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三棄出人意料地將千辛萬苦方才擒到手中的淡月兩女擲還鷹刀,眾人百思不得其解,反倒疑心他另有奇謀詭計在後,一時間竟沒有一人敢於冒險上前動手。
溫師仲臉色稍霽,道:“無論荀兄信與不信,對於令弟的死,我還是那一句話,與我溫家無關。”
荀三棄眼中露出一絲譏笑之意,道:“你道我方才為何要擒住令嬡,現在卻又要放了她們?”
溫師仲搖了搖頭,道:“不知。”
荀三棄微微一笑,原本呆板朴實的面容竟突然異常生動起來,便像是一幅平平無奇的水墨畫被注入了鮮艷的色彩一樣。
他提高嗓音大聲道:“我費勁心機將溫婉兒和這位姑娘擒住,此刻又平白無故的放了她們,為的就是要告訴大家,我完全可以用挾持人質的方法來逼溫師仲說出我十七弟的死因,只是我不願意這麼做,因為如果我真的這麼做的話,相信會有很多人不服,認為溫師仲一定會在愛女受制之下說出一些違心之言,那麼得出的結論就會因此打個折扣,這並不是我希望看到的。世間萬事都擡不過一個理字,我今天來是講理申冤,而不是來鬧事的,請大家相信我的誠意!”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不由在心中暗暗喝彩,贊嘆荀三棄行事光明磊落坦坦蕩蕩,是條漢子。
而對於楊四來說,他反而更佩服荀三棄手段的高明。
荀三棄擒人、放人的舉動不但表示了他心胸坦蕩,還令溫師仲縛手縛腳,難以用武力制止他說話。
荀三棄先擒人再放人的潛台詞是--“我可以抓人質來威脅你跟我講話,但是我沒有這麼做,因為我就是來講道理的。如果在這種情況下,你還要用武力趕我走,那只說明你心里有鬼,不敢跟我對質!”
所以,荀三棄其實已經逼得溫師仲只能與他在口舌上進行理論,而無法訴諸武力。
再加上他這一手耍得非常漂亮,使得在座眾人在內心上已經不再對他抗拒,反而有些欣賞。
那麼,就保證了在接下來與溫師仲的辯論中,眾人立場上的中立性和公平性。
好厲害的手段!
再往深處想一層。
荀三棄敢於在眾人面前與溫師仲對質,手中必然掌握有一定的證據和資料。
而相對於有備而來的荀三棄,溫師仲這方面就被動太多了。
首先,溫師仲的心中本就有鬼,因為荀步驚之死牽涉了太多溫家內部的隱私,實在不足與外人道也;其二,溫家此刻正在謀求與縱意山城、南宮世家的聯盟,此事事關家族興衰榮辱,決不容失,萬一荀三棄手里有什麼對溫家不利的內幕資料,並當場爆出,那麼不但溫家顏面盡失,聯盟的事恐怕也會變成鏡花水月了。
因為有了這一層顧忌,辯論時勢必會落於被動挨打的下風。
看來,這番溫家有難了。
楊四暗暗搖了搖頭,一時之間也想不出該如何應付這種局面,只能暫且旁觀,看一步走一步了。
“正所謂君子坦蕩蕩,事無不可對人言。如果我十七弟真的是死於自戕,那麼溫家主敢否回答我幾個問題?”荀三棄揚著頭,說道。
溫師仲四顧左右,情知無法回避,只得悶哼一聲,道:“荀兄請問,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回答。”
荀三棄笑了笑,道:“據我所知,我十七弟是九月中旬來到襄陽的,到了十月初,便飛鴿傳書家中,說是承蒙家主青睞,將令嬡許配於他。那麼請問家主,我十七弟究竟何德何能,竟蒙家主如此看重?”
溫師仲頗為尷尬。
當初他將溫婉兒許配給荀步驚,看重的當然是荀步驚的家世背景,可這種話又豈能宣之於眾?
當下只能答道:“令弟少年英俊文武全才,自認識婉兒之後,二人頗為投緣。我見他人品端正,堪為良婿,便答應了他的求婚。”
溫婉兒一聽父親的“頗為投緣”一語,心中不由甚是惱怒。
其時她與鷹刀分離不久,正陷於一種絕望的思念中,又怎麼可能與荀步驚“投緣”?
她在當時之所以沒有反對這門親事,一來是荀步驚苦苦痴纏,難以拒絕;二來也是以為終生無望再見到鷹刀,既然如此,嫁給誰都是一樣,又何必忤逆父親?
如今父親當眾信口開河,如果鷹刀就此誤會自己是個水性楊花之人,那就糟糕透頂了。
當下,溫婉兒便要開口申辯,嘴巴方一張開,卻被一只溫暖的大手掩住。
“不要說話。我明白的。”鷹刀微笑著低聲道。
溫婉兒心中一陣溫暖,不由自主地貼緊鷹刀,輕聲道:“你真的明白?”
鷹刀嘻嘻一笑,湊近溫婉兒的耳朵,道:“別的不敢說,但在女人這一方面,我還是頗有自信的。我鷹刀風流倜儻英俊瀟灑,哪個女人見了我不神魂顛倒?荀步驚他怎麼能跟我比?騎著千里馬都追不上啊……”
溫婉兒嬌嗔著笑道:“自吹自擂,死不要臉。”
她口中雖然這麼說,但見鷹刀如此信任自己,心中自是甚喜,再無一絲芥蒂。
“人品端正,堪為良婿?哈哈……只可惜我十七弟福緣太淺,沒有機會做你的好女婿了。不過不要緊,搶著做你女婿的人大有人在,你倒也不必擔心沒有人叫你岳丈大人。這不,我十七弟過世不過月余,家主便又有‘良婿’了!真是可喜可賀……只是請問家主,令嬡究竟曾與我十七弟有過婚約,就算要改嫁,是不是也要知會我荀家一聲,以示對死者的尊重?”荀三棄故意將“良婿”和“改嫁”
二字咬得頗重,其中譏諷之意不言自明。
這樣的指責是頗為嚴重了,如果處理不當,勢將引起溫、荀兩家的紛爭,以目前溫家的情況來說,自然是極其不利的。
荀三棄說得雖然難聽,偏偏又有他在理的地方,令人難以駁斥。
雖說武林中人在婚喪嫁娶等俗事上大都較為隨意率性,沒有那麼多的束縛,但一些起碼的規矩還是應該遵守的。
尤其是如溫、荀這類世家大族,向來以“禮、孝”二字自我標榜,對這些虛禮自然比尋常武林人士更為看重。
所以荀三棄一定要在這種事上大做文章的話,溫師仲也只有忍氣吞聲的份。
“這個……”溫師仲支吾良久,就是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借口開脫,不由連連以目示意楊四代為解釋。
楊四咳嗽一聲,正要開口說話,已被荀三棄止住。
荀三棄冷笑道:“這是我荀、溫兩家的家事,難道先生也要越俎代庖?”
這麼一說是容不得他人插手了,楊四無奈,只得退下。
溫師仲大急,卻也無法可想,正要咬一咬牙准備用強硬的措詞敷衍過去,卻聽見鷹刀朗笑一聲,道:“如今我也算得上半個溫家人了,我來說幾句話行不行?”
荀三棄瞄了一眼鷹刀,沉默不語。
鷹刀笑道:“說起來,這件事實在怪家主……哦不,現在該開口稱岳丈大人了……這件事實在怪我岳丈不得,一切罪魁都在我鷹刀一人身上。整件事的起因是這樣的……這話說起來挺長,不知這位鬼兄有沒有耐心聽我說下去?”
荀三棄悶哼一聲,道:“我空閒得很,你盡管說來聽聽。”
鷹刀呵呵一笑,道:“你嘴里說空閒,心里只怕未必會這麼想,那我就長話短說好了。話說在我十三歲的時候……”
荀三棄大怒,道:“你這是存心搗亂嗎?”
鷹刀認真的擺了擺手,道:“鬼兄息怒。我這已經是長話短說了,若當真要從頭細說,那可要追溯到我三歲的時候了……”
此話一出口,眾人再也忍俊不住,紛紛哈哈大笑起來。
荀三棄怒極,一對眉毛漸漸挺立起來,肚中的怒氣越積越多,眼看便要爆炸開來。
他右手一握,正要准備出手教訓一下這個滿口胡柴瞎搗亂的小子,卻突然發覺鷹刀眼角的余光似乎一直注意著自己的動向,嘴角更是有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態,不由立時清醒過來。
好小子,險些中了你的詭計!
鷹刀為的就是要激自己動手,只要自己一主動出擊,溫家就有了借口動用武力,到時雙方動起手來,兵刃可不長眼睛,萬一某人“不小心”將自己刺死當場,外人明知其中有鬼,也是無話可說。
相通此節,荀三棄的後背不由掠過一絲涼意,頗有劫後余生之感,與此同時,也對鷹刀起了警惕之心,再也不敢小覷。
他面露微笑坐了下來,作出一副傾心聆聽的模樣。
見到荀三棄的反應,鷹刀不由大失所望。
但失望歸失望,戲演了一半可不能停下不演,當下他咳嗽一聲,繼續道:“話說我十三歲的時候,某天我正在南昌城正陽街行乞……呃,我想大家都應該知道我是個孤兒,幼年是以行乞為生的吧。那天我正在正陽街行乞,迎面突然走來一位白須老者,他手中提著一杆布幡,上書四個大字‘鐵口神算’!原來是位算命先生……”
聽到這里,眾人不由微露笑容,已知鷹刀這般東拉西扯擺明了是存心搗亂了。
鷹刀毫不在意眾人的嘻笑,依舊一本正經道:“諸位不要笑,接下來發生的事可是對我一生都大有影響,且聽我細細道來。那一位算命先生白須青褂,面容慈祥,看起來當真是一位神仙般的人物,我一見之下不由自慚形穢,連忙低著頭走了過去。可就在我和他要擦肩而過的時候,卻突然被他一把拉住了,只聽他對我道,‘孩子,我看你面相奇特,乃是大富大貴之相,便讓我替你算一卦如何?’我本來對他頗有敬畏之心,可一聽這話不由笑了起來道,‘我一個小乞丐只求有餐飽飯吃就可以了,哪里敢奢望什麼大富大貴?你如果要招徠生意的話,找我未免找錯人了。’那算命先生卻笑道,‘你現在沒錢不要緊,等將來應了我的話,有錢了再給我也還不遲。’”
鷹刀的口才甚好,眾人竟不知不覺地被他的話所吸引,倒也沒覺得怎麼煩悶。
鷹刀繼續道:“他這麼說就是不收我錢白給我算命的意思了,我反正有閒,便答應了。我們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坐下,他看看我的臉,再摸摸我的手和頭骨,口中念念有詞,我只是覺得好玩,也沒在意他口中究竟說了些什麼。過了許久,他才對我說道,‘我看你的印堂發亮,可能最近就有貴人出現,幫你解脫目前的困境,從此後走上坦途。你的命本該貴不可言,可惜的是你顴骨稍突,主你一生之中多災多劫,天頂稍陷,主的又是你運勢無法順風順水,必會大起大落。這些還都不要緊,因為你的眉骨長得極好,主你每遇劫難必有貴人扶持,總是可以遇難呈祥。可是有一點卻很不好,只怕對你一生有礙……’我聽他說得似乎有根有據,也不禁動了好奇之心,便開口問道,‘我什麼地方很不好?有辦法化解嗎?’那算命先生卻搖了搖頭道,‘沒法子化解,沒法子化解。你的兩腮之間微泛潮紅,這在我們相書上有個名堂,叫作--煞!若是別的煞或者也有辦法化解了去,偏偏你這煞是無法化解的絕煞!唉……’”
很多人都不禁好奇起來,不禁開口問道:“究竟是什麼煞這麼厲害?居然無法化解?快說來聽聽。”
鷹刀一拍手掌,道:“這位老兄問得好,究竟是什麼煞這麼厲害呢?大家不妨猜上一猜。”
當下一些好事之人便你一言我一句的瞎猜起來。
猜來猜去,鷹刀總是搖頭,顯然沒有一個人猜中。
荀三棄本來打定主意不管鷹刀做些什麼,他都不加理會便是,可眼見鷹刀越鬧越不象話,如果再這麼放任下去,自己精心籌劃已久的行動只怕會就此變成一場鬧劇了。
忍無可忍之下,荀三棄不由重重地哼了一聲,以示不滿。
鷹刀瞥了一眼荀三棄,笑道:“好了好了,還是由我自己揭開謎底罷!我這煞叫做‘追命奪魂桃花煞’!意思是說我一輩子都命犯桃花……”
此言一出,眾人不由絕倒,個個笑得前仰後合無法止歇。
荀三棄的涵養再好,此刻也無法忍受下去。
怒道:“鷹刀,你究竟鬧夠沒有?你命里犯不犯桃花跟今天的事有什麼相干?”
鷹刀笑容稍斂,冷然道:“當然有關!你不聽完我說的話,怎麼知道跟今天的事不相干?”
“你……”荀三棄被鷹刀氣得說不出話來,只覺額際血脈賁張,胸中氣發如狂,恨不得一刀將鷹刀斬成十七八塊方才解恨。
鷹刀不屑地看著荀三棄,道:“接下來的事你還要不要聽?如果不想聽,你大可一走了之,沒人攔著你。”
荀三棄咬了咬牙,瞪著鷹刀良久,終於還是頹然坐下。
鷹刀哈哈一笑,轉過身子,面對眾人繼續表演。
口中道:“大家莫要以為我是在胡謅。其實我跟大家一樣,在最初也並不相信那算命先生的話,但俗話說的好,事實勝於雄辯。這兩年來,我的事跡大家想必也略有所聞,難道大家就沒有想過,為什麼我這麼一個無權無勢沒背景的黑道小混混居然能連番奇遇,混到今天這般風光的田地?不為別的,就因為我命生得好!”
鷹刀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混混變成一個享譽天下的武林新貴,其成長的速度的確太快,直如橫空出世一般,令人既羨且妒。
但鷹刀把成功的根源歸結為命好,未免太過兒戲,難以讓人信服。
見眾人搖頭微笑,鷹刀也不禁笑了起來,道:“你們信不信,我管不著,但我自己卻是深信不疑的。當然,這件事還有下文,且聽我繼續講來。自從那算命先生給我算了一卦之後,說來奇怪,我的好運果然接踵而來。大概三個多月後,我義兄收留了我,再過了一年多之後,我加入無雙府,又過了四年,我升任無雙府刀衛統領……就這樣,我從一個孤苦無依的孤兒順風順水地一直走到今天,雖說也經歷過無數的風險,可每一次都是在絕無可能自認必死的情況下莫名其妙地挺了過來。如果這種九死一生的情況只發生一次,那是我的運氣好,可發生了那麼多次我依舊不缺胳膊少腿,那不是我命好又是什麼?”
鷹刀頓了頓,繼續道:“其實前面那位鬼兄說得不錯,我命里犯不犯桃花的確跟今天的事沒有半點關系……但是,我信不信命跟今天的事就有很大的關系了,因為就在上個月,我又遇見了那位算命先生。”
十幾年前只見過一面的人,就算遇見了,只怕也是面目全非了。
鷹刀這番話未免太過牽強,引得眾人一片嘩然。
鷹刀卻毫不在意,笑道:“想想距離上一次見面已過了十幾年了,無論是他還是我,都應該變化很大了。可是很奇怪,不但我一眼將他認了出來,就是他也仍然記得我。這一次重逢,我們兩人當然有很多話要說,這些我就不提了,免得某位老兄的臉又要臭臭起來……”
誰都知道“某位老兄”指的便是荀三棄,眾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鷹刀笑笑,繼續道:“我揀重要的來說好了。這次碰到這位神算子先生,我當然又要請他替我算一卦了。這一卦算得極為奇異,將我近年來的際遇推算得幾乎一點不差。我又敬又畏之下,連忙向他問起我日後的運程,他卻是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不願直說,只是點了我一句,說是‘若要一生平安,非要在年內娶一女子為妻不可,且此女子的八字要合水,否則煞劫難逃,將有性命之憂’!我一聽嚇壞了,猛然醒悟過來,敢情那算命先生所說的‘追命奪魂桃花煞’並不僅僅指的是我有桃花運,原來這‘追命奪魂’四個字才是頂頂要緊的……”
其實誰都知道這些故事多半都是他杜撰出來的,是以並沒有一個人認真,只是當作笑話來聽。
此刻聽他說得有趣,不免人人笑得幾乎直不起腰來。
鷹刀待眾人笑得差不多了,才繼續笑道:“那時人家的小心肝都被嚇得撲通撲通直跳了,你們還要在這里笑,還真是沒心沒肺啊!呵呵……我再說回正題。當時我想,我若不在年內弄個‘八字合水’的老婆,這‘追命奪魂桃花煞’若是當真發作起來,我豈不是要嗚乎哀哉了?正所謂性命攸關,我怎麼敢馬虎?於是我便開始千方百計地打聽,看有哪家的女子是‘八字合水’的。皇天不負有心人,人總算是被我打聽到了,正是溫家大小姐溫婉兒!”
聽到這里,聰明的人已然有些猜到鷹刀的意圖了。
鷹刀道:“誰都知道我鷹刀是一個無行浪子,而溫家卻是名門望族,二者之間懸殊之大有若天壤之別。以我這樣的條件上門求親,只怕還沒有開口,就會被人亂棍打出來了。難道就這麼放棄了?當然不會,我鷹刀又不是什麼正人君子,既然自己的一條命都在溫家大小姐身上,為了要在年內娶上這個‘追魂奪命’的老婆,我自然無所不用其極了……”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鷹刀笑道:“相信有很多人都想知道,我究竟是用了什麼辦法使溫家主答應將女兒嫁給我這個浪子,而且還要在年內。但這牽涉到一些個人私隱,恕我不便透露。總之一句話,溫家主並不是心甘情願的,實在是我用了一些下三濫的手法逼得家主……哦,我又忘了,現在應該稱作岳丈大人了……不得不將女兒嫁給我!所以,鬼兄,你其實是錯怪我岳丈了,他也有難言之隱。如果你真的要追究什麼責任,就衝著我鷹刀來好了。不過我話且說在前頭,娶溫婉兒事關我的性命,如果你一意搗亂,可別怪我情急拼命!”
這臭猴子,果然有些手段!
楊四不由在心中暗暗喝彩。
鷹刀羅嗦了這麼久,最終的目的就是為了將溫婉兒的事全部攬到自己身上,荀三棄如果真要在這件事上打主意,鷹刀大可正當地站出來與其“拼命”。
而若是當真這麼發展下去,武力將是解決這一糾紛的唯一辦法,這對於荀三棄來說就太不妙了。
用一段冗長無比的故事,來化解荀三棄對溫家的指責,法子雖然有些笨,卻極有效。
鷹刀的行為總是這麼出人意表,讓人無從捉摸、莫名其妙,然而笑到最後的偏偏又總是他!
盡管局面已然落於下風,荀三棄的臉上卻看不出有任何變化。
他默然良久,道:“既然鷹刀你一力將整件事扛在自己肩上,我也無話可說,至於溫婉兒改嫁之事,公道自在人心,我們荀家暫且無意追究。當然,這並不表示我怕了你鷹刀,而是因為今天我來溫家的目的是受家族所托來查清我十七弟死亡的真相,一件事歸一件事,我十七弟終究是死在你們溫家,你們總要給我一個交代。”
在鷹刀的掩護下勉強渡過險關的溫師仲直到此刻才神氣起來,他故作不耐道:“荀步驚的死乃是畏罪自戕,事實俱在勿庸置疑,為何荀兄你依然苦苦相逼?除非你手里有什麼證據?否則的話,此話請不要再提了……”
荀三棄冷笑道:“我當然不會胡亂栽贓。你我兩家俱是江北名流,若沒有憑據,我焉敢上門來求證?”
終於到了決定性的時刻了。
想來荀三棄也意識到這里終究是溫家的地頭,唯有拿出真憑實據來才能重掌主動,無謂的旁敲側擊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
溫師仲心中有鬼,聽荀三棄這般說,不免有些揣揣不安。
口中卻道:“你有什麼憑據?”
荀三棄緊緊盯著溫師仲,像是要從他的表情中看出點什麼來,口中淡淡道:“老實說,我來襄陽已近半個月了。在這些日子里,我混跡於襄陽城,凡我十七弟曾經去過的地方,我都去了一遍,凡認識我十七弟的人,我都去結識一下。如此半個月下來,溫家主,你猜我打聽了些什麼出來?”
溫師仲頗為緊張,臉上肌肉有些發緊,道:“不知道。不過想來總是些對我溫家不利的流言。”
荀三棄嘿嘿冷笑一聲,搖了搖頭,道:“流言?若是有流言,我反倒不疑心了。讓我疑心的是,雖然他們都知道溫家那位未過門的新姑爺死了,可是關於他是何時死的、是如何死的居然沒有一個人知道。這顯然是不正常的。溫家在襄陽城是首屈一指的大戶,家中有一只貓死了,城里也要議論個半天,怎的這番死了個人,反倒如此靜悄悄地沒有半點聲息?這分明是有人作了手腳的緣故。”
鷹刀與楊四一聽,不由暗呼糟糕。
自荀步驚死後,兩人心知此事過於敏感,不宜參與,是以都不再過問,哪里知道溫師仲居然會因心懷鬼胎而做出封鎖消息的蠢事!
這叫欲蓋彌彰。他這麼干,荀三棄不拼命追查下去才怪!
兩人不禁面面相覷,一臉的沮喪之色。
他們目前的命運是與溫家連在一起的,溫家倒霉,他們的日子也必然不好過,所以對於溫家他們是不得不救。
可讓人惱恨的是,溫家就如同一艘航行在怒海之中、已千瘡百孔的破帆船,千辛萬苦地補了這個破洞,那邊又有縫隙漏水進來,讓人補不勝補,疲憊不堪。
果然,荀三棄冷然道:“既然起了疑心,我豈有不追查下去的道理?不知是我運氣好呢,還是你溫家的運氣太差,我查了兩三天,居然被我發現了一點端倪。溫家主,你再猜猜我發現了什麼?”
溫師仲臉色大變,說不出話來,隱隱有了一種不祥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