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您能找到喪屍的領導談判，甚至還能達成停火協議，那麼，命令重火力攻擊挾持著平民的喪屍這一決定是不是不必要的？”在程子介飛快地講述了自己剛才的判斷和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之後，揚聲器中響起一個以前未曾聽過的聲音。

　　程子介耐心地解釋道：“那個時候我並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找到智慧喪屍。我只是根據我以前的經驗判斷，這附近應該有智慧喪屍在指揮普通喪屍的行動，地點可能是在那座小山上。一切都是推測，完全是碰運氣。能這麼順利地找到目標甚至出乎我自己的意料。而且，”他努力整理了一下思路，繼續道：“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有多少有智慧的喪屍，也不知道它們是聚集在一起，還是分散在我們會合點周邊。所以，當時我推測有一種可能性，在我找到其中一個的時候，其他的喪屍已經觀察到了我們的反應，做出了判斷，並且把這些信息傳播出去了。”

　　安靜片刻之後，還是范參謀長道：“各位，我們現在面對的局面是人類歷史上從未有過的，是和另一個有智慧的物種進行的斗爭。沒有任何經驗可以借鑒，也沒有任何規章制度來規范和指導我們的行為。我們甚至在程少將面對各種艱難抉擇的時候無法提供任何幫助，只能靠他一個人做決定。如果有人覺得他犯了錯誤，那麼，請說出你認為正確的處理方式。”

　　這位前輩和領導一直很維護程子介。

　　雖然可能有私心，但人類行為的動機從來都不是只有一種。

　　比如最簡單普遍的例子就是，絕大部分人追求異性的時候，會因為對方的相貌，氣質或者性格，也會因為家境，工作或者前途，還會因為饞她們或者他們的身子。

　　很多事情，是只能論跡，不能論心的。

　　范參謀長一直以來的做法，很讓程子介親近和信任。

　　而且，其實絕大部分參與了這場報告會的人都並沒有否認程子介的做法。

　　那位初次聯系的郭司令就緩緩說道：“我同意老范的意見。程少將遇到的，是人類有史以來第一次被其他生物劫持人質這麼一個情況，各位，在這種破天荒的事情面前，還能保持著冷靜，迅速分析出了這麼多利弊和後果，做出了我們現在有爭議但還沒有達成一致意見的決定，已經非同凡響了。我以前是對程少將本人接管海源野戰軍不以為然的，但現在看來，自古英雄出少年，這句話說得沒錯啊。”

　　馬上有人附和他：“是的。以前我們遇到劫持人質的情況，劫持者的目的並不是人質本身，傷害人質對他們沒利益。而這一次不一樣。這一次的劫持者隨時可以把人質本身當成目標，人質本來就是它們極度缺乏的食物。程軍長面對的情況確實太復雜了。”

　　當然，還是有人堅持不同意見：“我覺得，還是有更好的處理方式。這樣的處理方式造成了平民傷亡，我覺得值得商榷。”

　　又是一段安靜之後，程子介知道自己必須出聲，只能暗嘆一口氣，朗聲道：“是的，可能有更好的處理方式，但是我能力不足，至少我到現在還沒有想出來。你知道喪屍劫持人質這個現象的范圍嗎？至少在這青長平原上所有的平民幸存者都被劫持了。至少有幾萬人，分布在幾億喪屍中間，范圍從整個青長平原到橫嶺山脈，而且據我所知，這個消息還在喪屍中傳播，很可能有這麼一天，全國和全世界的喪屍都學會這麼干了。所以，我沒有能力，能完全避免這種情況下的平民傷亡。您有什麼辦法，能把這麼多人全部救出來而不出現任何傷亡，我一定那麼做。”

　　對方一時沒有回答。

　　程子介突然有些賭氣，煩躁地提高聲音：“就這麼簡單。我在那個時候，沒能力想到更好的辦法。我還年輕，能力有限，以後也不可能每件事都找到完美的解決方案。”他突然暴走：“所以，有沒有更優秀的領導來替換我？我本來就不適合這麼重要的職位，我甚至連坦克都沒進過。我這里的戰斗指揮一直都是付中校和駱中校。”

　　仍然沒有人接口。

　　程子介則冷笑起來：“是不是有人覺得我這麼做是犯了錯誤，或者犯了罪，想著送我上軍事法庭？”

　　說到這里，倒是秦司令笑了起來：“別急，沒人這麼說。我相信沒人有這個想法，對吧？各位。”

　　范參謀長馬上接口：“既然全國的軍隊領導都在，那就給這件事定性吧。我個人認為，這不是錯誤，更沒有犯罪。”

　　郭司令語氣仍然平緩地說道：“當然不是。這種情況沒有先例，也就沒有相應的法律。就算以後有相關法律，也不能追溯法律建立以前的行為。”

　　看樣子這位將軍在軍隊系統中頗有威信。

　　他的意見頗有一錘定音的味道，程子介馬上聽見紛紛稱是的聲音。

　　顯然，大家都不想在這種事上浪費時間，參與的人當中絕大部分人和程子介也並沒有打過什麼交道，更談不上過節——當然，這樣的人有，只是他們此刻乖巧地不敢出聲。

　　所以，最後范參謀長道：“既然沒有人反對，那我就代表國防部公布此事的最終處理意見：程少將在緊急情況下處置得當，避免了可能更嚴重的後果，處置方式可以作為我們今後面對類似情況時的參考。今後任何人不得借題發揮，追究此事。”

　　終於清靜了。

　　直到現在，才有一個第一次聽到的聲音嘆息道：“確實，這種情況也只能這麼應對了。既不能完全不炸，也不能肆無忌憚地炸……如果我以後遇到這種情況，可能也只能像程軍長這麼處理了。”

　　另一個聲音則焦慮地問道：“那麼，我們以後遇到這種情況怎麼處理？——剛才程少將說，這種做法正在喪屍當中傳播，以後我們這里的喪屍可能也會學到。那我們是按照海源野戰軍的做法處理，還是各位領導有其他指示？”

　　這才是與會者更關心的問題：今後遇到類似情況怎麼應對。

　　通話頻道中亂糟糟地討論片刻之後，最終取得了一致意見：“在找到更好的應對措施之前，先參照程少將的做法處理。決不能完全被動，任由喪屍依靠劫持人質的手段為所欲為。也不能肆無忌憚地攻擊，導致它們因為這一手段完全無效，轉而殺害它們劫持的平民當做食物。”

　　於是，這個話題總算是告一段落。

　　雖然避免了被追究責任，但程子介卻輕松不起來。

　　自己情急之下的做法，卻成了全國部隊的標杆。

　　今後可能有更多人因為自己的做法而死去。

　　只希望能順利和喪屍展開合作，避免衝突了。

　　程子介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想念荒蕪。

　　只是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既然上一個話題告一段落，於是他便整理情緒，繼續道：“那我就繼續報告了。第二個問題是，我從喪屍的口中得到了確認，在軍隊當中有它們的內應。但不知道是哪里的軍隊，也不知道怎麼找出那個家伙——對了，也有可能不止一個。”

　　這當然也是個爆炸性的消息。

　　通話頻道當中響起了各種難以置信的聲音：“什麼？”“程少將，請復述一遍。”“對不起，我沒有想到過這種可能性。”“您確定？”……甚至在一片聲音當中他還聽到了劉上校終於按捺不住的聲音：“有這種事？”

　　程子介也無心理他，把剛才的話復述了一遍，然後繼續道：“是的，在我剛回到部隊的時候就發現疑點了。因為在那之前，我這支部隊的行進路线不會提前決定，都是且戰且走，所以喪屍也只是一路追擊。但是等我回到部隊以後，因為青陰軍區向我們派遣了援軍，要提前確定會合地點，所以擬定了一條行軍路线。結果喪屍馬上就做出了反應，開始在這條路线上提前布下重兵，在橋梁隧道這種關鍵路段設下各種阻礙，造成了我們很大的困難。當時我就覺得有問題，但我請求青陰軍區出動過特殊改裝的偵察機進行搜索，我自己也帶著特種兵在部隊周圍仔細找過，都沒有什麼發現。也對我們部隊人員和攜帶的平民進行過檢查，沒有找到異常。所以我也不能確定，也就沒有上報。但是這次算是確定了。除了喪屍的親口證實，還有它們這次知道，我們兩群人類不是像更普遍的那樣——哈哈，互相攻擊，而是會聚集起來一起打喪屍這一情報。”

　　秦司令馬上道：“海源野戰軍的具體行軍路线，我這里只有少數高級軍官知道。我馬上命令所有接觸過相關情報的人員全部接受檢查。但是，”他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道：“我可以保證，他們絕無問題，不會有喪屍混在其中。”

　　程子介當然不是懷疑他，趕緊道：“秦司令，您別多心，我只是報告一下我獲得的情報。”

　　一直沒有出聲的楊少將現在也坐不住了：“我帶的隊伍倒是所有人都知道要去原西機場和海源野戰軍會合，基本上所有軍官都知道你們的具體行軍路线。但我從來沒想到這種可能性，——太不可思議了。我馬上命令他們全部接受檢查。”說完便要跳出指揮車。

　　程子介趕緊喊住他：“別急，楊師長。你要檢查全部隊伍，沒那麼快的。等到了原西機場再說吧。我還有其他報告呢。——而且，我覺得這個目標可能是在什麼意想不到的地方，因為根據我對喪屍的了解，它們的思路和我們有很多不同，很難用我們習慣的思維去推測。——好了，這件事我通報給大家，各位都小心提防這一點吧。至於怎麼找到喪屍的內應，我還沒有頭緒。但我一定會把它揪出來來的。到時候我再看看我的辦法能不能讓大家都試試。”

　　這確實是個麻煩事，參加的各部隊領導暫時也只能放著，先繼續聽程子介的報告：“最後我要報告的是，這次大規模喪屍運動的原因，以及將來可能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