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霧雨初瞑
【原創】霧雨初瞑
話說這文會山,從古時起便是一大風水勝地,因而也引得無數賊人作亂,民不聊生。後有高手——江湖人稱“霧雨”的便是——率眾弟子將山賊盡數剿滅,又修殿於此山,長居於此。其門派以山為名,喚作“文會派”。
卻說這一日,正有一人立於那文會派大殿後的空地上。那人須發皆白,似已年逾花甲,然則精神抖擻,目光如炬,全無老態。他口誦拳訣,聲若洪鍾,一套拳法打的是虎虎生風,拳風剛猛無匹,甚至連身旁老樹都隱隱有搖晃之態。
打完一套,他長呼一口氣,又拉開架勢,便是要再打上一套。
然而就在這時,卻有一清脆悅耳的少女聲響起:
“拳打得不錯!然而我這會陰拳講究的是剛柔並濟,陰陽相輔。依你這剛猛的打法,倒不如叫純陽拳法了。”
順著男子目光看去,只見一少女坐於大殿房檐之上,面容嬌俏,似是年不過二旬。
少女嬌笑幾聲,看向男子的目光里滿是玩味的神情。
雖於外貌上,男子比少女顯然要年長不少,但見到少女時,他仍是露出了一副尊敬的模樣。
“師尊。”他微微低頭,像是在向少女認錯,“弟子愚鈍,這拳法雖修行多年,仍悟不透精髓。”
聽到男子滿懷歉意的話語,少女只是格格笑了幾聲,隨即自那房檐上一躍而下,身姿輕盈,翩若驚鴻,只一襲白袍隨風鼓動,配上那不似凡俗間應有的面容,當真宛若仙子下凡。只此一個動作,便足見其輕身功夫的不凡。
她走到男子身前,如對待後輩般摸了摸男子的頭。這一動作在二人極富年齡差的外貌襯托下,顯得頗為滑稽。
“不必這般妄自菲薄,我也沒有責備之意。這拳法本就是因人而異,你能另辟蹊徑,創一門新拳法,也非惡事。”少女輕聲安撫,片刻,她忽又問道,“阿誠,你入我門下,可有多久了。”
“回師尊,已有五十載。”
被喚作阿誠的男子望向少女,目光中滿是崇敬。
“五十載啊······還真是彈指便過。這般算來,明日便是我八十大壽了吧。”
少女沉吟,神情淡然,然而所說之事卻是驚世駭俗。
說出去可能無人會信吧,少女便是這文會派的開山祖師,當世江湖四大高手“風雨雷電”之中以善使暗器出名,一手“霧雨針”名震天下的“霧雨”秦蒼瞳。男子在心中暗想道。
記得那時自己十歲,家園為賊人所毀,僅己一人為她所救。她殺盡賊人後本想就此離去,但見自己家破人亡,心生憐憫,乃收為親傳弟子。自己這蘇誠之名,也是師尊所起。
當時她年方三十,便已名震天下,時至今日,更是已成武林名宿。
只是,初遇之時,她便是現在這般模樣,如今自己垂髫老矣,她卻仍是如此光鮮照人,倒不知是駐顏有術還是如何。
想到這,他不由得有些出神。
“說來,阿誠,倒是有一事需要和你商量。”秦蒼瞳察覺到了蘇誠眼中的恍惚,卻並未點破,“我傳你們那百草書,你可還記得多少。”
“雖不如老四,但關乎穴位那幾篇仍還記得。”他如實答道,卻不知師尊突然問起所為何事。
“那,我那‘翠玉棺’,仍在山南偏殿麼?”
這翠玉棺乃師尊開山時以大塊璞玉雕琢而成,四季冰寒,有退火之效,多年來一直停於偏殿閒置,師尊此時提起,倒更令蘇誠困惑:“正是如此。師尊您問它作甚。”
聽得回復,秦蒼瞳輕聲嘆了口氣,而後伸手,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三處:“那便好······你記好了:待我百年之後,不必急於下葬。到那時,你點我這三處大穴,以玉棺裝之,收於山南偏殿,可保我派三年無人敢來犯,之後你可繼我掌門之位。”
聽到師尊如此交代,蘇誠先是愣了片刻。而待到他意識到百年之後所指為何時,頓時大驚失色:“師尊何出此言,您一生為善,定當壽比南山。”
“哈哈,不必如此恐慌,我並無尋死之意。只是生死本就在天,此等要緊之事,還是早些交代為好。”見他如此慌亂,秦蒼瞳不禁莞爾,輕輕拍了拍他胸脯,“不必多言了。明日既是我八十大壽,是大喜的日子,正好你們七子皆在,又怎可不設宴?待得明日,讓你們也嘗嘗為師的手藝。”
她說完,又仿佛想起了什麼:“如此大宴,可不能缺了好酒,還得勞煩阿誠你下山買上幾壇了。”
“弟子遵命。”
蘇誠點點頭,縱起輕身功夫,足尖點幾次地面,便離開了大殿後的這片空地。
這文會一派的輕身功夫講究一個輕與快,蘇誠作為大弟子自是熟練,只一炷香的工夫,他便進了城。
卻說這文會城,依山而建,也是一大繁榮之地,進得城來,蘇誠見城內人來人往,路旁飯館熱鬧非凡,也生了一絲飢餓之意。
於是他進了一家飯館,打算點上一碗陽春面。
“喲,這不是蘇誠蘇兄嗎,許久未見,身子還硬朗否?”
只是他始料未及的是,剛一進這飯館,還沒等入座,小二未到,這家掌櫃便親自迎了上來。
再定睛一看,卻是老熟人。原來這掌櫃姓齊,蘇誠年少時游歷江湖,於那官道上救得其一命,後也多有照顧。
只是二人分別已多年,那時這齊掌櫃不過一行腳商人,如今再見,見這門庭若市的架勢,卻已成一方巨賈了。
“齊兄,好久不見。”他抱拳,回之以禮,“那日一別,沒想到還能在此再見。”
“是啊,算了也已經有三十載了吧······蘇兄快請坐,小二,叫老錢切半斤鹵肉來,我和蘇兄好好敘敘舊。”齊掌櫃感嘆一聲,招呼著他在首座坐下,親自為他斟上一碗好酒,“多年不見,蘇兄倒還是這般一身正氣,與分別那時無二啊。”
“不敢當不敢當。行俠仗義,明辨是非,本就是我等江湖中人分內之事。”蘇誠也不和這老友客氣,端起酒碗便是一飲而盡,還不忘得調笑幾句,“倒是齊兄,當日別時放豪言願行商一生,怎的卻在這開起飯館來了。”
“慚愧慚愧,只是小弟前些年游歷到此,見此處山水秀麗,適合頤養天年,便決意定居於此,做些小本買賣。怎想越做越大,就成了如今這般。”齊掌櫃笑道,“我居於此後,也常聞蘇兄文會派大名,欲登門拜訪。只是店中瑣事頗多,一直尋不得機會。今日既見得,咱兄弟二人自當好好喝上幾盅。”
“多喝就不必了,我還有要事在身,不多時便要回山上。”然而蘇誠並未忘自己此行的目的,連忙推脫道。
“敢問是何等要事,要蘇兄如此匆忙?”
“不瞞齊兄,明日乃是家師八十大壽,我此番下山,是為大宴買酒而來。”蘇誠深知自己這老友乃是實誠人,便如實道來。
此番話一出,當即便引得眾食客皆看了過來。
蘇誠其名,雖於江湖上無人不曉,但在這文會城中,就差之甚遠了。
但若是提及這文會山上年長而為師者,便大不相同了。
那文會山上有大能人,除山賊,護此一方安寧。此乃無數老輩反復教導後輩之言。
老輩飽受山賊欺凌,自是對除去山賊之人感恩戴德。年輕者聽得傳聞多了,又都神往無比。久而久之,這“霧雨”秦蒼瞳之名,便在這文會城中家喻戶曉了。
那齊掌櫃聽得也是一愣,繼而連忙抱拳賀喜:“尊師能有如此高壽,甚善甚善。待得蘇兄回山,還請代我賀過她老人家了。”
“至於蘇兄所提買酒之事,還真是來對地方了。”齊掌櫃又是話鋒一轉,見蘇誠面露惑色,遂大笑,“哈哈,蘇兄有所不知,我這不言亭,便是這文會城內最好的酒家,我家的這陳釀,於那京城也是赫赫有名。既是尊師大壽,那晚些時分讓我那管家運幾壇上山便是。”
“那便謝過齊兄了。”聞得此言,蘇誠是又驚又喜,驚是這買酒之事竟如此順利,喜是自己這老友如此富貴發達。一時興致上來,又端起酒壺,給自己和齊掌櫃斟滿,敬上了一碗。
沒了要事牽掛,蘇誠得以與老友開懷暢飲。吃飽喝足後,他硬將飯錢塞入齊掌櫃手中,這才離去。
待得出門,給那風一吹,酒意涌上來,他足底竟也生出一絲飄然之意。
自己雖平時勤於鍛煉,但果真還是上了年紀了。就連這昔日毫不在意的酒量,竟也能生出醉意,歲月當真不饒人啊。
他一時想到晨間師尊交代後事之事,不由得心生感嘆。
剛行上幾步,他便聽見身後有人喊自己名字,轉過身,乃是城中郭屠戶。
只見這郭屠戶左手拎著一包油紙包著的物什,小跑者趕上前來。
“老郭,所為何事啊。”
這老郭雖目不識丁,但為人朴實友善,蘇誠亦是素有耳聞,當即便客氣地行了一禮。
“俺方才在那不言亭聽說,明天是你師傅大壽,這是俺剛割的好肉,還請先生帶回山上,就當是俺老郭的壽禮了。”郭屠戶將油紙包遞上前來,說道,“俺是個粗人,不懂那些文縐縐的說辭,但俺也知道要知恩圖報。當年俺媳婦被那山賊虜去,險些遭賊人輕薄,多虧你師傅帶你們殺盡賊人,俺家小郭才不至沒了娘。這恩情,俺老郭一直都記得。”
見老郭如此認真,蘇誠也不好拒絕其好意,只得點頭收下。
與老郭道別後,他擔心那百姓皆效老郭所為,以致自己不得歸山,便趁著四下無人,連縱起輕身功夫。只聽得一聲清嘯,他已行至數十步外。不消片刻,便已達山門前。
平日里山門前這除劍岩乃是由外門弟子看守,只是今日不知為何,竟皆不見了蹤影,只一麗人端坐於那巨岩邊緣,體態纖細,衣袍素白,配那山中晚間霞霧,朦朧間倒真不似人間應有。
“歸之甚晚啊。”麗人見蘇誠到來,輕笑幾聲,起身迎之。
此時蘇誠方能看清,來迎者正是師尊。
“師尊。”蘇誠連忙行禮,“弟子在城里遇一老友,與其喝了幾盅,以致晚歸,還請師尊責罰。”
“責罰就不必了,我也並無怪罪之意。方才有人驅車至此,獻大壇好酒,問之便答為你所安排。想來便是你那老友所為了。”師尊笑意不減,與他解釋道,“我見那酒壇甚大,便安排看守弟子運至後廚,由我在此候你歸來。既已歸來,便早些歇息吧。”
正說著,師尊已牽住了他的手,欲一同回宮內。素手柔軟,但卻冰涼,一如多年之前。
蘇誠抬頭往向師尊,恍惚間竟想起了初見那日,那時師尊帶他離去,也是如這般牽著自己。
待得蘇誠回過神,卻見師尊那滿臉笑意中,還多帶了一絲深意,似有長輩看後輩成才的欣慰,又似有別離前的不舍之情。
這深意轉瞬即逝,只是眨眼工夫便消失不見,以至蘇誠懷疑是否為自己多慮了。
想來,興許是師尊晨間忽然交代後事,亂了心性,才引得如此胡思亂想。
師尊一生為善,為俠之楷模,自當壽比南山,自己又何必多想。
他將思緒拋之腦後,不再細想。
待得二人緩步行至宮中,已是許久之後。與師尊道過別,蘇誠又去那後廚將萬事安排妥當,這才回臥房歇息。
興是早些喝醉了酒,又或是心有不安,這一夜蘇誠睡得很沉。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外面人聲喧嘩,他這才醒轉過來。
他出門看之,只見大殿外已擺起了長席,眾弟子於席間穿梭,有說有笑,更有山下百姓攜賀禮前來,端的是一派喜慶之相。
再行至主殿,剛一踏入,便聽得一聲大笑。
“師兄,你長守於門派內,與師尊往來最多,怎的師尊大壽反而誤了時辰?”
說話者姓岑名明,乃是秦蒼瞳二徒,尤善輕功,只是年逾半百仍是少兒心性,游戲人間,平日里與蘇誠關系最是要好。此時見蘇誠姍姍來遲,便調笑起他來。
蘇誠也不與之計較,只是回以一笑,隨即便坐到了次席上。
待得坐定,蘇誠細細看之,卻發現這大宴尚缺一人,不由得皺眉:“老幺怎的還沒來。”
“定是在打理他那藥園吧。師兄你也知他脾性,若是藥草養的入迷,哪怕日夜都忘得了。”
身側一渾身藥香的青衣男子笑道。
“你呀,還是這般寵他。老三,你可得好好說說他。”蘇誠無奈,搖了搖頭。
卻說這文會派,文會七子皆是由秦蒼瞳收養的無家可歸之人,自幼便入她門下,情同手足。他們年紀大有不同,個性迥異,所善本領也不盡相同。師尊秦蒼瞳更是江湖中人盡皆知的妙人,琴棋書畫,音律行文,醫理毒理,輕功暗器,拳腳功夫,乃至烹飪無不精通,皆是個中好手。那渾身藥香的男子於七子中排行第四,名之孫乾,熟讀《百草書》,習得一手使藥的本領,懸壺濟世,救人無數,在那江湖中也頗有美名。
而這“霧雨”既是以一手暗器名震天下,其弟子自然也有其中佼佼者,那便是這排行第三的孫震。他與那孫乾面容相似,乃是同胞兄弟,然一人善救人,另一人卻善殺人。只是他謹遵師訓,剛正不阿,只殺那大奸大惡之人,故美名並不遜於其弟。至於其暗器本事及見識,便是全江湖也無幾人能與之並論。就連秦蒼瞳那拿手絕活“霧雨針”,他也能學得七分像,平日里亦是頗得師尊贊賞。此時他聽得二人討論,素來冷峻的臉上也是帶上了一絲笑意。
“大哥此言差矣,怎是四哥寵呢,師尊連帶著咱六人,又有誰不寵老幺?五哥,你說可是?”坐於孫乾下座的白衣書生掩嘴笑道,只是自那嘴中傳出的,卻是如銀鈴般的少女聲。
此人乃是文會七子中的老六,魏疏雨,亦是唯一女性。她所善本領為易容之術,體態容貌,聲音氣質皆可變化,多以不同形象見於人前,江湖人稱其捉摸不透,便送了其一個“千面”的綽號。
只是熟悉之人都知曉,她並非傳聞那般喜怒無常。其對親近之人極盡真誠,又帶有幾分少女般的俏皮,這“千面”的惡名,卻是名不副實。
被她稱作五哥的男子只是笑著點點頭,沒有回應。
在這一眾足以被稱為當代江湖排行前幾的高手之中,他顯得格外柔弱,全然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常人。
事實也正是如此,這文會派雖是江湖門派,但秦蒼瞳收徒卻全然不看重習武天資,就如同這排行第五的李明哲。
這李明哲生性寡言,不喜習武,反倒喜那琴棋書畫,秦蒼瞳見得,也不強迫,反而傾囊相授,把那一身書畫本事都傳與了他。
然其雖非江湖中人,卻仍頗受同門敬重,未有偏待。
六子正嬉鬧著,卻又見殿門外跑進一人來。
來者年不過弱冠,他快跑至秦蒼瞳面前,已是氣喘不止,然而他仍是努力行了一禮:
“弟子來遲,還請師尊怪罪。”
“不必了,快快入座。”秦蒼瞳笑道,全然便是慈母般的口吻,“你師兄們已等候多時了。”
“多謝師尊。”得到了允許,少年連忙謝過,這才行至末席坐下。
這便是文會七子的老幺,秦修。此人乃秦蒼瞳晚年所收之徒,年方數月便被棄之山林間,後為秦蒼瞳撿回,起名秦修。
或是年歲所差較大,秦蒼瞳,乃至那文會其余六子皆對其寵愛有加,說是視若親生也不為過。
單是看秦蒼瞳冠之以已姓,便可見其寵愛之意。
而後年稍長,秦蒼瞳見其喜愛擺弄藥草,便索性將後山那藥園交於他打理。
他倒也是天資聰慧,不僅習武極快,還把那藥園打理的井井有條。於人前提起這小師弟,文會六子皆是會不禁微笑。
“人既已到齊,上菜!”
見秦修坐定,秦蒼瞳運起氣來,朝那殿外喝道。
聽得指示,早已在外站定的侍女這才將菜端上殿來。佳肴未上,香氣先至,再一看那菜品,種樣繁多,色澤鮮亮,雖是尋常食材,卻做的精致非凡,單看這賣相,便是那御廚,亦是不遑多讓。
然而,這菜雖好,能享用者,卻只席間八人而已。
按說,這“霧雨”乃當世四大高人之一,更值大壽之時,理當宴請四方,受那江湖人拜見才是。然此次之宴,卻並無江湖人士前來。
若問為何,卻得道十年之前,那“霧雨”七十大壽之時了。
當日秦蒼瞳設大宴,廣邀江湖人士前來,卻不曾想,有心懷不軌者混入了拜壽者之中。那人乃魔教四部之一的“心”部長老,不知以何等手段,迷了秦蒼瞳貼身侍女,還傳她那極陰毒的黑冥掌。在那壽宴之上,趁秦蒼瞳謝過眾拜壽者,疏忽之時,那人令其以黑冥掌襲之。秦蒼瞳未料到有此一著,被那掌打了個正著。盡管她及時反應過來,反手制住侍女,並施展“霧雨針”擒住了那魔教長老,但那陰寒掌力入體,仍是令她受了重創,足足休養了三年才終於徹底化解。
自那日壽宴不歡而散後,秦蒼瞳便再不見江湖人士,除文會七子外更無人能見其容顏。因而江湖上也漸漸有了流言,說那一日後秦蒼瞳便已是重傷身亡,不見江湖人只是文會七子的說辭。
這也是她為何終日悠閒的緣故,將授業的責任交予蘇誠後,她便再不管江湖事,倒也悠然自得。
待得菜上齊,素來性情急躁的岑明早已按捺不住,端起酒壺便給自己斟上了一整碗。此舉雖無禮,但在座的既是情同手足,自是不在意這些小節。他這般毛躁的行為,反倒帶起了大宴的氣氛,一時間觥籌交錯,其樂融融。
然而,身為祝壽對象,秦蒼瞳卻並未有動筷的意向。
她端坐於那首座之上,滴酒未進,只是慈愛地看著七子碰杯、往來、交談,擺在她身前的也並非酒杯,碗筷,卻是一張薄紙。而她則時不時拿起狼毫小筆,在那紙上寫上幾筆。
蘇誠就坐於她身側,又素來心細,自是很快便發現了這一怪事。
“師······”
他還未來得及發問,秦蒼瞳已完成了手中的書寫,轉頭朝他微微一笑,止住了他剛到嘴邊的問話。
隨即,她站起身來,朝向吃喝正歡的眾弟子,說道:“我退隱江湖已有十年,我這‘霧雨針’,也許久未有再出手的機會。今日難得眾人皆在,又逢我八十大壽,乃是吉日,不如就由我再來施上一遍這‘霧雨針’吧。”
她說這話時運上了內力,雖聲音不大卻清楚傳入了七子耳中。
這霧雨針乃是秦蒼瞳名震江湖的絕學,她早年闖蕩江湖便是依此一招成名。然她歸隱山林後,功力漸有深不可測之勢,能令她使出這一招的人便更是少之又少。入門晚者,如李明哲、魏疏雨、秦修更是只在十年前的壽宴上有過一瞥,然那時他們牽掛師尊,自不可能有心思欣賞這一絕學。
因而當她提出展示絕學,立時便得到了七子的附和。
“甚好,那便看好咯!”
恰在此時,有一行大雁飛過。只見秦蒼瞳目光一凜,袍袖擺動,繼而有破風之聲響起。七子還未反應過來,便見空中墜下幾只雁雀,上前觀之,只見銀針打滿其周身穴道,雖令其不得動彈,卻未傷其分毫。孫震施暗器手法將那銀針取下,只見那大雁撲騰幾下,隨風飛去,仍是生龍活虎,登時七子便爆發出一陣叫好聲。
秦蒼瞳這針,施之迅速,一時發散開來,籠罩周身,如晨霧,如暴雨,因而稱之為霧雨針。由於其控法巧妙,這霧雨針施展時連打敵人周身大穴,能在倏忽間制敵。而這針扎入多深,能生效多久,程度是輕是重,則盡隨秦蒼瞳心意,輕者不得動彈,重者當場斃命,加之秦蒼瞳精通醫理毒理,這針上淬毒淬藥,更得變化莫測。便是當今江湖,也無幾人能接下此一招。
換做以往,七子這般叫好,定會令她甚是喜悅,忍不住笑出聲來,只是此次卻甚是怪異,七子並未收得任何回應。
蘇誠心生不妙,連忙回過身去,卻見秦蒼瞳不知何時又坐了回去,雙臂墊在臻首之下,雙目微閉,似是已沉沉睡去。
其余幾人亦是察覺到不妙,連忙圍上前去,孫乾將手於那瓊鼻前一探,竟已沒了氣息。
事發如此突然,饒是七子見多識廣,也一時都慌了神。他們滿腔困惑悲苦,最終化作一聲痛哭:“師尊!”
而後,還是最年長的蘇誠先冷靜了下來,他穩住眾人情緒,仔細打量起師尊的屍身。
看面容上,她並無中毒跡象,也毫無痛苦之色,倒像是大限忽至,來不及與眾弟子道別。
再細看,蘇誠卻發現方才那薄紙此刻折疊妥當,正好覆於秦蒼瞳手掌之下,竟像是她於臨終前刻意所為。
“師尊恕罪。”
他低吟一聲,輕輕將秦蒼瞳手掌挪開,取出薄紙,於眾人前展開。
薄紙上娟秀的字跡,於在場眾人都不算陌生——這封書出自師尊之手,毋庸置疑。
細看內容,竟是師尊自知大限將至,交代身後之事:“我既已殞,乃天命也,不必過悲戚。弟子蘇誠,即日便繼我掌門之位,我身後之事,皆由其操辦,不得有異。此番之事,不可與外人說,直至三年滿,切記。”
見書中交代,蘇誠這才回憶起昨日師尊交代之事,當即轉身,向眾師弟妹行一大禮,弄得眾人皆是一驚,不知其所為何事。
“蘇誠昨日得師尊指點,待她百年之後,我需點她三處大穴,以玉棺裝之,收於山南偏殿,而不急於下葬。只是此事實非常人所為,蘇誠在此將之告知諸位,還望諸位諒解我這瀆屍之罪。”
說到後半,回想起昨日師尊音容笑貌,蘇誠不禁再次老淚縱橫。
次年長的岑明連忙上前將他扶起,回之以一禮,面上毫無平日里那般跳脫之色,而後沉聲說道:“師兄言重了,師尊既已於那書中交代一切從你安排,便是不講明其中深意,我等也不會怪罪,你這般行大禮,倒是太過見外了。”
其余眾人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見眾人如此信任,蘇誠心中一暖,繼而有些慚愧。
他聽說師尊談起過許多門派弟子為爭奪掌門之位反目成仇之事。盡管他對自家弟兄十分信賴,但真到事發時,仍是不由得有幾分擔心。他們這般真誠待己,倒顯得他過慮了。
“那便謝過諸位了。”
他再施以一拜,以示謝意,隨即轉回身去,整頓神色,替師尊擺平屍身,之後屏息凝神,將功力匯聚指尖,依師尊囑托快速點下她身上三處大穴。
這點穴之法他雖不精通,但平日里也多有使用,師尊囑托點那三處大穴,他只知是人身氣息運轉關鍵,卻怎麼也想不透對屍身有何作用。
然而當他施完點穴之法,卻發覺師尊容顏上竟浮現出一絲生氣,迅速變得顏面如生。
“這······師尊?”
他不禁一聲驚叫,當即伸出手去,探起了師尊的鼻息,然而卻毫無所獲。師尊仍然是一具屍體,只是不知為何回復了些許活人模樣。
其余眾人聽得他驚叫,紛紛湊上前來,見得師尊模樣,皆是一驚。
“怪哉,這般景象,便是那百草書中亦是未有記載。按說,並無前人見過此般事例才是。”其中最善醫術的孫乾沉吟道。他眉頭緊鎖,百思不得其解。
“四弟,師尊既如此安排而不交代緣由,那便無需多慮。”岑明朝孫乾擺了擺手,止住了他的思緒。
這素來玩世不恭的老小子,在這倏忽間變得格外沉穩肅穆:“別忘了師尊交代的另一事。須得將她以玉棺裝之,置於偏殿,師囑才算是真正完成。我輕功最好,便由我來替師尊入殮吧。”
“那便勞煩你了。”蘇誠點點頭,同意了他的提議。
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這二弟雖明面上對諸事都漠不關心,但內在對師尊卻是極端的愛戴。
也正因此,師尊逝世對他的衝擊斷然不會小,讓他與師尊獨處一會兒,於他也是好事。
得到肯定後,岑明朝眾師兄弟勉強露出一絲笑意,小心背起師尊的屍身,全力縱起輕身功夫,朝那山南偏殿疾行而去。
這並不長的一段路,岑明卻拿出了畢生所學奔馳。待眾人到山南偏殿,岑明早已將師尊的屍身整理完畢,收入玉棺。只見他雙眼通紅,顯是痛哭過一場。眾人見此景,皆是無語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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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一大奇人,“霧雨”秦蒼瞳,最終悄無聲息的從世間消逝。文會七子謹遵師命,不與外人說道此事,除文會七子外,江湖再無人知曉她已駕鶴西去。
蘇誠領了文會派掌門,全心全意傳道受業,懲惡除奸,文會派一如往日,為江湖一大正派。
文會七子於那文會山上,吊喪一年,而後再次各奔東西,游蕩江湖,行公義之事。
只有那老幺秦修,或是仍掛念師尊,不忍離去,又恰巧這山南偏殿建於藥園之側,索性長居於藥園之中,不與外人往來,蘇誠雖無奈,但既熟知自己這七弟脾性,也就不予計較,放由他去。
但這事卻仍未完。單說秦蒼瞳逝世一年有余之時,有那麼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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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南偏殿,建於文會山一陰寒之地,終日不得日光,便是盛夏,其中仍是寒冷無比,又設有諸多機關消息,再加之掌門人下了死命令,若無要事不得靠近,因而鮮有文會派弟子前來。
然而此時,卻正有一人手執燈盞,熟練繞過各路機關消息,走進偏殿深處那停放玉棺之所。
來人正是文會七子中的老幺,秦修。
他手中燈火雖並不明亮,但於這素來昏暗的偏殿中,仍是照得亮堂一片,
那玉棺就停於他身前,棺中少女顏面如生,神色恬然,全然不似逝去多時的模樣。
“師尊,弟子來見你了。”
秦修輕聲說道,看那棺中之人的神色略顯復雜。
此次並非他初次前來,自他長居藥園以來,每有閒暇時,他便會來此,與師尊獨處。
師兄只道他平日親近師尊乃是母子之情。然而,只他一人知曉並非如此。
他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而師尊又始終是那少女模樣,長期以往,竟生出愛慕之意。
此事甚是難以啟齒,師尊於他乃是長輩,有收留養育之恩,平日里待他亦是有如慈母。他這般思想,幾乎可說是欺師滅祖,禽獸不如之為,因而他也始終不敢與他人談及此事,只敢留存於心。
只是此時,師尊既已往,此處只他一人,他也終於得以機會提及心聲。
“現在我可以叫你神仙姊姊了吧·······”
他憶起了過往。
記得那時他尚處於懵懂之時,一日見得師尊,竟脫口而出,喚她作“神仙姊姊”。想來,興許是那時便有愛慕的征兆了。
當時師尊聽他這樣稱呼,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你這孩子,沒大沒小,我與你年歲相去甚遠,應當喚我師尊才是。又或者,若是你願意,也可喚我一聲·······”
“娘親。”
秦修輕吐出二字。
只是他認定這二字過分強調長幼,因而始終未有這般稱呼過師尊,倒也是一大缺憾。
他絮絮叨叨地與師尊說了起來,言語中大肆表達自己愛慕之意,一如往日。
這些日,他每每來此,都會與師尊吐露心意,表達愛慕之情。
但漸漸的,他愈發感到,這般沉靜、毫無反應的師尊,過分無趣而又可惜——他想要的,是真正能作為伴侶的人。
因而,他也慢慢誕生了一些不著邊際,且大逆不道的想法。
而在這日的傾訴完畢後,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師尊,那弟子便先行告退了。”
他朝承著師尊的玉棺行一大禮,提起燈盞,飄然離去。隨著燈火遠離,偏殿中重歸長暗。
回到藥園中的居所,秦修卻並未像往日那般睡下,而是打開了牆角一個不顯眼的櫃子。
櫃中空曠無比,只一本封皮破爛的薄書,上書《枯蟲經》三字。
說起這《枯蟲經》,卻是大有來頭,當世江湖中人提及這三字,均是會脊背發涼。
原來,這書乃是那魔教中“心”“蟲”二部不傳之秘,其中多有驅使邪蟲,惑人心神之法,為江湖正派所不齒。然而蟲豸之事微小難辨,著實難防,加之魔教行事乖僻,於那極盛之時竟是害人無數。現其雖暫為名門正派聯手壓制,退至他們那魔教暗谷,於江湖上一時銷聲匿跡,但其凶惡歹毒,仍令江湖中人談之色變。
可這秦修既為名門正派之後,當與那魔教勢不兩立才是,卻為何會持有此書?
原來,這書乃是當年秦蒼瞳七十大壽,那魔教長老被秦蒼瞳擒獲後,從他身上搜得。
她雖未有翻看此書,但卻深知其惡名,知曉其絕非善物,當即便命弟子將其焚毀。
而那領命的弟子便是秦修。只是臨焚毀前,他不知為何竟動了心思,鬼使神差的將這書留了下來,而丟了一本《山海雜錄》進入火盆,以為替代。
記得那《山海雜錄》還是師尊最為喜愛的藏書之一,當日師尊發現藏書丟失,當真是大發雷霆,翻遍了門派上下也未能尋得竊賊。
她又怎能想到,那竊賊不是別人,正是她最為親近信賴的末徒呢。
而今日,秦修將這《枯蟲經》取出,自然也不僅是為了拿來回憶。
他將書快速翻上幾頁,最終翻到了有折角的一頁。
只見這頁上赫然以朱砂寫著“屍蟲篇”三個大字,字跡鮮紅如血,光是盯著便會令人深感不適。
這頁的內容,秦修並非是初次翻看,只是過去看這頁,多少會有荒誕不經的感想——原來這篇所寫,乃是培養奇異蠱蟲,以蠱蟲進入人屍,御屍為奴的法門。
蟲豸控人心神之事,他並非一無所知,然而人之生老病死乃是天命所至,一旦身死,其骸僵硬,與活人天差地別,區區蟲豸,還能逆天而為不成?
但這些日師尊屍身的變化,卻令他不由得有些懷疑了。
師尊已逝一年有余,然其屍身卻始終有如活人。秦修斗膽,曾伸手撫摸那嬌俏臉龐,除入手冰冷外,竟真如活人般柔軟,毫無逝去之相。
興許,這書中所說,並非毫無根據。他如此想到,並決心冒險試上一試。
這養育蠱蟲之法,他從未有學過,只能按書中所寫一步一行。所幸書中所寫也是極盡詳細,便是毫無經驗亦可依樣畫瓢。
話說這屍蟲養育,手法並無稀奇之處,難就難在所需藥草極盡偏門,中原難以尋得。但偏生湊巧,這文會派藥園中多植秦蒼瞳收集的奇珍藥草,仔細搜查一番,也沒能太困擾秦修。
他如這般閉門養蠱,不聞外界之事,歷經七七四十九天,竟真給他煉出一通體雪白,晶瑩剔透的大蠶來。
依《枯蟲經》所說,這蟲名叫屍冥,以血為食,可認其主,將此蟲由耳入體,即可御屍為奴,使其聽命喂血之人。
秦修見這大蠶外表神異非凡,心下早已信了八分,待得它不再進食藥草,便急不可待地割破手指,滴出小碗鮮血獻於“屍冥”。
那“屍冥”飲鮮血,光潔白淨的身軀逐漸變得鮮紅,最終飽滿如血滴。此時此刻,這“屍冥”才稱得上是大成。
秦修將其挑出,以竹筒裝之,當即便覺氣息加劇,一時間竟急不可耐,一路狂奔至偏殿深處。
或是因心意大亂,他竟險些中了偏殿的機關埋伏,所幸最終還是給他堪堪避開,沒有傷及性命。
於師尊棺槨前站定,想到接下來將發生的事,秦修只覺心跳愈發急促。
他望著棺中師尊安詳平淡的神色,握著竹筒的手不住震顫,竟連續試了幾次都沒能遞到師尊耳邊。
經過好一番嘗試,他咬緊牙關,終於還是平定了心神,在師尊耳邊打開了竹筒的封蓋。
或許是嗅得屍身氣息,那鮮紅大蠶迅速由竹筒內鑽出,順著秦蒼瞳耳洞緩緩爬入。
大蠶完全沒入秦蒼瞳耳中後,便沒了半點動靜,窸窸窣窣的活動聲戛然而止,寂靜再次籠罩整座偏殿。
而身為始作俑者,秦修當真是感到度日如年,他不止一次感到恐懼、混亂,擔憂這屍蟲之法無法生效,恐懼自身所為為他人知曉。此番大逆不道,禽獸不如之舉,為人所不齒,為天地所不容。但若是能成,他也願意試上一試。
終結這份寂靜的是一聲輕微的碰撞。
剛聽見這碰撞聲,他甚至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但隨即,詫異、驚喜等情緒接連涌了上來,他趕忙奔向棺前,朝那里面看。
師尊依舊躺在玉棺之中,只是眼睛微微睜開了,一雙如墨星眸毫無神采,望向棺外虛空。
已逝者斷然不可能自己睜開雙眼,這意思便是說·······
“師尊,坐起來。”
他試探著說道,心中已經做好了不得回應的准備。
然而更令他難以置信的是,棺中少女聽聞他命令,竟真的緩緩坐起身來。
那《枯蟲經》所寫,竟是真事!
見得此景,秦修不由得痛哭出聲:“師尊,您終於······終於·······”
他正痛哭著,卻感覺到一雙冰冷的玉手輕輕拂過頭頂。抬眼望去,師尊不知何時,竟從那玉棺中走了出來,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一如平日安慰他那般撫摸著他。
他心下頓覺詫異,難道這屍蟲竟如此神妙,能喚回逝者部分意識不成?
再細看,卻又並非如此。師尊依舊是那般茫然的模樣,一雙美目空洞無神,若說是寶石那當真巧奪天工,只是為人眼眸卻太過缺乏生氣——盡管她本就是屍身。
此刻師尊的表現,歸根究底,與那戲台上的木偶並無差分,只是個肉人偶罷了。這倒是與《枯蟲經》中所說的御屍為奴相去不遠。但既是人偶,又怎會脫離操縱獨自行動?
這時,秦修心中靈光一閃。
自己方才痛哭之時,心中所想便是希望師尊安慰一番,莫非······
忽然,秦蒼瞳雙手一伸,將身上那白跑一把扯下,而後又快速解開圍胸,一對雪白傲人的玉兔直接彈了出來,而她一雙素手則托在玉兔之下,將這對玉兔更加挺起。
這般妓女之行,絕非秦蒼瞳本人所能為——她平生正直,最看不慣的便是女人賣弄風騷,魅惑他人。
然而,行此不合常理之事,秦蒼瞳卻仍是一副茫然神情。
“哈哈······哈哈哈哈!”
秦修不由得大笑。
果真如他所想,這屍蟲雖無生死人肉白骨這般神妙之能,卻可令施術者與受術者心意相通,心之所向,倏忽便達。
他只是於心中想象,師尊便當即照做,一舉一動皆隨心意。
不夸張的說,不論師尊生前如何,如今的她都已經完全成為他秦修的玩物。二者的關系也不再是師徒,而是主奴!
瘋狂的占有欲蓋過了內心的背德感,他完全沉溺在師尊歸己所有的喜悅中。近乎扭曲的慕戀令他將仁義廉恥全部拋之腦後,多年來師尊的教誨盡歸塵煙。
若是秦蒼瞳泉下有知,知道自己末徒竟是這般德性,不知會作何感想。
只是這些,秦修早已無暇顧及。他當下心中所想的只有細細把玩手中絕色玩物。
“讓我們坦誠相見吧,師尊。”
隨著他心意到達,秦蒼瞳放下了托著玉乳的雙手,以略顯遲滯的動作將身上還殘留的衣物盡數剝下,而後再次筆直站定,雙手垂於身側,臻首微低,與未被操縱的木偶無二。
只是人身卻並非木偶,她那已無遮攔的胸部隨著動作乳波流轉,彈性十足,看的秦修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不過倒真是奇哉怪也,人既已死,其身僵硬,便是僥幸不腐,也絕不該這般柔軟才是。這與其說是屍身,倒不如說更近似活人······或許師尊真是詐死不成?
絕非如此,那日文會七子皆是在場,師尊確確實實是沒了氣息,不論眾人怎般試探,都再尋不得半分活人跡象。
再者,若真是詐死,她怎麼會容忍自己肆意妄為,乃至成為玩物?
他腦中更是困惑。
興許是她囑托點那三處大穴的功效罷。
最終,他決意不再去想,將心思全部放在面前的師尊上。
此時師尊已是不著片縷,美若白玉、玲瓏有致的嬌軀就這麼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他眼前。
要知道,秦蒼瞳生前守身如玉,從未在人前露出過身子。哪怕他秦修被視之若子,能這般大飽眼福也還是第一次。
只看這嬌軀很難想象她乃是一位武林名宿。其精於鍛煉,渾身皆無一絲贅肉,亦無絲毫頹老跡象。俏臉上雖神色茫然,破壞了些許美感,但也足稱絕色。秦修也算是有閱歷的人,他自認,便是武林中那些以美貌著稱的女俠,也很難與之相比。
而這般美人,如今以被他掌握在手!
他再也按捺不住,撲上前去,一只手環住秦蒼瞳脖頸,朝著那嬌艷的紅唇吻了上去。
沒有收到指示的她十分笨拙,秦修廢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將她小嘴撬開,只是這種過程對秦修而言亦是一種享受便是。
他在撬開嘴唇和貝齒,將舌頭伸進秦蒼瞳口中後,才不緊不慢地在心中下達指示。
很快,他便感覺到對方本來毫無動靜的舌頭動了起來,與他盡情翻轉纏綿。她好似技藝精湛的妓女,以全身心服侍著自己的主人——盡管這對於她生前絕無可能。
他的這般表現令他感覺到玩性大發,空閒的另一手直接就探向了她胸前那對玉兔,隨手揉捏起來,雖看不見那邊的情形,但依手上傳來的柔嫩觸感,那雙玉乳應該已經被捏成各種模樣了吧。
最令他感到驚訝的是,隨著香舌與他交纏,及他手上揉捏的進行,秦蒼瞳口中竟有涎水涌出!
她當真不像一具屍體,屍體怎會流出涎水?
驚訝歸驚訝,他的攻勢卻並未減緩,反而更加盡情地將她口中甜津享受一番,這才唇分。二人嘴唇分開還帶出了一絲銀线,更有些許涎水從她嘴角溢出,與那精致面容全然不搭,顯得有些痴傻。
說來,既然她能流出涎水,那麼會不會······
忽然,呆立著的秦蒼瞳伸出了一只手,身子微微前傾,纖長玉指直接插入下身那私密之處,開始挑逗起來。
這是秦修閒時逛青樓,見那些妓女所為,她們這般,很快下身便會濕潤一片,稱之為“准備”。
而他則趁此機會脫光了衣物,饒有興致地觀望起來。
說是觀望,但他也沒閒著,伸手拉過她垂於身側的另一只手,肆意舔了起來。興是生前常擺弄藥物,秦蒼瞳的玉指仍有淡淡藥香,於他而言,如珍饈般美味。
嘗夠了後,他將她手放開,再去看她下身。
果不其然,隨著她這般激烈挑逗,她私處早已濕潤一片,水流到地上,積起小灘水跡。然而她卻依舊是那副迷惘模樣,反應全無,仿佛身上發生的一切都與己無關。並且,由於未接到停下的指示,她仍舊在不知疲倦地挑逗私處,這也使得她下身依舊滴水不止。
“不好,不好。此處怎能是這般神態呢?”
秦修輕笑,拍了拍掌。
“哦······唔噫噫噫噫——”
只見秦蒼瞳面上淡然瞬間不見,潮紅涌上臉來,口中更是胡亂呼喊,吐出些許不知所謂的音節。
看來,這“屍冥”能喚起逝者其身,令其與活人無異,而蟲主則掌握逝者其神,可隨意操縱其想。二者相輔,才是這《枯蟲經》所求。
呵呵,也稱不上“想”,只不過是面皮之相罷了。
他心中自嘲,看著秦蒼瞳面露淫糜之色,只覺胯下龍根挺直,一股精意涌上來。
於是他當即止住了秦蒼瞳對私處的挑逗,而後替她轉過身去,再在心中下達指示。
而秦蒼瞳得他指示,緩緩朝那玉棺倒去,半身橫於玉棺之上,只高抬起翹臀,私處一覽無余。
秦修也懶得再顧什麼情調、前戲,當即提起龍根,朝那蜜穴捅去。
說來也奇,雖然秦蒼瞳生前守身如玉,未經人事,但畢竟年事已高。可這肉穴卻緊致非凡,便如那正值妙齡的少女一般——若這也是那“屍冥”之功,未免太神妙了些。
疑惑只在秦修腦中停留了一瞬,便被拋之身後。今日發生的奇事早已不是一樁兩樁,與其細思而不得結果,倒不如把心思放在享受面前這極品肉穴之上。
經過方才那般挑逗,這肉穴早已潤滑完畢,秦修沒有費太大工夫,就將胯下龍根插了進去。
剛一進入,涌上來的舒適感便令秦修不禁深吸一口氣。
緊致的肉壁包裹著他那龍根,自然地隨著他的深入緩緩擼動。
雖然沒有溫度,但她這肉穴,絕對能稱得上是上上之品!
再往前,他察覺自己龍根抵到了一層薄膜——秦蒼瞳一生未嫁,守身如玉,自然到死仍是處子。
只是她大概不會料到,自己這處子之身,會在死後被愛徒所破罷!
強烈的背德感,於此時的秦修而言只不過是助長情欲的藥劑,他心下一狠,龍根挺進,直接捅穿了這層薄膜。
破瓜之痛,非常人所能忍,若是活人此時早已痛呼出聲,只可惜秦蒼瞳不過是一具死屍,對這痛自是毫無察覺。她依舊是那副茫然模樣,靜靜橫在玉棺之上,任由這欺師滅祖的慘劇發生。
突破薄膜後,秦修攬住秦蒼瞳腰肢,配合著自己抽插起來,享受起肉穴為自己帶來的快感。只聽二人交合之處不住發出“啪啪”的聲音,在這素來靜謐的偏殿中格外響亮。
他像這般抽插了數下,感覺有精意涌上來,於是一把將龍根捅到底,而後也不加以控制,將自己克制已久的陽精盡情在她體內釋放起來。
他這般狂射了約有半分鍾,感覺她體內已似盈滿,這才滿意地將龍根抽了出來。隨著“啵”的一聲,些許白濁混著緋紅,被他龍根帶了出來。
只是這般還不盡興,他又命令秦蒼瞳站起身來,面朝他跪下,用那小嘴替他清理起了龍根上的汙濁。
經此侍奉,秦修感到精意上來,索性在那小嘴里又射了一番,這才將龍根拔出。而秦蒼瞳未得指示,只是痴傻地張著嘴,露出嘴中那一片白濁。
可憐秦蒼瞳生前縱橫江湖,行俠仗義,以禮待人,死後卻被屍蟲所控,不得安寧,痴痴傻傻,行為竟如娼妓一般。
而這些的始作俑者,秦修,見師尊這般模樣,卻全無廉恥,反而打起了算盤。
他此時對這《枯蟲經》已是無比信服,深信其神妙無匹。
只是可惜,他手中這《枯蟲經》卻是殘篇,所述之法尚有缺失,要尋整篇,還得去那魔教。
但魔教·······
他捏了一把秦蒼瞳那柔軟的酥胸,心下做出了決定。
而後,他又調笑著對秦蒼瞳說道:“你如今已為我玩物,再叫你師尊也不妥,不如,我就叫你瞳兒,如何?”
若秦蒼瞳還有任何意識,她都斷然會拒絕,但她此刻意識全無,只能被秦修操縱著點頭,認可這否認其自我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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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教暗谷,在魔教敗走退居山中後,便成了江湖中一大要命去處。這暗谷有天險庇之,魔教派好手把守要道,更施以毒蟲煙瘴,江湖中名門正派一時竟無從攻下。只得放任其閉守暗谷。
不過那日之後,魔教亦是收斂許多,正邪二方稱得上是一時相安無事,只偶爾有魔教教眾為惡的消息傳出。
然這日,卻有一人,著斗笠,攜一斗篷人打上山來。
著斗笠者,功夫只能算尚可,遠不能稱得上精湛,可那斗篷人卻著實厲害,一人竟打的魔教教眾毫無還手之力。
這二人打至魔教半山,甚至驚動了那魔教教主,親率四大護法前來阻止。
那著斗笠者見教主前來,當即丟下兵器,喝住斗篷人,而後行之一禮,直言有事相求。
四大護法本欲將這狂妄之徒亂刀砍死,卻為教主喝止。
只聽那教主笑道:“閣下既是有事,為何不敢以真容來見?”
“只因我這容貌,來此不甚合適罷了,教主若是想看,我坦誠相見便是。”
那人亦大笑,當即除下斗笠,竟是那文會七子的老幺秦修。
“我此番起來,乃是想入你教中,求那《枯蟲經》一閱。”
此語一出,眾皆嘩然。要知這些年,魔教與正派雖稱得上相安無事,但其中矛盾卻全未有調解,反而加深不少。此時一名正派人士口出此言,若說不是奸細,怎會有人相信。
那教主收起笑意,冷聲道:“我神教與爾等江湖門派素不兩立,你可知?”
“當然。”
“那你來此,是想自尋死路?”
“哈哈哈。”聽那教主這般不懷好意的冰冷話語,秦修卻回之以大笑,“教主所言差矣,敵或友,本就並非一成不變。若是放心不下,你大可讓那‘蟲’部護法對我施以千蟲蠱便是。”
教主還未回應,那四大護法中一枯瘦老人卻先坐不住了,當即厲喝道:“小子,你怎知我那千蟲蠱?”
原來正是那“蟲”部護法。
然他雖施以威壓,秦修卻不為所動,依舊看著那教主,等待他的回應。
那教主思量片刻,吐出二字:
“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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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誠近日總覺心神不寧。
師尊已逝一年有余,這文會一派經他悉心打理,與往日並無二般,甚至更加強盛。
按說,魔教已多年沒有動靜,江湖中風平浪靜,文會派未有衰弱,應當是太平日子才是,可他卻總有惶恐不安,危難將至之感,。
這日也是,他熟睡至半夜,卻為夢魘驚醒。
時已至初夏,蘇誠醒來,只覺燥熱難當,口舌干燥,便欲尋些水喝。
門內為圖弟子取水方便,那飲水缸素來都是停於院內,離臥房不遠。於是他當即起身,推開房門,想要去喝上一瓢。
然而剛行至院內,他便聽見了縹緲的歌聲,歌聲雖輕,蘇誠卻有種莫名熟悉之感。
循歌聲望去,竟是一纖細人影坐於屋頂,手執一長杆,正在院中池塘垂釣!
這人既能無聲無息上得房頂,那輕身功夫自是絕佳。但他於文會派院中這池塘肆意垂釣,卻是對文會一派極大的藐視所為。蘇誠既為掌門,自當要喝止住他。
於是他也顧不及喝水,當即運起輕身功夫,順著那牆壁一點,便躍上了屋頂。
然而或許是還未清醒,他踩在邊緣一片瓦上時,竟未能控住力道,直接將那瓦片踩落,而後腳底一滑,從那房檐上墜了下去。
腳底踩空時,蘇誠心中便直呼不好,只是人已失衡,從空中墜落竟找不到一處可著力的去處,只能任由墜下。以他這年歲,這高度著地,怕是能直接要他性命。
就在他將要著地時,忽有一細物纏到了他腰間,將他一把拎起,甩上屋頂,細看,竟是那垂釣者手中魚线。
這般借力之法,蘇誠當真是聞所未聞,當即行一大禮,沉聲道:“蘇誠謝過閣下救命之恩。”
但他仍未忘記自己上來所為何事,又說道:“但閣下未經我派同意便來我門下重地垂釣,恐怕不合適吧。”
那垂釣者口中歌謠一滯,而後輕嘆道:“阿誠,不認得我了?”
聽得此言,蘇誠當即大驚。恰在此時,月出層雲,銀光灑在院中,正將那垂釣者面容照亮。不是別人,正是他那已逝一年有余的師尊秦蒼瞳!
她依舊是那副少女模樣,青絲長發隨意披散在身後,一雙美眸或是因染上月光,泛起點點金芒,較往日更平添一股生人勿近感。
他這才憶起,方才那歌謠,正是師尊在他年幼時哼唱助他入眠所用。
能與師尊再見,他當真覺得有如夢幻,胸中有萬千話語,一時竟不知該從何說起:“師尊,弟子······弟子······”
“我也想你們。”師尊輕輕搖頭,“阿誠,我走後,文會一派能有當今盛況,你功不可沒,此事甚好。”
“多·····多謝師尊夸獎。”
他年歲已不小,但在師尊面前,依舊拘謹如幼子——盡管眼前師尊興許只是他的臆想。
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或許是自己清醒時便記掛師尊,入得夢來才能得以與師尊相見。
他也沒有什麼追求,只是似這般見上一面,說上幾句家常,便已心滿意足。
“只是,這派內並非鐵板一塊啊。”
然而師尊接下來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卻令蘇誠登時一驚。他連忙詢問:“弟子愚鈍,望師尊詳以告知。”
“不急,等時日到了,你自會知之。”
她見蘇誠憂慮,又寬慰道:“哈哈,你也不必擔憂,待得那時,我們還會再見。”
“再·····見?”蘇誠更覺茫然,一時竟轉不過彎來。
“言盡於此,你該走了。”
師尊淡然一笑,笑靨如那午夜盛開的幽蘭,美艷不可方物,連那空中皓月都要弱她三分。
而後,她將手中釣竿換到左手,騰出右手,輕輕推了他一把。
這一推並沒有傾注任何力氣,卻令他頭重腳輕,失了平衡。他由那屋頂上跌落,只覺眼前一黑,便沒了意識。
再驚醒過來,只見他安然躺於床榻上,哪有什麼師尊。
“是夢······?”
他搖了搖還隱隱有些眩暈的腦袋,深感困惑。
當真奇怪,都說夢過無痕,可昨夜夢中景象,師尊所說的每一言,甚至每一處神態,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並且,師尊於那夢中所提之事,又是何意······
他一邊思索著,一邊站起身來,欲要去院內洗漱一番。
然而剛走進大院,他便愣在了原地。
只見一片斷瓦摔在道路正中,與那青石地面格格不入,抬頭望去,正是那池塘邊的房檐缺了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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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就在蘇誠與師尊夢中相會,得她告誡後三日,這文會山上來了一伙不速之客。
領頭者乃一白眉老者,高大魁梧,威嚴堂堂,著一襲黑袍,雍容尊貴,雖皺紋滿面卻精神抖擻,面蘊紫氣,一雙銳目鋒利如鷹,當真配得上“老當益壯”四字。
他帶人行至山門前,張口便罵,聲若洪鍾:“秦蒼瞳,給老子滾出來!”
有人罵至山門前,還對祖師爺出言不遜,文會派的守山弟子自當出手阻攔,然他們見那白眉老者威嚴無匹,受他氣勢所懾,一時竟無人敢上前,只得連忙跑回偏殿,請掌門蘇誠出來分辯。
蘇誠趕赴山門前一看,原來來者正是“風雨雷電”四人中的驚雷老人。
這驚雷一脈深居大漠,掌管大漠一帶所有村鎮,稱得上是一方豪強。這驚雷老人功力更是深不可測,江湖中年輕一輩只知他性情爆烈如火,卻從未有人見過他真正出手。
只是這驚雷一脈素來少與中土門派往來,此番來此叫罵,卻不知是為何。
蘇誠見了驚雷老人,剛行一禮,欲要問清緣由,那驚雷老人便先問起他來:“蘇誠?怎是你這老小子,你家那老東西去哪了?”
蘇誠愣了一愣,這才反應過來他口中的“老東西”乃是說的師尊,頓時神色黯然:“師尊······師尊已退位與我,現在我便是這文會派掌門。前輩在我文會派山門叫罵,我派顏面上著實掛不住。可否屈尊到我派那正殿坐上一坐,再細說前來所為何事?”
那驚雷老人聽得他提議,目光如銳箭般掃過他臉面,思量片刻,像是怒氣散了一些,這才沉聲道:“那便依你。只是你最好別想耍滑頭,不然老夫拼上這把老骨頭,也要給你們一個大教訓!”
聽到他同意,蘇誠這才松了口氣,而後做出引路的姿勢:“那前輩您請。”
驚雷老人只是冷哼一聲,也不理會他,向那帶來的人馬一揮手,浩浩蕩蕩一支馬隊沿山道走上山去。
待得驚雷老人在文會派正殿坐定,蘇誠連忙問起事來:“前輩深居大漠,本就不與我中原人士來往,此番卻是為何而來?”
“哼,為何而來?你自己看!”
驚雷老人朝隨從說了兩句土話,那隨從立即跑出門去,不一會兒,推著一木板車進來。
蘇誠定睛一看,只見那木板車上躺著一少年,四肢癱軟,面色青紫,雖神志還清醒,但卻氣若游絲,渾然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
“這是······”
“這是老夫孫兒,名叫雷休。”驚雷老人冷聲道,“他出去歷練,跟隨駝隊押鏢已有兩年,一直安好。直到前些日,他被人發現受了重傷,送回老夫這里,鏢也被賊人劫了,不知去向。”
“可這與我文會派,卻並無關系罷?”
“別人不知道,可老夫知道!”那驚雷老人憤怒地拍動身旁木桌,“他受的這傷,分明就是你們那霧雨針所致!除那霧雨針,有什麼暗器能這般制住他?休兒,你跟這老小子說說,自己怎麼受的傷。”
“回爺爺·····孩兒當時······只見銀針如暴雨襲來······連打孩兒周身諸穴,而後孩兒便見一斗篷人······奪了貨物······唔啊······”
那少年回道,聲若游絲,引得驚雷老人滿面心疼之色。
他安撫了少年,而後回頭,厲聲說道:“這可是你們那霧雨針的手筆?當世江湖,除秦蒼瞳外,又有何人能有此能力?”
“這······”蘇誠一時啞然。
那少年所說,當真便是霧雨針施展開的景象,若不是親眼見過,是絕無可能復述得這般分毫不差。
可師尊·······
他思索半晌,權衡利弊。
若是遮遮掩掩,反倒會顯得可疑,況且也很難瞞過驚雷老人那雙銳目,一旦惹怒對方,這事就難以收場了,倒不如如實相告。
“只是,前輩。”打定主意,他對那驚雷老人說道,“家師早在一年之前便已仙逝。人既已死,又怎可能奔行數里,到那大漠之中傷人?而那霧雨針,師尊並未傳至與我等七人,當世理應無人能使。”
此言一出,那驚雷老人登時氣的白眉直豎,怒極反笑:“那你是想說老夫家休兒看錯了不成?再者,你說她已逝,有何憑證?”
(弟子實無辯解之理,只得擾師尊清淨,無法守師尊囑托,師尊莫怪)
他在心中暗暗向師尊致歉,而後看向驚雷老人,直視那鋒銳目光:“師尊於生前囑托晚輩,需停屍三年才能下葬,此刻師尊屍身仍停於偏殿,若是前輩執意要憑證,去看便是。”
他也是發了狠,一時間在氣勢上竟不輸於驚雷老人。
“哼,希望你不是欺詐老夫。”驚雷老人見他不似說謊的模樣,當即冷哼一聲,站起身來,便准備去偏殿一探究竟。
然而他剛起身,卻聽見正殿外傳來一個輕佻的聲音:“不必了,師兄。”
蘇誠循聲望去,卻是他那幺弟秦修。
只見自己這素來乖巧的幺弟此時一臉異樣的邪笑,牽著一名斗篷人走了進來。
那斗篷人剛一進來,躺於木車上的那少年便瞪大了眼睛,失聲叫道:“爺·····爺爺,便是這人打傷的孩兒!”
登時,蘇誠和驚雷老人的視线都集中到了那斗篷人身上。
“老幺,這是怎麼回事?”
最終還是蘇誠先開了口,他語氣肅然,未留任何情面。
“嘿嘿,師兄不如先來認識認識瞳兒吧。”
卻聽秦修冷笑,替那斗篷人除下了遮掩面容的兜帽。
面容一出,眾人皆驚。原來這斗篷人不是別人,正是那秦蒼瞳!
“師······師尊?”蘇誠失聲道。
然而面前這師尊卻對他毫無回應,只一副漠然的模樣,星眸不知望向何處。
細看便可發現,這秦蒼瞳目中神采全無,就如一具雕琢細膩的戲台木偶。
見得秦蒼瞳,驚雷老人亦是大怒,當即便握起了隨身攜帶的銅鞭:“人已在此,這你還有何辯解?”
“前輩此言差矣。我師兄並沒有欺瞞於你,師尊確如他所說,一年之前便已仙逝。”然而秦修依舊是那副嬉笑模樣,“只是我有秘法神妙,能起得她屍身,為我玩物而已。”
“你!”聽得此言,蘇誠登時感覺心中竄起一陣怒焰,一口氣沒涌上來,竟被氣得吐出一口鮮血,“你這是欺師滅祖!你這畜生不如的混賬東西!”
“師兄,何必如此呢?你難道就不希望師尊復生?”遭他這般辱罵,秦修卻是興致更甚,他輕輕撫摸秦蒼瞳那如玉嬌顏,又親上幾口,“你看,師尊現在已經成了我的玩物,任由我對她上下其手咯?”
見秦修這般玩弄師尊,蘇誠更是憤怒,一只手捂住心頭,另一只握拳敲打牆壁,聲音中帶著哭腔:“混蛋,師尊養你這麼多年,你······你就未有一絲感恩之情?”
“有,當然有。不然我怎會將師尊變成這樣。”卻不曾想,秦修此時已是喪心病狂,毫無廉恥之心,反倒以之為榮,“況且,瞳兒她是自願為我玩物的,你說是吧,瞳兒。”
“是。”秦蒼瞳漠然道,聲中起伏全無,像是名笨拙的模仿者,再重復著他人話語,“我自願為秦修玩物。”
“小子,百字孝當先,你這可算不上什麼正道人士。”驚雷老人素來嫉惡如仇,更是看不下去他這行為,當即厲聲喝道。
“雷前輩,這你可就錯了,我早就不是什麼正道人士了。”秦修更是大笑,“我神教早已伏兵山下,待得時候到了,便會攻上山來,到那時,我便可得《枯蟲經》完本,讓瞳兒永世為我屍奴!”
“神教·······你竟投靠了那魔教!大逆不道的混賬東西!”蘇誠大吼,拼上一口氣朝秦修撲將過去,手上用力,便欲將他當場斃於拳下。然而拳離他還有些許距離時便被人擋了下來,正是剛才漠然呆立的秦蒼瞳,他還未有反應,她又是踢出一腳,直接將他踢得飛了出去,而後再與那揮鞭上前的驚雷老人戰作一團。
“師尊······”他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神色黯然,“想不到我文會派傳承,竟會斷與我手·······”
“無妨,師兄,文會一脈並不會就此斷了傳承。待得我神教攻破山門,我自會讓他們退去,而由我接任掌門。到那時,我們文會一派,便成了神教在江湖門派中的一大內應。”秦修嬉笑道,“今日之事,可除我神教在江湖中的兩大威脅。這可是大功一件啊,師兄。等到那時,我把瞳兒借你玩上幾日,再送你上路,也不是不行,哈哈哈哈哈。”
——“那可真是個好算盤!”
就在他得意忘形之時,一個在座眾人皆是十分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只是這一回並非往日那般溫和,倒如萬載寒冰一般。
秦修笑容頓時一滯,連忙轉頭去看秦蒼瞳位置,卻見她依舊在和驚雷老人纏斗。
“不必找了!”
一抹深黃的倩影從門外慢步走了進來。
容顏嬌俏,身段柔美,這進來的正是秦蒼瞳!
只是她此時俏臉已覆蓋上了一層冰霜,再不見平日那般溫潤。
眾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與驚雷老人纏斗之人,皆是錯愕,而秦修更是罕見地慌亂失措,只能僵在原地,等候這身著黃袍的秦蒼瞳走上前來。
但他依舊想做垂死抵抗,連忙喚起瞳兒:“瞳兒,攔住她!”
“嚯?瞳兒也是你能叫的?”秦蒼瞳冷笑,只一揮手,那正極速趕來的屍奴便如斷了线,癱倒在地。
“你······至少我還有神教大軍,他們馬上就會殺將上來,大不了魚死網破!”
秦修的威脅,卻令秦蒼瞳勾起了一絲毫無溫度的笑意。
這時,門外又傳來一個懶散的聲音:“看來是有樂子看?不過你那神教大軍,就別指望咯~他們連咱家一招都接不下來,還沒上山就全滅咯?”
進來的是一名蠻夷打扮的女子,她身著一件赤色羽衣,與那一頭火紅秀發相映稱,四肢各套著一金鐲,赤著玉足,美妙的身段和白皙的肌膚大片暴露在在場眾人眼前。
“畢方,多謝。”秦蒼瞳朝那女子輕聲謝道。而蠻夷女子則隨意地擺了擺手:“蒼瞳大人多禮了,既是司塵大人讓咱家來,咱家自當傾力相助。況且,這等大奸大惡,毫無廉恥之人,咱家平生最恨的說?”
說著,她那狹長的鳳目盯向了秦修,看的秦修是兩股戰戰。
“此時既是由我而起,那我自然不可袖手旁觀,秦修,你可知罪?”
秦蒼瞳亦是看向秦修,被二者注視帶來的強烈恐懼感,竟嚇得秦修當場昏死過去。
“蛇鼠之輩,難成大器。”她看著這副窩囊樣的秦修,低聲道。
她再轉向蘇誠,閃著微弱金芒的眸中已盡是溫柔:“阿誠,辛苦了。”
她說著,在蘇誠身前蹲下身來,輕輕將他扶起。
而蘇誠則再也無法憋住,明明年事已高,卻將秦蒼瞳緊緊抱住,如孩提般痛哭:“師尊!”
那畢方見狀也是一驚,欲要上前,卻被秦蒼瞳止住。
她伸手拂過蘇誠頭頂:“孩子,我說過我們還會再見的。”
說來神奇,隨著她這輕撫,蘇誠竟感覺身上的新老暗傷被悉數治愈,這也更令他明白,眼前師尊絕非常人。
待他將胸中情緒盡數釋放後,秦蒼瞳這才輕輕將他推開,解釋起了事情緣由,也算是回答他的困惑:“我本來算好年歲,欲要脫離凡胎,飄然離去,但卻終究放不下你們。於是我傳你那秘法,能將我一絲氣留於凡胎,保這凡胎仍如活人,而以玉棺收之於偏殿,乃是以我之氣鎮這文會山氣運,如此一來,這些年月文會山便會繁榮。待得我那絲氣歸去,我那凡胎自會化為黃土。只是我沒料到,我這視同己出的弟子里,出了這麼個敗類。”
她踢了癱倒在地的秦修一腳,繼續說道:“他用的那魔教屍冥蟲,其實並無功效,生老病死乃是天命,又怎是蟲豸可改?況且若是真有效用,魔教怎會不大肆控屍為奴?只是偏巧,那屍冥蟲內含藥效,陰差陽錯吸收了我留的那縷氣,以致復生凡胎。”
由她所說出的事,在座各人皆是聞所未聞,一時無人理清。
而秦蒼瞳則在說完了緣由後,走到了那驚雷老人跟前:“雷鵬,你那孫兒為我所傷,實為抱歉,今我還他健康,就當賠罪,你看如何。”
“既是能救休兒,那老夫便依你。”驚雷老人倒也豁達,聽得秦蒼瞳所述,又見得秦修嘴臉,心下早已息怒,當即抱拳,謝過秦蒼瞳。
只見秦蒼瞳同樣是手一揮,那躺於木板車上的少年頓時呼吸平緩下來,面上青紫之色以可見之速消散。不多時,竟已能下地走路!
聽得少年一聲清脆的“爺爺”,那驚雷老人心下大喜,不禁又給秦蒼瞳行了一大禮:“多謝,這份恩情,雷鵬必當涌泉相報。”
“報恩就不必了,只要你不要將這山中發生之事說出去,保我文會派聲譽,那邊足夠了。”
“阿誠,今日一別,便是永別,你要珍重,不可辱沒了我文會派的名望。”
她在座眾人交代完所有事,而後招呼那蠻夷女子,扛起秦修與自己那凡胎,飄然離去。
——據說那日,文會山天降神跡,有一黃龍自那文會派中破空而去。於是便有了傳聞,說那山中義俠乃是黃龍轉世,山下百姓為其修祠,香火旺盛,直至今日。
尾聲、
“這就······完了?”蘇曉聽完李司塵所說的故事,依舊感到意猶未盡,“不應該還有什麼反轉的嗎?比如魔教的陰謀什麼的?”
“你啊。”李司塵哭笑不得,“那魔教伏兵被畢方屠殺大半,跑都來不及,哪還有什麼陰謀。”
“那,那秦修後來怎麼樣了?”“你覺得呢。”
李司塵聳了聳肩,雖非明說,但蘇曉已能猜到大半。
“話說這凡胎真這麼神奇啊?居然留一絲氣就能保持生人面孔。這在我們《氣的應用》里可沒提到過。”
“你沒聽說過的事還多著呢,畢竟能留下凡胎的只有我們原始靈。不過這事發生了以後,我們基本上都不會留下凡胎了。”
“說來······你剛才故事里是不是還提到了一個叫‘畢方’的蠻夷女子。”蘇曉沉吟片刻,突然想到了些什麼,“那家伙是你的親信嗎?為啥我從來沒見到過。”
“畢方啊,她算是獸靈吧,本體是一鳥雀,乃是天生火德,在那古早時期成靈後便追隨與我,至於為什麼沒再出現過······”李司塵的聲音忽然有些低落,“她死了。”
“哎??靈也會·······”
蘇曉話還沒說完,在外面和那名為“明理”的人通話的玄醫生便走了進來,看來已經打完電話了:“明理說他那邊出現了儲存我的氣的道具,被人拿來做壞事,給他逮了正著。看來,這破事還真不簡單咯······哎,你們在聊什麼呀。”
“她好奇凡胎那回事,我就把你黑歷史告訴她咯。”李司塵攤開雙手,一臉的無辜。而玄蒼瞳嬌俏的臉則是直接通紅,有些生氣地說道:“你怎麼不說自己黑歷史呢?楊太宗陛······”
“停停停,我來是和你敘舊的,不是互黑的!”
李司塵聽她要說出一個名詞,連忙打斷,只是還是被蘇曉聽了正著。
“楊太宗······那是什麼?”
“沒,沒什麼,那我們就先走了。你這事調查有進展了再聯系吧,拜啦!”
他連忙推起蘇曉,向門外走去,一邊推一邊回頭向玄蒼瞳道別。
這位司塵大人這麼慌亂,還真是少見啊······會是什麼不得了的黑歷史嗎?
蘇曉看著李司塵那慌亂地吹著口哨的模樣,心中不禁八卦了起來。
只不過,畢方的事也好,這個事也罷,看來都不是暫時能從他這里得知的呢。
她無奈地笑了笑。
“走咯,我帶你去我一個老熟人那里做客吧。”
“哎哎哎?這‘玄醫生復制人事件’就直接不管了?”
“沒事的沒事的,丁點大的事,出不了大問題。大不了等她醒了去問她就是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