉嚨癢。”
“嘛,抽久了就不癢了。”瘦子點燃了煙,“你說,科爾多家族到底是怎麼能讓警察都來不了的?”
“這你都不明白嗎?條子里有他們的人唄。”
“總不可能全都是他們的人吧?”
“當然不可能,但只要重要崗位上的人被買通,其他人把眼睛看向一邊就行了。”
高個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天空,“很久以前有一個警督怎麼都不肯聽話。你猜猜他是什麼下場?”
“什麼下場?”
“科爾多家族把他老婆和三個孩子都綁了。然後在他面前分屍了他最小的女兒!隨後逼著他用繩子吊死在了自家的樓梯上。你說說,條子里只要是長眼的,誰還敢和科爾多家族過不去?”
瘦子干笑了幾聲,吐出了一個煙圈。“你他媽怎麼知道的?搞得好像你在現場一樣。”
“我自然是不在。但是……”高個來回看了看,湊近了瘦子小聲地說道,“科爾多家族派來的那位。你知道,就是外號叫屠夫的那個家伙。他上周和索亞老大吃飯的時候我也在。他干了快兩瓶亞力酒之後說過他那天就在現場,還是他親手剁了那小女孩的一條腿。不過他說他當時太年輕了,後面的工作據說是交給了另一個人來做。”
“我操,我就知道那家伙看上去不對勁。眼睛紅彤彤的,像是吃過人肉一樣。”
兩個人沉默了很久沒有再說話,瘦子眼睛里閃著微光,煙一根接著一根的抽,商場里變換著的暗光在二人帶著黑色頭套的腦袋流轉著。
等到房間里切割的聲音終於停下來了。瘦子把香煙扔到了地下,然後一腳踩滅了煙頭。
“喂!你瘋了嗎?這玩意兒會留下你的DNA!”高個狠狠一打瘦子的後腦勺。
瘦子摸了摸腦袋,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彎下腰撿起了煙頭放進了褲兜,“我操,反正我們替科爾多做事,警察又不會搞我們?怕什麼?”
“誰知道,萬一這事鬧得太大了,條子總需要人來給公眾一個交代,你這留下了自己DNA的傻逼不就成了最佳人選了嗎?把你那雙招子給老子放亮點!別老是留條小尾巴被人給抓著了!”
“你說的有道理,但……”瘦子一邊重新走回儲物房一邊說著,可是他的話被一聲高喊給打斷了。
“找到了!”
兩人一進去剛好看見一人拿起了一個被打開的小盒子,他捧在手心展示給四周的人看,里面正是一對綠色的耳環。
“看上去也不怎麼樣嘛。”瘦子湊近了一點觀察著。
“你這狗眼能看出什麼門道來。”
高個直接把盒子拿了過來放在口袋里,然後對著眾人說道,“行了,兄弟們。有什麼想拿的東西該拿的拿,但別浪費太多時間,兩分鍾後我們就趕緊撤吧。”
一伙人聽到之後連忙開始哄搶起了客人的抵押品,把能看到的都往自己的包里裝,時不時還發生了些口角。
過了沒多久,瘦子向空中一邊拋著一個鑽石戒指,一邊慢慢悠悠地單手插著兜從店里出來了。
三個人搬著切割機跟在他後面。
剩下的四人則和高個在理論著關於分配的問題。
“晚上好啊,各位先生們。”
就在他們還在撤離的途中,一個清亮的男聲突然從他們身後響起,所有人頓時感覺汗毛一立,連忙回頭去看身後的人究竟是誰。
那是一個身高約一米九,穿著黑夾克的亞洲男人。
而他身旁還站著一個同樣是亞裔的高挑女子,在暗光之下有幾分神秘。
而他們二人的眼神看上去一片森冷,雙方就這樣靜靜地對峙了一段時間,一行人眼神傳遞來傳遞去,不知該作何反應。
“晚上好。”還是高個打破了沉默,像是試探也像是在挑釁,“請問我有什麼能幫助你們的嗎?”
瘦子看清這兩個人的臉之後,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不過他還是不動聲色地退到了高個身後。
“你們從我這里偷走了客人的東西啊,這可不太禮貌吧。”
楊看了看那些人背上裝著的背包,“先做一個選擇題吧。你們是打算現在就還給我,然後被我揍一頓呢?還是不打算還給我,然後被我揍一頓呢?二選一,選吧?”
“哈……傻逼小鬼頭。我選你媽啊。你長腦袋是為了顯得個高嗎?”
安吉拉也突然開口了,她眼神如刀,語氣比寒冰還冷。“你們是不是科爾多家族的人?”
“如果你覺得我們是的話,那就別自找麻煩了。”
高個身體稍微向前,腳步慢慢朝他們走去,身後的幾個人互相使了個眼神,立刻跟了上去,“你們看上去都很年輕啊。離開吧,反正你們也做不了什麼。”
“讓我來猜猜看。”
楊緊緊盯著他們的眼睛,“你們到底是混哪條路的。首先,你的口音不像是俄羅斯的,所以我猜你們和兄弟會的那幫野熊們應該扯不上關系。”
他一邊說,一邊環著那九人慢慢走著。
“英語不錯的意大利佬……倒也不是沒有可能,不過我聽說他們最近被卷進了一場殺人案的官司,應該不太想在這個時候惹任何麻煩。”
“黑人幫派?看你手上的膚色也不可能。還有幾個幫派,實在太小了。那我只能猜,你們是人種比較混雜的骷髏幫吧?”
楊在他們臉上看來看去,雖然隔著頭套看不見臉色,但是在暗光之下,他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幾人的眼神略有變化。
他有些得意地微笑了起來。
“所以你們居然是哈姆·索亞的手下……剛好是他?”楊繼續說道,他微微眯著眼,“科爾多女士到底在想什麼呢?”
他心里一直有一個疑問,既然保羅是想對抗科爾多家族,又為何要向他們所控制的幫派借錢呢?
難道真是為了賭?
可能性太小了。
知道了保羅和科爾多女士之間的事情後,他現在不再相信警方的說辭了。
高個見楊猜到了他們所屬的幫派,語氣瞬間變得冰冷了起來。“你知不知道,話說得多的人,通常都活不了太久。”
“既然你是索亞的手下,那你見過我的養父嗎?一個叫保羅的男人?”
楊忍不住把問題問出了口,也不管這時候安吉拉在不在一旁了,他心想待會兒隨便說點什麼糊弄過去就行了。
“哼……保羅。”高個眯著眼睛,“不太清楚啊。好像是個爛大街的名字?”
“所以你見過他。”楊立刻捕捉到了他的眼神有所變化,“看來我們還挺有緣分的啊。”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正在他們談話的時候,一個站在旁邊的小弟見這男人看見他們一行九個人居然臉色都沒有害怕,頓時有些心生疑慮。
他向來是個謹慎之人,於是立刻偷偷掏出手機,准備叫後援。
可就在他剛要發送消息的時候,耳旁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後腦袋前突然出現了黑影,下一秒,他就發現自己居然躺在了地面上。
嗯?
他恍惚了半天,然後痛覺才姍姍來遲,一陣尖銳的刺痛從他門面炸開,讓他頓時開始捂著臉大聲慘叫著。
原來他在根本沒看清的情況下,鼻梁就已經被打斷!
鮮血從他鼻孔不停流下,感覺腦袋裂開了一樣,他差點要昏過去。
“操!”
三個抬著切割機的人立刻把手上東西放下,擺好了架勢,然後跟著五人衝著安吉拉就圍了上去,安吉拉雖然武功高強,但是如果要被八個人圍著,她依舊有些心里沒底。
畢竟這不是演電影,真實情況下,一旦人被圍住,那麼他的視野死角里的攻擊是無論如何都很難防住的,正所謂猛虎難敵群狼。
所以自然先要背靠一面牆。
安吉拉雖然離牆很遠,但是這里是商場的二層,她立刻將身體向後移步,將背後貼向能俯看一樓的玻璃護欄。
楊自然也不會讓安吉拉一人面對這麼多人。
於是也動了起來,他沉腰下蹲,將肩膀超前,強壯的大腿蹬向地面,頓時像是一顆炮彈一樣向著高個衝了過去。
他看出這個高個估計是這隊人的領頭人,先干掉他,剩下的人就好辦了。
那高個眼睛很尖,立刻下沉身體,然後用兩手交叉,直接擋住了楊。
雖然他的力氣不足以和楊抗衡,但是他身後的兩個大漢立刻合力按住了楊的肩膀。
楊那看似不可阻擋的衝撞一下子被攔了下來。
“小子!”高個怒叫一聲,從褲兜里掏出一把彈簧刀,對著楊就砍了過去!可是楊腦袋卻有些放空,心里只覺著這家伙速度怎麼這麼慢?
他先是後退一步,隨後側身躲避,用兩肘同時夾住揮向他的手臂,然後用蠻力一錯,頓時所有人都能聽見一聲清脆的彈響聲!
高個頓時慘叫了起來,楊在一松手,接著一個速度驚人的肘擊向他臉擊去!
高個的嘴巴里牙齒都被打落了七八個,又是眼前一紅,頓時仰面倒下。
他倒下了後,他身後的三人也立刻氣勢洶洶地掏出了彈簧刀,衝著楊就圍撲了上去。
楊頓時面色凝重,畢竟這麼多人同時用刀具攻擊就算是他也很難應對。
安吉拉正和其余人打得不可開交,身型晃動之間,躲避開了瘦子的幾記拳頭,在廣告牌亮著白光時,商場里突然有些明亮的時候和瘦子對上了眼神,刹那間她的臉色一驚。
她的余光注意到了處境危險的楊,隨後她向後退去,突然朝欄杆旁邊的一個柱子,一個借力跳,幾乎是瞬身幫楊一腳踢掉了在他身後即將要刺向他的刀刃,然後身體一轉,把背靠在了他的背上。
楊感覺到了安吉拉的溫度,不由一陣安心。
他立刻對著前方握著彈簧刀的兩個人攻去。
身體先是朝左。
一人正要刺來,可楊雙腳交錯,一個快速地轉身避開他的攻擊,身體突然向著右方移動,隨後肩一沉,順著右邊人正要撲向他的力道,居然直接抗起了那個快一米八的男人,然後像是再轉一個轉輪一樣,把那人在空中耍了一個花,隨後將他狠狠“啪!”
的一聲猛砸在地上!
在楊轉身同時,安吉拉隨著楊的動作,像是黏在了他的身上一樣,長腿在空中甩出一個美麗的弧线,隨後一腳直接高高砸在了楊左邊男人的臉上。
那人先是吃痛,接著安吉拉直接連續幾個快拳如飛刀一樣擊出,拳拳都擊打出了血花,那人連叫聲都來不及發出就倒下了。
兩個人再度背靠背站著,碰到了彼此的肘尖之時,臉上都掛上了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笑意。
剩余的幾人大驚失色,連連後退。現在他們徹底意識到了自己不可能是這對男女的對手了。
“接著!”
躺在地上的高個突然大喊,然後把口袋里的盒子朝著一個一直躲在後面的小胖墩扔了過去,那人慌忙接住後,高個接著喊道,“快跑!去找屠夫!快!別管我了!”
小胖墩拿著盒子趕緊衝著逃生通道奪路而逃,其余四人也趕忙跟了上去。楊和安吉拉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立刻就拔腿追上。
五個人胡亂地跑著,安吉拉速度很快,立刻就抓到了一個落單的人,一個滑鏟掃堂腿就把他踢倒在地,隨後對著他的肚子和小腿就是狠狠兩腳。
楊在另一邊也直接撞向了兩個正堵在消防通道門口沒來得及進去的人,先衝小腹來個膝撞再加抓著一個人的肩膀就把他腦袋給撞向了另一個人,隨後再是連續幾下重拳左右開弓,把兩個大男人當成了一個打!
這兩人抱在一團被楊的鐵拳來回揍來揍去,嚎叫得像是兩只被剝了皮的豬玀,最後,無力的二人,被楊摞成了個人堆倒在了地下。
楊一把將門打開,和安吉拉對視了一眼後立刻向下追去。
樓梯里回音聲很大,他們很快就聽到了下面兩人正從地下車庫的樓層里出去了,於是楊選擇了加速,直接蹲下手向後一揚再向下一蹦,整個人一瞬間飛越了十幾個台階,“乓!”
的一聲落在了樓梯之間的地面上,隨後轉身再往下一蹦,再是一蹦。
整個人根本沒走一步樓梯,全靠下跳就跳到了樓梯底部。
安吉拉雖只是正常的跑下台階但憑借速度也穩穩跟在了楊的身後,兩個人一前一後打開了消防通道的門,來到了地下停車庫,就看到了小胖墩和瘦子正在前方奔跑著,連忙甩起胳膊繼續向他們衝刺追去。
和他外型不符,小胖墩的速度可快了,跑起來雖然肥肉不停地跳著,可面部紅氣不喘。他害怕極了被打。所以他必須要盡拼命跑。
可他剛過一個拐角,突然間一下子撞到了什麼東西,他刹不住車,一把抱在那個圓鼓鼓的物體上面。
小胖墩慢慢朝上看,然後把腦袋都抬到天上去了,才看到他所抱著的龐大身體上那一顆圓不溜秋的頭,正用一個別扭的姿勢和一個詭異的表情側著腦袋向下盯著他。
整張臉由於在燈管下面,有些背光,但是他還是看清了那大蒜頭鼻子下歪著的嘴突然動了動。
“東西呢?”
那聲音如同晨鍾被敲響了一樣,把小胖墩嚇得一顫。
巨漢直接單手抓著男人的腦袋把他從他懷里拎了出去。
小胖墩大氣都不敢喘,站穩後立刻手忙腳亂地把盒子掏出來,然後乖乖雙手奉上。
瘦子也停了下來,然後他站在旁邊有些表情復雜地報告道:“屠夫,其他人都無法行動了,是一對男女干的。他們現在……呃……已經到了。”
話音一落,屠夫緩緩抬起腦袋,然後看見了楊和安吉拉兩人跑到他跟前不遠處停了下來。
楊看著這家伙頓時瞳孔微縮。
這巨漢身高至少兩米一,身體並不是健身出來的那種強壯,而是類似於相撲運動員的膘壯。
他穿著一個白色背心和牛仔褲。
兩條如同豬腿一樣寬的肥胳膊掛在他那保齡球大小的肩膀上。
背心領口很低,可以看到他胸口一大堆茂盛到了極致的粗黑胸毛,下面的大肚子幾乎成了一個飽滿的圓。
他一邊看著面前的這對男女,一邊用兩根香腸一樣的胖手指夾起那個黑色的盒子,然後慢條斯理地打開看了一眼里面的耳環,再緩緩合上。
“你們是誰?”他有些凸出的眼球里布滿著血絲,“來搶東西的?”
“喂,被搶東西的人是我吧?你也是索亞手下的?”楊並沒有著急動手。他最大的目的是要壓榨出更多的情報,而不是單純地想打架。
屠夫的眼神像一口死潭,他沒有回答楊的問題,而是反問道:“這和你有什麼關系?”
楊在這個明明五官都健在,卻仍然讓他覺得很是畸形的人臉上什麼都看不出來。
他意識到了這家伙恐怕和之前的人不是一路貨色。
一股隱隱的不安感在他心頭開始盤旋了起來。
“你到底是誰?”安吉拉的眼神銳利地刺在眼前巨漢的身上。
屠夫發出了一種類似於動物般有些煩躁的哼叫聲後,他沒有再理會身後的兩個人,而是對著小胖墩和瘦子說道。
“我的工作內容里沒說要殺死他們,東西已經拿到了,我先走了。”
說罷,這個男人稍微轉頭看了眼瘦子,“條子在路上。”
瘦子立刻諂媚地笑了笑。“都明白,我都明白。”
見到屠夫話說完了,看上去轉過身子想要撤走,安吉拉立刻大喊道:“你哪都別想跑!”
說罷,她的身型如同幻影一般向著屠夫立刻衝了過去。
瘦子眼神一陣閃爍,然後用身體擋住了安吉拉的去處。
楊思索了片刻,從另一側也奔向屠夫而去。
小胖墩見楊的目標不再是自己,馬上腳下抹油朝著另一個方向溜走。
楊想了想還是沒去追他,而是繼續朝著屠夫的方向進攻。
他利用身體不斷上升的速度,將全身的力氣灌注在一拳上,然後狠狠朝著屠夫那肥胖的後頸打去。
“啪!”
屠夫轉過了頭,輕松用手掌接住了楊的拳頭。
他的動作雖然楊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他沒預料到這家伙居然一抬手就舉重若輕地一掌抵擋住了自己的全力攻擊!
他立刻收拳從另一側再一記勾拳打了上去,可屠夫用一只肥厚的手臂又給輕松防下了。
然後他又連續攻擊了三四次,屠夫還是全部都接連擋下了。
楊心中一片駭然。
這家伙的動作太詭異了,但是與其說是快,倒不如說是他似乎提前預料好了他的進攻路线,在他拳頭還沒發力之前他似乎就知道自己要往哪里打了。
隨後他看向了那家伙圓鼓鼓的黑眼珠,發現他的眼球似乎一直在以微小的幅度移動著。
而當他一晃神,屠夫的拳頭來了。
楊匆忙抵擋,可那一拳看似緩慢,卻避無可避,其中的力道根本無法被他所理解。
他整個人直接被打飛出去,身體狠狠砸在了一輛汽車前面,一陣刺耳的警鈴聲在地下車庫里開始響了起來。
就在他飛出去的一瞬間,似乎安吉拉已經解決掉了瘦子,女人立刻一躍而起,化作一道虛影,像是一條靈蛇一樣跳起,用雙腿盤繞在了屠夫的脖子上,然後用盡全力向著屠夫的腦袋用肘擊尖向下砸去。
安吉拉的猛烈攻擊終於打破了屠夫原本雲淡風輕的模樣,他開始了一陣瘋狂的怒嚎。
他用手抓著安吉拉的雙腿,然後像是瘋了一樣地拼命甩著身體,隨後跑了幾步猛然向前彎腰下砸!
安吉拉的後背頓時被他砸在了一個汽車前蓋上,瞬間渾身的力氣都松掉了。
脖子解脫了的屠夫怒目圓睜,直接伸出手狠狠一把掐住了安吉拉的脖子!
巨大的手掌上青筋暴起,上面那恐怖的力道仿佛要直接粉碎女孩那脆弱的脖頸。
“放手!”
楊也爬了起來,跑過去對著屠夫的右側臉頰就是狠狠一拳,安吉拉趁著他吃痛之時立刻一腳蹬在他的胸口,隨後像是魚兒一樣從他身下游走,再又是幾記快拳打得屠夫連連後退。
看似形勢已經逆轉,可眨眼之間,屠夫突然抬手擋住了左邊安吉拉的一拳,右手又是用一記力量恐怖到了極致的窩心拳直接轟來,雖然速度不快,但是他抓住了楊攻擊空隙之間的破綻,讓他根本無法閃避!
楊中拳之後,眼睛都快凸出眼眶,差點沒直接昏過去,只能勉強地向後了幾步,視野幾乎是一片模糊。
隨後屠夫見他已經脫了力,立刻下蹲身體,直接向前衝撞抱住了楊的腰。
他像是拔起了一顆大樹一樣,將楊的身體直接舉過頭頂!
就在他要直接用膝蓋把楊給砸成兩截的時候,安吉拉馬上追在屠夫左側貼身一記飛速手刀朝他太陽穴打去,屠夫眼神捕捉到了她的動作,立刻後退一步,肥大的身體甩了個圈,竟然將快九十公斤的楊用巨力直接掄到了安吉拉身上!
被砸中的女孩忍不住痛叫一聲,兩個人直接疊成了一團,然後啪一下被掄飛出去,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摩擦了快一米才停下。
楊此時眼前發黑,幾乎找不到睜開眼的力氣。
安吉拉更是又氣又急,楊那龐大的身體把她壓著喘不來氣,而腦袋還正好埋在她的豐胸之間。
她拼命想把他給推開,可是楊的身體死沉死沉的,她怎麼推都推不動。
屠夫眼神里全是暴虐的氣息,他拳頭一握,就准備要直接走過去對二人下殺手。
不過他突然閉目沉思,動作仿佛被凍住了,過了十幾秒後他才睜眼,他眼神里的殺氣也慢慢地消失了。
他收起了拳頭,深呼吸了幾口氣,然後沉默地轉身離去。腳步聲開始漸漸消失。
安吉拉終於把楊的身體從身上扒了下來,她站了起身,卻沒有去追,只是用不甘的表情望著屠夫離開的方向。
***
過了快十分鍾後,楊才終於感覺自己的意識開始逐漸恢復了清明。有一個人似乎拍了拍他的腦袋,然後突然間一陣冰涼的液體灑在了他的臉上。
楊被刺激後,猛然睜開眼,然後坐起身來。
發現他躺在地下停車場的一個角落里。
他左邊是安吉拉,而右邊居然坐著帶著黑色頭罩的瘦子,手里還拿著瓶礦泉水。
他立刻瞪大了眼睛,然後撐著手臂連連往後退。
“你他媽……”楊正要做出什麼動作攻擊,可是他留意到安吉拉伸出一只手拉住了他,頓時一臉困惑。
“哈哈,它河市有這麼小嗎?沒想到會在這里碰見……你們運氣可真好,居然沒被那個怪物給手撕了。我本來已經做好准備要替你們收屍了。”
瘦子一邊說話,一邊把頭罩摘了下來,楊頓時睜大了眼睛,這張尖嘴猴腮的臉和那對招風耳。
他開始眯著眼回憶了起來,這才意識到,此人居然是未央幫的四爺?!
“原來你是骷髏幫的人?”楊皺著眉頭問道,“不對……你到底是?”
四爺笑了笑。“他媽的。沒想到我還能和你這家伙扯上關系。老子才不是什麼骷髏幫的人。我是臥底啦,臥底。”
安吉拉在旁邊冷冷地說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個雙面間諜。”
“哈?!未央有什麼好間諜的?”四爺翻了個白眼,“我去未央純粹只是掛個名玩玩而已。”
楊摸了摸被屠夫打到的地方,果然還是隱隱作痛,看來又要疼個好幾天了。“那你是替誰臥底的?到底誰是你背後的人?”
四爺干笑了幾聲。“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們啊?我沒有直接把你們都干掉用來表忠心,就算是我對後輩的關照了。”
“既然你在科爾多所控制的黑幫臥底。那你的目標不就是科爾多家族嗎?那我和你,以及你背後的人都有共同的敵人。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合作呢?”
“小伙子腦袋倒是轉得很快的。但和科爾多家族有仇的人可以坐滿整個世紀大劇院了。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我最不需要的就是拖我後腿的人,所以還是別白費唇舌了。”
四爺依舊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
楊面色有些陰沉地問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的偽裝給暴露出來嗎?”
“怕啊,你說了那我不就基本上成了個死人了嗎?但我更怕你把我老大的身份給暴露了。”
四爺倒是一步不讓,“有些信息,越少人知道越好。”
楊見實在問不出他背後的人是誰,也沒再逼他,只是搖了搖頭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靠在牆壁上思索著。
“你就沒有別的情報能分享給我們嗎?”
安吉拉問道,“你不想說出你背後的人情有可原,但是在我看來,我們三個人都站在科爾多家族的對立面。總有一些信息說出來能讓我們都獲益吧?”
“你也和科爾多有仇?可以倒是可以。不過你們相對也要告訴我一些事情。”
四爺點了點頭,“那既然話都說到這里了。我就先開個頭吧。剛剛你們沒打過的那頭東西,外號叫屠夫。我如果能和你們早一點說上話的話,我會直接建議你們逃跑。據我的了解,他應該是科爾多家族地下事務現在的話事人,是個……讓人不太能理解的某種生物。好了,這信息夠有用了吧?那該你了,小子,我想知道你到底和科爾多家族有什麼仇怨?”
“我?呃……”楊思索了一下該不該說出他的事,想了想還是開口了,“是因為我的養父,一個名叫保羅·米歇爾的男人。他似乎是和科爾多女士之間發生了某些我還不太了解的矛盾,貌似他們曾經還有過一腿……後來,在我養父死後,科爾多女士將這個矛盾遷怒於我和我的家人。這就差不多是我全部知道的事情了。”
四爺感嘆道:“小伙子雖然我感到很可惜,但得罪了科爾多家族的人,你就算能活,恐怕命也好不到哪兒去。”
安吉拉聽罷,頓時一臉擔憂地看著楊那張年輕帥氣的臉,有種患得患失的感覺在心頭泛起。
“還有你。”四爺看著安吉拉,“科爾多家族又對你做過什麼?”
安吉拉不想把自己聯邦調查局探員的身份給暴露出來,所以她既沒報上姓名,也沒說清時間,只是簡潔明了地說道:“我的母親,死在了科爾多家族的手上。”
楊心頭一動,他想起他察覺到安吉拉在和他的第一次談話中曾經不小心透露過她母親的死有些隱情,只是他沒想到居然又是科爾多家族搞的鬼。
四爺沉默了一會兒,對著安吉拉露出了一個同情的表情,隨後慢慢點了點頭。
“那我再透露第二條信息吧,楊,這和你的養父保羅有關。事情大概發生在一年多前……”
楊的面色頓時變了,他立刻聚精會神地聽起了四爺接下來的話。
***
索亞酒館二樓的一個小房間,斑駁的牆紙,昏黃的燈光。
“操!又輸了!”四爺狠狠將撲克牌甩在桌上,滿臉氣憤地說道,“怎麼又撞牌了?每次還都只是比我大一點!”
小胖墩眉開眼笑地把桌上的籌碼給收下了。“手氣來了,也沒辦法不是嗎?”
這時候,坐在另一邊的哈姆·索亞有些不太愉快了:“喂,你他媽怎麼每次都故意思考這麼長時間?搞什麼他媽的假動作?”
哈姆是一個中東第一代移民。
臉上不管發生了什麼好事壞事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明明五十都沒到,頭卻禿得比很多七八十的人都難看。
大鼻子,眼睛雖然不算小,但他眉心全是褶子,那雙眼睛仿佛要被眉弓埋住了。
外表看上去是個一直在憤怒卻又一直忍著不發火的老男人。
“對不住!老大!對不住……”小胖墩有些害怕地連連道歉,“我下次會注意的。”
“喂,我可不是輸不起。”哈姆語氣依舊很不好聽,“我只是提醒你,在牌桌上牌風比輸贏要重要多了。”
“明白,老大,明白了。”小胖墩暗暗想到待會兒還是輸點錢給他好了。
就在一個小弟正要繼續發牌的時候,突然間有一個人敲了敲門,哈姆應了一聲後,穿著黑衣服的高個立刻開門報告道。
“老大,有個金發男要來見你……他說他叫做保羅,說是你的老朋友。”
哈姆的臉色一下變了,然後變得很是氣憤。“保羅?!老朋友?!這傻逼玩意兒還敢自己送上門來!”
“科爾多家族那邊怎麼說啊,老大。”小胖墩慢慢吞吞地說道,“咱們現在到底聽誰的?”
“反正不是聽那個硅谷來的二百五。”哈姆擺了擺手,“叫他滾。”
“老大,他還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他說什麼大西洋最近風浪挺大的,最好別出門游泳。”
哈姆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然後整個人突然有些失神一樣坐在椅子上。
“老大?”
“哦……”哈姆沉默了很久後說道,“沒什麼,沒什麼。我只是有點走神了。我改主意了,讓他進來吧。”
高個面色有些疑惑,但還是朝樓下走去了。
過了一會兒,一個穿著黑色大衣,戴著皮手套的英俊白人男子帶著一副迷人的笑容走了上來。
他一進門,就張開手臂。
“天哪,我的老伙計索亞先生!我們好久不見了啊。別來無恙啊?”
“哼……保羅。你他媽看上去還是那麼的欠揍。”
“別那麼生疏嘛。”保羅一屁股坐在了哈姆對面,用手捋了捋他的金發大背頭,“只是找老朋友來敘敘舊而已。順便請你幫個忙。”
“你知道我的立場。我沒辦法幫什麼忙。老·朋·友。”
保羅順手拿起了一塊紅色的籌碼在他手背的指縫之間來回轉動,眼神微眯。
“老伙計,你不能每次都棄牌啊。就坐在牌桌上慢慢等著被Ante和盲注給抽干多沒意思。等不來好牌,你的收益空間就越來越小,所以要總要主動出手一次,你說不是嗎?”
“一直棄牌也比拿著爛牌的時候靠下全注來唬人強吧?”
哈姆用手指了指保羅手上的籌碼,“更何況,你的籌碼也不多了。連唬人都很難做到了。”
保羅將籌碼拋向了天空,然後接下後,悠悠地說道:“那可說不定呢。畢竟,就算輸完了,我還可以再買入不是嗎?”
“哎……你他媽從來就是……”哈姆一副被打敗了的模樣,然後對著周圍的人說道:“你們先出去吧,讓我和這家伙單獨說會兒話。”
四爺看了看旁邊的小胖墩,然後和他一同從門里出去了。
下樓之前,他故意在樓上多逗留了一會兒,只聽見了房門里傳來了哈姆的吼聲。
可惜也聽不清他到底在吼什麼,於是也先下樓了。
***
“這就完了?”楊一臉困惑,“這說了什麼謎語?你就沒有去問問哈姆他和保羅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四爺聳了聳肩。
“我為啥要問這個啊?你養父跟我又沒半點關系。這只是我順道看見的事情,順嘴告訴你而已。到底是什麼意思,你自己去想吧。總之,我的話說完了,現在輪到你來共享情報了。”
“我的情報?那個……我只知道,保羅從哈姆那借了一百六十八萬。而且還是高利貸。我在保羅死後就在他的書房里發現了欠條。另外,就是科爾多女士似乎在他死之前為此事和他聯系過。除此以外,就也沒什麼了。”
雖然沒從四爺的回憶里聽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但讓楊有些驚訝的是,四爺口中的保羅似乎還神采奕奕,斗志激昂。
他本以為保羅在死前應該是已經一副走投無路,意志頹廢的模樣才對。
沒想到還是一副勝卷在握的樣子。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也在很多毫無把握的局面上硬是裝出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
所以保羅究竟在死前做了什麼、想做什麼,又為什麼要做那些事情,他還是沒有頭緒。
楊默默搖了搖頭。
“但這都不重要了。他已經死了。現在我只需要知道科爾多女士想要對我全家不利就行了。至於基於什麼理由,難道我還能回到過去把這個理由給消除了嗎?”
“嘛,信息就是信息而已。它只會在你意想不到的時候派上用場。還有你,你還有什麼能貢獻的情報嗎?”四爺看向了安吉拉。
“我的話,那個……”安吉拉目光閃爍著,思考著自己到底能透露什麼,“那是母親死的前一天,我放學回家以後,曾經看到了一個戴著黑色圓頂帽的男人。他一直站在我家房子的馬路對面,手里拿著一袋果仁,雖然他的嘴巴在嚼,可腦袋一動沒動……”
“我看了他一會兒後,那人腦袋突然像是貓頭鷹一樣轉過了頭,然後就向我快速走了過來。他低著頭,我只能看見帽檐,看不清他的臉。我當時真是很害怕……想要轉頭就跑。可我沒跑幾步,回頭的時候,那人已經消失了。可明明……那是一片那麼空曠的地方,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是從什麼地方跑走的……”
空氣突然安靜了,在這停車場的一角,背景是灰色的牆壁,頭頂是白色的燈光。
坐在地上的三個美國華人的面色都很復雜。
楊的手背上全是干涸的血跡,衣物在剛剛的打斗中已經破損了。
而安吉拉的脖子上還留著幾道可怖的紅痕,白色的運動背心上同樣也是血色。
“嘛……總之,我看你們也沒什麼可說的了。我就再送你們一條信息吧。”
四爺站了起來,背靠在了灰色的牆上,“那個屠夫,似乎在酒局里曾經吹噓過他砍掉過一個小女孩的大腿。而那個小女孩,據說是當年一位警督的女兒。”
安吉拉眼睛一下瞪大了。“警督?!是皮爾登·科德薩警督嗎?那個吊死在自己家里的人嗎?”
楊和四爺都有些驚疑地看著安吉拉,她立刻咳嗽了一下,解釋道:“我很關注那些可能是被科爾多家族殺掉的人。”
“那你記憶力還挺好的。應該就是他吧,但剩下的我也不太清楚了。總之,就先聊到這里吧。我估計警察就算再裝智障也快到了。我還不想破壞我的偽裝,還是先倒在地上裝昏吧。你們待會兒跟警察說的時候,別露餡了……”
***
十幾分鍾後,一群警察終於姍姍來遲了。
他們倒也沒做出一副敷衍的模樣,只是看上去非常認真地向楊問話,做了筆錄,還對被搶的當鋪拍了各種照片。
安吉拉沒有向警察透露自己姓名的打算,於是早早地撤離了,留下楊一人說著一大堆屁話來應付這些他早知道已經被收買了的人。
骷髏幫的一群人都被急救車給抬走了,當然也包括了四爺。
他們搜刮走的贓物也被清點了出來,逐個對了楊的記錄後暫時由警方作為證物保管。
在一群警察撤完,楊又確認了一下內藏髒錢的密室的安全過後,他才拖著十分沉重的身體下樓,回到了自己停在路邊的摩托車上。
四爺所透露的信息對楊來說只能是雲里霧里。
真正讓他覺得心頭郁悶的事情是他今天居然被打敗了兩次。
一次是被一個女人,另一次是被一個男人。
而他今天還活著,全靠那個男人的手下留情。
他沒有看到談判或者討價還價的空間,甚至都沒有看到勝利的希望。
他昨天還以為自己的力量已經足夠保護他身邊的人了,可是今天他卻覺得自己居然感受到了弱者的無力。
他不允許自己有這種感覺,哪怕一秒鍾都不行。
可到底要怎麼做呢?
夜已太深了,他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