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戲班子的隊伍踢踏踢踏行駛在官道上。
班頭喬四為省錢少雇了馬車,容兩人的車廂硬是塞進青衣花旦武旦老生四人,她幾個狠三怒四問候過喬四八輩祖宗後,面面相覷,又都沉默起來。
有種逞過口舌之快後,心底反愈發悲涼的錯覺。
青衣天喜手搖白絹美人玉柄團扇,由感而嘆:“還是嬌喜最有心計,傍上王老板去關東享清福,從今不在似我們……受這奴役苦!”
老生鴻喜正叭噠抽水煙袋,吐口煙圈,嗓子有些沙啞:“那關東男人胯下吊物,是你們這樣南方女子能受得?我可聽說了………”她握起自個拳頭,想想又讓武旦蘭喜握起拳頭,同她的並一塊兒:“足足有這麼大,這麼粗!”
天喜驚的柳眉挑起,拿扇面捂嘴咬舌笑起來:“真有這般大物,嬌喜還不得被撐死!”
鴻喜呸了一聲:“那淫婦是真淫在骨子里,有趟你們在前廳唱戲,我回後房拿畫眉的黛粉,瞧瞧都看到了甚麼?”
“看到甚麼?莫賣關子急死個人。”蘭喜揚著聲嚷嚷。
鴻喜朝她倆勾勾手指,三個頭迫切地湊近挨攏,天喜叫了一聲:“桂喜。”見她指尖繞著汗巾兒蕩下的鵝油黃細細撮穗子,搖了搖,也就算罷。
桂喜坐在最里靠窗,不慣背後聽或說別人的閒話,更況嬌喜待她還算和善。
八月天似籠蒸,當午日陽把車簾子曬的燙手,縱是有縷風順著簾縫子吹進來,卻像極熱灶上蒸籠沿撲哧哧冒出的熱氣兒。
一抹貼身肚兜汗津津黏著脊背,她想彎肘拿帕子伸衣底擦拭,又會磕碰到鴻喜,她狗嘴吐不出象牙來。
遂棄了念頭,解開頸間到鎖骨三顆元寶扣,闔起雙目假寐。
心靜自然涼……不過這車廂實在又窄又悶。
更況還有鴻喜的聲兒執拗地往她耳孔里鑽:“我聽著房里有動靜,潤濕指尖把窗紙戳個破,嬌喜仰躺在桌上,喬四和武丑天?操著驢物一起入她呢,那桌搖得格吱吱要散架,搗得瓜答答不絕響,她就是皮袋樣的門,多少都能吃進去………”
桂喜一把揭開車簾,官道落滿大把大把的梧桐葉子,被曬得枯焦薄脆,馬車軲轆輕重碾過,瞬間屍骨無存,碎成了粉末末。
雜工二毛恰滿頭大汗奔來,朝趕車的漢子喊:“班主命停下休整,吃些干糧放些屎尿,半個時辰後繼續朝前行哩。”
鴻喜幾個拉開車門先下,桂喜最後一個,朝四處張望,兩邊是農人種的田地,結滿一人高的金黃麥穗兒,路邊大樹冠蓋如傘,底下搭著個涼茶鋪子,擺著三五張半新不舊的桌凳,喬四同他婆娘葉氏已坐定,桌面擺一壺龍井茶,一碟茴香豆,一碟切四瓣的兩個鹵蛋,一碟五香豆干,就著自帶的燙面薄餅吃著。
桂喜同鴻喜她們湊了幾文錢,要了最便宜的苦丁茶,取出干裂的饅頭吃得食不知味。
伺候葉氏的傻丫湊將過來,嘻嘻低笑道:“剛問過賣茶公,離這百步遠有條小河,身上黏答答的難受,我要去洗把臉,你們可要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