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楊少將的態度一時讓程子介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按理說，兩支部隊順利會師，自己和喪屍的談判也初步有了成果，甚至喪屍還同意放還一部分平民幸存者……這些都是值得高興的事才對，他為什麼表現得這麼奇怪？
難道這個人……真的有什麼問題？
從真的這里得到證實，人類當中確實有喪屍內應給它們傳遞消息之後，程子介就一直在想到底是誰。
但這位楊少將的反應卻又並不像有什麼貓膩，不是沮喪失望，而是憤怒。
程子介雖然莫名其妙，但還是重復了一遍現在的狀況。
楊少將也沒有多說，而是冷笑一聲：“好，好。我馬上過來。”說完便結束了通話。
既然如此，有什麼問題見了面就能搞清楚了。
於是程子介壓下滿心的狐疑，對付中校吩咐一聲：“好了，你們也行動吧。”便轉向真的。
真的這時候也發布完了自己的命令，轉向程子介：“我的同伴，都開始走了。”
程子介已經看到，遠方的公路上出現了一個標准喪屍集群，黑壓壓的一大片，正朝著這座小山的方向而來。
於是便笑道：“好。這一群里面，有人類嗎？”
真的坦然回答道：“這一群，沒有……”
看著公路以及路邊密集的喪屍，即使程子介也知道現在要用重火力攻擊它們非常輕松。
根本不用轟炸機，只需要炮兵幾炮下去，這個標准喪屍集群恐怕就會灰飛煙滅。
當然，他也只是想想而已。
而且產生這個想法本身就讓程子介自覺有些羞愧。
真的也不是不知道，這麼密集的隊形容易受到人類攻擊。
實際上，從最開始的荒蕪到最近的真的那些同伴，都會在遭到人類空中轟炸和地面重火力打擊之後馬上做出應對，分散陣型。
但真的現在仍然指揮部下使用了這樣的隊形，似乎根本沒想過如果這種情況下遭到人類攻擊會怎麼樣。
其實，就算自己這樣做了，恐怕也沒什麼關系。
這附近只有真的這麼一個智慧喪屍，只要把它也干掉，消息就不會傳播開，就不會有別的喪屍知道自己背信棄義。
自己仍然可以裝作若無其事，光明正大地和別的喪屍打交道。
想到這里的程子介被自己嚇了一跳，趕緊用力搖了搖頭，迅速把這些陰暗的想法拋開，看著越來越近的喪屍集群，一時無事，便開始問起一些不那麼重要的問題：“那個有暴，是你們的頭兒嗎？”
真的思索片刻，回答道：“大家都聽它的。不是頭兒。”
程子介想了想哈雷族群那些智慧個體的相處方式，便大致理解了現在遇到的這批智慧喪屍的模式。
或許智慧喪屍當中有些比較有威信，有些像真的這樣的小透明，但重大決定需要它們取得共識。
“之前，我們在行動的時候，經常在……嗯，就是這種東西，這個樣子的，水上面可以走的……對，還有可以走的洞，在這些地方遇到你們不太多的同伴攻擊，這是為什麼呢？它們打不過我們的，太少了。”
“我們第一次被你們那種會飛的東西打，大家很害怕，有暴就說要想辦法看看人類還有什麼奇怪的東西。”
“哈哈，我也是這麼想的，看來你們確實是在試探我們啊。那現在你們發現什麼沒有？”
“有幾個同伴說，你們會發出一種很可怕的聲音？我不知道。”
“你不會想知道這種聲音的。我希望你永遠不用聽到這種聲音。”
“喔。”
“你有什麼想問的嗎？你肯定也對我們很好奇。”
“你剛才說，你會飛？”
“其實我不會飛。你看，天上飛的那個東西，很大。我們可以呆在里面，它帶著我們飛。”
“你可以呆在里面？那我也可以？”
“嗯……可以的，以後如果我們合作，不打了，我帶你一起，進那個東西里面飛。”
“好的，好的。我找到有暴以後，要和和它說，我想和人類合作。”
“那就太好了。”
“可是，合作，制造食物，馬上能吃到嗎？”
“……對不起，這個過程不會那麼快的……你們吃的東西，很麻煩，要等它們從很小的長大……這麼小的，長到這麼大，還有些要長這麼大，才能吃。”
“要很多很多天嗎？”
“我想想……大概要從你醒來，到現在這麼多天？有些會少一點，有些會多一點。”
“那怎麼辦呢。這麼多天，我的同伴會死掉很多。”
“你別急。在這之前，我會想別的辦法——比如你們現在去的方向一直走，會遇到很大片的水面，水里有很多魚——你知道魚嗎？好吧，這應該是很大它們創造出來的詞，你問很大就知道了。就是水里的可以吃的東西，有很多。你們可以先吃那個。”
“不喜歡水。可怕。”
“沒關系的，很大它們一開始也不喜歡，不過它們現在也會在水里抓魚吃了。習慣了就不可怕了。”
程子介和真的並肩看著山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不知不覺間，第一個喪屍集群已經走過山下，然後向著平原遠去了。
接著又是第二個，第三個集群。
不久之後，公路上又出現了人類部隊，排著整齊的隊列，揚起滾滾煙塵而來。
公路的一邊是人類的戰車和士兵，另一邊則行走著接踵摩肩的喪屍，剛才還打得死去活來，硝煙甚至還沒有散盡的敵對雙方此刻卻並肩前行，雙方的領導者也並肩站在一起。
希望這是將來的常態。
程子介一邊在心中默默想著，一邊繼續和真的聊著各種話題：“你要是餓的話，我等一下可以看看能不能給你找到一些食物。”
“我不餓。我昨天吃過半個人類。”
“……哦。”
“你不高興。我吃了你的同伴。那個時候我們還不是朋友。”
“我知道。我不是生氣。我是難過。同伴死掉了，難過。”
“那個人類是自己死掉的。不是我殺死的。”
“好，謝謝你。”
雙方一時都沉默下來。
當然，程子介不會怨恨真的。
就算那個人是它殺死的，程子介也明白自己不能指責它。
他只是抑制不住地想著，那會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鍾美馨她們那樣的？
是老張老李那樣的？
還是小淘氣那樣的？
“我以後，要學會不怕水。”真的突然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麼一句。
程子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疑惑地回答道：“啊？”
真的看著他，認真地說道：“不怕水，就可以和很大那樣吃——魚？就可以不吃人類了。”
“嗯。嗯。”雖然面前是一頭剛剛還吃過人的喪屍，但程子介卻有些莫名的感動，笑道：“你放心，以後我會教給你們，不用吃人也可以有足夠的食物。”
“好的。好的。”真的嘟噥幾句，突然轉向山下：“那一群，有人類。我讓它們停下來。”
程子介收攝心神，果然看到最近的那個喪屍集群在山腳下停下了。
幾萬頭喪屍在路邊和岔路上密密麻麻地鋪滿了一大塊原野，雖然明知它們現在沒有危險，但看起來仍然驚心動魄。
很顯然，自己如果不去帶領，光靠自己的部下深入這麼密集的喪屍集群去甄別收容平民幸存者是不現實的。
所以程子介轉向真的，笑道：“那我要下去，帶我的同伴去找那些小的和不好的同伴。”
“好的。”真的注視著程子介：“等你找完，我就帶它們離開了。你呢。”
“我也帶我的同伴離開。”程子介笑道：“那我們就在這里告別了？”
“嗯。”真的答應著，卻不忘約定下一次見面：“你還會來找我，對吧。”
“會的，放心吧。我六天之內就會去找荒蕪，很快就會再見面的。”程子介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這個計劃絕對不能更改。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好的。那，再見，朋友。”
“再見。”程子介舉手碰了碰它的爪子，然後便轉身走向來時的樹林邊緣。
夜嘯還好，他們見過程子介和喪屍的交流。
淘氣們則正在林木間探頭探腦地看著他，一個個都是大氣都不敢出的表情。
她們可是第一次目睹程子介和喪屍交流的全過程。
程子介舉起手示意順利結束，同時笑道：“好了，暫且告一段落，我們回下面去。——你們幾個，先想好有哪些問題，回機場再問。現在還有很多事。走吧。”說完便大步走向山下。
下山比上山更容易。
幾個人都是疾步如飛，片刻間便回到了上山的岔路口。
路過的時候就可以看到，路邊這個停下來的喪屍集群正中，喪屍們正亂糟糟地圍著什麼。
那里應該就是平民幸存者了。
自己一個人去干不了什麼，還是帶著部下和醫護人員去甄別收容。
程子介來到公路上，遠遠地已經可以看到隊列第一輛坦克黑洞洞的炮口。
雖然喪屍集群就在伸手可及的距離，但自己的這些部下也都和喪屍打過足夠多的交道，隊伍還是保持著整齊與規則，並沒有什麼散亂與驚擾的反應。
這種情況讓程子介非常滿意。
除了一輛吉普車的行動似乎很不守規矩。
這輛吉普車離開隊列，加快速度，越過隊伍朝程子介的方向駛來。
程子介馬上反應過來，這不是自己的部下，自己的隊伍中沒有這樣的吉普車，即使是軍官們也都是乘坐裝甲指揮車。
這是青陰友軍的車輛。
果然，吉普車直接衝到程子介身邊，急刹車的聲音還沒有停止，車中便跳出一名和程子介一樣扛著一顆金星的中年軍人，一步便跨到程子介面前，也不敬禮，而是一把揪住了程子介的衣領，怒吼道：“是你下令用重火力攻擊帶著平民的喪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