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晶露根本不知將要大禍臨頭,她從入谷開始便散出異香,使得各種蟲獸避之唯恐不及,除了小徑因少人進出,顯得有些荒僻難行之外,一路上倒是十分輕松。
眼看著將到谷中,掐山老人的居所就在不遠的谷陰深處,陳晶露的步伐加快了一些,心中一面想,不知道掐山老頭會不會溜出谷外去了?
若恰好沒見到他,他可不能怪自己不懂禮貌,連謝也不說一聲。
轉念之間,陳晶露想起數十年來,首度與歸勇分離的這麼遠,想起這數十年來的種種,陳晶露心中只有深深的歉疚。
說起關系,歸勇該算自己的表哥……聽說當初外祖父不禁侍妾生子,以致有好幾個貴族姨舅寄居在母親家中,歸勇正是其中一個阿姨的兒子。
雖然同屬親誼,但貴族在皇族的家中並沒有多大的地位。
在這種狀況下,歸勇母親早產而死,父親卻沒人知道是誰,長輩雖然語焉不詳,但聽說歸勇的父親也該是皇族,所以歸勇習武的成效特別快雲雲……
在十幾歲的時候,外公把歸勇送給了祖父,歸勇就到了自己家中,因為他功夫不錯,又誠懇老實,祖父就安排他保護自己,隨自己差遣……
想到年輕時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到處闖禍,歸勇總是傻傻的收拾,陳晶露就忍不住又感歉然又覺好笑。
後來自己聽說這兒有個西荒修士,便扯著歸勇千辛萬苦的跑來求他收錄,還鬧了好大的風波,他卻從來沒怪過自己。
學藝不到三年,忽然鼎鼎大名的南角王來到了都城,聽說他年輕又帥氣、戰無不勝,還有個戰神的綽號,好奇的自己拉著歸勇費盡心思的參加了遠親陳康舉辦的歡迎餐會,才好不容易在人群中見到了那……
那個前世的冤家。
那個冤家……
自己一見他就臉紅心跳,那家伙倒是冷冷靜靜的好似沒看到人一樣,害得自己回家氣得兩天吃不下飯。
沒想到到了第三天,他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回憶起徐靖第一次與自己說話時,那高傲底下掩不住的慌張,正陷入回憶的陳晶露忍不住有幾分得意,臉上也露出一抹有若少女含羞的甜笑。
本來自己已經做了決定,非要好好的讓那冤家著急一陣子,且讓沙場中的戰神,在情場上吃吃苦頭。
可是當聽到他生疏又沒技巧的求婚時,不爭氣的自己居然除了點頭之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真是冤家啊……
自己注定要為了他苦上一世。
但卻沒想到歸勇……
那時自己忙著准備婚事,壓根沒注意到歸勇失蹤了十天,等成婚後數日,自己准備與徐靖返回南角城時,才發覺找不到他;正奇怪的時候,他卻突然頂著個大光頭攔路,要求加入徐靖的部隊。
歸勇先是打敗了徐牙,證明了他的實力,後來還不自量力的挑戰徐靖,卻被打得灰頭土臉,那時自己還嘲笑他呢。
但看著他失望的模樣,自己才突然懂了……只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時候才懂?
定疆那小鬼靈精出世沒過四年,他突然又不想當官,反而想照顧那誰都管不住的調皮鬼,自己勸之不住,只好由他。
沒想到歸勇倒是頗有辦法,不到一個月,大幅縮小了小家伙搗蛋的范圍,雖然宮城中依然人人自危,宮城外的人總算安心多了。
這數十年,自己怎麼替他尋找對象,他總是拒絕……
後來自己心也冷了,除了愧對他之外,也不知該說什麼,也許自己注定虧欠他一世,只能等下輩子償還了……
“小心!”
突然前方傳來一聲暴叱,陳晶露一怔,還沒從迷惘中清醒,一股奇異的壓力突然包裹著自己,忽然之間,陳晶露只覺得全身氣血外爆,有一股力道似乎從每一寸肌膚往外撕拽,陳晶露刹那間痛苦萬分,急運功力一掙,勉強摔脫了那股駭人的怪異力道,陳晶露在地上一個翻滾,卻見到掐山老人已經展開了身法,與幾個飄來晃去的古怪人物纏戰在一起。
“掐山老頭……?”陳晶露叫了一聲。
“你是我的。”
一個陰沉的女人聲音從後方傳來。
陳晶露駭然轉頭,卻見一個青紫面龐的古怪女人,正冷冰冰的凝視著自己,她身後還有一個枯瘦的老人,則帶著一抹殘酷的微笑望著自己。
“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此人。”看著掐山老人迅疾閃動的大尊者冷冷的說:“你就是紀宜對吧?”他一面向著五尊者揮手示意。
五尊者仿佛有些迷惑的點了點頭,緩緩下降約莫半公尺,大尊者卻與四尊者往上空多浮上豐公尺,兩方高低差了約莫一公尺。
“你這妖怪管爺爺是誰?”掐山老人一面閃動著向四面揮出破空掌力,一面還忍不住回口。
陳晶露雖然不知道眼前兩人分別是二尊與三尊,也不知道剛剛自己遭受的是二尊者的絕招--“失空”,但也知道眼前的敵人必然是五尊者中的人物。
陳晶露猛然一躍,騰身而起說:“你們想干什麼?”
一面說,陳晶露才發覺自己的臉上耳際帶著點濕潤,手一摸,才意識到剛剛那一下,居然已讓自己的眼耳口鼻滲出鮮血,那算是什麼怪功夫?
“我們想干什麼?”二尊者不帶一絲感情的說:“殺了你,替老六報仇。”
她雙眼一厲,陳晶露全身一緊,仿佛被緊緊包裹住一般,渾身無法動彈。
陳晶露才要運功掙脫,眼前突然一紅,一片熾熱的火焰無端端的向著周身卷來。
被火焰一炙,危急中的陳晶露功力較平時突增兩成,她痛呼一聲,十指同時爆出“群蜂”指勁,刹那間劃破了那無形的東縛,往後飛閃躍出火圈,但身上已經一片狼狽。
“晶露丫頭。”正與大尊、四尊、五聳糾纏的掐山老人掹喝一聲:“別停留一處!”
陳晶露猛然醒悟,掐山老人確實說過對付“幻靈大法”的基本常識,自己一時間倒忘了。陳晶露點地間一個騰挪,立即施展出“戲蕊步”。
“群蜂指”與“戲蕊步”由陳晶露施用起來,比之夢羽、墨琪又是另一種層次,只見她身影連閃,未必見快,卻十分難以揣度她下一步的方位。
“這種辦法未必一直有效。”凝立在距地一公尺處的二尊者冷冷哼了一聲,兩手突然往外虛張,手掌緩緩隨著陳晶露的方位而移動。
這是干什麼?
陳晶露心中提防,她強忍著連受兩擊的創痛,一面閃身,一面注意著眼前兩人的動靜,只見二尊者雖凝立在一公尺高處不動,三尊者卻在約莫三公尺高度飄移,似乎在追蹤著自己的形跡。
這麼閃下去總不是辦法,陳晶露一面施用迷藥,一面繞向二尊者身後,而在有意無意之間,避免直接面對五尊者。
可是迷藥施放出去,卻是一點效用也沒有。
另一邊掐山老人倒是聞了出來,他正閃身破開了兩道來自四尊者的鞭勁,一面嚷了一聲:“沒用的,省點功力。”
掐山老人注意到陳晶露用的是最能及遠的迷藥,這種迷藥必須借由內勁催發,對付一般人十分有用,對付這些怪物,可就是白耗功力,他連忙開口提醒。
陳晶露何嘗不知可能沒用?但總要試試吧。既然確定了沒用,陳晶露開始打著主意接近二尊者,只要能接近,她未必能承受自己的攻擊。
這時掐山老人發現破空掌力對敵方效用不大,若真想打敗對方,還是得實實在在的打上一掌才行,他眼見五尊者距己較近,他倏忽間閃到了五尊者的後方,一掌印了出去。
培山老人的速度可是能與徐靖比美,他出現在五尊者後方,五尊者連反應都來不及,只聽砰的一聲,倒霉的他遠遠的摔了出去,一口鮮血帶著一抹淒厲的美艷,噴灑飛濺劃過長空。
但只這麼一擊掐山老人的身法卻也免不了微微一頓,而就在這一頓之間,空間中驀然炸出一聲霹靂,一道電光穿越空間而下,從掐山老人的頭頂直穿了過去。
掐山老人身法雖迅疾,畢竟只是貴族,他的護身內力縱能對抗如此轟擊,也不大吃得消,只聽他慘呼一聲,渾身焦黑的往外便倒,同時四、五道無形鞭勁向著他全身集中,啪啪幾下脆響,掐山老人頭胸幾處地方皮開肉綻,鮮血在微帶焦黑的肌膚上看來格外慘厲。
在痛楚之下,掐山老人本已有些昏亂的神志又重新清醒,他沒想到自己連劉冥的弟子都對對付不了,猛一掌往地上急拍,連續翻滾出五公尺余才連滾帶爬的躍起,一面喑啞的叫:“丫頭還不快跑!”
陳晶露雖然正與敵人搏斗,但也注意到了掐山老人的狀況,她倏然一驚,二尊者莫非正引誘自己接近?
當下不敢纏斗,正要向二尊者接近的腳步一轉,向著掐山老人的方位奔去。
但忙中有錯,陳晶露這麼直线飛逃,本來的變幻不定忽然間變成有跡可循,便被一道破空而來的鞭勁啪地一聲擊中她的背心。
陳晶露背後血肉飛濺,滾摔在地,她強忍創痛咬牙急點地面,一面展開“戲蕊步”,一面側身往另一個方向掠去。
掐山老人見陳晶露展動著身法向東面的谷林溜,他也不停留於此,一面飛閃,一面向著北面的叢林飛掠,只要到了林木之間,五尊者尋找不易,就有脫身之機。
五人的主要目的是陳晶露,見陳晶露要逃,當即拋下抱頭鼠竄的掐山老人,除了大尊者與倒地的五尊者,其他三人同時飛掠往陳晶露的方向攔截。
這麼東折西折的,一時之間自然到不了谷林,陳晶露才逃出十來公尺,便見二、三、四尊者出現在前方,陳晶露正頭痛時,突然聽見身後的大尊者突然開口:“老五,你還好吧?”
而倒在地上無法動彈的倒楣五尊者,這時才弄清楚大尊者要他降低的意圖,他雖因生機斷絕而感受不到疼痛,但卻頗難動彈,只能哼了一聲說:“還……死不了。”
陳晶露聽到這段對話,她突然一咬牙,閃身間忽往回奔。
眾人一愣間,陳晶露已經欺近了倒地的五尊者,大尊者目光一凝說:“有種!”
揮手之間,數道飛針從他手中穿出,有如活物般的向陳晶露激射。
可是陳晶露這時已經學聰明了,只要不直线奔行,他們一時掌握不到自己的方位,就耐何不了自己,大尊者的飛針還沒射到,她已經事先轉過方向,但在這一瞬間,陳晶露兩手同時一甩,十道迅疾的指勁飛射而出,相准了不能動彈的五尊者腦門胸腹穿射。
五尊者既然不能動彈,怎能避過這一擊?
他驚呼一聲,倏然間一連串的噗噗輕響,十道指力沒有一道落空,全身上下前後出現了二十個大小相似的洞孔。
他一呆,慘然的一笑說:“我……”這一瞬間,血沫、腦漿、胃液齊涌而出,再也說不出話來。
陳晶露宰了五尊者雖說是消了一口氣,但卻惹得剩下四人大怒,同時運起“飄風技”急追,還好陳晶露總算實際功力高過四人,在又挨了兩下重創之後,艙踉的逃入了密林中,只不過方向與掐山老人正好相反,卻是更深入了谷中。
四人追之不及,二尊者在傘空中猛然轉過身來,怒瞪著大尊者,一字一頓的說:“都是你讓老五作餌……”
四尊者眼看不對,別要自己人打了起來,她連忙攔著說:“現在最重要的是先追那女人,好替老五報仇。”
“怎麼追?”二尊者憤然說:“這樣的密林,我們……”
“老三。”大尊者突然哼了一聲說:“你從空中四面放火,我們到谷口上空守著。”
三尊者一愣,臉上隨即露出笑容,他往上一飄,向著密林飛掠,在他的下方,一團耀眼的火焰正熊熊的吞吐著,隨著他的飛行繞動……
不到半個小時,與世無爭的西荒谷,便成了熾熱的火焰地獄。
直到數小時後,火焰吞沒了整座山谷,從五人變成四人的尊者們,確定了陳晶露不可能存活,這才懷著喪失一人的怒氣,離開西荒谷回返都城。
又過了大半天,火焰逐漸消失,山谷溫度漸漸冷卻,先一步逃出谷外的掐山老人這才流著老淚,舉步艱難的重回西荒谷,有如海底撈針一般的,試圖尋找陳晶露的遺骸。
牧固圖紀元一一零二年一月二十三日刀劍如林、旌旗連天,正是南征大軍最好的寫照。
這次大軍南下,共匯集了北方十四萬大軍,大軍集結之處,綿延的帳幕往天邊直排出去,景色煞是壯觀。
十一日前,劉禮與率領熊族大軍的宏侖在北域城北方的人族與熊族交界處會合,領軍的除了宏侖之外,海巴與掌克同兩位霸王也隨軍南下,三人共率領兩萬熊族大軍,論起戰力,足可抵二十萬人族。
雖然白浪不見蹤影,但劉禮畢竟有合作的誠意,當場取出皇族至寶“烈地刀”
交付宏侖,言明戰後歸還,宏侖自然再無懷疑,隨著人族部隊展開南征的旅程。
一路行經北域城、宿月城、習回河城,一面匯集部隊南下,三城大軍總共留下不到三萬人,其他的部隊全部隨軍。
全軍依將領分配為三大部,除中軍劉禮自統四萬人外,徐苞、徐念、徐乃、白浪四人各統帥兩萬五千名部隊,兩前兩後,分為前軍與後軍。
不過後軍之一的北域城部隊,現在不見統帥白浪蹤影,劉禮只好臨時把白無旭依舊有編制封為供奉,暫統北域大軍。
北方多平原,龍馬的產量也較南方為多,何況習回河城早有准備,所以十四萬大軍之中就有九萬的騎兵,一路急趕之下,才經過十一日,距都城只剩下不到一百公里。
北軍這麼一路衝來,告警的訊息自然如雪片般飛來都城,這十日間天鷹急飛、烽煙齊燃,都城內外已經一片慌亂。
城內只有數萬部隊,怎麼算也抵不過北軍的襲擊。
今日剛收到急報,南角城援軍三日前剛出發,還聽說龍馬不夠,部隊至少要十日才能抵達都城,正是遠水救不了近火,都城能不能撐到援軍抵達誰也不知道,不少人打著投降的主意,雖然劉然早巳下令緊閉城門,不准出入,但想偷爬出去的人還是抓不勝抓。
這時正是黃昏舉炊的時光,南下大軍後方載運著輜重的車隊才剛停妥,在部隊的西面,近兩萬的熊族士兵或坐或臥的散處著,等候分配食物,而又因熊族人沒有群居的習慣,等拿到糧食之後會各自散開,到時所占空間只怕不少於人族部隊的營地。
而在中軍大帳內,劉禮、徐苞、徐念、徐乃、白無旭四位主帥共聚一堂,而熊族的霸王之一掌克同,正以客卿的身分坐在一旁;眾人正在聽取都城情勢的報告,聽見都城未戰先亂,南角城援軍又緩不濟急,這一仗還沒打就贏了八成,眾人臉上都是輕松的神色。
當探哨稟明諸般重要事故之後,一千人等便退了下去,借大的營帳中只留下統帥大軍的五人及客人掌克同。
眼看都城便在眼前,明日便可揮軍,今日該是討論攻擊策略的好時機,劉禮目光掃過眾人,首先停留在掌克同身上說:“聽了剛剛的報告,不知熊族有何意見?”
掌克同一直沒說話,見劉禮詢問,他還算和氣的說:“我們這次來,是配合你們打,所以由你們先說,我們再說。”
劉禮點點頭,還沒發話,粗壯的“風行護國使”徐乃忽然一挑眉開口說:“啟稟二皇子,明日即將攻城,是不是該請熊族族王來此商議?”
這幾日,宏侖一直都沒有出現,都是由掌克同出面參與會議,徐乃早巳不忿,今日找到理由,開口就提此事。
掌克同說話雖不流利,大部分的人族語卻也聽得懂,他聽見徐乃的話,卻也不生氣,只搖頭說:“我們族王已經說過,熊族不懂什麼戰法,反正只是攻城,明天選一個方向給熊族,熊族會全力攻城,所以他不用來。”
“這話說的也是。”紅光滿面的“習回河王”徐苞呵呵一笑說:“但若都城部隊出城迎擊呢?不知熊族諸位打算如何配合?”
“我們不受指揮。”
掌克同理直氣壯的說:“但若你們有需要,我們也覺得正確,就會聽你們的……而且從你們剛剛說的話來看,都城的人不會出城。”
經過這幾日相處,劉禮知道掌克同是熊族南來三王之中最富智計的,雖然可能沒有人族狡詐,但凡事都頗小心謹慎,這些反問難不倒他,劉禮打圓場的說:“我們就先決定一下方針,再與熊族商議。”
這時帳中還沒發言的除了白無旭之外,就是徐乃之兄--“威揚護國使”徐念。
徐念的個性較為沉穩,他們兄弟倆都在的時候,作弟弟的徐乃總是忍不住把話都說完了,所以徐念大都無須開口,至於白無旭,他畢竟是客卿的身分,自然也不好多言。
不過這時徐念卻突然開口說:“啟稟二皇子,末將有一事上稟。”
“念兄請說。”劉禮有些訝異的轉過頭說。
“名不正則言不順。”徐念沉聲說:“明日攻城之前,為了減少阻力,我們應該事先對都城軍民有一番說法。”
“晤……”劉禮聽了這話,反而不怎麼意外了,他一笑說:“願聞其詳。”
徐念緩緩說:“劉然的諸般罪狀不難羅織,但我們除了吊民伐罪之外,是不是把自己的角色先定位一番?”說完,他又望了自己叔叔徐苞一眼。
“正是。”徐苞果然適時接口:“微臣斗膽,請二皇子即日登基,以正視聽。”
“這樣最好。”徐乃知道自己叔叔與兄長在說什麼之後,馬上開口說:“二皇子早該當皇帝了。”
前面幾句成語較多,掌克同聽的頗為費力,還是這一句清楚。
但聽懂了的他卻有些莫名其妙,心想宰了劉然不就自然而然是族王了嗎,人族真是羅唆。
劉禮沉默著,忽然轉向白無旭說:“無旭公如何看法?”
白魚旭沉吟了一下才說:“啟稟二皇子,老夫倒不認為這麼必要,不過這麼做也沒有壞處,老夫贊成。”
白無旭的前半段說的徐乃臉色頗為難看,還好後面轉了個圈,徐乃才又和顏悅色起來。
徐苞見白無旭也同意,他哈哈一笑說:“皇上無須過慮,只要皇上點頭,明日我們就在都城前築台祭天,恭賀吾皇登基。”
劉禮微微一牽嘴角,還是沒有同意。
、徐苞正想著該如何再下說辭時,帳外突然有人傳報:“啟稟二皇子,”匡定安國使“剛抵後軍,派人傳命求見。”
帳內所有人都愣住了,劉禮眼睛一亮,顧不得沒回答徐苞,他大聲說:“快請。”
一面環顧眾人笑說:“白安國使時間算得真准,恰好在到達都城前趕到。”
徐苞卻是皺著眉頭,頓了頓才說:“只不知這幾日他到底到哪兒去了?”
聽到這消息,徐念沒什麼表情,徐乃倒是頗為開心,當時在習回河城外敗給白浪,他就已經心服口服,頗願意與白浪交個朋友,只不過這段時間大家都有自己的任務,沒什麼空與白浪攀交,總算今日又有機會見面了。
掌克同卻坐不住了,他倏然起身說:“白浪到了,我必須告訴族王,也許族王會親自過來。”
“霸王請自便。”劉禮自然樂見其成。
掌克同往外走時,一旁的白無旭心中卻想著另外的事。
他想到白浪帶著白靈一走這麼多天,卻不知兩人做出什麼事沒有,若真有,自己與白浪那層遠得不能再遠的親戚關系自然不重要了,白浪得隨著白靈喊自己一聲大伯,想到這里,白無旭不禁捻須微笑,頗為自得。
過不多久,帳外又傳來呼喚:“啟稟二皇子,白安國使,白靈姑娘晉見。”
“有請。”
劉禮剛說完,帳門已被士兵掀開,白浪與白靈兩人滿面風霜與塵沙,快步走入帳中,向著劉禮等人施禮,其中自然包含了白無旭。
白無旭見兩人的目光頗有些尷尬,更是認定了自己的推測正確,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一番禮節過後,白浪才向劉禮請罪:“末將返城後才知大軍南征,便與小靈兼程南下,雖在攻城前趕到,仍有擅離職守之咎,還請二皇子賜罪。”
“確實該罰。”劉禮一笑說:“就罰你戴罪立功如何?”
“多謝二皇子。”白浪無話可說。
“一路跟著白龍將,小靈姑娘一路也辛苦了。”劉禮微笑說:“你先去休息吧。”
若是各跑各的,跟著白浪自然很累,不過這一路上卻是由白浪以無邊無際的內力為輔,托著自己直奔,這才能在短短的幾日內趕到大軍,這時可真的是一點也不需要休息,不過這話自然不好說,何況一旁白無旭不時以富含深意的帶笑目光望著自己,更讓人覺得尷尬,白靈早就巴不得早點出帳。
見劉禮這麼一說,她如逢大赦,行禮之後急急而出。
白靈一出帳,劉禮目光轉過,忽然神色一正說:“恰好熊族不在,白浪又趕到,我就回復你們剛剛的問題。”
徐苞等人本以為劉禮就打算這麼打馬虎眼,沒想到他竟主動提起,徐苞心中暗暗的有些不祥的預感,卻又無法攔阻。
“這次南征,攻破都城容易,收服南角城困難。”劉禮說:“這一點,相信你們都同意。”
南角城與蛇族結盟的事情,除了白浪還不大清楚之外,其他人自然早有消息,當下眾人一起點頭。
劉禮接著說:“其實……我一直沒有想當皇帝。”
徐苞越聽越不對,連忙說:“二皇子謙衝為懷,但時勢所趨,我們……”
“河王且稍安勿躁。”
劉禮含笑阻住了徐苞的話,說:“我心中早有決定,這次若順利攻破都城,我將立即策動百官立”威遠護國使“劉演為帝,隨即大軍北返,最好順道把大哥帶回習回河城軟禁……如此一來,無須與南角城部隊另起爭端,從此天下太平。”
誰也沒想到劉禮心中做的是這樣的打算,當下眾人面面相覷,驚疑不定,誰也說不出話來。
劉禮見眾人都傻了眼,他目光轉向白浪說:“想來白安國使一定贊成?”
白浪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轉機,他忙不迭的點頭,連話都來不及說。
如此一來,不只無須與徐定疆對抗,而既然劉禮屬意劉演繼任為帝,又不打算殺了劉然,自己與劉芳准的仇隙大幅減小,著實是一件意料不到的喜事,只不知練了“幻靈大法”
的劉芳華,會不會翻臉不認人?
“微臣堅決反對。”徐苞臉色難看的說:“若奉劉演為帝,且不說他的才干如何,我們軟禁其父,他終究會反撲,到時只怕追悔無及。”
“正是。”
徐念跟著說:“啟稟二皇子,我們追奉二皇子為帝,乃因二皇子睿智過人,能保障人族的將來,若只是換掉劉然,未必能如萬民所願。”
“末將也不同意。”
徐乃見哥哥開了口,他也不甘寂寞的說:“我們拼死拼活的背了這個反叛的罵名,不把反對的人通通殺光、斬草除根,以後會是自己倒楣。”
眼看不大對勁,若這麼吵下去,劉禮說不定又變卦了,白浪雖然向少主動發言,這時忍不住替劉禮幫腔說:“但若不依二皇子所言,攻破都城後,必會與南角大軍相對,兩方征戰一定死傷無數、勞民傷財,並不妥當。”
“白龍將此言差矣。”
徐苞臉色沉重的說:“若真依二皇子所言,冊立劉演為帝,若他幾年之後匯集都城、南角城、東極城的新建兵力北伐,不只是死傷無數、勞民傷財,我們還一點勝算都沒有,今日卻是大好時機,錯過永不再來。”
白浪一開口就被轟了回來,他可不知該如何找漂亮的道理,但又不能這麼沉默下去,白浪頓了頓說:“這些都屬推測,不一定會發生。”
“戰場決斷,本就借由推測決斷。”徐苞臉色漸漸難看,沉聲說:“白安國使經驗不足,在這種特別的時候,更應小心發言。”
這是什麼話?
白浪只想一爪轟過去,不過這畢竟只能想想,不能真干,但若再開口卻很難避免火藥味。
白浪正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白無旭卻咳了一聲說:“二皇子容稟,在這段時間中,二皇子對北疆四城作了不少安排,卻不知若奉劉演為帝,相關的變化該如何因應?”
白浪猛然清醒,白無旭這話才是重點。
北域城的統帥北域王,刀輪城的統帥“神慧衛國使”陳慕凡這時可都在都城,若一切依舊,且不提徐苞一族放不放過刀輪城,北域城又該當如何?
白浪想得到這點,其他人自然也不會慢,徐苞立即面色一層,呵呵笑說:“還是無旭公有見識,年輕人有時想得就是不夠周延……二皇子,此事茲事體大,不可不慎。”
聽徐苞明擺著糗自己,白浪也無話可說,自己畢竟沒想到,不過白浪可不認為劉禮沒想到,他目光轉向劉禮,期待他拿出一個令人心服的辦法。
劉禮見眾人都已經表態,他點點頭說:“無旭公擔心的確實有理,不過我已經想好了如何因應,絕不會讓諸位感到損失。”
這話夠漂亮了,只不過不大實惠……
白浪目光瞟向其他四人,只見徐苞與白魚旭兩人都是面色沉重、若有所思;而徐乃卻是一直望著徐苞,似乎在等待他的反應;徐念與徐乃其實差不多,不過他張望得較為含蓄,沒這麼明顯。
至於劉禮,卻如白浪一般目光正掃視來去,兩人恰好目光一碰,劉禮卻向著白浪微微一笑,露出一抹調皮的表情。
白浪可愣了一下,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劉禮露出這樣的神情,看來劉禮其實心底深處也不是這麼一表正經。
不過劉禮在笑什麼?
他又怎麼能這麼輕松?
白浪莫名其妙、想之不透的時候,徐苞卻似乎已經想通,他驀然哈哈一笑說:“二皇子既然已經做了決定,想來早巳思索清楚,我們倒是多擔心了。”
這般的變化卻似乎頗出徐念、徐乃兩兄弟意料之外,徐乃一愣說:“苞叔……“
“苞叔說的對。”徐念打斷徐乃的話說:“我們剛剛只是表達自己的看法,但既然奉二皇子為主,自應依二皇子的決定行事。”
“很好。”劉禮那抹少見的特殊笑容不知道什麼時候又不見了,他正經的望著白無旭說:“無旭公可有其他意見?”
白無旭對於徐苞叔侄三人突然改變態度頗為意外,他縱然有其他的意見,這時獨力難支,說了也沒用,只好說:“就如河王所言,希望二皇子都已考慮周詳了。”
“好……”劉禮微微一笑,正要說話之際,帳幕突然一掀,一道龐大的人影倏忽間衝入了大帳之中。
這可把眾人都嚇了一跳,刹那之間,幾乎是所有人都提起了勁力、如臨大敵。
但看清了來人,眾人不禁皺眉苦笑,居然是幾日沒見到面的熊族族王宏侖,這麼沒規炬也怪不得他,在熊族之中他最大,本來就沒什麼規炬可言。
宏侖卻是聽到白浪出現才急急趕來,他一看到白浪,樂不可支的跳到白浪身畔,哇哇大叫說:“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沒想到這麼快要南下。”白浪沒好氣的低聲說:“更沒想到你這麼快就下來了。”
宏侖頗有些尷尬的說:“他說不能說的。”毛茸茸的粗手一指,指的正是劉禮。
這下輪到劉禮尷尬了,他一愣苦笑說:“若要出人意表,自然得保密。”
“沒關系,沒關系,反正你也趕到了。”宏侖咧嘴一笑說:“那個劉群池應該躲在城里,明天幫你宰了他。”
白浪臉色微微陰沉起來,提到劉群池,半個月前在南疆相遇時還沒有把握對付他,自己只能望影而逃,這次可就不同了……
說起劉氏一族,白浪最恨的只怕就是劉群池了,當年若非是他苦苦追索,北域白氏豈會死的干干淨淨,只自己一個在蛙鯨腹中逃生?
想起當年親族一個個死在自己眼前的慘狀,白浪暗暗咬牙……下次見面非殺了他不可!只不知道這與劉禮的計劃合不合?
忽然間默不作聲,這是白浪的拿手絕活,宏侖絲毫不以為意,一轉頭說:“劉禮,討論完明天怎麼打了嗎?”
“明日不攻城。”劉禮突然說。
眾人同時愣住,明日不攻什麼時候攻?宏侖瞪大眼說:“這是開玩笑嗎?”
“請問族王。”劉禮搖頭說:“熊族這次南下的目的是什麼?”
“當然是泰古劍。”宏侖目光中都是戒備:“拿到泰古劍,還你裂地刀。”
說著拍了一下身後,白浪這才注意到,宏侖身後背著一柄厚實的大刀,正是皇族至寶--“裂地刀”。
“這樣就對了。”劉禮說:“我們的目的是活擒我大哥劉然,而泰古劍正是在我大哥身上,所以我們的目標可以說是一致的。”
聽來好像沒什麼問題,宏侖點點頭說:“那為什麼不攻?”
“我們若是貿然攻城,我保證大哥一定先一步往南逃。”
劉禮微笑說:“據知南角城大軍已經與蛇族結盟,現有一萬五千蛇人隨軍北上,大哥若與南角城大軍會合,那這場戰役可就曠日費時,不知道得打到什麼時候了。”
“蛇人?”宏侖從沒跟蛇人交過手,他皺皺眉說:“比我們來的少,不用擔心吧?”他一面想,還好這次有回去補人,不然就比蛇人還少了。
“以整體戰力來說,我們確實占了上風。”劉禮耐心的說:“但若加上都城軍力,可就不一定了。”
宏侖聽來聽去聽不出所以然來,他猛地吐了一口氣說:“你直接說該怎麼辦好了。”
“我們大軍先從東面繞過都城,越過東極河,表現出想先與南疆大軍決戰的架勢。”
劉禮有條不紊的說:“如此一來,大哥必然留在城中,不敢出城犯險,說不定還得得意的派兵斷我糧道。”
“嗯嗯……”宏侖直點頭說:“有道理,然後呢?”
“我們渡河安營只需一日。”
劉禮接著說:“據估計,南角城部隊要趕到,至少還需要七日,我們只要在東極河南留下四萬大軍、一萬熊族,分散斷絕南下所有道路,其他部隊則立即回頭攻城,只要在五日內攻下都城,南角城部隊就算趕到,也回天乏術。”
“要留下這麼多人嗎?”宏侖莫名其妙,只不過要攔著劉然逃命嘛,干什麼這麼小題大作?
“皇族至寶尚有月華劍、追風刀、乾坤劍三把在都城。”
劉禮臉色一正說:“乾坤劍與追風刀可以不論,但月華劍卻有凌空御氣的能力,安排的部隊若是不多,留不下泰古劍。”
提到泰古劍宏侖就沒輒了,他點點頭說:“就這樣吧,反正剩下的人打這座城,也不難。”
以他的想法,扣掉留下的部隊,還有十萬大軍加上一萬熊族,都城想撐五日並不容易。
見宏侖同意,劉禮一笑說:“到了攻城的時候,我們干脆分成東南與西南兩面攻城,比比看誰先打開城門。”
宏侖大喜說:“還是這樣爽快,早就說攻城沒什麼好討論的。”
劉禮點頭微笑說:“不過熊族兵力不弱於我軍,加上族王背後的東西,想來一定比我軍還快,這次比試,我們可吃虧了。”
聽劉禮提及自己背後的東西,宏侖回手拍拍身後的厚重大刀說:“這個?”
“當然。”劉禮嘆了一口氣說:“皇族至寶首度交由熊族使用,都城的人一定嚇壞了。”
宏侖一雙大眼轉了轉,突然說:“我要先藏起來,遇到高手才突然拿出來。”
見宏侖好端端的突然機伶起來,眾人不禁暗暗嘆氣,看看到時誰倒楣遇到宏侖……
就算是兩位供奉,空手時突然遇到拿出裂地刀的熊族第一高手,八成也是在劫難逃。
不過白浪這時心念突然一動,卻想到兩個問題,首先,若劉然到時候仗著月華劍往北逃呢?
就算不能與南角城會合,只怕也捉不住他……
北方地廣人稀,當年白家都逃了五十年才被殺光,劉然功夫高強,又有皇族至寶在手,說不定還有兩個供奉作保鑣,誰奈何得了他?
另外……
都城畢竟是人族首府,五日能攻下?
這是不是開玩笑?
可是白浪東望望西望望,實在不相信沒人想到這點,心想八成劉禮早已有了相應的對策,只是自己不懂而已,若是貿然提出,反而惹人訕笑,還是藏拙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