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由馬夫駕著馬車緩緩前行,馬夫旁邊坐的是汪家的管事許宣,眼見前面就是嚴府,他對馬車里的人說“快嚴府到了”嚴芯面露微笑將手收回,對著車簾說“今日我先稟明母親,再做打算”,在馬車里將衣裳的折痕稍做整理,微微閉目恢復神色,馬車停了,外面傳來“大小姐回府了”她走下馬車,許宣等在一旁伸出手扶她下車。
等在大門的是平二總管“大小姐您回來了”,“恩,我母親呢?”
嚴芯問,“大小姐,老夫人交待等您回府時,讓您到大廳里去”,“總管,我母親找我,有說什麼事嗎?”
嚴芯問,平二總管恭敬的回答“住在城角的大娘來了,就在大廳跟老夫人說話,剛到一伙兒”,嚴芯聽完點點頭說知道了,轉頭跟許宣交待了幾句就往大廳方向走。
嚴芯還未踏進廳門,就聽到人說“這隊都從城西排到城東,再拐個圈都排到城門口了”,說話的這人大過年穿的一身喜氣洋洋,做婦人盤發,說話時頻頻點頭哈腰,頭上的一支發釵金幌幌,正是平二總管說的城角大娘,專門替人做媒的喜婆,人人都叫她聲“郝大娘”,一是他夫家姓郝,另一則是凡她做的媒良緣結蒂,門當戶對個個幸福恩愛,有的人還特別送上禮孝敬一二,就希望有好人家幫忙留意做做媒,看她頭上那支金釵就知道,多少人排著隊想孝敬她。
老夫人一聽也笑說“您說這忒夸張,不就是兩個及笄的閨姪女兒,這回可拜托您幫幫忙”,“今兒就為這事來,不瞞您,年前就有人家拿了名帖來問,我見那家室不怎樣,就擱著了”郝大娘笑說還搖著頭,那金釵又是一陣搖晃。
嚴芯走進來與母親福了禮,“是郝大娘吧,許久不見”嚴芯也向郝大娘福了一禮,“唉唷,是嚴大小姐,嫁人了模樣愈發標致,瞧瞧這臉瓜子,唉唷唷”,“您就打趣她吧,整日的東奔西跑,一大早的出門,這才從鋪子里回來”老夫人說,“說她美,比當年更好看了”郝大娘聽老夫人一言,也是個明白人,嫁了夫婿哪有出門拋頭露面的道理,也不說就是看著嚴芯又是夸又是贊的,邊說還露了一排金牙金幌幌。
“您阿,別夸她,您今兒來絕對是有備而來,趕緊了”老夫人揮手讓丫頭扶郝大娘入坐,嚴芯也坐在一旁,見郝大娘到府上便知道娘親讓她過來的意思,於是坐在一旁聽倆老說話。
“不多,就兩家!都是好的,不賣您關子,且您也都知道,一家就住城東近鬧市的郭府,郭家大公子”,老夫一聽便問“您是說武館的郭家?郭家的獨長子?”
郝大娘忙點頭道“對對,說的就是他家公子,過了年二十有三,好俊的一個孩子,老實、恭謙有禮”,老夫人點頭繼續問“那另一家是?”
郝大娘喝了口茶,不急不徐的接著說“跟豐少爺交情甚好,唐家二公子,過了年二十有五,前幾日,他娘親來我那里喝茶,二兒子的婚事未定,又過了一年心下焦急,問我有沒有好姑娘”,老夫人喝了口茶一聽就知道里面有戲,打趣的說“呸~她怎不自己上門來說親,怕我掃她出門嗎~”唐家夫人跟老夫人未出閣前就相識,一輩子的好姐妹了,准是看锺意了,不然郝大娘今日會上門來嗎?!
“就是,就是,後來我問她,有沒有锺意的人家,才說兒子有緣見了姑娘一面,回去後說喜歡,樂的很,促著要我來說媒”,老夫人原本以為是她的好姐妹看了姑娘锺意,不想是她兒子?
當下詫異有些不解,心想養在閨閣的女兒怎麼有機會見面,便問“這是怎麼回事呢?”
郝大娘就要回話,嚴芯剛巧從敏兒那聽過這件事,於是開口答道“這件事我知道,元宵那日兩個表妹不是去游船賞燈嗎,結果船上走了水,剛巧唐二公子的船就在旁邊,接了兩位妹妹過去,後來兩位妹妹去廟里拜拜,還是唐二公子家派人護送,可能就是那次吧”,郝大娘接口“原來大小姐也知道,我說緣份呀~這就是緣份!您想阿,兩位小姐去拜的是月老,月老忙啥咧,瞧瞧這不就給她們牽紅线、拉姻緣嘛”
“郭家、唐家”老夫人端起茶,掀起茶蓋徐徐吹之,若有所思的默念著,郝大娘也不急,坐在椅子就是笑呵呵的模樣,頭上的金釵幌阿幌,半刻後老夫人才喝了一口,緩緩的說“這回又要麻煩您多跑幾趟了~”,郝大娘一聽就知道成了,裂嘴笑的開心“這兩份名帖我就留在這兒了,那兩家我這兩日就去說,郭府我沒透過風,唐府那這事算允了”,老夫人又一問“等等,我那兩個女娃是雙胞姐妹,即然唐二公子見過她們,可有說要娶哪一位嗎?要有,可得問清楚了”
郝大娘一聽心想差點辦壞事,拍了一腦袋,趕緊說“瞧我這記性,唐夫人就寫了個字,您瞧瞧”,郝大娘從懷里拿出一張紙遞了上去,老夫人一看上面一珠字,便知道是玉珠,看完後點點頭,“即然如此,就暫定下來吧,我跟我弟弟說說,他要同意了,我就派人去您那說一聲,郭府那還望您老多費些唇舌,唐府也勞您多費心”,老夫人給丫頭示意,丫頭手上拿了個紅布袋送到郝大娘手里,老夫人說“勞煩您了”,郝大娘也不推順手就接,拿在手上掂了掂“這都是好事,好事,咱這城里排的上名的,就屬您府上、唐府、郭府,將來兩位小姐嫁過去都是少奶奶的命,有福氣的”,嚴芯起身送郝大娘離開,然後又坐回座位跟母親說話。
“你找個機會給兩位妹妹說說,讓她們在府里等著出嫁,也叫她們該回來了”想到這兩人現今跑到別院玩去了,派人去請,貪玩不回,連媳婦跟兒子也不打算回來,老夫人撫額,嚴芯點頭應下,“你阿,現在怎麼打算?”
嚴芯見母親招手叫她過去又問她話,她便起身走向母親,丫頭見狀拿了一旁的小凳,嚴芯坐在母親身旁,拉著母親的手說“汪家是不回去了”,說完微紅了眼低頭,老夫人一看心疼阿,拍了拍女兒的手,“回來住也好,家里院子多的是,你從前住的母親都保持的好好的,不差給子昂准備一處院落,安心住下,娘好幾年沒見你了”老夫人說著也紅了眼,嚴芯鼻一酸將頭埋在母親的懷里哭了起來。
嚴芯十四即定下親,是有名的商家望族排行老三的公子,三公子常年奔波各地,一直到嚴芯十七歲那年才出嫁,嫁過去後四年遲遲未傳出好消息,汪家長輩日子久了漸漸的不待見她,夫婿一年到頭難得見上幾面,夫妻間倒是和睦恩愛,並未受汪家長輩影響,在嫁去第二年,家里的長輩趁她夫婿不在,就給添了兩名小妾,連一句都沒問就將人送進了院里,直到成親第四年,嚴芯終於有了身孕,消息傳回嚴府,當年老夫人為了這事在寺廟了足足吃了三個月的素,為她女兒抄經念佛,哪知嚴芯的命也算崁苛,有孕後四個月後,小妾才讓丫頭來報說已懷胎三月有余,汪家長輩聽了都很開心,怎知一個月後小妾流產,汪府開始有人傳說嚴芯心狠手辣,妒忌妾室,讓丫頭送去打胎藥,當夜小妾就滑胎了,怎麼查也查不到流言從何而起,但絕非嚴芯所做。
之後她為了腹中孩子閉門不出,一直到要臨盆的時候,夫婿遲遲未歸,寫了信表明會趕回來陪她,苦等幾日,回來的是許宣,也將汪家老三的屍身帶回,常年奔波過度勞累結果在外地倒下了,嚴芯聽了昏倒在地,當夜即臨盆,痛了一天一痛,幾度昏死,好不容易把孩子生了下來,也不知道是傷心過度還是怎樣,從小子昂就體弱時不時請大夫來看。
汪府長輩認為嚴芯不吉,指著她罵,怪她克夫,揚言說要趕她出去,甚至將家產分給一些出來給子昂,逼的她不得不走,而分得的家產卻只是當年她嫁進汪府時,她的夫婿為她在娘家所在的城里買下的兩家店鋪,當年就是以嚴芯的名買下,汪府不敢不給,其余的只是些零散僅能請的起小伙計的小店鋪,汪家根本沒將老三應得的那份給他的兒子-子昴繼承,後來舅老爺得到消息就趕到汪家接人,指著汪家大罵欺人太甚。
嚴芯這幾年都不曾回到嚴府,嚴父、嚴母好幾次捎信讓她回來,她卻堅持一個人帶著子昂在外努力的將那些破敗的產業撐起,而這期間一直在她身邊的人是許宣。
嚴芯為了不讓父母擔心,幾年下來終有小成,帶上子昂回來過節,本想好好的表現,想告訴父母親她過的很好,如今這一哭,哭的好心酸,她把這幾年的苦都埋在母親的懷里一並哭了出來,老夫人萬分不舍也掉淚,在一旁的丫頭-霜兒見著也跟著哭,梅香進來見老夫人摟著大小姐,就像哄孩子一樣拍著大小姐的背,不禁也紅了眼眶跟著落淚,又見霜兒也哭,暗罵她不懂事,使了眼神讓她出去,上前勸慰老夫人及大小姐。
梅香讓下人打了水盆來侍候好後就離開,留她們兩母女手拉著手,一句句說著這幾年的事,嚴母時不時詢問一二,嚴芯只僅撿好的說,且落在子昂這孩子身上,嚴母聽了心也疼,知道這孩子過的苦。
許宣,汪家老三的心腹,在她被趕出汪府後也離開了汪府,從那時起為她打理一切大小事,嚴芯的雙親都知道許宣這些年都跟在她的身邊,兩老這回見許宣一起回來,心中雖有底但不知女兒如何的想法,嚴母徐徐問之,嚴芯是紅了眼,將許宣這些年為她做的事一一對母親訴說,說她感激、說她欠他一份情,最後說她愛了這個男子。
嚴母輕嘆,撫著女兒的額頭,看她額發冒了些許白毛,“芯兒,聽母親的在家里住下來,別再走了”嚴母柔聲勸著她,“娘~”嚴芯看著母親掉淚,“別哭了,像個小花臉”嚴母笑她逗著她笑,嚴芯又是一淚然後微笑著,環著母親的腰,像個受傷的孩子。
“讓你爹跟許宣談談?你們這幾日回來,你爹幾回說要找許宣問話”嚴母說,嚴芯一聽抬頭看向母親“娘~爹想做什麼?”
嚴母拍拍嚴芯的頭“娘跟你爹說,先問過你,知道你的心意後,再找許宣不遲,如何?”
嚴母看著女兒想知道她的意思,嚴芯知道不管做何決定,都得讓雙親點頭答應,但她又十分害怕,她想過最壞的打算就是跟許宣私奔。
於是“娘,芯兒已經是宣哥的人了”嚴芯又紅了眼,老老實實的說出來,嚴母一聽便明白,心中一痛也是不舍,嘆口氣道“罷了,罷了,都是兒女債,這幾年也是有他在,你跟子昂孤兒寡母能怎麼辦,母親相信他是個好的”,嚴芯又哭“娘親~~他對子昂很好,我們說好了將來不管怎樣,小子昂依然姓汪,他說他不會對不起他的主子;他說,帶我回家他要跟父親求娶我,如果父親不同意,他就一輩子當管家,照顧我、照顧子昂,娘~我離不開他的”嚴芯哭求著母親,“你這傻孩子~”嚴母將嚴芯臉上的淚痕拭去“你爹那娘去說,恩~只是聽娘的話,別再走了,住下來,娘舍不得你”說完,抱著嚴芯哭了起來,嚴芯也哭,最後在外候著的梅香又聽到里面哭成了一團。
許宣在郝大娘離去後,也走到大廳外,回來的路上,他拉著芯兒的手勸她不要急,不要意氣用事,讓他去求嚴父就好,但嚴芯不肯,他強壓下對自己的無能的自責,他配不上芯兒,可她拿著她的心逼著他步步靠近,在廳外徘徊半天,見丫頭出來又進去,他探頭,見丫頭在勸,知道嚴芯哭了,他好不舍,便跪在門前,嚴芯也見到許宣跪在門外,嚴母見狀,拍了拍她的頭說“孩子去吧~”,嚴芯跪下給母親磕頭,走出門外將許宣拉起來,埋在他的懷里哭,嚴母在里頭也瞧見了,嘆了口氣便讓梅香扶她回房。
過幾日,嚴父將許宣找去,倆人在書房談了一整下午,直到天黑,嚴芯也在書房外站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