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定疆正猶豫不決的時候,忽地北方遠遠的傳來一聲悶響,眾人都沒怎麼注意,徐定疆卻是臉色一變,驀然轉頭向著北面望去。
緊接著,又傳來一聲悶驀,距離卻是更近了,同時,北方的天際似乎飄起了一縷輕煙,這下徐定疆可穩不住了,他立即大聲叫:“住手!”
本來兩人正你來我往的打的激烈,怎能說住手就住手?
還好現在趙才已漸漸居於弱勢,陳東立要抽身倒並不難,他翻身之際虛幌一招,逼的趙才退開半步,同時急急一個閃身讓開,哈哈笑說:“定疆,你別擔心,我未必傷的了趙才。”
陳東立說話的同時,北面又是一聲沉郁的爆響,這與剛剛的響聲並無不同,只不過距離更近了些,這時陳東立也吃了一驚,他立即轉過頭,驚呼說:“烽煙?”
“正是百里烽煙!”
徐定疆猛然一騰,迅如急電般的向著營口射去,聲音還遠遠的傳了回來:“東立,‘排雲部’立刻集合整裝待命!趙才、夢羽、墨琪,快回‘碧晴閣’。”
“碧晴閣”正是南角王一行人所暫住的地方。
所有人立即動了起來,每個人心里都掠過一個陰影,是“神山衛國使”劉禮攻來了嗎?
“百里烽煙急報”比“天鷹急報”還快,是人族現在最快的一種傳訊方法,主要目的就是加強都城的防御,只在都城周圍三百公里內有設置。
徐定疆一面急奔心里一面轉念,沒想到劉禮尚未一統北域便主動南犯?
這一著實在是太令人意外了。
都城這里只想到北域諸城會受熊族的牽制,北攻時無須擔心宿月城支援習回河城,卻沒想到習回河城大軍南攻時,刀輪、北域兩城卻也不敢引兵南援,以往若有這類的危機,東極城的八萬大軍只要一半回援,自是綽綽有余;但現在東極城自身難保,僅剩兩萬余兵,若再西援,東極城等於是一座空城。
至於南角城,若連儲備兵力算進去,最多能派出兩萬部隊北援,也因為排雲部的成立,南角城的儲備兵力已經少了近萬,還好這萬名部隊在陳東立率領下已經到了都城。
可是徐定疆又有些懷疑,習回河城軍隊雖多,也不過十萬人,就算只留下一萬守城,也才九萬人南征,以都城六萬軍隊,六千都衛軍、五千影軍、還有南角城的一萬部隊通通加起來,也有八萬多兵馬的實力,在以逸代勞、城厚牆高的情形下,習回河軍豈有勝算?
而且除兵力沒有優勢外,都城高手如雲,除兩大供奉、左、右督國王、南角王外,十國使現在就有五個在都城,就算四大龍將叛其二,可與四大龍將相抗衡的就有白浪、盧一天、鐵仇等人,劉禮、徐苞是做何打算,怎會出此下策?
就算劉禮有什麼奇招,自信足以獲勝,徐定疆最想不透的是……
若自己是劉禮,必趕在南角城一行人還沒到達前圍住都城,則南角城說不定會置身事外。
現在這麼一來,連自己一家人也被困在城中,南角城不派援軍那才奇怪,他豈不是自找煩惱?
何況還有自己與父親的三千親兵?
除這些之外,徐定疆心里卻還另有擔心的事情,他自得周廣指點,體會出聚經脈於體外的功夫後,便一直不斷的體悟,以他的功力來說,這種功夫並不需要靜坐運息,只要能靜下心,無時無刻不能修煉,不過這功夫說來簡單,要成功卻不是這麼容易的事情。
人體經脈固然出自天然,但每個練功的人畢竟都是經由前人的指點,在練功前已大略了解全身脈穴分布,現在徐定疆卻是要重新細細揣摩,萬一弄錯只怕便要走火入魔。
到今日,徐定疆只大略感受到接近身體的部分體外氣勁脈流,想找出系統還有一段漫長的功夫,周廣說的一個月實在不是開玩笑,可是這就有個問題了,現在若是對敵,因體外經脈循環尚未完成,當真戰斗時不但只能依老方法應付,而且氣脈震動下,大有可能恢復原樣,有如初練內功時的百日築基,若是中斷,不前功盡棄者幾稀,這麼一來,這九天的修煉就白費大半了。
徐定疆本以為便算自己被分派了北伐,等都城吵出個結果,再一路往北打個幾場戰役,到大決戰時,自己可能已經練的差不多了,現在這麼一來,問題就忽然變大了……
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都城一片慌亂的同時,有兩個身影不顧日正當中,正悄悄地越過皇城的城牆,向著皇城內部深入,這是兩個蒙著面的身影,一個身材矮矮胖胖的,兩手空空似乎沒有兵刃,另一個蒙面巾之後卻是白發飄飄,看得出來已經有不小的年紀。
這兩人一落人牆內,點地間轉眼便掠出了數十公尺,若有人看見可會嚇一大跳,都城中現在有此功力的算來算去恐怕不超過十人,而那些人卻又絕不該鬼鬼祟祟的摸入皇城,那麼這兩人會是誰?
無論他們是誰,他們確實選了個好時機闖入,一般來說,皇城外圍主要都是由都衛軍守衛,內圍禁宮部分則由影軍加上無數巧妙的機關看守,如今百里烽煙急燃,大部分的影軍都分布在皇城的城牆周圍,但皇城外圍少了那些巧妙的機關,憑兩人的功力,可說是點塵不驚的闖了進來,而等進入內圍,影軍的數量反而比平時少,對兩人的行事可說是更為方便。
兩人奔出片刻,前面的胖子忽然一打手勢,兩人同時閃入一個尚可隱身的樹叢當中,白發人才低聲說:“周兄……怎麼了?”
“老埳山。”那人傳音回答:“五十公尺外有四個人。”
這兩人正是隨南角城一行人北上的周廣與埳山老人,他們一到都城,也不等天黑,兩人約好了便向著皇城闖去,陳晶露雖沒注意周廣,卻已發現埳山老人消失了蹤影。
她畢竟也算是陷山老人的記名弟子,這一陣子陷山老人神情不對她早已注意,一見埳山老人消失,由不得她不擔心,只不過這時徐靖已去晉見劉然,只好派夢羽、墨琪兩人找徐定疆,要徐定疆派人注意埳山老人的下落,只不過她卻萬萬沒想到,陷山老人居然闖入了皇城。
埳山老人功夫雖高,其實較徐靖、周廣等特殊高手還差了數籌,所以埳山老人這時還沒聽出五十公尺外的聲音,他正半信半疑之際,卻聽得周廣又接著說:“來了……有兩個往這里來。”
這時焰老人才慢慢的聽出衣袂破風聲,周廣果然厲害,不枉自己稱他為兄。
埳山老人沒想到忽然多了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幫手,他精神百倍的說:“周兄,能不能把他們弄昏?”
“能不能有聲音?”周廣眨眨眼問。
這不是廢話?埳山老人興奮的心情收斂了些,皺眉說:“當然不能有聲音。”
“那就比較麻煩了。”周廣聲音中蘊含著笑意,低聲說:“先看他們到那兒去。”
沒多久,兩道黑色的人影迅速的穿過林木,看方向正是皇城南門,若沒有意外的話,應會由兩人隱身的樹叢旁經過。
周廣看的清楚,馬上低聲說:“這就有機會了。”
埳山老人立即屏息凝神,省的一不小心反而是自己壞了事,只專心的注視著兩名影軍的身形。
很快的,那兩道人影越來越接近,埳山老人正不知道周廣要如何下手時,身旁忽然微風一動,周廣胖胖的身形恍若無物般的飄了出去,倏忽間已經飄到了兩名影軍身後,在那兩人兩次點地飛掠之間,周廣已經無聲無息的縮短了兩公尺的差距,緊貼兩人身後,只見他兩手同時輕輕一振,兩名影軍身子一軟,被周廣一手一個抓了回來。
埳山老人可喜的合不攏嘴,他連忙接過兩人說:“太好了,太好了。”
“問問那個叫劉冥的在哪里?”周廣也頗興奮,搓著手說。
“還要你說?”埳山老人翻眼瞪了瞪周廣,這才一面輕捏著一個影軍士兵的喉嚨,另一手一面微微催勁,把這個士兵震醒。
士兵一醒,立即張開了大口要叫,埳山老人適時的催勁,那士兵只覺得聲音衝到喉頭突然一阻,只能突出一絲細細的聲音:“有刺客……”
“想的美。”埳山老人老奸的一笑說:“若讓你叫出聲音還得了?”
“你——”那名士兵這時才看出兩人的裝扮,他被迫壓低聲音說:“……你們是誰?”
“少囉唆。”埳山老人說:“劉冥呢?”
聽到劉冥的名字,那名士兵臉色立即大變,渾身冷汗直冒,似乎感到極深的恐懼,閉上嘴巴一聲不吭。
埳山老人一楞,搖了搖那名士兵說:“你還不說?想吃苦頭嗎?”
那名士兵似乎橫定了心,就是不說話,埳山老人搖搖頭,惋惜的說:“我實在不想傷人,但你逼的我不得不如此。”
埳山老人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包包,湊到那士兵的鼻頭,他立即直翻白眼,全身抽搐起來。
埳山老人一面低聲說:“你想說時就表示一下,我馬上拿開。”
周廣可唬了一跳,什麼東西這麼厲害?他卻又嗅不出什麼玄機,不過為求保險,周廣還是閉住了呼吸。
不過這個士兵似乎十分硬氣,過了片刻他已經全身汗濕,脖子、前額、手臂的青筋一根根浮起,依然沒有想要招供的表示。
埳山老人想了想,一掌將這個士兵擊昏,把那個小包移開他的鼻頭。
一移開,士兵雖已昏睡,但全身的抽搐也逐漸的平緩,不過臉色還是十分難看。
這時周廣才有些結巴的問:“那……那是啥東西?”
埳山老人沒理會周廣,如法炮制的將另一人敲醒,扭過他頭望著原先一人說:“我們要找劉冥,他已經招了,就等你的答案比對。”
那人似乎膽氣較小,他望見那人全身汗濕,臉色青白的模樣,似乎已經嚇破了膽,尤其聽到那人已招,他更是有如大禍臨頭般的露出絕望的表情。
埳山老人忍不住說:“你也想嘗嘗滋味嗎?”
那人似乎是萬念俱灰,整個人彷佛沒有生機般的軟癱在地上。
這下周廣更是莫名其妙了,不等埳山老人打昏此人,他立即忍不住說:“這又是什麼藥?”
“什麼藥?”埳山老人終於瞪了他一眼說:“我什麼藥都沒用……喂,你小子是怎麼了?”
那個士兵沉默了片刻,這才目光無神的說:“他既然說了……我們一家老小都只能一死……他怎麼能說?……怎麼能說?”
這下埳山老人與周廣都愣住了,難怪剛剛那人如此硬氣?埳山老人無奈的輕吁一口氣說:“你放心,他沒說。”
那人一怔,兩眼突然一亮,直著眼睛說:“真的?”
“真的。”周廣也不忍心逼問了。
那人松了一口氣,苦笑說:“被敵所擒……我們已經是死定了,怎能連累家人?”
“這是什麼話?”埳山老人詫異的說:“我們又不一定會宰了你。”
那人搖搖頭,閉上嘴不再答話,周廣卻已經想通,推了埳山老人一把,低聲說:“要殺他的不是我們。”
“罷了。”埳山老人一把把士兵敲昏,起身說:“問是問不出所以然來了,怎麼辦?”
“你不是要找他們頭頭嗎?”周廣目光一凝說:“咱們大鬧一場,他們的頭頭還不出來?”
“大鬧一場?”
埳山老人遲疑的說:“會不會拖累了晶露他們一家?”
這話隱含了一個最主要的原因,若明著來,埳山老人自忖未必能大搖大擺的闖出皇城。
“別被抓就好了。”周廣微笑說:“不然這樣,我明你暗,若是真有個什麼,我應該也有機會溜。”
埳山老人思忖了片刻,這才點頭說:“你可要小心了……記住,若是引出了劉冥,先把他往都城東北面引出去,我再想辦法用藥迷昏他,這是解藥……你先吃一顆。”
周廣微微一楞,原來埳山老人要用迷藥?這有用嗎?周廣接過卻沒服下,只說:“先讓我試試。”
埳山老人翻了翻白眼說:“你可別閉氣。”
“好。”
周廣願意賭上一次,正點頭時,忽覺體內氣息微微一絲不順,周廣吃了一驚,自他少年時初功成後,從沒有這種感覺,不過周廣體內勁力一個運行,那股不順瞬間使消失殆盡。
周廣立即微微一笑說:“好像不用解藥了。”
一面將解藥扔回給埳山老人。
埳山老人可是難得的睜大雙眼老皮,詫異的打量周廣說:“這可是迷仙草、三步倒、翻身花精煉而成的,我單是煉解藥就研究了五年,就算轉為先天真氣的人也一樣有效,怎麼會……”
“我身體有些不同。”周廣沒多解釋,只說:“他不是生機已經斷絕嗎?萬一迷藥制服不了他,這一趟豈不是白來了?”
埳山老人想了想,那些人體內氣脈可能都產生了奇異的變化,迷藥確實不一定會奏效,於是說:“你擔心的也有道理……真到了那時候,我們合力制服他。”
“好吧。”周廣點點頭皺眉說:“這不是說……我不能讓太多會妖術的人追來?”
“對。”埳山老人頓了頓,不放心的說:“周兄,你可別勉強。”
“知道了,你自己也小心,最好先出宮。”
周廣拍拍埳山老人的肩,驀然一個騰身直上,倏地一下穿出了三十余公尺,身軀在半空中一彈,御氣一個垂直折向,有如一道電光般的向著皇城深處射去,只聽半空中驀然響起了一陣震天長嘯,陪著周廣的身形直劃破天際。
這下直劃出兩百公尺遠,埳山老人看的直發楞,周廣這胖家伙可是拿出真功夫來了,能御氣直上三十公尺,橫飛兩百公尺,中間還不間斷的發出嘯聲,不要說看了,連聽都沒聽過,埳山老人驀然大生信心,連忙往皇城外掠去。
現在可是大白天,周廣這麼一嘯,簡直是聲傳千里,整個都城立即震動起來。
不到半個小時前才傳來敵軍南下的消息,怎麼這時宮中忽然傳出異樣的嘯聲?都城人心惶惶就不用提了,所有的影軍立即追著空中的那道身影。
不過周廣已經看清了皇城內部的建築形勢,他遠遠的就看見偏西有塊禿了一半的怪空他,另在正中央有個類似石桌石椅的地方,桌椅外面一圈林木剛砍了三分之一,還有部分官兵正汗流浹背的在外圍猛砍,不知道是做什麼整修?
不過除這些外,四周兩、二百公尺內啥東西也沒有,正是個引人的好所在,周廣想也不想,嘯聲未停,飛身就朝那個怪地方掠去。
百里烽煙急報為獨特的傳訊之法,都城現在已經獲得的消息有兩個——敵軍距都城僅有二百公里、敵軍數量約三萬人。
雖說是三萬人,但想當然耳,敵軍不可能只派出這樣的數量,可能對方兵分三路,只有其中一路被發現,而三百公里若是全力奔馳,只要半天就能抵達,雖說敵人這時應該已經放慢了腳步,依然不能掉以輕心,都城的六萬兵馬在易嵐與陳揚帶領下,迅速的向此城集結,等待最後的指示,看要出城迎戰還是堅守城內。
至於都衛軍則立即集中於內城四門,皇城則轉由影軍負責,這樣的任務編制早在劉氏建國之初便已建立,卻直到今日才第一次用上。
不過這麼一來,圍住旅颯營區的官兵也只好各歸本位,白家人倒糊里糊塗的逃過一劫。
本來這種大事一發生,都城所有部隊都應該編入防御的部隊,可是白家人初入軍伍,名義上的將領白浪又不在,旅颯營區內除了莫名其妙之外,也不知道該如何應變。
無論是士族還是平民,都城所有人都被那五十年來首度啟用的百里烽煙急報,以及那不知何來的嘯聲弄得心神不定,不過其中也有兩個例外,那便是還關在密室的劉芳華與白浪。
白浪所練這套功夫的六大訣——“散”、“破”、“凝”、“生”、“合”、“聚”,經過昨日一整天的修練,已經迅速的修練完“散脈”、“破脈”兩款,主要的因素在於白浪現在擁有少人能及的內力,而他又尚未引入外來能量,體內氣脈其實十分精粹,“散脈”與“破脈”主要便是將體內內息脫離原經脈藩籬之外,也可以說先破而立,在體內內息大部分都是精練而得的狀況下,更容易控制。
白浪既然練了“破脈”,就沒有理由停止了,他昨夜喘口氣休息時,睜開眼眼前自然一樣是一片漆黑。
黑暗中,白浪聽得劉芳華均勻、綿密、細長的呼吸聲,不知為了什麼,忽然有種幸福的感覺涌上,就算當時兩人顛鸞倒鳳之際,白浪的感受都沒有這麼明顯。
這一刹那,白狼心神驀然激蕩起來,這樣的一個好女子,為什麼會垂青自己呢?是自己的幸,還是不幸?
無論如何,白浪暗暗許下心願,自己終其一生,務必要保得劉芳華平安,也絕不能對不起她,白浪這時忽然好期望劉芳華收功清醒,要好好的告訴她,自己多麼的關懷著她。
那時上方才開始隱隱的傳來騷動,緊接著有重物倒地的聲音,不過正上方卻一直沒有聲息,白浪猜了半天才找到個可能合理的解釋——劉然正派人把那堆樹木砍除,這是為了什麼?
莫非他要在這附近興建什麼東西?
白浪心里暗覺可惜,若這時有人到了正上方,以自己的功力聚音上傳,應該能傳出聲音,這樣必能引劉然來開密室,就算自己被滅口,劉芳華應該也能得救。
白浪叫了幾聲,卻是一點消息也沒有,他轉念一想,劉然若不准人接近密室,砍樹的人必然從外圍開始,而且一定是功夫較低的官兵,他們當然聽不到自己的聲音,白浪嘆了一口氣,看來想引人注意是不容易了。
放棄呼救的念頭後,白浪好不容易才靜下心來,念頭轉回功夫,接下來,就是“凝脈”了。
“凝脈”、“生脈”看起來似乎是一氣呵成,不知道中間有沒有歇息的時候?
白浪這時說餓倒是不餓,卻真的已經十分渴,畢竟已將近三日沒喝水了,若自己再不喝點水,只怕是撐不下去了,更別提練功,白浪思忖了片刻,終於取出水罐,緩緩慢的倒入一小口到自己的嘴中。
這口水,只怕是白浪這輩子喝過最好喝的一口水了,入口時,彷佛還沒吞進胃里,已經有部分被貪婪的唇舌給吸收了,隨著咕嚕而下的那一瞬間,從喉嚨到食道,那種粘膩而干渴的感覺瞬間被舒解,感受著身體每一部分正在吸收、分配水分的狂喜。
過了片刻,白浪才重新入定,嘗試著不斷的催動內息巡行強凝而出的虛脈,使得體內記住這種感覺,總而言之,若能自由自在的運行,那就勉強接近生脈的功夫了。
隨著時間過去,白浪驅動經脈內息的技巧也越趨熟練,這個部分算是六階段中較不須專心一志的地方,他一面催練,一面放任著思緒緩緩的變動著,有時想到白、劉之間不共戴天的仇恨,有時想到劉芳華那毫不矯飾的溫柔,有時腦海中又突然浮起徐定疆豪放不羈的笑聲,又或是白玫帶著三分媚惑的笑容、白靈有如一池深潭的變眸、白敏愛鬧愛笑的天真、白廣深謀遠慮的機巧……
在黑暗中的白浪,心緒浮沉在淡淡的喜、樂、愁、恨之間,此來彼去,無止無休,至於上方不斷隱隱傳來的重物倒地聲,白浪也只有不管了。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間,白浪隱隱聽到一聲震天長嘯,彷佛自極遠極遠的地方傳來,但又明顯的似乎越來越近,白浪心中暗暗震驚,聲音似乎極遠可以理解,畢竟自己身在密室之中。
但從聲音逐漸的接近,白浪可以感受到,早在極遠的地方,這個聲音便已經傳入密室中,這可不是簡單的事情,此人功力必定極高,至少比自己高出許多……
白浪心神震動下,雖依然不斷的催動內息,但部分心神卻已經轉到聲音的來源。
驀然間,嘯聲突然靜止,隨即從正上方傳來一聲有些不正經的大喝:“劉冥!客人來囉。”
劉冥?
白浪思緒一轉,腦海中浮現了一個人物——莫非是數十年無人見過的“秘閣衛國使”劉冥?
劉冥是“天定皇”劉伯偉的堂弟,是白家的頭號仇人之一,據說當年劉氏叛亂,此人占了極重要的角色,論功勛足以封王,但此人卻拒而不受,他原本就是劉氏暗探組織的領導者,後來依然承接此任務,還兼訓練皇宮中的禁衛軍隊——影軍,到了二十多年前,劉冥越來越少出現,“天定皇”才命令“龍安護國使”徐干接過部分的工作,但這個組織仍以劉冥為首。
在人族十國使中,共有四名衛國使,分別是已叛的“神山衛國使”劉禮、神秘的“秘閣衛國使”劉冥,以及北域王劉群池之子——現仍在北域城的“鳳安衛國使”劉圖,北域王之婿——現守刀輪城的“神慧衛國使”陳慕凡,傳說中劉冥與劉禮功力遠出儕輩,可能不下於諸王。
而劉禮現在會被稱為十國使中第一高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劉冥生死未明,而且數十年未現蹤影,要不然在三十年前,劉冥的名氣可是遠大於劉禮,不過劉禮正當盛年,修煉到了今日,兩人的功夫到底誰高誰低確實十分難說。
此人一定是劉冥的大仇家……不過劉冥到底是不是還在人世都沒人知道,而且以劉冥的權勢來說,怎有人敢當他的仇家?
白浪心神既然往上集中,密室雖有阻隔,白浪依然可以聽見上方的聲息,只聽那人驀然呵呵大笑說:“你們這些小兵兵怎麼了?還沒打就怕了?”
“立刻離開那里。”似乎在外圍有人大喝。
白浪暗暗覺得好笑,就算有人侵入,這些官兵一樣不敢靠近密室,這人倒是選了個好位置……
這時白浪忽然想到,若把自己身在密室的消息告知此人,他會不會救自己出去?
“來啊、來啊!”
此人正是周廣,他眼見林木內圍了一圈近千名一身黑衣的官兵,正遠遠的望著自己叫嘯,他絲毫不覺危險,只是一頭霧水的說:“你們在等什麼?”
忽然間,周廣聽到個來自地底的傳音:“上面是哪位?”
周廣可唬了一跳,怎麼有人無聲無息的躲到自己身下,他的心神立即往下集中,隨即詫異的傳音往下說:“你們兩個又是誰?怎麼躲在下面?”
以他的能力,只要有所注意,自然能察覺到白浪與劉芳華的聲息。
“我們被關在下面……”白浪一時真不知如何解釋,也不知道該不該把開啟密室的方法告訴這個膽大包天的家伙,頓了頓才說:“你是來找劉冥的……閣下不是朝廷中人?”
“不是、不是……”周廣自然不會把自己的身分說出來,不然徐定疆一家人麻煩多多,他想了想才說:“誰關了你們的?”
“這……”白浪尷尬的說:“是自己不小心關上的。”
果然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周廣樂的哈哈大笑說:“怎麼會有這麼有趣的事?”
“閣下能助我們脫困嗎?”白浪接著說:“最好……最好無人知道此事……”
周廣何等精明,他馬上醒悟到下面兩人必是偷溜到什麼機密的地方,這里八成是禁地,難怪眼前這群一身黑的小兵兵們不敢過來挨揍……
周廣立即笑說:“這樣的話,你們現在可不能出來,四面人可多了……有機會我再幫你。”
“這……”白浪其實也有些拿不准,不知該不該不顧一切的請此人開門,此人並非朝廷中人,若能在無聲無息下開啟密室,自然是最好,不過若錯過了此時,卻不知此人是否還闖的進來?
可是若讓此人在許多士兵面前開啟密室,劉然非傾全人族之力殺了此人不可。
白浪這時還不知此人便是周廣,只感覺這人似乎頗好心,他知道被全人族追殺的苦況,就算功夫再高,也是無處可去,何況劉芳華此時正練到緊要關頭,也不適合移動。
白浪思忖了片刻,終於嘆了一口氣說:“既然如此,還是先不麻煩閣下。”
這時周廣的聲音忽然正經起來,傳音說:“有怪物來了,你最好先別說話。”
什麼怪物?一頭霧水的白浪好奇心大起,只限不能上去看看。
在周廣的眼中,只見皇城北面的宮闕中,驀然浮現了一道妖異的光影,光華閃動之間各種色彩交錯而雜亂的出現,倏忽間憑空騰起向著自己飛來。
怪物來了!
周廣興奮起來,不知道這些家伙有什麼功夫?
可周廣的臉色越來越是詫異,只見那團光影越飛越遠,一百公尺、兩百公尺、三百公尺,居然足足飛了近一公里絲毫未落地?
周廣心知肚明,在這里自己還沒這本事,何況這怪光是慢慢飛的?
周廣這下可是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知道會不會栽在這個怪異的地方?
距離一近,看的就更清楚了,那團怪光停在石板之外,距周廣莫約三公尺遠,光華中有三道高矮不同的人影,看裝扮卻分不出男女,周廣沉著氣說:“請教,哪一位是劉冥?”
“離開禁區。”怪光中傳出聲音:“你不配見衛國使。”
“除非劉冥出現……”周廣主要目的是引劉冥出城,也不打算就這麼打起來,所以哈哈笑著說:“不然本大爺是不會離開的。”
“找死。”
那個聲音輕叱一聲,光影驀然一個騰動,周廣刹那間忽覺自己腦門一脹,彷佛有股莫名的力道正向外迸裂,周廣大吃一驚,全身功力急運,硬生生的把那股力道壓抑下來,一面騰身急退兩公尺。
這一退開原位,那股力道立即散失無蹤,周廣有些驚怒的叫:“什麼玩意兒?”
同時周廣的心里浮現了兩個字——妖術。
光影中的人影似乎也吃一驚,倏忽間,光影一分為三,三團人型大小的光華分三面圍著周廣,其中一個光團前飄了半公尺,出聲說:“你是誰?”
周廣還沒答話,突然間背後無端端閃現出了一個尖銳的石柱,迅疾的向著他背心急刺,石柱雖然無聲無息的出現,但一動便瞞不住周廣。
周廣這時已經提起了最大的緊覺性,全身倏然一轉,翻身間轟的一響,石柱霎那間碎成細微的粉末,周廣這時已經有些發怒,大喝一聲說:“來而不往非禮也。”
右手一揮,氣流旋動間,千萬粒微小的百粉挾著絕大的力道,向著靠近的那一團光華衝去。
那團光華似乎是吃了一驚,往後急退的向時,光華又是迅疾的閃動,驀然間含著掌勁的石粉與光華之間突然一個無中生有的氣爆,而氣勁卻是向著周廣的掌勁衝出,兩方的勁力一遇,石粉速度減慢二成,但依然擊在那團光華之上。
這一下,光華突然黯淡了數分,里面的人影蹌踉落地,周廣看的清楚,那是個連頭帶臉、全身肌膚泛出青紫色的中年男性,身上穿著一襲黑色的薄袍,正又驚又怒的瞪著自己。
看來妖術也不怎麼樣,周廣信心大起,大聲說:“怎麼樣,我配不配見劉冥?”
“還早。”右後方的一團光華驀然一聲急嘯,光華驀然大盛。
光華閃動之間,四面的空氣忽然沉重起來,周廣突然發現上下左右、四面八方似乎正有著一股無形的牆向著自己集中、壓縮、緊迫,連身周的空氣都似乎越來越厚實,這些都該不是武學……
周廣暗暗心驚,果然是妖術,沒想到自己會在這個地方遇到這種東西?
周廣連吸一口氣都覺得有些不適,但這可唬不倒他,他掌力一堆,打算一擊將這些莫名其妙的壓力破去。
當勁力與無形的氣牆一碰,氣牆卻是一納一彈,將周廣的掌力折回,還似乎加了幾成力道,周廣一楞,閃身讓過了這道掌力,卻發現那股勁力到了身後沒多遠又彈了回來,而且力道又大了一些,這可有些稀奇,周廣閃沒幾下,勁力卻是越來越大,而外圍無形的氣牆似乎也越來越近,周廣也越來越是難避。
什麼亂七八糟?周廣驀然發狠,左臂向准了襲來的勁力急吐,一掌將那股勁力迫散,一面望著那團光華大喝:“這可難不了我!”
可是周廣雖然大喝,聲音卻是郁郁的傳不出去,彷佛自己已被埋在看不見的泥土當中,周廣同時聽到一縷悠悠的聲音:“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