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揚扭頭看著楊玉環,一臉的無語,上來就拱火,你成心的?
楊玉環滿眼挑釁地看著他,“你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我真沒有……
楊玉環道:“有人跟我說,漢國的舞陽程侯是天下英雄,我楊太真第一個不服!”
楊玉環美目波光流轉,看向座中諸王,“你們服不服氣?”
你是想讓我們服呢,還是不服呢?
大伙兒摸不准這位姑奶奶的心思,不約而同地閉緊了嘴巴,保持緘默,只遞給她一個堅定的眼神,表示我們跟你一伙的。
“小五!你先說!”
“我……”
雖然姑姑說了不服,但萬一是個陷阱呢?這種事不是沒有過啊!
只能賭一把了,李炎心一橫,在姑姑咄咄逼人的目光下硬起頭皮,梗著脖子叫道:“不服!”
“很好。小八,你呢?”
五哥把雷趟了,大伙兒心里頓時有了譜。
安王李溶立刻振臂道:“不服!”
“六郎!”
絳王李悟握拳往案上一擂,怒發衝冠,“不服!”
楊玉環看著程宗揚,“聽到了吧?”
面前的麗人微微抬起下巴,那張千嬌百媚的面孔上,驕橫之態溢於言表,程宗揚卻從她的目光中讀出一絲別樣的意味。
楊玉環雖然口口聲聲要嫁給自己,言談之間更是百無禁忌,什麼出格的話都敢說,但以她的身份,想光明正大地嫁給自己,絕非易事。
自己因為得罪了十方叢林,如今強敵環伺,處處殺機,而楊玉環的處境絕不會比自己好多少。
長安城內外,不知道有多少人把她視為眼中釘,肉中刺,這些人絕不會樂於見到她與自己之間的聯姻。
甚至於受到楊玉環庇護,與她屬於盟友的宗室和道門,也未必就願意看到她出嫁。
站在他們的立場,楊玉環出家為女冠,一輩子都不嫁人,充當道門和宗室的護法和庇護者,恐怕才更符合他們的利益。
楊玉環剛才那句“口誤”,未必是真心要嫁,更是一記對周邊人的試探。
諸王此時所說的“不服”,未必是因為迎合姑姑的惡趣味,故作的不服,更可能是他們的真實心聲。
楊玉環的挑釁不是一時興起,而是一開始就告訴過自己。
很顯然,她在極力把握每一個可能的機會,如果沒有,那就創造一個出來。
望著楊玉環那雙春水一般,囂張而又多情的美目,程宗揚微微一笑,將她不願意,也無法表露,卻滿含著懇求的希冀全盤接下。
“既然太真公主這麼說,我就獻丑了。”
程宗揚往廳中走去,邊走邊道:“詩言志,歌永言。本侯音律所知有限,就給諸位清唱一曲吧。”
小環擰著帕子施了一禮,與一眾舞伎退到一旁。
程宗揚站在廳中,看了看腳下繡著錦繡河山的精美地毯,然後抬起頭,從丹田提起一口真氣,放聲道:“狼煙起!江山北望……”
樓上的飲宴並非分席,而是設了一張大圓桌,周圍擺著八張椅子。
小紫坐在上首,飛燕合德姊妹在旁相陪,另一邊坐的是阮香琳和幾名侍奴。
侍奴以下的孫暖、成光、尹馥蘭、呂雉等人沒有座位,只能立在後面服侍。
在對面陪客的是潘金蓮與魚玄機。
魚玄機手持玉簫,正幽幽吹著曲子,忽然間樓下一聲長歌,高亢入雲,簫聲頓時散亂。
歌聲如同虎嘯山林,龍吟九天,說不盡的萬丈豪情,壯懷激烈。
諸女相顧失色,小紫微微翹起唇角,一手支著粉腮,聽著下面傳來的歌聲。
“龍旗卷,馬長嘶,劍氣如霜!”
歌聲猶如長河驚濤,滾滾而來,氣壯山河,震耳欲聾。
“心似江河水茫茫,二十年,縱橫間,誰能相抗!”
“抗”字一出,如同金戈鐵馬,騰空而至,以排山倒海之勢縱橫八荒,腳下的樓板都似乎在震動,天地為之失聲。
趙合德忍不住道:“是郎君在唱嗎?好像是他的聲音呢。”
蛇夫人起身離座,片刻後進來,面上帶著一絲古怪表情道:“主子在跟大唐諸王比試樂舞……”
諸女面面相覷,魚玄機放下玉簫,訝道:“還不知程侯如此擅歌。”
趙飛燕笑道:“連妾身也不知道呢。”
樓上尚且如此,待在現場的諸王更是瞠目結舌,怔怔望著那位慷慨激昂,縱聲高歌的舞陽程侯,連樂官也愕然張大了嘴巴,無不被他的歌聲徹底震撼。
楊玉環水汪汪的美目中異彩連現。
高力士同樣被震得頭皮發麻,那張白腫臉緊繃著,大紅的嘴唇縮成一團。
“我願守土復開疆,堂堂中華要讓四方——”程宗揚氣貫丹田,長聲歌道:“來——降!”
長歌已罷,四座俱寂。
程宗揚抱拳拱手,“獻丑了。”
良久,眾人才回過神來,先有人重重吐了口濁氣,接著呼氣聲,咳嗽聲響成一片。
過了一會兒,有人叫道:“好歌!”
諸王如夢初醒,紛紛道:“果真是好歌!氣勢恢弘!”
“慷慨雄壯,豪情滿志!”
“何惜百死報家國——好一個英雄之氣!”
“但最後怎麼是個降字?平仄、節奏、長短句搭配、通俗易懂、用典、這些都要考慮的。”
“慮你老母!那些黑色的、綠色的,就該來降,賀他老母!”
諸王逮著歌一通猛夸,各種溢美之辭不要錢似的往外丟,至於程侯唱得好不好,眾人都微妙地回避了。
在座的宗室諸王個個能歌善舞,全是行家。
剛開始的震撼過後,這會兒終於回過味來。
這位程侯的歌喉吧,還說得過去,可要跟大唐宮廷中歌伎精致華麗的演唱技巧相比,也就那麼回事。
但架不住人家修為高深,真氣充沛,光用音高就硬生生把眾人給鎮了。
你說不服吧,在場的還真沒有人敢說能比他唱得更雄渾有力——連樓板都在震,你怕不怕?
而且人家還沒盡全力,要不是收著,只怕跟佛門的獅子吼一樣,當場都能震暈幾個。
你說服氣吧,又覺得憋屈。
我大唐歌伎天下聞名,隨便拉出來一個,那技巧都是頂級的,歌聲如同天籟仙樂,余音繞梁——就是沒你丫的嗓門高。
諸王競相夸贊,紛紛表示程侯這歌是真好,陳王李成美當場學了一段,擊節贊嘆不已。
程宗揚回到座中,笑道:“怎麼樣?”
楊玉環笑吟吟道:“程侯一曲高歌,聲震六合,小女子膀胱都被震得亂抖,果然是氣勢如虹,催人尿下。”
“那你可得墊塊尿布。回頭我再給你唱一個,你抖的可不止膀胱了。”
這邊眾人都夸得沒話了,最後都看向撫王李紘。
撫王到底年紀大,輩分高,有倚老賣老的資格,而且老東西臉皮也夠厚,連楊玉環這位姑奶奶都敢詐,也就他了。
李紘感慨道:“程侯這歌真是好啊,令人胸襟開闊,豪氣頓生,老夫若是年輕幾歲,只怕也要橫刀立馬,馳騁沙場,為國開疆……那誰,小五,你屋里那個小孟來了吧?讓她給程侯唱一段,輸贏不要緊,只當助助興!”
眾人都暗暗抹了把虛汗,程侯一曲高歌,氣貫長虹,這會兒誰上場都是個輸字。
到底是祖爺爺,知道大伙贏不了,三言兩語換成歌伎——江王李炎府上的孟氏是長安有名的歌伎,專業的!
“來了!來了!快傳!”李炎趕緊吩咐下去。
不多時,一名歌伎緩步上來,斂衣向眾人行了一禮,然後啟皓齒,傳清音,曼聲唱道:“每出深宮里,常隨步輦歸。只愁歌舞散,化作彩雲飛……”
柔緩的歌聲優美動人,輕快中帶著一絲惘然和惆悵。
漸漸的,歌聲變得哀婉而傷感,如泣如訴。
孟氏低唱道:“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白頭宮女在,閒坐說玄宗……”
到了最後一迭,那歌伎的聲音愈發淒切,一詠三嘆,愴然婉轉,聞之令人腸斷,悲聲道:“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一聲何滿子,雙淚落君前……”
何滿子一出,滿座為之泣下,連程宗揚都被歌聲感染,喉頭也有些哽住,心頭充滿悲意。
忽然手上一軟,卻是楊玉環借著衣袖的遮掩,伸手握住他的手背,那雙俏麗的美目微微發紅,泫然欲滴。
孟氏退下,眾人仍沉浸在哀婉的歌聲中,難以自拔。
程宗揚不禁嘆服,果然是高手啊!
恐勝喜,悲勝怒。
自己剛才那一番慷慨激昂,怒發衝冠的豪情,被她一曲悲歌化解得干干淨淨,算是白唱了。
楊玉環暗暗擰了他一把。
程宗揚有種翻白眼的衝動,人家都唱成這樣了,你還想怎麼樣?
我上去哭一場?
就是為了娶你,也不能丟這臉啊!
李炎拭了拭眼角,勉強道:“讓程侯見笑了,這一場……”
話音未落,一聲輕吟仿佛從每個人心底響起,李炎剛說到一半便愣住了。
那歌聲從天而降,空靈飄逸,宛如夢幻一般。
伴隨著歌聲,眼前仿佛出現無邊的大海,極目遠望,能看到海天相接處一片絢爛的霞光。
碧波深處,銀色的魚群在紅如瑪瑙的珊瑚叢中游弋,一只巨蛤張開蚌殼,露出無數珍珠,中間最大的一顆晶瑩柔潤,在深海中散出迷人的珠輝……
一只潔白的小手伸來,那顆珍珠隨著水流滾落在掌心中,映出一張精致無比的面孔。
她長長的發絲在海水中飄蕩著,紫色的星眸璀璨猶如寶石,纖美的腰肢下,一條柔美的魚尾在迷離的水光中若隱若現……
余音裊裊散去,在場眾人仍然一動不動,無論宗室親王,還是樂工舞伎,都如泥塑一樣呆住。
撫王李紘嘴巴張得尤其大,下巴都快脫臼了。
席間諸王,李悟、李怡、李炎、李溶、李成美……連同高力士和一眾樂工全都一臉呆滯,仿佛魂魄都被歌聲帶走。
程宗揚斟了杯酒,舉杯道:“家里人瞎唱,讓諸位見笑了。請!”
眾人被他一喝,這才回過神來,紛紛舉杯灌下,壓下心底的震撼。
李炎有些失態地說道:“這是哪里來的神仙?”
程宗揚微笑道:“拙荊。”
李炎滿是艷羨地說道:“你這是什麼福氣!能聽到這樣的歌聲,我立馬死了都甘心!哎……”
他說著怔了一下,才意識剛才那個詞,“拙荊?”
“太好聽了!”楊玉環雙手捧心,滿臉花痴地說道:“天天能聽這歌,別說死,我做小都願意!”
李炎呆呆道:“啊……”
“啊個屁!”楊玉環柳眉倒豎,“你竟然敢輸?是不是故意害我?”
“不是!不是!”
“少廢話!歌上輸得褲衩都沒有了,舞上要是再輸,我們大唐的臉面還要不要了?太給我丟人了!一邊反思去!”
楊玉環把李炎趕到一邊,然後對安王李溶道:“小八,你上!跟他斗舞!要是再敢輸,我把你們都丟到曲江池的冰窟窿里去!”
李溶額頭滲出一層油汗,光看自己的體型,就不是斗舞的料子,姑姑這是硬趕鴨子上架啊,還不如直接鑽冰窟窿得了,也免得丟人。
突然間李溶福至心靈,猛得一合掌,“五哥叫的家伎,我讓家奴來一段!”
不等楊玉環開口,李溶便叫道:“磨勒!磨勒!快來啊磨勒!”
一名扁鼻厚唇,赤著雙足的異族男子走進殿內,他頭上盤著蜷曲的短發,手腳極長,手腕和腳踝帶著粗大的銅環和鈴鐺,身上的肌肉猶如鐵絲一般,沒有一絲贅肉,卻是一名膚色漆黑的昆侖奴。
“今日貴客光臨,磨勒,你來跳一段給大伙兒助助興。”李溶叮囑道:“你最拿手的那個!”
磨勒黑炭般的雙手交叉按在胸口,躬身施了一禮,然後手往臉上一抹,抬起頭時,臉上已經多了一副眼睛細長,毫無表情的木制面具。
地毯撤下,露出光滑的地板。
昆侖奴解開腰間一塊色彩鮮艷的羊毛披毯,套在頸中,一直垂到膝上,然後微微躬腰,黝黑的雙足踏在地板上,足尖相對。
完全沒有任何征兆,他雙腳便高速震動起來,在地板上發出一串密集的踩踏聲。
他膝部以上紋絲不動,僅靠小腿以下的腳踝和腳掌發力,以肉眼幾乎無法看清的速度踏著地板。
沒有樂工伴奏,廳中只剩下一片快速而又節奏分明的舞步聲,接著他身體開始移動,仍然保持著上身靜止的狀態,整個人就像是在地板上滑行一樣,離客席越來越近。
忽然他提起一腳,斜著身在空中虛踏,僅靠一只腳踏著地板,仍然保持著驚人的高速動作。
程宗揚張大嘴巴,這是……傳說中的燙腳舞?
這黑叔叔是從科特迪瓦偷渡來的吧?
伴隨著密集的節奏,那張沒有表情的面具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幾乎能看到木紋的細節。
忽然昆侖奴身體一旋,就像擺脫了引力的束縛一樣,在地板上漂移著轉過身,露出面具後長長的尾翎。
他雙足的動作快得如同狂風驟雨,上身卻始終保持靜止,快到極致的同時又靜到極點,兩者的反差形成鮮明對比,尤其是腳掌在地板上的敲擊聲,比最劇烈的鼓聲還要迅猛,掛在銅環上的鈴鐺上下飛舞,節奏猛烈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程宗揚終於體會到唐國諸王方才的心情了,自己剛才一曲高歌,全憑一個高字,把他們全給鎮了。
這會兒人家投桃報李,反手丟出來個面具舞,就一個字:快!
那黑叔叔腳上跟裝了馬達似的,快到了極點。
再加上他上身紋絲不動,整個人如同在冰面上滑行一樣,效果更是驚人。
這怎麼比?
別說自己壓根兒就不擅舞,就算能跳幾下,來個探戈、桑巴之類的,也比不過黑叔叔這腿腳的利落勁兒。
李溶一顆心放回肚里,笑眯眯道:“程侯,磨勒這舞還看得過去吧?”
“令人嘆為觀止啊。”程宗揚放開楊妞兒柔滑纖軟的玉手,撩起袍角,掖在腰間,起身往廳中走去,一邊鼓掌贊嘆,一邊面對著李溶說道:“足如飛輪,人如行波,精彩!精彩!”
他的腳步讓眾人都看直了眼,撫王李紘剛合上的下巴又掉了下來。
那位程侯一路走到廳中,步履猶如行雲流水,從容之極,可他始終面朝著座席的方向,看似邁步前行,整個人卻是倒著往後滑去,直到停在磨勒身邊,也沒人看明白他怎麼就“走”過去的。
李成美第一個跳起來,“神了!這是什麼步法?”
“異域的滑步舞,看個新鮮而已。”程宗揚笑道:“一點雕蟲小技,畢竟難登大雅之堂,我就不獻丑了。程某對大唐樂舞崇慕已久,今日可要一飽眼神,還請諸位不吝賜教。”
楊玉環唇角含笑,這笨瓜還不算太蠢嘛,明知道跳不過,小露了一手讓人驚艷的新奇舞步,然後把昆侖奴的面具舞和他的滑步舞一塊兒歸為異域,排除在唐國樂舞之外。
既然贏不了你,干脆咱們都不算數,大伙兒重新來過。
程侯一番話牢牢釘住“大唐樂舞”四個字,把話頭堵得死死的,李溶等人也無話可說,只好讓磨勒退下。
磨勒目光落在程宗揚腳上,依言往後退去,中間跘了一跤,險些跌倒,引來幾聲奚落的低笑。
程宗揚倒是沒笑。
那昆侖奴雖然出了個丑,其實是因為他在模仿自己剛才的舞步,動作不夠熟練,不過大致的步法已經似模似樣。
黑叔叔這舞蹈天賦真不是蓋的,唱、跳、rap的本事幾乎是與生俱來。
楊玉環朝李溶喝斥道:“讓你表演我們的大唐樂舞,你讓昆侖奴跳的什麼死鬼舞?故意丟我的臉是吧?”
“姑……”
“姑個屁!你也給我站一邊去!”
李溶灰溜溜爬起來,老實站到李炎旁邊,一對難兄難弟湊在一處。
好嘛,本來江王、安王、陳王一席,這會兒三位被趕得一個不剩,席間就剩自己跟楊妞兒兩個——感覺寬綽多了。
程宗揚回到席間,持箸夾起一只湯浴繡丸。
還沒送到口邊,就被楊玉環按住手腕,“干嘛用我的筷子?”
程宗揚怔了半晌,“沒搞錯吧?這是我的。”
“我用過就是我的!”
這邏輯太霸氣了,去哪兒說理呢?
“行,就算是你的。你能用我的,我為什麼不能用你的?”
“我用你的是你試過沒毒,你干嘛用我的?想吃我口水?”
程宗揚嘆了口氣,把肉丸放回去,拿茶盞涮了涮筷子,重新夾起肉丸。
楊玉環更氣了,“我的口水你都不吃?”
“你到底是想讓我吃啊,還是不想讓我吃?”
“我怎麼想的,你管得著嗎?”
程宗揚丟下筷子,“不吃了!餓死拉倒。”
“你威脅誰呢?以為會個滑步就了不起了?”
“你這是栽贓啊。”
楊玉環不管三七二十一,拍案道:“今日就讓你見識見識我們大唐樂舞的精華!來人!上霓裳羽衣舞!”
程宗揚虎軀一震,霓裳羽衣舞名傳天下,幾乎是盛唐的代名詞,可以說是如雷貫耳。
問題是你打算親自跳還是怎麼著?
咱們不是靠眼神交流,約好了打假賽的嗎?
你這麼投入干嘛?
來真的?
諸王面面相覷,絳王李悟大著膽子勸解道:“阿姊,眼下的時令……”
霓裳羽衣舞以羽衣為名,舞者身著絲衣,宛如輕羽迎風而舞,眼下正值隆冬季節,光是跳也就罷了,再讓北風一吹,一般的舞者只怕要凍個半死。
“跳個舞還能凍壞了?”楊玉環道:“白仙子呢?她們瑤池宗號稱舞樂冠絕天下,上次還在李二面前獻舞呢,今日正好讓程侯開開眼!”
高力士湊到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楊玉環皺起眉,“不在?這麼多舞伎,就沒個能跳羽衣霓裳舞的?”
樂官拽著小環說了幾句,小環開口道:“回公主,婢子會跳。”
“你?”
小環脫去舞衣,接著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小臉發白。
“算了吧。”楊玉環也是無奈,小姑娘就算勉強去跳,也不免手腳僵硬,動作變形,還不如不跳呢。
讓你拱火,玩砸了吧!
程宗揚滿臉遺憾地嘆道:“可惜,可惜……都怨我,來的不是時候。大冬天看什麼霓裳羽衣舞呢?強人所難啊。”
“激誰呢?”楊玉環冷笑一聲,起身解開頸下的玉扣,將錦服一脫,露出里面的薄綢中衣。
一股逼人的香氣撲鼻而來,楊玉環高聳的胸部將月白的薄綢撐得滿滿的,仿佛要裂衣而出,可以想像里面的白嫩與碩大,何等驚艷。
她身材豐腴高挑,不僅胸大,而且腿長。
那雙玉腿筆直修長,渾圓的美臀曲线畢露,纖腰盈盈一握,整具身體就像是由神明親手雕刻出的一樣,風姿如玉,凸凹有致。
“你也不打聽打聽,”楊玉環拍著胸口叫道:“本公主就吃這一套!”
“公主。”
高力士上來勸阻,被楊玉環趕到一邊。
“滾開!”
“姑姑!”
李炎、李溶急忙上前,一邊一個勸說道:“舞有的是,何必非跳這個?”
“讓謝阿蠻上來,跳凌波舞!”李溶道:“我來吹笛!”
“對啊,凌波舞,”李炎道:“我打羯鼓!”
李悟道:“我彈箜篌!成美,你擊方響!十三郎,你拍板!”
李成美與李怡連聲應下。
李成美興致勃勃地說道:“方響啊,沒問題!我方響打得最好了。”
撫王李紘也來了興致,“老夫吹觱篥!柳善才呢?讓她彈琵琶!要不玉環你來彈。凌波曲,大伙兒都會!”
“不行!今天就要跳霓裳羽衣舞!”楊玉環攘臂叫道:“必須讓他見識見識我大唐樂舞的精華!小環,去取羽衣來!成美,給我備好筆墨!”
李成美一骨碌爬起來,“要筆墨干嘛?”
楊玉環叫囂道:“一會兒跳完,我讓他親手寫個服字,給本公主裱起來!”
吵嚷間,一個清麗的聲音道:“我來好了。”
一名戴著玉葉冠的美貌道姑沿著另一側的長梯拾階而下,她一邊伸出手,示意樂伎遞來羽衣,一邊柔聲道:“我等奉侍公主,怎好讓公主親自上場?”
聽著下面的吵嚷,趙合德道:“他們在做什麼?”
“那位玄機仙子出面,要替太真公主跟相公斗舞呢。”阮香琳立在樓梯邊,一邊往下張望,一邊驚嘆道:“居然是一眾親王上場,親自奏曲。”
罌粟女道:“主子沒怎麼跳過舞吧?”
眾女面面相覷,還真沒見過主子跳舞。
最後蛇夫人道:“主子不會跳,我們還這麼多人呢。”她揚了揚下巴,“光奴,你去跳一個。”
成光趕緊道:“婢子不擅舞。”
阮香琳回過頭來,“暖兒和壽兒?”
孫暖和孫壽齊齊搖頭。
“蘭奴,你呢?”
尹馥蘭連忙搖頭。
眾女目光交錯,最後視线居然都落在了潘金蓮身上。
潘金蓮玉臉微微漲紅,冷冷道:“你們看我做什麼?”
驚理笑道:“請鶴羽劍姬替我們主子出場,舞上一曲。”
潘金蓮含怒道:“你怎麼不去?”
驚理道:“我也是瑤池宗的,怕被人認出來。”
潘金蓮怔了一下。
驚理笑道:“都是自家姊妹,知道你不會往外說。”
潘金蓮臉上閃過一絲羞怒,“誰跟你是姊妹!”
“哎呦,”罌粟女奚落道:“這會兒又沒外人,還扮什麼貞潔仙女呢?”
樓下鼓聲響起,阮香琳失聲道:“哎呀!”
眾女看了過來,“怎麼了?”
“方才那個玄機仙子,舞姿好美!”
眾女都涌到扶欄邊,望向樓下的大殿。
樂工已經撤下,席位中換上了一眾王室宗親。
江王李炎親手打起羯鼓,安王李溶將紫玉笛橫到唇邊,一聲清音,響徹殿宇。
絳王李悟手彈箜篌,撫王李紘吹起觱篥,光王李怡執檀板,陳王李成美擊方響。
楊玉環沒有親自操弦,方才那位柳善才懷抱著琵琶,撥弦轉軸,一時間八音齊奏,氣象萬千,交匯成一曲華美的樂章。
殿內金紅交織的地毯上,一名麗人身著羽衣霓裳,霞帔長帶,頭戴步搖冠,宛如畫中仙子,月下飛臨。
她體態輕盈,步履娉婷裊娜,伴隨著樂聲翩然起舞,舞姿優雅,一派富麗堂皇,充滿了盛世的繁華氣象。
程宗揚盤膝而坐,看得目眩神馳。
魚玄機以文才知名,沒想到身材也如此出色,尤其是她穿的抹胸位置極低,虹裳與霞帔之間,露出一片如雪的肌膚,乳峰高……
忽然手上一疼,卻是被楊玉環擰了一把。
“往哪兒看呢?”
“穿成這樣不就是讓人看的嗎?不想讓人看,穿盔甲啊。”
“少來!”楊玉環冷笑道:“穿鎧甲也擋不住你那賊眼!”
“讓你說著了。你上回穿明光鎧就沒擋住,被我看了個一清二楚。”
楊玉環側著身湊過來,小聲道:“大不大?”
程宗揚頓時噎了一口。
這麼流氓的公主,你算是天底下獨一份了。
你大你光榮還是怎麼著?
程宗揚豎起拇指,“你贏了。”
楊玉環心滿意足,大度地說道:“看吧看吧,一會兒她的小垂手再接旋身折腰……對,就這個角度!”
楊玉環雙手扶著他的腦袋,對准位置。
果然,殿上的麗人側身垂手之後,身子一旋,腰肢往後彎去,半露的酥胸正對著程宗揚的視线。
楊妞兒不愧是內行,找的角度那是真准,就這麼驚鴻一瞥的刹那間,目光順著乳溝直接看了進去,滿眼的雪膚香肌,脂光艷色,波濤洶涌,美不勝收……
“哎呀……”
楊玉環小小地驚叫一聲,卻手腕不小心碰到案上一只玻璃七寶杯,里面殷紅的葡萄酒潑濺出來,杯身墜下。
程宗揚眼疾手快,探過身一把撈住,接著一轉杯口,將潑濺出來的葡萄酒盡數接下,沒有一滴落在地毯上。
“程侯好身手呢。”
楊玉環笑靨如花地接過玻璃七寶杯,指尖在他下巴上一抹,順勢將他視线引到殿中的方向。
寒風涌入殿中,魚玄機飛身躍起,裙裾飄舞,兩條修長的美腿從裙下伸出,玉扇般張開,在空中輕盈地一閃而過。
羽衣飛揚間,兩條白美而又圓潤的大腿被他結結實實看了個飽。
程宗揚算是服了。
有楊妞兒這麼個內行的臭流氓,自己把大唐樂舞最精華的部分都給看了個爽。
問題是讓她這麼一攪合,自己看到的也就剩這麼點“精華”了。
出了這殿門,都不敢說自己看過霓裳羽衣舞。
不然跟人聊起來,別人看的是羽衣霓裳,舞姿翩躚,自己看的淨是奶子、大腿、屁股……
不過話說回來,這點“精華”還真挺好看,尤其是那麼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為了大唐的榮耀和太真公主的體面傾情出演,何止是賞心悅目?
何況魚玄機身材高,氣質佳,生得又美,那雙大長腿更是……
程宗揚怔了一下,她的步法怎麼有點眼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