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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卷 第6章 祥瑞成災

六朝燕歌行 紫狂,弄玉 7258 2024-03-02 04:24

  聽到宅中傳出的兵刃聲,張承業也有些發懞,正猶疑間,劉貞亮閃身從大門出來,對他喝道:“聖上有旨!命爾等謹守程侯居處,為防刺客潛入,除大慈恩寺僧人以外,嚴禁各方出入!張承業!先帶你的人馬,將這些攜帶凶器的無關人等都抓起來!”

  囊瓦當即變了臉色,“你敢!”

  劉貞亮催促道:“快快動手!”

  張承業鎮定地施了一禮,“敢問前輩,聖旨何在?”

  “是皇上的口諭!”劉貞亮白發幾乎豎起,厲聲喝道:“張承業,你這小兒敢不奉詔!”

  “小的不敢,更不會不相信前輩。”張承業道:“只是茲事體大,還請劉前輩稍候片刻,待晚輩入宮請旨!”

  “你——”見張承業禮數恭謹,態度卻分毫不讓,劉貞亮放緩口氣,“老夫與汝父昔日同在宮中當差,情同手足。”

  “若非如此,小侄已經命人‘懇請’前輩一同入宮。”

  劉貞亮重重一頓足,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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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訓等人剛剛接到消息奔入宮中,倉促之下,此時都有些氣喘吁吁。

  剛在紫宸殿站定,不多時,雲板聲響,李昂被一群內侍的簇擁著來到殿內,升階登上御榻。

  眾臣山呼萬歲,行禮如儀。

  仇士良一眼掃過去,在場的外臣無非李訓、舒元輿、王璠、郭行余、韓約等人,都是皇上信重的臣子,兼且整日圍著李訓打轉的親信,倒是沒看到御史中丞李孝本和京兆府少尹羅立言。

  其余都是宣徽使、學士使、尚衣監、內莊宅使、內弓箭庫使……等北司諸宦,全是太監。

  仇士良正要開口說田令孜的事,不料左金吾衛大將軍韓約搶先出列,“臣韓約,啟奏陛下。”

  這是眾人商議過多次的,李昂應聲道:“講來!”

  “昨夜金吾左仗院後院石榴樹上,有甘露降臨,此乃天降祥瑞,佑我大唐!微臣為陛下賀!”

  韓約說罷,俯首再拜。

  仇士良眼珠子一轉,搶先拜倒,“天降祥瑞啊陛下!陛下聖明神武,上感於天,如今又揪出內朝的奸臣!方有此祥瑞,奴才恭賀陛下!”

  內侍盡皆拜倒稱賀,眾臣也連聲稱賀不已。

  李訓上前拜倒,“甘露祥瑞降於宮禁,誠為吉兆,臣李訓,伏請陛下親幸金吾左仗院觀之。”

  仇士良道:“百官還沒到齊呢。這麼大的事,還是請聖上啟駕含元殿,召集百官同賀,好讓我們這些奴才和朝中的官員,都沾沾聖上的福氣。”

  李昂與李訓交換了一個眼色,“依卿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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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窺基果然是衝自己性命來的,連場面話都沒說幾句,便直接動手。

  那些苦行僧是窺基親手調教的佛門弟子,秉承了十方叢林對佛祖的狂熱,修為強橫,此時人多勢眾,甫一交鋒,敖潤等人便節節後退。

  後面的任宏、鄭賓、獨孤謂等人紛紛迎上,擋住那幫黑衣僧人。

  南霽雲將鳳嘴刀橫握身前,雙臂肌肉隆起,緊盯著面前身披紫色袈裟的窺基大師。

  窺基手提禪杖,冷冷道:“螳臂安敢擋車!”

  說著拋開禪杖,手掌張開,展臂往南霽雲頭頂拍去。

  雙方相隔兩丈,但窺基一步邁出,掌風已經撲面而至。

  南霽雲長刀一翻,刀鋒回撤,護住面門。

  “呯”的一聲,窺基一掌拍在鳳嘴刀的刀身上,發出金石般的震響。

  南霽雲雙臂穩如磐石,硬生生擋住他這一掌,接著刀柄尾端挑起,刺向窺基小腹。

  窺基不閃不避,錠鐵打制的刀柄刺在袈裟上,“篷”的一聲,如中破革,被他從容擋開。

  南霽雲退後一步,鳳嘴刀拉開距離,隨即再次劈出。

  窺基左掌豎在胸前,右手五指箕張,用掌背格開刀身,順勢往他胸口拍去。

  誰知手掌剛碰到刀身,剛猛無儔的長刀忽然變得輕靈飄忽,鳳嘴輕抖間,從他掌縫中連啄三記,分別挑向窺基的雙眼和咽喉。

  窺基護胸的左掌抬起,猶如龍爪托住刀脊,破去南霽雲的攻勢。

  南霽雲收刀後退,神情凝重地盯住窺基。

  他是擅長衝鋒陷陣的猛將,走的是剛猛剽厲的路子,雖然刀法已經到了剛柔並濟的境地,但終究遜色一籌,兩次出招都被窺基輕易化解,一時間如同面對萬仞巨岳,氣勢被制。

  窺基再次邁步踏出,紫色的袈裟微微一閃,幾乎貼到南霽雲身上。

  南霽雲發出炸雷般一聲大喝,左手握住刀柄前段,斜著切向窺基胸口,右手鐵拳擂向窺基面門。

  窺基右掌一抹,用掌心擋住刀鋒往外推開,接著紫影閃動,左掌宛如巨斧般劈下,將南霽雲鐵鑄般的右肩打塌下去。

  南霽雲噴出一口鮮血,右肩下陷,面上卻露出一絲凶悍。

  趁窺基雙掌同時攻出的刹那,他用左臂挾住刀柄,左腕一翻,鳳嘴刀從窺基掌緣脫出,滿蓄著渾身的力道,狠狠劈在窺基胸口。

  “繃”的一聲,袈裟上的黃金環扣飛出,一道刀痕出現在窺基在胸前,鳳嘴刀破開袈裟,深深斬進窺基的僧袍。

  “叮”,刀鋒下傳來一聲金鐵聲,窺基古銅色的面龐閃過一抹青氣,回手一把擰住刀鋒,右腳一記斜踢,正中南霽雲肋下。

  南霽雲“騰騰騰”連退數步,最後“格格”兩聲,力貫雙足,將腳下的青磚踏得粉碎,腳背陷入地面寸許,奮力穩住身形,然後右掌伏地,低吼一聲,用力一推,將脫臼的手臂復位。

  窺基目光森冷地盯著南霽雲,“你若此時罷手,老衲便給天策府一個面子。否則……”說著將鳳嘴刀一折兩斷,丟在地上。

  南霽雲昂起身,雙臂交叉,猶如一頭雄獅,擋在窺基面前。

  在他身後半步,就是程宗揚的座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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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宮,含元殿。

  王涯領著文武百官踏上龍尾道。

  他已年過七旬,又身長腿短,這條長坡走得他氣喘吁吁,到了坡頂才松了口氣。

  剛入殿還未站穩,便看到一群內侍簇擁著皇上的御駕涌入殿中,為首者正是仇士良。

  王涯連忙趨入殿中,率文武百官叩拜行禮。

  段文楚心頭忐忑,不知道一會兒該怎麼回奏程侯之事。

  自己前去慰問的情形肯定是不敢直說的,程侯門客那番大逆不道的言語,簡直駭人聽聞,說出來少不得龍顏震怒。

  更何況自己連程侯的面都沒見著,至今未知其生死……

  待百官站定,仇士良搶先道:“聖上有旨!左金吾大將軍韓約奏報:金吾左仗院石榴樹,夜降甘露。著命李訓先往視之。欽此!”

  王涯怔了一下,然後趕緊拜倒,“此誠祥瑞!臣等為陛下賀!”

  李訓出列道:“臣領旨。”

  趁李訓前去金吾左仗院察看,仇士良游目四顧。

  此時含元殿內一大半都是內侍,這些內侍可不是光在宮中伺候的,而是與殿中的宰相、兩省高官一樣,手握實權,與三省六部等南衙並稱的北司。

  北司諸宦,最顯貴的莫過於左右樞密使和左右神策軍中尉,以往朝會議事,甚至凌駕於宰相之上。

  然而此時,王守澄被挫骨揚灰,田令孜已經是半個死人,魚朝恩不見蹤影,博陸郡王稱病未至,在殿內議事的,只有自己一個!

  真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仇士良心懷大暢,自己辛苦多年,不惜連下面都割了,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連老天爺都降下祥瑞,給自己道喜!

  揚眉吐氣,就在今朝!

  “回陛下。”

  幸福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幾乎是一恍神,李訓就回來復命。

  “臣等已去看過,所謂甘露,恐非為真。”李訓道:“請陛下慎重處置,以免有汙聖明。”

  什麼?仇士良當時就不高興了,好端端的祥瑞,怎麼就成假的了?

  殿內發出一陣竊竊私語聲。

  “韓約!”李昂不悅地說道:“難道是你妄言祥瑞?”

  “臣萬死!還請——”韓約一陣口干舌燥,他費力地咽了口吐沫,“還請陛下……遣內臣復察核實。”

  沒用的東西!

  仇士良在心里鄙夷地罵了一聲,伏地道:“求聖上恩准,奴才願前往金吾左仗院,一視究竟!”

  “准奏。”李昂停頓了一下,對北司諸宦道:“你們,也都去看看。”

  一群內侍紛紛拜倒,“奴才遵旨!”

  那幫太監由韓約領著,一窩蜂般出了含元殿,前往金吾左仗院,殿中只剩下幾個小內侍。

  李昂手心中滿是冷汗。

  按照計劃,李孝本率御史台一眾吏從藏身西朝堂,羅立言與京兆府眾吏藏身東朝堂,韓約設下重兵在金吾左仗院內,王璠、郭行余召募的太原、邠寧兩鎮兵馬在丹鳳門外,還有田令孜帶領的隨駕五都,盡在身後的紫宸殿埋伏,只待自己一聲令下,便伏兵四起,盡誅群宦。

  遠遠望著一眾內侍行至御道,李昂心跳越來越快,猛然起身,“眾卿家!”

  他很想直接下旨,命文武百官接詔,誅殺那幫欺上惘下,禍國殃民的太監,重振大唐聲威,但此刻一眼望去,看到位在前列的尚書右仆射嚴綬,還有曾經貴為郡王的高霞寓等人,話到嘴邊舌頭卻僵住了。

  那幫太監雖然被支走,但此時殿內的官員一大半都是內侍提拔的,自己登基不過三年,他們可是在宦官的淫威下做了二三十年官,對那些太監言聽計從,真到了刀兵相見時,未必就跟自己一條心……

  王涯等官員手捧笏板,俯首聽命,等了片刻,卻不聞聖上御音,不由暗自詫異。

  段文楚心頭怦怦直跳,心頭生出一絲難以名狀的恐懼,耳邊仿佛又響起程侯那門客的狂悖之言……

  李訓顧不得朝廷禮儀,抬眼看去,只見李昂張口結舌,原本因為亢奮漲紅的面孔變得發白,頓時心下大急。

  他上前一步,叫道:“速來接旨!”

  話一出口,他才發現自己的嗓音已經變得嘶啞。

  文武百官不解其意,也不知道是讓誰去接旨。

  自王涯以下,群臣不約而同地把頭俯得更低了一些,一時間殿中安靜得針落可聞。

  望著躲在人群里的太原節度使王璠瑟瑟發抖,李訓不禁目眥欲裂。

  忽然一名官員排眾而出,邠寧節度使郭行余伏階道:“臣接旨!”

  李訓顧不上理會臨陣退縮的王璠,嘶聲道:“速去丹鳳門!速去!”

  郭行余受命而出,李訓看向茫然無措的文武百官,狠狠一跺腳,喝道:“都退下吧!”

  群臣如蒙大赦,連忙跪拜退下。

  李昂這才“噗嗵”一聲,失魂落魄地坐回御榻,一時間滿心羞愧,恨不能有條地縫讓自己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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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平坊。程宅。

  窺基紫色的袈裟披散開來,胸前被斬出的刀痕隱隱閃動金光。

  他雙掌齊出,重重掌影如同山岳,毫無花巧地一記一記劈下。

  南霽雲連擋三掌,終於不支,被窺基一掌拍在胸口,雄偉的身軀往後撞去。

  程宗揚抬手在南霽雲背上一托,將南八送到一邊,右手拔出佩刀,朝窺基奮力一劈,卻是連刀擲出。

  窺基屈指一彈,像撣開一只蒼蠅般,將佩刀彈飛。

  他冷冷盯著程宗揚,眼中流露出隱晦而濃重的恨意。

  程宗揚沒有躲避,而是拔出另一柄佩刀,起身指向窺基。

  窺基邁步出掌,五指如同山峰,壓向程宗揚頭頂。

  程宗揚躍上座椅,雙手握刀,居高臨下斬向窺基的手掌。

  一股雄渾的掌風當胸襲來,窺基一掌拍飛長刀,緊接著又是一掌拍出。

  程宗揚被掌風壓得搖搖欲墜,卻雙手握拳,悍然迎上。

  掌至中途,窺基眉梢一動,忽然往後疾退。

  “嗡”的一聲輕響,一道電光從程宗揚手中射出,緊貼著窺基的掌心,往前延伸,卻差了少許,未能刺中他的手掌。

  刀身閃動間,將凝未凝,窺基已經再次搶上,僧袍雙袖卷起,掌力猶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來。

  程宗揚厲吼一聲,未曾痊愈的經脈中真氣狂涌,刀身光芒大作。

  就在這時,椅下的錦緞無聲破開,一柄短矛貼地挑出,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刺向窺基小腹。

  藏在椅下多時的吳三桂一矛刺出,銳利的矛鋒猶如流星,破開護體真氣,深深刺進窺基的僧衣,那雙膨脹的手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收縮下來。

  接著足影飛來,窺基一腳踏在吳三桂肩頭,吳三桂被踢得倒飛出去,將身後那張高背胡椅撞得粉碎。

  程宗揚已經騰空而起,蓄滿著九陽真氣的一刀斬下,將窺基左掌斬出一道血淋淋的傷口,深可見骨,刀風所及,連窺基的僧袍也被破開。

  窺基面色鐵青地退開一步,右手一把擰住短矛,“格”的一聲,生生拗斷,只剩一截矛鋒留在僧衣內。

  程宗揚提刀指著他,“我還以為大師練成了金剛不壞之身,原來是衣內披著鎧甲。這明光鎧也是大師的祖傳之物吧?等我砍了大師的狗頭,正好剝下來,掛在樹上當靶子。”

  “侯爺!奴才來了!”童貫帶著護衛衝開阻截,從垂花門涌入,從後攔住窺基等人的去路。

  窺基僧袍盡碎,露出身上一副金光閃閃的鎧甲,那柄矛鋒刺穿甲片,鋒刃陷入腹中數寸。

  “噗”的一聲,帶血的矛鋒被真氣逼出。

  窺基左掌張開,掌心的刀痕詭異地蠕動著,漸次合攏,將裸露的白骨包裹起來。

  接著他右掌龍爪般探出,插在地上的禪杖飛起,落入掌心,杖首的金環碰撞著,“錚錚”作響。

  窺基昂首向天,揚聲喝道:“為我佛斬妖除魔!就在今日!”

  “阿彌陀佛!”四周傳來山呼海嘯般的佛號聲,無數的僧人隨著破曉的天光同時現出身形,從四面八方往程宅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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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鳳門外,王璠召募的太原兵剛從光宅坊出來,這些軍士大都是常年禍亂街坊的地痞無賴,其中幾個所謂的豪傑,也不過是好勇斗狠的江湖漢子。

  被王璠召募之後,他們換上衣甲,搖身一變成了節度麾下的親兵。

  此時酒足飯飽,叼著牙簽,扛著兵刃,亂哄哄聚在宮門前。

  柴永劍目光猶如餓狼,緊緊盯著那幫軍士。

  黎錦香戴著一頂斗笠,斗笠邊緣垂下的薄紗直至腳踝,掩住她窈窕的身形。

  “涼州盟盟主至今未曾決出,卻是誤了行里的大事。”

  柴永劍冷冷道:“行里首鼠兩端,一面跟窺基、田令孜合謀刺殺程賊,一面又投注李訓,對付宦官,讓我們這些辦事的小人物無所適從,跟沒頭蒼蠅一樣東奔西跑。”

  “柴宗主錯了。刺殺程侯是行里的生意,對宦官下手也是行里的生意。”

  “柴某雖然不知兵,但也知道這樣的士卒只是些烏合之徒。搖旗呐喊尚可,若是真刀真槍的搏命,免不了一觸即潰。行里真想做成生意,為何把魏博的人馬隔絕在外?”

  “一來魏博牙兵驕傲成性,能用之而不可制之;二來樂從訓到底是窺基名下弟子,可使之而不可信之;三來,正如柴宗主所言,這些烏合之徒只是用來搖旗呐喊的。真正得用的,是行里花費重金募集的邠寧兵……”

  柴永劍眼珠轉了轉,“邠寧兵怎麼沒來?”

  “田樞密使。”魚弘志笑眯眯道:“恭喜樞密使,皇上有旨。”

  田令孜大喜道:“已經拿下仇士良那賊廝鳥了?好哇好哇!奴才這便過去!來人啊!隨咱家去伺候聖上!”

  十余名親信聞聲過來,將田令孜圍在中間。

  魚弘志面南而立,先向含元殿方向遙遙施了一禮,然後口傳聖諭,“皇上有旨:右樞密使田令孜勾結匪類,謀刺宰相武元衡,著命魚弘志率隨駕五都甲士即刻拿下,收系右神策軍中。欽此!”

  田令孜大喜之際突聞噩耗,整個人都像被打了一棒子,牙關“格格”發抖,顫聲道:“魚……魚弘志,你敢……敢假傳聖旨……”

  魚弘志嘆道:“依咱家的意思,不如一刀兩斷,給田公公來個痛快。可惜,魚公不讓殺你,只好先留你一條狗命。”

  “你……”田令孜眼珠亂轉,望向周圍的親信。

  “別瞎想了。”魚弘志尖聲笑道:“武元衡治蜀多年,遺澤在民,你猜猜,若知道是你刺殺的武相公,這些來自蜀地的忠義之士,是受你們兄弟收買呢,還是恨不得把你碎屍萬段?”

  田令孜臉色蒼白,忽然一名心腹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腳,“看什麼呢?混帳東西!”

  “揍他!”

  那幫親信翻臉無情,當下拳腳交加,把田令孜捶倒在地,一通暴打。

  “收著點兒啊,別把人給打死了。”

  魚弘志慢悠悠吩咐一句,然後邁步出門,立在階前道:“邠寧將士何在?”

  一名披著甲胄的虬髯將領上前抱拳,“末將張忠志在!”

  “皇上有旨:宰相李訓攜眾作亂,著命魚弘志親領邠寧軍,即刻救駕!”

  “末將領命!”

  魚弘志抬手指向那名臉色驚惶的綠袍官員,“先把他殺了!”

  張忠志拔刀一揮,不等那官員反應過來,便斬下他的首級,順勢撈在手中,舉到魚弘志面前,獰聲道:“幸不辱命!”

  魚弘志滿意地點點頭,“好好干!只要你實心給我們北司辦事,這十六衛大將軍嘛,總少不了你一個。”

  張忠志拋下頭顱,半跪著抱拳道:“多謝公公成全!”

  大明宮,金吾左仗院。

  “韓將軍,你抖什麼呢?”仇士良奚落道:“便是你眼拙,認錯了甘露,最多挨一頓訓斥罷了,怎就嚇成這個樣子?”

  韓約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公公說的是……”

  “干爹當心。”

  郄志榮扶著仇士良手臂上了台階,一行人浩浩蕩蕩跨進金吾左仗院的大門。

  金吾左仗院面積廣大,昔年待漏院未建時,百官在此等候上朝,因此房舍眾多。

  又因為金吾衛負責巡視京城,捉拿不法之徒,院內還有監牢用來關押囚犯。

  幾名金吾衛軍士正在院內等候,都是徒手,未攜帶兵刃。

  道路兩旁張掛著紫羅帷幕,看來是准備好皇上親幸此處。

  天降甘露的石榴樹在後院,仇士良邊走邊道:“那甘露是什麼模樣?不會就是一層白霜吧?”

  “回、回公公……”

  韓約呼吸急促,低頭看著地面,大冷的天,汗水順著額頭直淌下來。

  仇士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忽然耳邊“叮當”幾聲輕響,依稀是兵器碰撞的聲音。

  仇士良停下腳步,雙眼死死盯住旁邊的帷幕。

  一陣寒風吹過,帷幕卷起,露出幕下一排戰靴。

  仇士良腦中“嗡”的一聲,雙腳像觸電一樣,猛然跳起轉身,往院門掠去。

  韓約瞪大眼睛,臉上瞬間血色全無。

  反應最快的是仇士良那些義子義孫,干爹一動,立馬跟上。

  其余內侍莫名其妙,紛紛扭頭看去。

  只見厚重的大門“輒輒”作響,那幾名金吾衛軍士正准備關門落鎖。

  郄志榮緊跟著干爹,尖聲叱道:“該死的賊配軍!滾開!”

  那些金吾衛軍士不知所措地看向韓約,韓約喉嚨卻像被堵住一樣,嘴唇哆嗦得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一眾內侍終於反應過來,狂奔著衝出院門,往含元殿奔去。

  這邊郭行余趕到丹鳳門外,卻不見自己的邠寧兵,眼前只有王璠的太原兵。

  郭行余顧不得細問,攘臂道:“爾等聽令!隨我入宮護駕!”

  那些太原兵面面相覷,前面一個道:“你誰啊?”

  “我乃邠寧節度使郭行余!”

  “我們太原鎮的,跟你不搭啊。”

  “王璠王節度呢?怎麼不出來?”

  “諸位將士!”郭行余高聲道:“郭某身為邠寧節度使!一言九鼎!爾等隨我入宮護駕,都是有功之臣!”

  “等等!說好的賞錢誰給?”

  “姓王的不出頭,不會把錢給昧了吧?”

  “護駕?護誰的駕?”

  “當今聖上!”

  “當今聖上不是個書呆子嗎?”

  那幫地痞發出一陣暴笑。

  郭行余氣血翻涌,猛然上前抽出那人的佩刀,將他砍翻在地,然後舉刀厲喝道:“都聽我號令!宮中宦官作亂!聖上有旨!入宮之後!殺盡諸宦!事後必有重賞!”

  黎錦香道:“柴宗主,你進去看看,見機行事。”

  柴永劍拿起頭盔扣在頭上,排眾而出,用長安口音道:“兄弟們!要發財的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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