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奶早起!”許錦提了食盒子進來,笑嘻嘻問安。
“不早了!”
桂喜才梳洗畢,站起走至桌邊坐,他揭開盒蓋,取出一大碗熱騰騰稀黃黃小米粥、一副夾滿五香驢肉火燒,又要端一盤五個豬肉大蔥餡包子,她阻了只道吃不完,舀了一碗小米粥,就著驢肉火燒慢慢來吃,抬眼見許錦站旁邊干看著,頓時不自在,指指椅子笑說:“你也坐下吃,在這不必拘禮。”
許錦道聲謝謝二奶奶,從盒子里端了包子和一碗豆汁吃起來,桂喜抿抿唇:“以後莫二奶奶二奶奶叫,旁人聽去還道是我教你的,若傳進謝小姐耳里徒增煩惱。”
“只要二老爺不嫌……”他看桂喜臉色忙打住:“曉得曉得,二姨奶奶。”
桂喜笑道:“在南邊沒吃過餅子里夾驢肉,原來驢肉是這個味兒,倒是好吃的很。”
“這是石虎胡同鐵拐李家的驢肉火燒和小米粥,昨我特去打過烊,晚間二老爺出來要水要褥被,聞著噴香、命我一早去買來也給姨奶奶嘗嘗。”
桂喜臉頰泛起紅暈,默少頃才道:“昨晚……沒請個媽媽伺候麼?”
許錦搖搖頭:“不過二老爺今會從府里調丫頭婆子來……”話才說一半,聽得門外有叩門聲,他拔高嗓問:“是誰?”
卻是許彥卿身邊另一長隨劉燝,他老成恃重,規規矩矩給桂喜拱手作揖,回稟道:“二老爺的馬車在宿店門外候著,姨奶奶今必須去許府給老太爺請安,否則難走出京城的門兒!也莫再讓二老爺為難!”
桂喜低嗯了一聲,心已死情已逝,見誰不是個見呢,她旁的無能,唯只會的就是作戲。
戲如人生,生如戲唱,渾渾噩噩的活過這一年,或許更容易些。
她推開碗兒,重新洗漱,面上搽過胭脂水粉,提起裙擺出門過廊,外面果見靠牆停一輛嶄新的青篷馬車,走近前欲要拉車門,倒從里打開,原來許彥卿正端坐著等她。
“上來!”他伸長胳臂,嗓音清潤。
桂喜便把手往他掌心生疏一搭,踩著踏馬凳才俯身進廂內,卻被他突如其來略使勁兒一拽,猝不及防就跌坐在一雙健實的腿上。
“放我下來。”桂喜不樂意這樣親密,好似昨晚兩人作了回真夫妻,就非得恩愛纏綿不可。
“不放。”許彥卿低笑起來,握她腰肢的大手反緊了緊,沉聲問:“那里還痛麼?”
車夫噼啪甩一鞭子,馬車搖搖晃晃沿著街道前行。
愈不想憶起昨晚那一場淫靡,他卻偏愈要問……桂喜掙脫不開,索性撇開臉假裝沒聽見。
涼薄的晨風時不時掀動車簾子。
有許多魚龍混雜的徽班進京,並不是誰都能躋身進戲院唱台的,有些班子只得在街邊隨便圈個場地,拉胡琴敲鑼鼓,伶人扮好頭面開嗓即唱。
有錢的捧個錢場,有人的捧個人場,討生活總諸多不易,甭管是皇城根兒、天子腳下也是一樣。
桂喜就聽得那扮蘇三的青衣含淚唱起二六轉流水:
自從公子回原都,奴在北樓裝病形。
公子立志不另娶,玉堂春守,不嫁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