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介在明亮的朝陽下注視著機場邊的原野。

　　金色的陽光照耀著金色草木，金色之間偶爾有銀色的閃光。

　　那是地上結的霜。

　　天氣已經很明顯地冷下來了。

　　雖然一直沒有下雨，但夜間寒意沁人。

　　而清晨人們說話時也開始呼出淡淡的白氣。

　　看起來只需要一場雨，就會入冬。

　　有多少人熬不過這個冬天？

　　又有多少喪屍將永遠不知道春天是什麼？

　　冬天時喪屍也會消耗更多能量，才能抵抗更低的氣溫。

　　可以預見，隨著冬天的到來，喪屍耗盡能量而死的速度會越來越快。

　　程子介默默地思索著，注視著原野上剛剛出現的一個喪屍集群。

　　那是一個標准的喪屍集群，正向著機場快速靠近。

　　伴隨著一頭喪屍無聲的呼喊：“我來了，我來了。帶著人類。”

　　程子介身後的女喪屍馬上高興地回答道：“我在這里，和我的那個人類。”

　　“你好，什麼。”程子介無聲地發出問候，同時向喪屍集群的方向迎了上去。

　　早上天剛亮，他就召集了部下，並且聯系了各部隊的領導，通報了自己已經找到喪屍內應。

　　這是有必要而且有成效的，緊張的氣氛立即緩和了下來，楊少將的臉也總算不再繃得緊緊的了。

　　得知這一消息的其他部隊領導也很明顯地松了口氣。

　　沒有人對程子介放走兩名內應，去交換一批平民幸存者的決定提出異議，只有幾名部隊領導表示希望能看看這個過程。

　　這倒不難，而且程子介理解他們的想法。

　　既然大家都認可和喪屍合作的可能性，自然想了解一下和喪屍的交流。

　　所以，程子介身後除了楊少將，幾名部下，以及那對奇怪的夫妻之外，還有兩位通訊兵正在拍攝。

　　當程子介來到機場邊緣時，那個喪屍集群也到了。

　　它們在距離一百米左右時停下腳步，一頭體型高大的喪屍走出集群，無聲地呼喊道：“人類，都在這里。”

　　“首長？”那平民領導人在程子介身後小心翼翼地問道。

　　對方只帶來了一個集群，而且這里集結著自己全部的裝甲部隊，所以程子介也不擔心，大方地笑道：“去吧。”

　　“謝謝首長。”夫妻倆答應一聲，興高采烈地向著喪屍集群飛奔而去。

　　看著他們在明亮的陽光下，努力地奔跑在荒原上，離自己，當然也離其他人越來越遠的身影，程子介心中再次涌出那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無趣，尷尬，失落，以及一抹怒意的思緒。

　　他媽的。

　　程子介在心中狠狠地罵了一句，卻不知道罵的是誰，也不知道罵的是什麼。

　　跑過一百米的距離只需十幾秒的時間。

　　程子介剛剛罵完，那對夫妻已經跑到了那高大的喪屍面前。

　　兩頭喪屍的興奮自然是不必多說，那平民領導人也用力擁抱了一下那頭喪屍，看樣子他們早就打過交道，並不是初次見面。

　　程子介神情落寞地看著一個人和兩頭喪屍的狂歡，他的視力足夠清晰地分辨出那平民領導人臉上的輕松和喜悅。

　　直到這時，他才突然意識到，這個人和自己其實有這一些相似之處。

　　因為程子介自己也不止一次地想過，和喪屍一起生活說不定還更快活。

　　自己不這麼做，是因為是因為還有牽掛的人。

　　否則，他可能早就像這個家伙一樣，跟喪屍混到一起了。

　　想到這里，程子介不由得笑了起來。

　　而這時它們的問候也總算結束，那高大的喪屍轉向程子介的方向，喊道：“謝謝你，人類的頭兒。我抓的人類，都帶來了。我們走了，你們自己把他們帶回去吧。”

　　“感謝。”程子介注視著喪屍集群比來時更快地退去，而它們身後的荒原上，像是潮水退去後的沙灘留下的貝殼一般，留下的是將近一千名莫名其妙，而又惶然無措的平民。

　　接下來的收容工作，程子介始終有些打不起興致。

　　其他人倒是都很高興，怎麼說都是上千朝不保夕的同類終於獲得了安全。

　　一些部隊領導人在全程觀看了直播之後，也打消了對於和喪屍合作這一可能性的疑慮。

　　收容完這批幸運的平民之後，時間已經過了中午。

　　而下午則按照計劃，開始研究楊少將帶來的青陰援軍的協同與指揮方面的工作。

　　程子介百無聊賴地打著呵欠。

　　這種純軍事會議他不能不參加，卻又幾乎什麼都干不了，只有唯唯而已。

　　腦子里思考的卻是別的問題。

　　經過今天的接觸之後，程子介實際上對楊少將本人的好感更強了。

　　他沒有戀棧權力，直接地表示一切服從程子介的安排。

　　對於把他的大部分部隊打散，暫時編入程子介部下各嚴重缺員的作戰單位的提議也沒有反對。

　　到了最後，就連不怎麼懂軍事的程子介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笑道：“楊師長，反正吉州輕步兵營也很少參加戰斗，其實沒有迫切補充人員的必要。那兩個連還是你自己指揮好了。”

　　這位外表普通的中年軍人因為早上找出了喪屍內應，一整天都是樂呵呵的，此刻更是笑眯眯地擺手：“不不不，沒有這回事，程軍長。兩套指揮系統遲早會出亂子的。現在的環境也不比往常，您的風格又獨特，還是安心服從您的統一指揮才好。要我說，那個特種作戰連都不必留給我。”

　　程子介哈哈大笑：“那您不成了光杆司令了。”

　　楊少將卻認真地回答道：“我巴不得當個光杆司令。”

　　如果所有人都像這位楊少將這樣，那該多好。

　　程子介不由得微微嘆息一聲，然後帶著敬意對楊少將道：“那就多謝楊師長了。”說完便轉向其他軍官：“好，那就這樣安排吧。接下來的五天，喪屍應該不會對我們發起攻擊，那就趁這個機會都好好訓練一下。如果必要，可以搞一搞演習。好，散會吧。”

　　天已經黑了。

　　程子介離開會議室，獨自走向平民勞工所在的那間候機大廳。

　　雖然對楊少將本人很有好感，也覺得他可以信任，但程子介終究是吃虧太多，無論如何還是要做些防備。

　　剛才開會的時候，他已經想好了初步方案，自己家眷的安全，還是只有交給那些老兄弟才能放心。

　　當然，只靠他們是不夠的。

　　他們畢竟是平民，戰斗力終究和正規軍有差距。

　　而且更重要的是，這里並不是他們熟悉的山區環境。

　　所以，在安排好李建斌和張耀煌抽調一支小隊伍，保護好自己的家眷，不讓別人尤其是青陰的人隨意靠近之後，又去找到了夜嘯小組。

　　並且安排他們從現在開始，主要的任務就是保護程子介以及付中校等指揮官的家眷的安全。

　　有了這幾個超級戰力的加入，程子介心里踏實多了。

　　但他知道還不夠。

　　畢竟他們只有三個人，人數太少，而且行動一直受到很大的限制。

　　如果真的陷入困境，是沒有能力帶著這麼多女人孩子全部逃走的。

　　所以，他最後又安排了凌雲部隊承擔這個重要的任務。

　　當初在海源市區以命相搏的時候，絕對沒有任何人能想到，會有需要他們保護程子介家眷的這一天。

　　但如今的世界，人們已經習慣了這種反轉。

　　方上尉平靜而堅決地接受了命令，就像以前一樣。

　　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他們是真正的，純粹的軍人，不會因為對自己的個人好惡而背離這一點。

　　一切安排妥當，程子介總算是暫時安心了下來，一邊走回宿舍樓，一邊開始思考下一步的行程。

　　一切都很順利。

　　順利得讓程子介都有些難以置信。

　　喪屍內應沒有費力，自己找上門來。

　　還收容到了一批意料之外的平民。

　　青陰的援軍和整合也很順利，至少到剛才的會議為止，這些新加入的戰友都表示了完全服從程子介的命令。

　　本來計劃要花三天還不一定能完成的事情，現在一天就搞定了。

　　其實明天就可以出發去天昌，找荒蕪正式談判。

　　有必要立即出發嗎？

　　程子介本能地覺得不應該拖延，甚至有一種立刻登上正好飛來的一架運輸機，直接飛往天昌的衝動。

　　但是，這次行動的關系實在太大了。

　　每次一想到這一點，程子介就會難以抑制地覺得胃部有些抽搐。

　　如果談判失敗，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越是如此，就越不能急躁。不能指望一直這麼順利。

　　溫少將他們才剛剛開始打魚。

　　其他領導也需要時間思考還有什麼問題要注意。

　　而自己甚至一直沒有認真思考過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如果談判失敗，該如何反應？

　　無論如何，至少要再等兩天。

　　提前兩天去，無論如何都不晚，有足夠的余地。

　　程子介努力壓下立刻去天昌的想法，回到了宿舍樓，度過了一個總算是沒人打擾的，安靜的夜晚。

　　然而天還沒亮，他就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

　　這種時候被打擾，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

　　程子介早已經習慣這種情況，一瞬間便睡意全無，披衣起床開門一氣呵成。

　　但他雖然有了心理准備，看到門外竟然是負責夜間全部指揮工作的駱中校親自前來時，還是意識到了事態肯定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確實，駱中校焦慮和茫然地證實了這一點，出現了程子介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的情況：“軍長，青陰軍區和國防部急電。就在兩個小時前，天昌市區的喪屍突然向天興縣城的平民聚居地發起了大規模攻擊，天興縣城已經淪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