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浪走出船艙,望著夕陽下閃動的波光粼粼,緩緩的搖了搖頭。沒有想到,所謂的作戲是這樣?白廣莫非拿這萬余人的性命開玩笑?
“龍將。”白浪手下的四位管帶頭頭走近,南蘇首先開口說:“皇儲可下了指示?”他們雖然不知詳情,但也隱約知道東極城那兒出了狀況。
白浪點點頭說:“皇儲下令,部隊嚴加戒備,隨時准備應戰。”
“敵人是誰?”渾身傷疤的唐靈忽然硬梆梆的開口。
白浪與唐靈相處的時間不多,大部分各自在一艘船上,他倒沒想到唐靈說話這麼冷漠,不過白浪一向是你冷我比你更冷,於是只稍稍一揚眉說:“還不一定有敵人,預備著就是了。”
唐靈臉上的疤痕抽動了一下,沒再說話,倒是矮矮胖胖的孟啟忽然往白浪的身後望,一面揚聲說:“參見護國使。”
劉芳華也出來了?
白浪有些意外的回頭,其他三位管帶這時也一起問安,只見劉芳華臉色不佳的點點頭說:“你們聽龍將說了吧?大家小心點。”
“是。”四人一起應答。
劉芳華忽然皺眉說:“唐管帶,你又受傷了?”劉芳華注意到渾身傷的唐靈,胸口一塊紗布又滲出了血水,似乎是新的傷口。
“是。”唐靈點點頭。
“你們不是只發箭嗎?”劉芳華可想不透了,前兩天與蛇人一戰,白浪等五艘船根本沒有與蛇人直接接觸,唐靈也能受傷?
唐靈搖搖頭,似乎不願回答這句話,氣氛一時有些尷尬,南蘇見狀,適時解圍說:“護國使有所不知,唐管帶練功方式獨特,有時難免會受傷。”
練什麼功夫這麼危險?白浪與劉芳華都是微楞,劉芳華詫異的說:“唐管帶,是這樣嗎?”
唐靈先是微瞪了南蘇一眼,跟著低聲說:“請護國使放心。”
“唐管帶。”白浪皺眉說:“自己身體要珍惜。”
“是。”唐靈依然不大領情。
劉芳華微微一笑,轉過話題說:“傳令下去,到東極港之後,刀劍不可離手,隨時注意命令。”
這話雖然說的還是十分隱誨,不過聰明人都都聽的出來,回到東極城時,可能會有敵人出現,心思轉的較快的,自然而然已想到早有傳言的皇儲與二皇子之間的矛盾。
南蘇、孟啟的臉色都有些異常,唐靈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而一直不說話的楊失,長長瘦瘦的臉上卻是依然平靜,似乎絲毫不感意外。
“你們去吧。”白浪不想在這件事上打轉,直接說:“通知各部隊小心。”
四人應是後,分別乘坐小船回到自己部隊所屬的船艦上。
這時東極港已經近在眼前,再過不久,船隊即將到港,遠遠望去,港口上滿是人群,似乎全城的居民都出來迎接了。
為配合數艘受損嚴重的船只,現在船速十分緩慢,雖然已經近在眼前,還是要航行大約一個小時,那時太陽應該已經落下,只剩下滿空夢幻般的月光。
這時劉然、白廣也剛上到艙面,望見遠遠歡迎的數萬民眾,劉然開心的笑著說:“你們看看,若有問題豈會是這副模樣?”
白浪與劉芳華自是無言以對,若劉禮心有異謀,怎樣也不該在所有人民的眼前動手,所以暫時應該是安全了。
白浪回過頭吩咐一名士兵說:“請陳壘上來。”
白壘過不久便登上艙面,這時船只也逐漸的靠岸,白浪望見白壘,走過去低聲說:“阿壘,你們搶天鷹時,臉有沒有讓人見到?”
白壘向劉然報告搶天鷹的那段經歷時,當然沒提地底怪老──櫓老人的事,不過白浪自然知道實情,眼看劉禮似乎不打算立即發作,白浪自然開始考慮白壘是不是該避開。
“應該有。”白壘沉吟說:“不過一直以來,我的外貌並不容易記……”
還是小心為上,白浪囑咐說:“無論如何,你躲著點。”
白壘點點頭說:“上了岸後,我繼續去探探,說不定他們把陷阱布在別的地方。”
“也好。”白浪點頭同意。
白壘剛離開,白浪目光轉過,恰與劉芳華相對,劉芳華走近說:“白浪,我們該怎麼辦?”
“盡量跟著皇儲吧。”白浪思忖片刻說:“無論如何,他們的目標必然是皇儲。”
也只能這樣了,劉芳華點點頭,一雙明亮的胖子望定了白浪沒說話。
白浪不知怎麼,慢慢的越來越不怕劉芳華的注視,望著那雙亮眸點點頭,難得的加了一句話:“你……你放心。”
“我知道。”劉芳華露出淺淺的微笑,目光依然不離開白浪。
白浪終於有些受不了,認輸的轉過頭去,只加了句:“我會盡力的。”
“我知道。”劉芳華依然只說這三個字。
白浪一楞回頭,緩緩的說:“我……”
“我知道。”劉芳華站近了一步,兩人的距離不到十公分,白浪鼻端聞到劉芳華身上淡淡的香氣,渾身的血液往腦袋一衝,臉霎時紅了起來。
“我知道……你會幫我的。”劉芳華聲音十分柔和,一雙恍若深潭的眼睜似乎藏著無數的話語。
白浪深吸一口氣,在這一刹那,白浪全身似乎都充滿了勇氣,不再逃避這雙令人魂牽夢系的眼神,兩人也不用再說話,無數的言語彷佛從眼眸中自動交流,過去的旁徨、遲疑似乎都變得十分可笑,原來早該這樣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身旁忽然出現聲音:“郡主姊姊、浪大哥!”
兩人一怔回頭,卻是兩天沒見面的白玫。白玫望望白浪又望望劉芳華,臉上帶著有些頑皮的笑意,卻是不說話了。
白浪不由得有些臉紅,劉芳華反倒大方,一把攬過白玫,半笑半怒的嗔說:“你這小丫頭,這兩天怎麼老沒見人?”
白玫本較劉芳華嬌小,一攬之下整個人被包到劉芳華的懷中,白玫吃吃的笑著說:“郡主姊姊別生氣,小玫若不是有事,也不敢這時候跑來囉唆。”
為什麼不敢?想到此處,劉芳華再大方,臉上也不禁有些微紅,白浪更是一句話也不敢說。
劉芳華橫了白浪一眼,見他尷尬的模樣,又覺得好笑,刹那間忘了害羞,忍不住輕輕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白浪卻更是頭大,頗想找個地方躲開來。
白玫見白浪的窘狀,不再開玩笑,微笑著輕輕掙開劉芳華的懷抱說:“郡主姊姊,我是來提醒一下,下船之後,隊伍該分配一下。”
白浪聽見這句話,心神一定,點頭說:“沒錯……小敏呢?”
白玫往後一指,抿著嘴笑:“他可不像我這麼不識趣,早就躲的遠遠的了。”果然白敏正遠遠的望著三人,眼珠子轉呀轉的似乎心里也在偷笑。
“小敏。”白浪沒時間不好意思,揮手讓白敏過來。
白敏見白浪招手,笑嘻嘻的直奔過來,剛到三人面前便一臉鬼鬼祟祟的說:“郡主、浪大哥,剛剛皇儲看了你們老半天呢。”
白浪與劉芳華都是一驚,同時轉頭向另一邊的劉然望去,只見劉然目光凝住在近在眼前的東極港口,似乎並沒有注意自己。
劉芳華總算有些作賊心虛,低聲說:“白浪,我過去爹爹那兒,這兒由你安排。”
“嗯,好……我來處理……”白浪驀然感到有些舍不得,一時間話說的有些支支吾吾。
劉芳華再深深的望了白浪一眼,嘴角泛起一抹笑容,轉頭飄身離去。
“浪大哥。”
劉芳華一走,白玫立即收起笑容,正色說:“為避免風險,剛剛我與廣三哥商議過了,三百族人應全部集中到皇儲旁暫充親兵,彤大哥、漢二哥、壘四哥、小敏和我都在外面配合……”
“阿壘說他到了港口想離隊。”白浪見白玫一說就是一連串,連忙打岔。
“也好。”
白玫十分明快的說:“我們四人就各帶幾個人手配合著四位管帶頭頭,小敏跟著‘俊哥兒’,彤大哥跟著‘渾身傷’、漢二哥跟著‘木頭人’,我就陪著那個‘老油條’。”
什麼亂七八糟的?白浪大惑不解的問:“什麼俊哥兒、老油條的……?”
“喔……浪大哥還不知道啊?”
白敏一旁笑嘻嘻的插嘴說:“那是四位管帶的綽號,‘俊哥兒’是南管帶,‘渾身傷’是唐管帶……”說到這里,白浪已經明白,“木頭人”當然是瘦瘦高高、一向沉默寡言、毫無表情的楊失,至於“老油條”指的自然是胖子孟啟,沒想到他們竟然有這些綽號?
倒是滿傳神的。
白浪莞爾一笑後,緩緩搖頭說:“臨時要他們聽命於你們……”
“這倒不用。”白玫知道白浪會錯意,解釋說:“一時之間這是不可能的,我們在一旁只是避免他們臨時出狀況。”
“應該不會吧?”白浪詫異的說:“他們都是東極城的軍隊,與皇儲的感情應該極為深厚。”
“倒不是擔心這個,我們怕的是他們應變不及,錯估情勢。”
白玫笑說:“除了我們之外,浪大哥、廣三哥,師父都留在皇儲身邊,如果我沒猜錯,郡主必定也是寸步不離,什麼變故應該都能撐一陣子。”
“我還以為阿廣認為沒危險呢。”白浪念頭一轉,想起不久前的事情。
“廣三哥是故意的。”白玫一笑說:“反正怎麼說皇儲都不會信,不如順著他的想法,再私下把事情准備好。”
原來如此,白浪點頭說:“你們既然都安排好了,那就這麼辦吧。”
“我們去了。”白玫臨走時又回過頭來加一句:“浪大哥,我們都不在你身邊,你自己小心點。”
白浪反倒有些意外,白玫是關心大業,還是真的關心自己?眼看白浪沒回答,白玫也不等下去,只輕輕一笑轉身娉婷的離去。
夕陽已完全沉沒在西方的群山之間,滿天絢麗的七彩光芒柔和的灑在所有人身上,這時,歷劫歸來的東極舊部,終於回到了東極港,眼看不到數分鍾,殘存的八艘船艦即將一一靠岸。
在數萬歡迎的群眾前,千余名官兵簇擁著“神山衛國使”劉禮、“玄槍龍將”唐贛、“碧戈龍將”關勝男三人,在已被騰空的泊港區域靜候著。
這確實不像打算造反,白浪與劉芳華對望一眼,心中都有些不安,若白壘所說無誤,怎會是這麼一番景象?
劉然卻是十分高興,眼見如此,更是證實了他的猜測,他回過頭笑說:“芳華,白浪,你們倆過來。”
兩人聞聲走近,劉然看著下方微笑說:“現在你們怎麼說?”
劉芳華與白浪自然無話可說,劉芳華頓了頓才說:“難道……難道您認為陳壘說的不是實話?”
“這倒也不是。”劉然得意的說:“就要看二弟的反應了,看現在的情形,二弟應不是為人脅迫,我認為他已經說服了他們。”
“說服他們?”劉芳華不由自主的略略提高了聲音,叛亂可是大罪,豈有說服就算了的道理?
“小聲。”劉然面色一沉說:“這件事二弟不說,我就當作不知道,我不能讓他難做人。”
白浪只覺匪夷所思,這算是寬大還是怎麼?
劉芳華也皺起了眉頭,不知該說些什麼,眼看船已靠岸,船上船下的官兵正忙碌的收帆下錨、固定纜繩,而劉禮等三人也正向著這艘船走來。
“芳華、白浪。”劉然呵呵一笑說:“我們一起下去。”話一說完,劉然身子一騰,向著前方飄行,掠過船頭,飄身直下港口。
大軍可還沒下船,這未免太危險了,這一瞬間,白浪、劉芳華、數步之外的白炰旭,三人沒空多想,同時追著劉然飄起,四人先後飄下數公尺高的船頭,飄然落在地上。
四人剛落地,四面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立即響起,這次追擊雖不算真正獲勝,不過整體來說,這次東極城的戰役畢竟是大勝,劉然更率領東極舊部肩負追擊的重任,東極城的居民感激懷德不在話下,眼見眾人歸來,自然是萬分熱情的歡呼。
劉然眼望劉禮,高興的說:“二弟……”
“劉禮、唐贛、關勝男,參見皇上……皇上聖安!”
三人竟同時拜下,身後的千余官兵也同時參拜,四面東極城的居民一時愕然,歡呼聲漸漸的安靜下來。
劉然怔了怔,往前踏出兩步,攙起劉禮說:“二弟……”
“父皇……父皇已於八日駕崩。”
劉禮望著劉然,臉色沉重的說:“都城百官正引頸企盼聖駕回歸,正式即位……當時為避免皇上應敵分心,臣下未能即時報告,請皇上責罰。”
雖然這已經不是新消息了,劉然還是有些震驚,劉然沉默片刻,搖頭說:“你無罪……
這麼說,我該回都城了?”
“正是。”劉禮接著說:“皇上要立即返都,還是先到城中休息,明日再啟程?”
當然不能進城,誰知道城里有什麼埋伏?白浪正要開口時,又有一對軍伍排開人群走近,領頭的正是何威凡、陳揚、易嵐等三人。
他們也是面色沉重的施禮,何威凡面含悲戚的說:“參見皇上,皇上聖安。臣等剛剛獲得衛國使通知此事,現已將部隊整理完畢,若皇上要立即啟程,我們可護送皇上回都城。”
這可更令人安心了,總不會都城四大龍將之三一起反叛吧?劉然點頭說:“你們都辛苦了,我們明日再啟程吧。”
“爹……不,父皇。”劉芳華目光掃過劉禮等三人,轉頭低聲說:“我們還是立即出發吧,都城不可一日無主。”劉芳華覺得何必增加風險?
“真是孩子氣。”劉然笑著說:“大家都辛苦了,我們明天再出發。”
“啟稟皇上。”何威凡前進一步說:“都城這時兵力不足,我們已經晚了幾天,是否部分軍隊先回都城?”
這倒是一個大問題,都城派出三萬兵馬,連後備軍力算進去,都城部隊總數不到四萬,若天下承平也就罷了,現在天定皇剛駕崩,若有人有異動,都城未必能迅速的應付。
劉然怔了怔,點頭說:“好吧,你們……”
“父皇!”劉芳華忍不住叫了一聲。
劉然一楞,苦笑搖頭說:“好吧,陳龍將的‘霸刀部’先帶一萬兵馬趕回去,你們兩人明日再隨我們一起回去。”
說劉然全無頭腦也不見得,三大龍將中,陳揚個性較為衝動,較有可能被收買,讓他先離開,對劉然來說是個比較好的選擇。
“是。”
皇令一出,所有人自然凜尊,這時大部分的東極舊部也已經上岸,十來批坐騎牽來,眾人上馬向著東極城內緩步奔馳,習回合城部隊、都城部隊在前開道,東極舊部則列隊在後尾隨,眾人在東極城居民夾道歡迎之下,綿延著進入東極城。
當晚,劉然與眾將領作了許多的決議,東極城暫時由倪惕率領東極舊部負責。
也就是說,這一下子,劉芳華與白浪除了手下的三百白家族人之外,可以說是沒有兵力了。
這一點倒是始料未及,可是又十分合理。
想到這件事時,白浪等人不禁恍然大悟,難怪劉禮在港口並未發動,等明日出城走向歸途,能依靠的只有萬余名的都城軍隊,相對於擁有近兩倍人數的習回河城軍隊,眾人可說是毫無勝算。
會議一結束,自然是快樂的餐敘,總算因為明日又將行軍,沒讓大軍尋歡作樂,宴會也算是早早結束。
劉然、劉禮等人退席之後,劉芳華自然立即跟了過去,白浪與幾個龍將一桌,他向來寡言,自然是沒有他說話的份,眼見劉芳華離席,白浪找了個借口也跟著離開,打算繞過王府後進,與劉芳華一起保護劉然。
白浪一出廳門,卻見到白敏與白玫正在門口等候自己,白浪一怔還沒說話,白敏已經急急的低聲說:“浪大哥,大家都在等你呢,快跟我們來。”
白浪頗意外的說:“我該去保護皇上……不是嗎?”
“不用了。”
白玫搖頭笑說:“他們計劃如此周密,不如等出城後更有勝算,今晚應該安全。”
事實上,對方若聰明,本就不會在這里發動,從這里到都城的一大段路才是危險的時候。
話說回來,當然也有可能事情正如劉然所設想,這件事情已被劉禮消弭於無形,不過權勢令人痴迷,劉禮會不會這麼客氣?
除劉然之外,可沒有多少人有信心。
白浪思忖片刻,還是不大放心的說:“我還是不去了,你們討論的結果告訴我一聲就是了。”反正他們也常干這種事。
白玫卻不同意了,她靠到白浪身側,輕攙著白浪手柔聲說:“浪大哥,這次可不行。”
白浪可覺得渾身不對勁,白玫似乎越來越放恣了?白浪輕輕掙開白玫的手臂,不大客氣的說:“你們也不是第一次自行決議,何必如此?”
這話可不輕,白敏的笑容立即收了起來,臉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白玫雖說臉色不變,心里卻也暗呼不妙,她腦海轉了轉,眨眨眼說:“沒有這種事,那些不但都是小事,而且是判斷浪大哥不會有意見的事情才這樣,浪大哥你說,難道不是嗎?”
白浪想想,似乎白玫說的也有道理,氣消了幾成,輕噓了一口氣說:“這麼說,這次問題不小?”
“嗯……”白玫點頭微笑說:“而且浪大哥八成會有意見,還是去一趟吧。”
“好。”白浪不想浪費時間,反正快去快回,早些去找劉芳華為上。
三人穿過數道回廊,只見附近都是三三兩兩在聊天的官兵,白浪卻知道,這些都是白家族人,看來快要到辟室商議的地方了。
果然,又轉了一個彎之後,白玫便率先進入了一間小房中,三人迅速的魚貫穿入,白敏掩上房門的時候,白浪已經看清楚房中的人,除了白浪意料到的白姓皇族之外,還有那三百貴族的首領,現年已八十余歲的白述潘。
若以皇族的年齡來算,八十幾歲不過是中年,不過對貴族來說,那卻是高壽了,而白述潘雖說因此滿頭白發,卻仍是白姓貴族中頂尖的高手。
白浪四面望了望,卻不見白壘,白浪心里知道,白壘又跑出去刺探軍情了,看來這是他的個性使然,到了人族土地,白壘似乎得其所哉,永遠閒不下來。
“白浪,你來晚了。”白炰旭見白浪終於進門,點頭微笑說。
白浪不發一語的坐下,白炰旭也不以為異,轉頭說:“剛剛我們說到那兒了?”
白廣一笑說:“提到我們原來的計劃既然沒用,自然也不用陪在那幾位管帶身旁了。”
“對。”
白炰旭點頭說:“看情形,出城後最快一天,最慢兩天劉禮就會發動,他們不但能以多攻少,甚至沿路上說不定也布滿了陷阱,劉然是死定了。”
這一席話聽的白浪大皺眉頭,不知道他們有什麼好辦法?
只聽白彤哼了一聲說:“他們鬼打鬼也不是壞事,我們陪在里面卻是倒楣。”
這話中似乎有些埋怨,白炰旭的臉色微沉,瞪了白彤一眼說:“這時候說這些有什麼用?”
白廣難得臉色嚴肅的說:“大伯說的沒錯……”
“等一下。”白炰旭打斷白廣的話說:“這時候雖然沒有外人,你們還是叫我師父,免得有任何意外。”
“好。”白廣從善如流的接著說:“師父說的對,我們這時應想想怎麼辦。”
魁梧的白漢一向沒主意,他皺眉說:“阿廣,你有什麼辦法就說吧。”
“小玫,你怎麼看呢?”白廣轉頭問。
“我?”白玫輕輕一笑說:“最輕松的一種選擇……既然幫不上忙,那就別幫了。”
什麼?白浪愣住了,轉頭望向白玫,白玫望著白浪又笑著說:“但若這樣,就可惜了浪大哥,這些日子進展的十分順利呢。”
白浪臉上一陣熱,他自然知道白玫指的是劉芳華的事情,可是白玫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一旁的白廣接口說:“不只如此,我與劉然的關系也十分良好,若是轉投劉禮,不只這一切全部白費,我們日後也不易獲得重用。”
“什麼轉投劉禮?”白浪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眾人的目光聚集過來,一起望著白浪,一時之間,竟是無人說話,白浪心念轉動之間,猛然醒悟他們的用意。
原來他們打算放棄劉然,轉而由劉禮那面著手,這麼一來……
劉芳華豈不是死定了?
“浪大哥,雖還沒完全確定……但一切當以大業為重。”白廣語重心長的說。
又是這句話!白浪火上心頭,但又無可辯駁,只緊閉著嘴不說話。
見白浪煩惱的模樣,白彤莫名其妙的感到有些愉快,他沉吟了片刻,嘴角一牽,忽然輕松的開口笑說:“先不管是不是要轉投劉禮,有件事我倒是想之不透。”
“你又有什麼意見了?”白炰旭皺眉說。
白彤昂起頭說:“按你們的估計,劉禮現在采取的方式自然是上策,但他們早知秘密已經外泄,又沒有捉到阿壘,難道不怕劉然先下手為強嗎?”
除了白廣與白玫外,眾人一起皺起了眉頭,這話說的沒錯,若劉然一無所知,出城後暗襲之策才有道理,若劉然已知,劉禮絕沒有道理這麼冒險,這又是為了什麼?
白廣搖搖頭,緩緩的解釋說:“這就顯現劉禮的高明處了,劉禮今日的表現毫無破綻,劉然豈有翻臉的借口?若劉然當真在並無實據前不顧一切動手,只會落個誅殘手足的罵名,這種事劉然絕不會做的。”
“也就是說,我們非幫劉禮不可了。”白炰旭凝重起來,他望望白廣,又望望白玫,緩緩的說:“我們若是押錯了寶,那可是滅族之禍。”
白廣沒有直接回答,忽然嘆了口氣說:“說起來,劉然作皇帝,可能比劉禮好控制。”
“會嗎?”白彤反對的說:“單是他老弟劉禮會造反這件事,我們就費盡唇舌他無法說服它。”
“這又不一樣了。”
白廣笑了起來:“不能廣納雅言正是昏君的特色,想要使他對劉禮的看法改變,必須從一些小地方著眼,讓劉然覺得是自己察覺到的……可惜我時間不夠,不能慢慢的破壞他對劉禮的信任。”
白炰旭有些失去耐性,沉聲說:“別一直說這些了,我們現在應該決定,到底要幫誰,幫了後有沒有勝算?”
“劉禮。”白廣作出了結論。
“我也這樣認為。”白玫也點頭說。
“好!”白炰旭點頭說:“你們兩人都同意的事,想來不會有錯,接下來該怎麼辦?”
白浪倒沒想到,原來白炰旭對白廣和白玫如此信任?
只見白廣似乎已經胸有成竹,緩緩的說:“首先,我今夜便親自與劉禮聯系,此事務須小心進行……”
白浪卻是腦中轟然大亂,完全沒聽到白廣接下去說的話,他們要自己背棄劉芳華?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做得到?
可是……
就算是今日不選擇劉禮,總有一天自己要背棄劉芳華的,不是嗎?
白浪忽然想起了這件事,心情彷佛跌到了無底深淵,一顆心飄飄蕩蕩的無所憑依。
白浪終於發覺,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劉芳華已經在自己心中占了極大的份量,若是沒有她,彷佛作什麼都沒有意義了,復國又如何?
白家興亡又如何?
可是驀然間,白浪眼前涌起一個老人垂死的身影,老人正緩緩的對自己喘息說:“浪兒……你要記得我們的血海深仇,近千名白家人死的不明不白……你……千萬別忘了……”
“我沒有忘!爺爺……我沒有忘!”
白浪心里大喊,但祖父的身影倏然消失,白浪眼前卻又浮起另一個俏生生的芙蓉玉容,正凝視著自己輕輕的說:“我知道……你會幫我的。”
那雙有如深潭的大眼是這樣直望進自己的心里,是這樣的信任自己,自己能放下她不管嗎?
到底該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
白浪整個人糾結在自己矛盾的情緒中,臉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白廣說到一半,注意到白浪的神色,不由得止住了話語,皺眉叫:“浪大哥?……浪大哥!”
白浪猛然回過神,眼睛瞪視著白廣,還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樣,白玫心里有數,不禁有些憐惜的說:“浪大哥……你別太……”
白浪忽然間想通了一切,近千名白家人不能白死,劉氏一族必須付出代價,大不了事成之後,自己一死以謝劉芳華便是了。
想通此點,白浪心神一定,倏然站起說:“此事由你們計劃,之後小玫或小敏來通知一聲便可,我若不去助芳華郡主協防,反而令人產生疑竇。”
話一說完,白浪頭也不回,大踏步的轉身出門,留下一臉愕然的白家眾人。
牧固圖紀元 一二零一年十三月二十一日
清晨,都城部隊、習回河城部隊集合在東極城西面廣場,准備離開。
表面上,習回河城軍隊一出城自然該往北走,都城部隊則該向西行,場中,大部分中級將領都站在自己部隊前,幾個高級將領則聚在一起話別,這時劉然正在囑咐倪惕。
倪惕難得能當此大任,自然是感激涕零的點頭如搗蒜,聲聲應是。
劉芳華可算是最著急的,這一出城,豈不是任人宰割?可是現在該怎麼辦?盼望父親的判斷正確嗎?
劉芳華轉頭望向一旁的白浪,想起昨晚白浪與自己一南一北的終夜守候,這份辛苦只怕都是白費了,今日終於要面對最危險的挑戰;若自己猜的沒錯,出城西不到百公里就是一大片丘陵起伏的荒漠,正是最好的埋伏所在,也許今日就要走到人生的終點了。
白浪見到劉芳華的眼神,心里的激蕩更甚,但男子漢大丈夫,自己既然已經做了決定,自然不能反悔,白浪鐵下心腸,轉過頭不理會劉芳華憂愁的目光。
劉芳華自然是頗為意外,不過她這時心煩意亂,也沒空思索白浪為什麼突然改變態度;劉芳華手握緊了腰間的月華劍劍柄,凝視著先行一步的習回河城軍隊,這群人到底有沒有包藏禍心?
到底會不會往城外埋伏?
“芳華。”目送著劉禮一行人的劉然忽然叫。
劉芳華一怔,連忙走近兩步說:“父皇請吩咐。”
劉然朗聲一笑說:“我倒忘了一件事。”劉芳華心中暗暗打鼓,父親這時候又想起了什麼事?
這時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集中了過來,劉然這時突然想起啥事?莫非想多留個兩天?這可是大變數。
“這次東極城死傷慘重……”劉然笑容一收,臉色沉凝的說:“不只東極王過世,四位龍將也損失三位,我們應擢升數人,日後派遣新任的東極王時也較好管理。”
劉芳華不明其意,詫異的說:“父皇的意思是……?”
“這就考考你的眼力了。”劉然微笑說:“你與東極諸將相處了好一陣子,有什麼好建議嗎?”
“父皇要現在封任他們嗎?”劉芳華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當然不是。”劉然慈祥的望著劉芳華片刻,這才遙望西面若有所思的說:“就讓你選出的人與朕一起回都城,等朕正式即位後再行封賞。”
劉芳華燃起一线希望,靈機一動的說:“父皇,既然如此,就讓女兒多選幾位,父皇也可一路考核。”
“就由你決定吧。”劉然飽含深意的一笑,略壓低聲音說:“但也別選太多位,別讓人有錯誤的期待,反而產生怨妒。”
劉芳華剛剛一心只想到可增加保護劉然的人手,這時才突然意會到,父親莫非有意日後將自己晉升為東極王,不然為何把這件事交給自己決定?
劉芳華轉過頭,望著送行的東極城官兵,思忖著誰能當此重任?
看來也沒有什麼好選擇了,劉芳華深吸一口氣,揚聲說:“南蘇、楊失、唐靈、孟啟四位管帶,你們各率精銳五百人,隨同皇上返都。”
劉然一開始微微皺眉,頗有些訝異劉芳華為何叫這麼多人,但他也不算笨,隨即想通劉芳華打的主意;但這時已不好要她收回成命,劉然好笑的輕瞪了劉芳華一眼,搖搖頭不管此事。
命令一下,場中所有人大為震動,不知情的不由得心想,劉然怎會突然作此決定?
莫非這一路上有險阻不成?
南蘇等四人卻心中微栗,這一路八成不好走,可要好好的選人才行。
而一旁的白廣等人更是面面相覷,這下子部隊突增兩千精銳,可是大有幫助,雖然以近一萬三千人對付兩萬人仍屬弱勢,但若白家三百高手傾全力相助,也不能說是毫無勝算,怎麼辦?
計劃要不要變更?
過沒片刻,南蘇等四人選好的兩千兵馬已經加入了部隊中,倪惕雖然愕然,但也不敢多說一句廢話,依然千恩萬謝的率所部送大隊至城西,直等到眾人離開他的視线,他才敢回頭進城。
眾人一路向西,雖並非急行,但隊伍行進的速度依然不能算慢,約莫三個鍾頭,大隊已經趕過了近百公里。
現在何威凡率領五千人在前,易嵐率領五千人在後,劉芳華與白浪率領東極城兩千人居中前行,至於自家約三百人,則被安排在最中心,護衛著劉然等人。
劉芳華萬萬沒有想到,這三百人其實不大可以信任。
眼看著景色漸趨荒涼,劉芳華的心頭越是沉重,前方丘陵起伏,視线難以及遠,若對方兩萬兵馬埋伏於此,突然衝出來可是猝不及防,總不能眼睜睜的往陷阱里跳。
劉芳華求援的望向白浪,見白浪一直面無表情的望著遠方,劉芳華心里隱隱然有氣,她輕叱一聲,策馬至南蘇的身旁,低聲囑咐說:“南管帶,你派一些人散開到前後左右數公里外,隨時交替著回來報告。”
“是。”南蘇點點頭,向身後數名心腹略作囑咐,二十余人立即分作四面,分頭疾馳。
劉芳華剛趕回劉然身旁,卻見後隊的易嵐正加速奔到劉然身旁,躬身施禮說:“啟稟皇上,何龍將派人傳來訊息,前方似是有異,何龍將要屬下轉知皇上,希望將部隊暫停,並要屬下與白龍將至前隊商議。”
劉然有些意外,前方怎會有異?莫非真有人想造反?劉然皺起眉頭,點點頭說:“依卿所奏,去吧。”
易嵐與白浪兩人往前走的時候,白炰旭眼見似乎即將發生狀況,他靠向白廣,低聲說:
“阿廣,劉禮說我們若是遇到變故,記得向北面突圍……真的沒問題嗎?”
白廣皺眉低聲應說:“昨晚我以劉然昏庸為題,向劉禮暗示投誠的念頭,劉禮不置可否我倒不意外,但‘向北突圍’這句話我還是沒能弄懂,也不知道會有什麼變故。”
兩人相對默然,劉禮當然不會立即信任自己一行人,但他會怎麼作呢?
這時白浪與易嵐已經到了前隊何威凡的身旁左右,部隊也已經停頓了下來,何威幾遙望著前方,低聲說:“前方峽道出口似有兵馬匯集,人數不明。”
易嵐臉色立變,目光望著前方兩片夾道矮丘,既然已經偵測出有敵,並不算十分危險,不過這里居然有敵人,難道……
易嵐在思索的時候,白浪心中卻是轉著一個大膽的念頭,昨夜他自白玫傳話得知,白廣與白炰旭夜訪劉禮,結論卻是什麼“往北突圍”……
雖然弄不大懂,但似乎已經與劉禮建立了默契,若是這時劉禮當真派人來襲,自己先一刻暗算了這兩位龍將,都城一萬兵馬群龍無首,豈不是一攻即潰?
白浪不由自主的緩緩凝集了功力,只要一動念,兩人猝不及防下,不死也難逃重傷。
白浪目光無須轉動,心念已經牢牢鎖定了左側何威凡的右脅,而易嵐又在更左側,這一發動必須將勁力催出遙擊,頂多將他擊成重傷,想一擊斃命是不容易了。
白浪已隨時可以出手,只見他雙爪微微顫動,勁力凝聚至將近爆漲,爪端更是隱隱閃現青光,想到自己這一掌擊出,與劉芳華從此恩斷義絕,勢成仇讎,白浪的雙爪卻總是發不出去。
就在這個時候,白浪忽然察覺,近在身側的何威凡驀然一揚右掌,迅疾無比的向著自己胸側抹來,威力竟是大的駭人,虧得白浪早已運足了一身功力,這時也來不及攻擊易嵐了,白浪雙爪青光同時暴漲,同時迎向何威凡。
何威凡似乎沒想到白浪竟早有准備,詫異之下猛然加勁,兩人勁力交集,只聽轟然一聲巨響,兩人的坐騎同時被這股大力壓的全身骨骼碎裂、砰然倒地。
白浪跌下的同時,何威凡也被白浪的雙爪擊飛,整個人向左前方直翻出數公尺遠,白浪驚訝的轉頭,卻見易嵐正軟軟的倒下,卻是被何威凡同時暗算。
這是怎麼回事?
白浪詫異之下,自然而然的一手扶著易嵐,只見易嵐噴出了一大口鮮血,咬牙斷斷續續的念:“何……何威凡……你……”看來若非白浪同時出手,偏開了何威凡的准頭,他受的傷會更重。
何威凡萬萬沒想到白浪早有防備,只見他臉色鐵青的退了數步,蒸然聲傳全隊的揚聲大喊:“所有部隊注意,白龍將意圖反叛、出手傷人,立即將其所有部屬拿下,如有抵抗,格殺勿論。”
一面同時向著白浪攻來。
這一瞬間,隊伍大亂起來,白浪的部屬可是最接近皇上的一批人,他們想反叛還得了?
這一下前軍後隊全部向著中央涌來,所有人齊聲呐喊:“保護皇上!”刀劍其出的向著自家三百人衝了過去。
後方不知前方事,白廣等人不知白浪遇到了什麼狀況,不過他們這時驀然想到“向北突圍”那四字,莫非此計劉禮早已定下?
眾人若是突圍不了,自是死不足借,若是能夠突圍,不但劉然部隊死傷慘重,自己一行人也是非叛不可。
白廣一咬牙,心中暗罵:“好高明的招數……”一面揚聲大叫:“不可傷了皇上,咱們向外衝!”
“阿廣,咱們干脆順便宰了那家伙。”白炰旭發狠說。
“不行。”
白廣急急的低聲說:“若是如此,我們決殺不出去!”
一面繼續大叫:“我們受了陷害,絕不能傷了皇上。”
一群人已經與繞至北面的部隊打了起來。
劉然眼見白浪的部下根本不管自己,一股勁的繞過自己往北衝,一時楞在當場,也不知道該不該動手,沒過片刻,劉然已經被衝來的東極城四管帶的軍隊圍住,安全無慮。
而劉芳華卻已愣在當場,白浪……反叛?難怪今天他的眼神始終不對……
劉芳華全身充塞著一股被人背叛的痛苦感覺……
眼見父親已經無恙,劉芳華一瞬間躍下馬背、拔出月華劍,只見半空中光華一閃,劉芳華足踏紅雲、帶著一道森寒的光華往前急飛,眨眼越過數十公尺,迅速無比的向著前隊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