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如同凝固了一般地沈重,饒是鷹刀素來頗賦急智,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好的言語來開脫自己。
本來,打消楚靈誤會自己的最佳方法莫過於坦言告訴她實情,這一切都是在演戲。
但是,現在還有很多的人並沒有出去,依然滯留在酒樓內,要是自己開口說“我們在演戲,我所說的所做的都是假的”,相信也許用不了半柱香的時間就會被感情受到欺騙的憤怒的觀眾們用口水將自己淹死,當然也有可能被石頭、臭雞蛋之類的東西砸死。
最重要的是,如此一來,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將化作流水一去不復回了。
對於現在的自己來說,楚靈的感受的確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卻是盡自己所有的力量打擊荊悲情,牽制荊悲情進軍天魔宮的計劃!
這才是當前第一要事。
為了這件事能夠成功,自己連最不要臉的下流招數都使出來了,就這麼放棄也太可惜了吧?
靈兒呵靈兒,如果你我之間有靈犀的話,你就應該知道我現在的苦衷!
請望著我的眼睛吧……
鷹刀坦蕩地望向楚靈凝視過來的哀怨的眼神,微笑著道:“你來了?”他的口氣異乎尋常地平淡和穩定,就像飯後出門散步的丈夫在招呼自己的妻子一般。
盡管,在他的懷中還有一個極其美麗妖媚的蒙彩衣,盡管,蒙彩衣在他的懷中正在很不安分地扭動。
這是一個考驗,考驗的是楚靈對自己的信任度。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回,在默默地對望之中,楚靈的焦慮、不安、傷心和憤恨如冬日下的冰雪一般逐漸消融。
雅千柔這才如夢初醒,她飛掠到楚靈的身旁,正要向楚靈解釋,卻見楚靈微微一笑擺了擺手。
楚靈依然望著鷹刀,但目光已清澈如水,她輕輕道:“我來了。”語氣同樣的平淡卻飽含著深情。
鷹刀長吁一口氣,放下心事,與此同時卻涌起一陣深深的感激。
天下間,有哪個女孩能從自己的眼光中便能讀懂自己的心事?
又有哪個女孩能在這種情況下依然堅決地信任自己?
除了楚靈,還有誰人?
他望著楚靈,眼中滿是贊許之色,道:“你很好!我沒有看錯你!”
楚靈嫣然一笑,道:“我很好,但……”她頓了頓,眼睛在鷹刀和蒙彩衣的身上一轉,曖昧道:“你卻似乎不太好……不過,我相信自己也沒有看錯你!”
鷹刀長笑一聲道:“我也很好,你並沒有看錯我!”他這一聲長笑中充滿了愉悅和自豪。
的確,有楚靈這種美麗善良、集天地間萬千靈秀之氣於一身的女孩深愛自己信任自己,無論是誰都是應該高興和自豪的。
雅千柔望著他們,內心不由涌起一陣酸澀之意。
鷹刀和楚靈二人僅從一個眼神便能讓對方了解自己的心意,這種心意相通的境界又豈是世間一般情愛男女可以企及?
相比起來,更顯得自己形單影只孤獨寂寥。
自己何時才能如靈兒一般可以遇見一個能與自己“心有靈犀一點通”的男子呢?
不知不覺中,她的手中卻拿出一支鳳頭釵來,正是當日在襄北大鬧金刀區家之後,鷹刀送給她的那支。
她手中把玩著簪子,眼睛一瞥鷹刀,卻見鷹刀的眼中只有一個楚靈,根本沒有自己的存在,心灰意冷之下幾次都想將手中的簪子丟棄不要,但又有許多的不舍。
終於,她嘆了口氣,依然將鳳頭釵放回懷中,但眼中卻有了一種深深的惆悵和迷惘。
就在雅千柔柔腸百結猶豫難決之時,她卻不知有一雙眼睛始終在痴痴地注視著她,這雙眼睛的主人正是蕭聽雨。
相對起雅千柔眼中的惆悵和迷惘來說,蕭聽雨的眼光之中更多了幾分哀傷。
男女間的感情是如斯奇妙,所愛的人不愛自己,愛自己的人自己卻不將他(她)放在眼中,如鷹刀和楚靈這般互相深深愛戀著的,這世間又有幾人?
對於楚靈的反應蒙彩衣在驚嘆之余,也不禁有些佩服和羨慕。
她對著楚靈吃吃笑道:“邀月公主,我蒙彩衣一向來少有服人之處,今天見了你卻不由得我不服。這世間,能看著自己的情人摟住別的女人還能笑得出來的,你是第一個,我蒙彩衣自嘆不如!”
此時,酒樓內的閒雜人等均已走得差不多了,唯有遠處門口處還有稀稀拉拉的幾個人,蒙彩衣說話的聲音也不大,故而並沒有其他的人對這邊的情況起疑。
雅千柔黛眉微皺,截口道:“蒙彩衣,你也無須妄自菲薄,象你這般不顧廉恥摟著別人的男人還能若無其事侃侃而談的女人倒也並不多見,至少我雅千柔是第一次看到。”
蒙彩衣的眼睛在雅千柔的身上一轉,笑道:“原來是號稱‘輕舞雙飛蝶,秀指拈落花’的無雙郡主,彩衣失敬了。彩衣萬萬沒有想到郡主萬金之軀居然會作男裝打扮混跡於酒樓茶肆等雜亂肮髒之地,一時失察,請恕彩衣失敬之罪。只是……”她快速地瞟了鷹刀一眼接著道:“只是我蒙彩衣摟著的是鷹刀這臭男人,和郡主沒有半絲關系,連邀月公主也沒有放在心上,郡主又何須跟彩衣著急?
莫非……鷹郎呵鷹郎,你這風流的毛病幾時才能改一改?這世間並不是每一個女人都能想邀月公主這般有涵養的……”
“輕舞雙飛蝶,秀指拈落花”指得是雅千柔的兩大獨門武功。
一是以雙手袖中彩帶為兵刃,以柔制剛的“飛蝶舞”;另一是以指作劍純以真氣傷人的“落花指劍”。
雅千柔雖貴為郡主卻自幼游戲江湖,在江湖中頗有聲譽, “輕舞雙飛蝶,秀指拈落花”正是江湖中人對其的美稱。
蒙彩衣的話語表面上像是很尊重雅千柔,但實際上卻在諷刺雅千柔和鷹刀有所曖昧。
雅千柔登時被她的說話羞得連耳根都紅了,待要反駁,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卻聽到身旁一人怒斥道:“蒙彩衣,休得放肆!
郡主萬金之軀豈能容你無禮?”正是蕭聽雨。
蒙彩衣柔軟的腰肢緊緊貼住鷹刀,身子卻往他的懷中縮去,口中道:“‘小樓一夜聽春雨’?原來連四大名劍之首的蕭聽雨蕭公子也來了……鷹郎呵鷹郎,他們一個個都這麼凶,奴家好害怕,你摟得我的身子緊些……”她嘴中說著害怕,唇角卻含著一絲笑意,眼中更是連半絲害怕的表情都沒有。
她放在鷹刀腦後長發中的手指輕輕一動,指環上的尖刺便立時接觸到鷹刀的肌膚,一絲絲的寒氣直刺鷹刀的玉枕穴。
鷹刀嘆息一聲,只得依言摟緊了她溫軟如綿的身軀。
雅千柔見鷹刀果然摟住了蒙彩衣,心頭不禁微微有氣。
她轉頭一看,見酒樓內已人走樓空,除了自己這一幫人外,再也沒有外人存在,便叫道:“鷹刀,人都走光了,這出戲也該演完了,你還抱著她干什麼?莫非你舍不得離開這妖女嗎?”
鷹刀環目四顧,在肯定確實沒有別人在場之後方苦笑道:“郡主,你當我想抱著她嗎?她用東西頂住我腦後的玉枕穴,我要想活命的話,非要聽她的話不可。我想,就是你在我這種情況之下也是要抱著她的……”
蒙彩衣噗哧一笑,道:“我蒙彩衣只喜歡男人抱我,對女人可沒有什麼興趣!”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鷹刀早已受制於蒙彩衣,怪不得蒙彩衣能如此有恃無恐。
而楚靈更是喜笑顏開,深慶自己沒有信錯了人,自己的愛郎果然不是個輕薄浪子。
但實際上,鷹刀究竟是不是一個輕薄浪子世間早有公論,鷹刀不但是而且肯定是一個輕薄浪子,只是楚靈自己在一廂情願地認為鷹刀是個情深意重的好男兒而已。
“情人眼中出西施”“愛情是盲目的”這些話果然是飽含哲理的至理名言啊!
楚靈突然伸了個懶腰,那慵懶嬌媚的姿態即便是身為女人的蒙彩衣看了也是頗為心動。
她笑道:“沒關系,既然彩衣姑娘喜歡讓鷹大哥抱著,那你們就多抱一會兒,等你們幾時覺得抱夠了再招呼我一下。對了,鷹大哥,你千萬別客氣,怎麼抱覺得舒服就怎麼抱,就當作我們不在這里好了……小柔姐姐,蕭大哥,我們坐下來一塊聊聊天罷……小柔姐姐,你腕上的這支玉鐲子好漂亮,在哪里買的?……”說著,她居然拉著雅千柔跑到遠處的一張桌前坐下,口中磕著瓜子聊起天來。
鷹刀不由地笑了起來。
靈兒這丫頭倒也不蠢,居然知道蒙彩衣故意在眾人面前黏著自己無非是想激怒他們,如果楚靈為此傷心失望憤憤不平,便恰好中了蒙彩衣的下懷。
可楚靈卻也裝作大方,只當沒有這一回事,那蒙彩衣一個人再裝神弄鬼也沒有什麼意思了。
這叫“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果然,蒙彩衣嘆了口氣道:“鷹刀,你果然好福氣!我是看著邀月公主進來這酒樓來聽你胡亂造謠我們之間所謂的‘不倫之戀’的,便故意在她的面前演這場戲,只道這趟一定能將邀月公主氣得和你拼命不可,也算是報了你毀我名譽之仇。誰知,你這位情人竟然是不會吃醋的,我蒙彩衣甘拜下風,佩服得五體投地!”
鷹刀輕笑道:“靈兒也是會吃醋的,只是她知道誰的醋該吃,誰的醋不該吃。……蒙彩衣,大家都是聰明人,我知道你這趟來找我,絕對不是為了我在這里大肆宣揚和你之間的‘不倫戀史’壞了你的名聲而不高興,因此來找我晦氣。有什麼話就痛痛快快地說出來罷,莫要再浪費大家的時間。”
蒙彩衣望著鷹刀默然半晌,終於將放在鷹刀腦後的手指抽了回來。
她後退幾步,盯著鷹刀的眼睛低聲道:“我這番前來找你,只是為了一件事,為了一件對你我雙方都有利的事!”
鷹刀深吸一口氣,他隱隱從蒙彩衣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凝重之色,這是之前從來沒有見過的。
蒙彩衣向來是談笑用兵,少有嚴肅的時候。
如此說來,她所說的這件事一定是非同小可了!
鷹刀也收起笑容,道:“花溪劍派?”
蒙彩衣點了點頭,道:“正是!我有一個計劃,可以將花溪劍派連根拔起,不知你可有興趣?”
連根拔起?
鷹刀的心中不禁有些震撼。
在當前這種局勢之下,花溪劍派的勢力遍及江南各地,別說是連根拔起,便是想摸一摸花溪劍派這只大老虎的屁股也是要隨時准備掉腦袋的。
而如今,蒙彩衣居然說能將花溪劍派連根拔起,這只有兩種可能:一,蒙彩衣是白痴,她在痴人說夢;二,蒙彩衣手中有極其強橫的實力,非常精密的計劃……蒙彩衣不是白痴,如果她是白痴的話,相信這世間就沒有一個正常人了。
那麼,唯一的可能便是第二種了。
一陣興奮流遍鷹刀的全身。
蒙彩衣如果說可以將花溪劍派連根拔起,那這件事成功的機會將有七成,這絕對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但鷹刀並沒有因此放松警惕,正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對其他的人也就罷了,對蒙彩衣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要不然,也許被她賣了,自己還在幫著她數錢呢!
鷹刀微微一笑,道:“有這種好事,我鷹刀自然不會錯過!只是,我相信你必然有你的條件,先說來聽聽,看我能不能接受。”
蒙彩衣嫣然一笑道:“條件自然是有的。我的條件便是請你履行我們在憂雪山莊定下的約定──你,要娶我為妻!”
鷹刀雙眉一皺,正要說話,卻聽到蒙彩衣繼續道:“我的嫁妝可是很豐厚的喲──我手下有九幫十三派的勢力,只要你答應娶我,這九幫十三派中的三萬四千名弟子以及價值近兩千萬兩銀子的物力都可以供你驅使,有了這些東西,對付起花溪劍派來,我想就簡單許多了吧?再加上我還有一個周密的計劃……只要我們行事得當,花溪劍派便是插上翅膀也休想能飛得出我們的手掌心!”
鷹刀想起當日上憂雪山莊之前,在樹林中看見江南許多門派如海南劍派、東海飛魚幫、長江一窩蜂等均在山莊內出入,便知蒙彩衣所言不虛。
只是,他實在沒有料到蒙彩衣居然能網羅到九幫十三派三萬四千名子弟這麼多,他在意動之余不禁深深感嘆蒙彩衣的確是一個極其厲害的人物,以一個女子之身卻能統率這許多桀驁不馴的武林豪傑,真是想想都要贊嘆不已。
他回頭望了望楚靈,再望了望蒙彩衣,終於笑道:“你既然哭著喊著要嫁給我,我再拒絕不免顯得我有些薄情。不過,先說好了,嫁給我可以,卻只能做我的側室,大老婆這個位置我要留給靈兒。如果你不答應的話,那就算了,你另外找合作的人吧!”
蒙彩衣在鷹刀胳膊上輕輕一扭,吃吃笑道:“你倒是會占便宜……算了,小老婆就小老婆好了,反正我做小老婆做慣了,就是再做一回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鷹刀微微一笑道:“且慢,我要先見一見你的嫁妝才能決定娶不娶你,免得被你騙了……”
蒙彩衣笑了起來道:“你放心,這天下我誰不好騙卻偏偏要騙自己的丈夫?難道,我不怕過門之後被你欺負嗎?”
鷹刀笑道:“老實說,別的人也就罷了,但你卻實在讓我放心不下……我是個老實人,最怕被人騙了,所以還是看一看的好。”
蒙彩衣笑道:“你既然一定要看,奴家豈有不讓你看之理?奴家以後就是你的人了,你喜歡怎麼樣就怎麼樣,奴家連半個不字也不會說的。”
鷹刀嘿嘿一笑:“果真如此嗎?”語氣中頗有諷刺懷疑之意。
蒙彩衣妖媚一笑:“做小老婆的,最重要的就是聽丈夫的話,否則靠什麼東西和大老婆爭寵呢?”
鷹刀聽了哈哈一笑,蒙彩衣也跟著花枝亂顫輕笑起來,看上去當真是一對夫唱婦隨的恩愛夫妻,只是不知怎麼地,在透過窗櫺照射過來的陽光之下,兩人的笑容都顯得有些假。
遠處的楚靈等人聽到笑聲,不由望過來,發現兩人正親密地低語輕笑,不由地很是奇怪。
這兩人也太奇怪了吧?
先前還是互相敵對,此刻卻如一對情侶一般,變化之快簡直匪夷所思。
他們互相對望一眼,搖了搖頭,一種怪異地感覺盤旋在心頭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