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台小小間房,地央擱著兩張相並的長桌,戲倌伶人相對坐一排兒,正對著銅鏡包頭畫臉,雜工在道間來回跑著捧水送衣,被個武生叫住,替他往背上插旗,馬上要登台,手忙腳亂的。
“天喜唱的是《廟會》一出,那三老爺親自串戲扮王三公子,替她解懷露了描春宮的紅肚兜子,又是親嘴又是摩挲乳兒,底下坐著的爺們,哄抬他把她紅裙兒撩開摸腿心……”
葉氏盤腿坐在短榻上,豎耳聽傻丫悄聲嘀咕,又是笑又是咬牙,忽而又罵:“這皆是徽班進京惹的亂子,班子多戲院少想登台賺錢可不易,為博客好,就盡編些風月玩意,摟抱親嘴、艷詞淫作沒個下限,偏生有錢爺們就愛混鬧這些,當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她止住嘴,聽得帷簾子一挑,先現了桂喜,手攥頭巾包,鼓囊一團,把巾面繡的喜鵲扁肚兒都撐圓了,她半臉紅腫,神情平淡,後隨著喬四怒容滿面。
葉氏眼里只緊盯頭巾包,笑逐顏開:“桂喜是愈發有出息,乖兒快把包巾拿來,看他們賞你的都是甚麼?”
傻丫拍起手附和:“不是綾羅綢緞面就是滿吊子銅錢,或胭脂蛋粉珠翠花簪,興取是一柄玉如意哩!”
其他坐著的生旦淨末丑聞聽,臉也不畫了,齊齊艷羨的張望過來。
喬四鼻孔里哼哧兩聲,目光陰鷙,朝桂喜撇嘴冷笑:“你不是很有骨氣?現怎無聲了?還不快將得的賞打開,讓她們也長長眼界。”
葉氏斂起笑容,執水煙鍋子往榻腳狠命磕里面的灰,叩叩叩似敲打在人的心上。
桂喜抿抿嘴唇,看喬四一眼:“老太太給的賞銀不在你哪里?我可一文沒拿。”
把頭巾往桌面一擱,三兩下解散了。
眾人說起也是走南闖北見過世面的,此時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竟是堆著數不清的桂花糖,晶光閃閃,發出沙沙聲兒,薄薄透明玻璃紙里是橢圓的糖,像裹著一塊雞油黃蜜蠟。
有屁股子甜蜜的香味兒爭搶恐後往人鼻息底下鑽。
“這是許二爺賞的。”她拈起一顆扔給傻丫,傻丫接過,再斜眼睃葉氏及喬四黑沉臉色,還是勇敢剝了紙含進嘴里:“真甜!”
葉氏捏住水煙長杆,在空中劃個弧就往桂喜的小腿肚抽去。
還未觸著,就聽有人在問:“這是在做甚麼?”
來的男人矮且瘦,一雙魚泡眼兒浮腫,不是旁人,正是前時請天喜等伶人去東樓唱戲、三老爺的近身伺候許海。
他朝迎來的喬四說:“三老爺那邊缺個花旦,戲唱不起來……”
巧著就見桂喜妝扮花旦頭面,嬌俏憨媚立旁兒,頓時目中精光四現,幾步上前拉住她的衣袖就走。
葉氏慌慌張張跌下榻,上前緊著嗓子道:“大爺可不成,她得給太太們唱戲呢。”
又指她半張臉兒:“瞧這紅腫脹著紫,恐掃三爺五爺的興致,我在挑個伶俐人兒給你帶走。”
“伶俐人你們就自個用唄!”他語氣不耐煩起來:“三爺點名兒要這個,賞銀自是少不得你們。”
桂喜趁亂甩開他的手:“還煩大爺容我補個妝面再走罷。”
作者的話:翻牆不容易,真的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