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介立即從那張木椅上跳了起來：“快說。”

　　馮少校顯然是飛奔而來，喘著氣道：“是。大致消息，是大部分北方喪屍的領導成員都已經到了雙河縣城東北，黃雲山深處，靠近橫嶺山脈的某處，在那里集合了。具體位置無法描述，喪屍也不會使用經緯度坐標。但夫人已經在回來的直升機上了，還帶著喪屍的使者。”

　　黃雲山？

　　程子介吃驚不小。

　　難怪智慧喪屍幾天沒有消息，原來是一直在山中移動，而且已經悄悄到了這麼近的距離。

　　這麼說，周名峰真是走得太及時了，只怕是他前腳離開，喪屍後腳就到了那里。

　　或許有點巧合，但他們現在是安全的，這就夠了。

　　自己現在算是可以專心處理喪屍的問題，程子介繼續問道：“喪屍還帶來了什麼其他消息嗎？”

　　馮少校搖頭道：“沒有。根據丁小姐所說，喪屍每次到了新地點，都會派出使者通知海源，天興和其他地方的本地喪屍。這次也只是例行通告。”

　　荒蕪它們也說過這一點。

　　不管怎麼樣，喪屍的所在地確定了，就能去找它們交流和交涉。

　　程子介大大地松了口氣：“我老婆還帶著那個喪屍使者正飛回來。”

　　“對，夫人向丁小姐提議的，丁小姐說，那位使者自己也同意來這里向您傳達消息。還有……”馮少校遲疑著，卻終於沒有再說。

　　“還有什麼？”程子介疑惑地看著他。

　　“那個……天興也跟來了幾個人……”馮少校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算了。

　　可能是有什麼尷尬的事。

　　程子介聽到遠方的夜空中傳來直升機飛行的聲音，於是也無心再追問，站起身來：“好。我去機場。你馬上通報所有其他部隊。回頭我會向各部隊領導通報這件事。”

　　“是。”馮少校如釋重負，趕緊逃走了。

　　這是他第一次在程子介面前如此慌張，倒讓程子介好奇起來：飛機上來了誰？

　　程子介思索著離開辦公室，走向機場。

　　遠遠地就能看到塔台已經亮起燈光，三架怒濤部隊的武裝直升機正編隊升空，然後掠向夜幕。

　　一架驕龍戰機正滑向一條跑道的起飛位置，程子介有些驚訝地集中視力，卻看到駕駛艙中正是錢上校自己。

　　程子介趕緊搖頭，他的情況應該是不允許再飛了，要阻止他。

　　正想加快腳步，但戰機已經停在起飛位置上，引擎熄火，而錢上校則跳出了駕駛艙，走向機庫。

　　程子介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應該是出現什麼萬不得已的緊急情況時，錢上校計劃自己開這架驕龍，去做點什麼最後的努力吧。

　　這樣的話，倒也不急於阻止錢上校。

　　程子介自己也不知道會遇到什麼情況，不知道將來會危急到什麼程度。

　　如果這架飛機能扭轉戰局，能拯救或者保護，錢上校自己又願意甚至堅持，自己或許也沒有別的選擇。

　　也好。

　　程子介轉眼看向天興的方向。

　　一架直升機正穿雲拂月，翩然而來，正是下午送楊淑敏她們去天興的那一架。

　　天興來的會是誰？

　　是馮少校侵犯或者傷害過的人？

　　天興要走了一百個女人，雲慶的這些混蛋，會不會“反正要送人，老子先爽爽”，所以侵犯了其中一部分？

　　馮少校在通訊單位，或許沒有對她們實施過直接的暴力，但以他的軍銜或者說地位，在這種情況下可能參與甚至優先進行了集體侵犯？

　　那麼，是馬上追究他的罪責，還是暫時先不追究？

　　程子介胡思亂想地看著直升機降落在停機坪上，馬上發現自己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有些無稽。

　　馮少校甚至不是因為他自身的原因而尷尬的，而是因為程子介。

　　第一個跳出艙門的，當然是何安靜。

　　第二個，則是一頭喪屍，很明顯有水平线以上的智慧，嘴里興奮而無聲地喊著：“我飛了！我飛了！要告訴，一點，叫叫……我飛了……”

　　程子介現在也算是了解喪屍的名字非常奇葩且毫無規則，倒沒覺得兩個新的喪屍名字有什麼意外。

　　正准備上前和那位喪屍使者打招呼，卻又驚訝地停住腳步，看著何安靜轉身從機艙中扶出第一個熟悉的身影，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她們……怎麼來了？

　　程子介的目光茫然地穿過夜色，卻無法在她們身上聚焦起來。

　　何安靜下午剛到天興，就發回了報告，說新金人已經陸續抵達天興了。

　　她們肯定是最先到的。

　　但是……

　　三位年輕女子熟悉的身影站在機場上，像程子介一樣茫然四顧。

　　隨即其中一個看到了程子介，喊了一聲，便跑了過來，幾步之後卻又停住腳步，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四個人就這樣在夜色下的機場上遠遠相望，身影像是暫時凝固了。

　　倒是何安靜，向那位喪屍比劃著，有點艱難地讓它在原地等候，看著這家伙好奇地在直升機上亂摸，然後才轉身走向程子介。

　　“小橙子。”何安靜這個時候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片刻之後，才局促地繼續道：“是我不許老馮告訴你的。小橙子，我……”

　　程子介完全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與她們相見，完全沒有做好准備與她們相見。

　　不，是不想見她們？

　　當然不是。

　　程子介實際上對她們非常思念。

　　無論怎麼刻意避免，腦海中卻還是會時不時浮現出她們的面容。

　　尤其是現在，其他失散的人都已經有了著落。

　　就連克麗絲，自己也已經公開宣布了她是自己的妻子。

　　也知道蘇田田被喪屍保護了起來，現在北方喪屍領導到了，自然是相逢有期。

　　只有她們三個……

　　仍然不知道該怎麼和她們相見。尤其是還沒有面對過周名峰之前。

　　腿和腳想要飛奔向前，那只獨臂也似乎也有了自己的意願，想要舉起來，去擁抱她們。

　　但是……然後呢？

　　如果自己要激烈地報復周名峰，要嚴厲的懲罰他——不，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還沒和他見過面就決定放過他。

　　程子介再怎麼寬仁大度，也一定會追究周名峰。

　　如果自己最終不得不像對待老吳那樣對待周名峰，現在就去擁抱周名璐她們，到時候又怎麼收場。

　　不覺何安靜已經走到程子介面前，看著程子介的臉，懇求道：“小橙子……她們一定要見你一面，也只想見你一面。馬上就回去。小橙子……我……對不起。但是……”

　　回去？

　　回哪里去？

　　回天興？

　　回周名峰身邊？

　　“回去”這個詞突然間在程子介耳邊炸響。

　　他驚訝地收回目光，看著何安靜。

　　在夜色下也仍然清亮的大眼睛溢滿糾結難過的懇求。

　　淡紅的櫻唇顫抖著，卻始終無法說出什麼。

　　但她也不需要說什麼。

　　回去這個簡單的詞，卻在此時擊中了程子介心底深處，讓他不由自主地有些顫抖。

　　回去？回周名峰身邊？除了周名峰身邊，她們有別的地方可回？

　　可是……難道周名峰身邊是她們的歸宿？

　　姑且不說以前如何。

　　在周名峰對程子介的背叛和出賣之後，周家兄妹的感情難道能不受影響？

　　自己的哥哥背叛和出賣自己的丈夫……周名璐真能毫無芥蒂？

　　兄妹現在見面，恐怕也難免尷尬吧。

　　周名璐只怕是度日如年。

　　周名璐都是如此，另兩位更不必說。她們對周名峰有多少好感？

　　甚至，她們本來對周名峰有沒有好感都是問題。

　　災難發生時，周名峰讓她們做丫頭，服侍周名璐。

　　實際上可能是很好的待遇與處境，但她們是大學生，受過良好的現代教育，卻突然間倒退回封建社會，成為他人的奴仆。

　　無論如何，心里也都會有疙瘩吧？

　　她們會情願嗎？

　　即使迫於情勢環境而情願，又能真的坦然？

　　後來，她們兩位更是被當做政治聯姻的附屬品，作為陪嫁丫頭，像物品一般被贈送給了程子介。

　　雖然最後的結果很幸運，她們遇到的是程子介這樣一個丈夫，把她們當成妻子而非奴婢。

　　但如果不是程子介呢？

　　是朱老五這樣的家伙呢？

　　她們沒有否決的權利，更沒有選擇的權利，只能像物品一樣，等待揀選和贈與。

　　周名峰恐怕自始至終，都沒有問過她們什麼意見，沒有在乎過她們的想法，最後更是毀了她們僥幸得到的幸福。

　　說簡單一點，周名峰一直都把她們視若草芥。

　　君視臣為草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她們即使沒有把周名峰視為寇仇，又怎麼可能安心待在他身邊？

　　甚至有可能還要等待下一次的被揀選，被贈與。

　　突然間無數的想法涌過腦海，但思維卻前所未有的清晰。

　　程子介的念頭如此強烈：只有自己身邊，才能是她們的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