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和蒙彩衣結婚?三天後舉行婚禮?”
在岳陽酒樓的客房中,當楚靈、雅千柔及蕭聽雨聽到鷹刀宣布的“好消息”時,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間面面相覷幾乎說不出話來。
這實在是太令人震驚了,大家開始時都以為鷹刀只是說笑而已,但看鷹刀一臉嚴肅的神情,這才知道他是認真的,也許不會比這時更認真了。
楚靈笑道:“鷹大哥,你是開玩笑的吧?一定是開玩笑!”
鷹刀認真的注視著她道:“靈兒,也許我在平時是很愛開玩笑,但是我這一次是絕對認真的。”
楚靈怔怔地望著鷹刀,臉色蒼白,眼淚在眼眶之中滾來滾去,她卻咬緊牙關不讓眼淚流下來。
“愛人結婚了,新娘不是我”這種極其殘忍之事無論發生在誰的身上都是讓人無法承受的。
她顫抖著道:“你……你一定是有苦衷的罷?你騙不了我的,你看我的眼神和看她時的眼神完全不一樣……鷹大哥,你是愛我的,我知道。可你為什麼要娶她?”
鷹刀長嘆道:“靈兒,這世上沒有比你更了解我心思的人了。的確,我是非常非常愛你的,我最愛的人就是你……可是,我為什麼要娶蒙彩衣呢?……啊,蕭兄也是男人,他一定會知道的。”
楚靈重新燃起了希望,轉頭望向蕭聽雨,希望蕭聽雨能給她一個很好的解釋。
但蕭聽雨卻是莫名其妙,他如何會了解到鷹刀非娶蒙彩衣不可的理由?
蕭聽雨對楚靈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鷹刀笑道:“蕭兄,大家都是男人,我的心思你怎麼會不知道呢?……啊!我明白了,你是不好意思說。……沒關系,我來說好了。我們男人都有一個夢想,那就是自己身邊的女人要符合幾個要求,那才是人生至樂之事——第一,要儀態大方舉止得體,待客處世之道要滴水不漏。這叫持家有方。第二,要能為丈夫的事業出謀劃策指點江山。俗語常言,每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重要的女人,說的正是這個意思。第三,能細心體貼問寒問暖,能燒得一手好菜。俗話說,要想綁住身邊男人的褲腰帶首先就要綁住他的胃。第四……這第四點是很重要的,這就是我要娶蒙彩衣最最主要的原因了。”鷹刀頓了頓,顯得很不好意思的樣子道:“你們知道為什麼這世間會有這許多青樓、酒店等等風月場所嗎?這是因為我們男人有著無窮無盡的欲望,我們希望每一天都能獲得新鮮的刺激和享受……”
雅千柔黛眉微皺,道:“你究竟在說什麼呀?我怎麼一點也聽不明白……”
鷹刀嘻嘻笑道:“這種事說得太過明白的話,是挺讓人不好意思的……也罷,既然說到這里了,我索性就說白了罷!靈兒是一個好女孩,無論是哪個男人能娶到她都會非常非常幸福。可是,非常幸福並不代表完全沒有遺憾。無可否認,靈兒以後一定會是一個好妻子,既能出得了廳堂也能進得了廚房,但是蒙彩衣有一點卻是靈兒萬萬比不上的……”
雅千柔急道:“哪一點比不上?靈兒出身大家,溫柔嫻淑落落大方,又怎麼會比不上蒙彩衣那狐媚婆娘?”
鷹刀一臉的無恥,笑道:“正是‘狐媚’二字!靈兒出身名門,彩衣卻是媚術大家,這床上的功夫比較起來孰高孰低不問可知……夫妻之間共同生活,柴米油鹽什麼的很重要,但這魚水交歡的夫妻倫常也是一件大事!你們不知道,彩衣的身材容貌雖然是絕美的,但真正比較起來我看還是要略遜靈兒半籌,可是她的媚術卻天生是我們男人的克星。……只要被她瞄上一眼,身子便要酥了,若是真正和她肌膚相接那一定是欲死欲仙……”他越說越下流,到後來幾乎要流下口水來了,但他還未說完,已經被雅千柔一個巴掌擊在臉上。
雅千柔怒罵道:“下流!真沒想到,原來你居然是這種人!”說著,她一眼瞥向站在一旁的蕭聽雨道:“蕭聽雨,想來你也是這麼想的罷?”
蕭聽雨大驚,急道:“郡主!……這跟我沒有什麼關系……我怎麼會這麼想呢?……他……我……鷹刀的想法只是代表他個人的觀點……抱有鷹刀這種肮髒想法的男人不會很多,其實大多數男人還是比較……比較……”他原本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在語言表達能力方面有些遲鈍,急切間居然想不出一個貼切的詞匯來形容,登時急得滿頭大汗。
憋了許久,他終於道:“純潔!……對純潔!”
雅千柔鄙夷道:“純潔?你們男人要是純潔,這世間就沒有肮髒的人……哼!……”
楚靈望著鷹刀不堪的言語和行狀,心痛欲絕!
這就是自己痴痴苦戀的愛人嗎?
這就是自己曾經為之心動、為之苦苦相思寢食難安、為之生死相許的愛人嗎?
現在回想起來,昔日和鷹刀在船上的初遇、在幽蘭小築之外鷹刀的拼死相救、樹林中自己為垂死的鷹刀以身殉情、在應不悔的小屋前鷹刀的求婚……這一切一切的片斷還在眼前閃動,這許多日子以來,自己有哪一天不是默默回憶著這些片斷來抵擋相思帶來的煎熬?
可是,眼前的這個鷹刀還是昔日那個牽動著自己的靈魂的鷹刀嗎?
臉還是那張臉,笑容還是那個笑容,但是他的心卻似是有些變了……以前的鷹刀斷斷不會這般無恥,不會這般下流……難道,以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而已嗎?
楚靈突然間笑了起來,其笑容的淒美絕倫之處即便是天上的明月也要失卻顏色。
兩行清淚蜿蜒而下,滑過她慘白的面容,昔日清澈明亮的雙眸如今卻煙雨朦朧黯淡無光。
刹那間,風霜掩蓋了她絕世的容顏,世間的殘酷在她純淨的心靈上刻了一道永不磨滅的傷痕。
她笑道:“美麗的背後原來如此地殘酷……鷹公子,楚靈就此告別……恭祝你和蒙姑娘永結同心白頭偕老……”說著,她轉身拉開房門而去。
遠遠望去,在長長的甬道之中,她顫抖的身軀是如此地孤獨和寂寥。
“……候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楚靈低聲吟唱的歌聲傳來,使得房中的每一個人都為之神傷不已。
雅千柔望了望楚靈遠去的身影,又回過頭來望了望鷹刀,竟然見到鷹刀一派輕松自在若無其事的模樣不禁惱道:“鷹刀……你,你還不去追她嗎?”
鷹刀長笑道:“我為何要去追她?我只是把我心里所想的東西說出來罷了,是她自己接受不了而已。……就算我現在去追上她,但是我說的話她肯聽嗎?……既然兩個人思想上存在差異,就沒有必要強扭在一起了,她走她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唉,沒什麼了不起的,我和靈兒是因誤會而結合,因了解而分手,一段美麗的情緣有始有終,這不是挺好嗎?呵呵……”說到後來,鷹刀居然忍不住笑出聲來,那神情就像薄情寡義的市井登徒子成功地拋棄一個死纏著自己的痴情女子,掃清了自己追求別的女人的道路一般既低俗又無恥。
雅千柔仔細望著鷹刀粗鄙的笑容,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說不出來的惡心。
自己早就應該想到,象鷹刀這種原本生活在人世間最底層的幫會人物怎麼可能有著高尚的情操和不屈的節氣?
在他們的身上本就烙刻著市井流氓的習氣,無論他有多麼風光的發跡史,無論他有多麼頑強的斗志,可那種流氓習氣卻是一輩子也清洗不掉的。
其實,早在鷹刀使出“說書”那一招時自己便應該意識到,一個真正的正人君子是不可能用這種卑鄙下流的招數的。
突然間,她有著一種慶幸。
幸好自己還沒有愛上鷹刀,即便是曾經有過那一種感覺,但在發現鷹刀的真面目之後,自己也應該死心了。
她搖了搖頭,從懷中掏出鷹刀送給她的鳳頭釵扔在地上冷冷道:“你真讓我惡心……”
香風浮動,雅千柔輕盈的身體飛掠而出,頭也不回地追著楚靈的身影去了。
鷹刀低頭看著地上的鳳頭釵喃喃道:“這麼好的東西就這麼扔掉……有錢人跟我們窮小子在對待金錢這一方面還是有著很大的不同呀!這鳳頭釵少說也值個百八十兩銀子,這麼扔掉不是太可惜了嗎?如果拿來換酒喝,恐怕夠我喝上好幾個月了……”
他慢慢地彎下腰去撿簪子,但不知怎麼地,他的手指發顫一時間居然沒能撿起來。
鷹刀定了定神,終於將簪子撿了起來,鄭重地放入懷中,等他擡起頭來時,已是臉色如常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蕭聽雨本已走到門口,但見到如此奇怪的一幕,心中不由閃過一絲懷疑。
如果不是心中異常激動導致手腳不聽使喚,鷹刀又怎麼會連撿一支簪子也要如此費勁?
他望著鷹刀淡淡的面容,卻看不到任何異常之處,可正是因為從他的外表看不到有異的地方,這件事才可疑。
鷹刀為何要控制自己的情緒?
莫非有什麼隱情不成?
鷹刀見蕭聽雨站在門口盯著自己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禁笑道:“怎麼?蕭兄還不想走?莫非是舍不得我鷹刀嗎?”說著,他頓了頓用一種極其曖昧的微笑望著蕭聽雨道:“蕭兄,無雙郡主此刻正是情緒浮動之時,你若想勇得郡主的芳心,可別錯過了這天賜良機!”蕭聽雨對雅千柔的情意只要不是瞎眼的人一定可以看得出來,鷹刀的言下之意乃是勸蕭聽雨趁雅千柔失意之時趁虛而入。
蕭聽雨眉頭一皺,微怒道:“我蕭某人豈是這種卑鄙小人?你莫要以為這世間的男子皆如你一般的厚顏無恥?”
鷹刀不以為意哈哈笑道:“厚顏無恥?蕭兄此言差矣,你們世家子弟高門大閥稱這種行為為厚顏無恥,我們市井之徒卻美名其曰頑強不屈。……蕭兄,我們今日一別也許相見無期,小弟我也不怕交淺言深。無雙郡主雖然貴為郡主,乃是萬金之軀,但是她也是一個女人,她也和普天下千千萬萬的女孩子一樣,她需要的不是敬畏而是溫柔體貼。蕭兄如果喜歡她的話就勇敢地表達出來……她是郡主,怕她的人還會少嗎?你若是跟往常一樣,見到她就畏首畏尾的,那麼你一輩子也休想打動她的心……女人是拿來抱的,可不是當神一般供著的。好了,言盡與此,聽不聽得進去由得你自己。你走罷……”
蕭聽雨出身官宦世家,對於皇族本就存有一絲敬畏,再加上他自幼以來接受的教育便是謹遵等級門戶上下尊卑的制度,所以盡管他深愛著雅千柔卻始終不敢輕易地表白。
此刻聽了鷹刀的一番話,雖然內心頗為意動,覺得鷹刀的這一番“歪理”倒也頗有道理,但想是這麼想,真正要他這般去做,在心理上卻還需要邁過很多道門檻才行。
他搖了搖頭,鷹刀的說話和自幼接受的上下尊卑的等級觀念在內心互相交織,一波一波地衝擊著他的思想。
不知不覺間,他已離開房間而去,居然忘記了之前曾對鷹刀出現的反常表現而起的疑心。
鷹刀望著他若有所思的離開房間,臉上一直保持著笑容,一直到蕭聽雨的身影消失在視线中之後,他才喃喃道:“嘿嘿,好險!險些被蕭聽雨這小子看破……”原來,他方才在心情激蕩之下,手腳酸軟無力不受控制,居然幾次無法將雅千柔扔在地上的簪子揀起來。
為了將蕭聽雨的注意力引開,使他不再懷疑自己,便有意識地提起雅千柔的問題。
果然,隨隨便便地幾句話便輕易的打發了蕭聽雨。
他走到窗前,望著天上高懸的明月,只見明月如鈎,皎潔的月光淡淡的揮灑下來仿佛帶著一絲絲徹骨的寒意。
遠處幾聲馬蹄聲響起,清脆的踢踏聲敲擊在地上卻象是有人在用大鐵錘在狠狠地敲擊著鷹刀的心。
靈兒,你終於走了嗎?
突然間,鷹刀原本緊繃著的挺直的脊背放松了下來,臉色也變得蒼白如紙,背在身後的雙手不再受到控制,不停地顫抖著,他的眼中充滿著無盡的哀傷,那股哀傷濃得連窗外的明月也無法將它化開。
“……從此蕭郎是路人……嘿嘿!從此蕭郎是路人……蒙彩衣呀蒙彩衣,你以為我鷹刀當真會信你的說話嗎?如今我身後顧忌盡去,已是孤家寡人一個,不管你和荊悲情有什麼詭計,大不了我鷹刀豁出這條性命和你們一起拼個你死我活罷!”
鷹刀長嘆一聲突然叫道:“店家!店家!拿酒來,要最烈的酒……”一絲細不可察的苦笑浮上他的臉頰,他低聲喃喃道:“今夜若不醉它一場,只怕以後再也沒有機會喝醉了……”
一陣疾風從窗外掠過,帶著一絲森冷的寒氣直撲入鷹刀房中,其嗚咽呼嘯之聲仿佛在為鷹刀哭泣。
夜,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