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劉冥,不過都城里不是傳說劉冥已死在兩位供奉的手中了嗎?
怎麼如今又活生生的站在這兒,莫非這“幻靈大法”不只能常駐青春,還能死而復活?
劉冥正在打量兩室間的大孔與兩獸,他還以為那是?獚咬出來的,正訝異於兩獸的嘴功如此厲害,不過現在也不關他的事。
他目光轉向徐定疆,似乎看出徐定疆心里疑惑,冷哼了一聲說:“沒這麼容易就稱了劉然的心,他不給我路走,我又何必買他的帳?放出消息說老夫已死,倒是替那兩個老不死圓了臉。”
徐定疆怔了怔說:“您……是決定跟隨‘神山衛國使’?”
“他又算哪根蔥?”劉冥傲然一笑說:“我劉冥一生只服大哥一人,他這些兒子沒一個成才的。”
這話未免太托大了吧?劉然不用說,劉禮可是五十年前便聲威遠播了,劉冥身為他們的六叔,這麼說話未免太過嚴厲。
徐定疆正想問,卻聽劉冥接著說:“當年大哥既然要劉然小子接位,我本想多少出一點力,沒想到這渾蛋還沒當上皇帝就急著鏟除老夫,那還有什麼好說的?老夫日後作個閒雲野鶴,不管世俗之事便了。”
徐定疆沒資格論斷劉家人自己的功過是非,他只尷尬的笑了笑說:“既然如此,衛國使怎麼會有空重返家園?”
劉冥橫了徐定疆一眼,嘴角撇了撇,有些不甘願的說:“老夫欠了劉禮小子一份情,答應幫他三件事,這是第二件。”
自然是第二件了,第一件想必是裂地刀……
看來劉冥能逃出都城,劉禮一定幫了不小的忙,不然劉冥豈是容易受人恩惠的人?
而劉禮要劉冥幫這個忙也是找對人了,除身具幻靈大法、且身為這兒老主人的劉冥之外,誰能這麼輕易的救出被囚的人?
徐定疆聰明的不再追問,只笑笑說:“不知前輩能帶多少人走?”
劉冥目光一轉,冷望著徐定疆說:“帶你與華華小丫頭兩人還不是問題。”
徐定疆遲疑了一下說:“除我們之外,這牢里還有……”
“一人兩獸。”劉冥截過說:“我沒法一次帶這麼多人……這兩只不是劉尉達那個老不死的寶貝嗎?怎麼跟你混在一起?”
這解釋說來話長,徐定疆只好干笑一聲說:“有緣吧?還請衛國使幫忙。”
劉冥也不追究,冷哼了一聲說:“若出了這個囚牢,這兩只?獚只要夠聰明,足可無聲無息的逃出都城,這倒是容易。”看來是答應了。
徐定疆也不打算把?獚占為己有,何況其母所交代的事早已不再重要,便也不堅持。徐定疆連忙說:“東立呢?”
“你真要帶他出去?”
劉冥哼了一聲說:“他老爹與外公不會歸順劉禮,帶他出去反而是害了他,劉群池也是一世英雄,何必讓他為難?”
劉群池指的正是北域王,也就是陳東立的外公。
這話說的也對,徐定疆嘆了一口氣說:“那麼芳華呢?她豈會歸降劉禮?”
“我不管這麼多。”劉冥冷冷的說:“你愛去不去倒是由得你,至於那小丫頭,她還欠我一個承諾,非走不可。”
反正老爹也打算要投降,無論自己要不要先走一步,杵在這里總不是辦法,何況還有劉芳華呢……
卻不知劉芳華欠了劉冥什麼東西?
徐定疆心中微凜,說:“既然如此,我便隨衛國使一行……”
“好。”劉冥哼了一聲說:“我先把?獚送出去,之後的事就讓它們自生自滅了。”
?獚順著自己進來的路鑽出秘閣殿倒是不難,但想闖出都城可有些不易,徐定疆心念一轉,開口說:“衛國使,能否請您先去帶芳華,我與它們敘敘話?”
“你小子倒是挺囉唆。”
劉冥微微皺了皺眉頭,但依然無所謂的說:“等一下可不要反悔。”
說著說著,劉冥的身形又逐漸的模糊,跟著消失在一人兩獸的眼前。
徐定疆轉過頭,卻見兩獸正一齊望著自己,看來它們剛剛確實聽懂了自己的話,徐定疆微笑說:“你們等一下被放出去後,順著甬道一直往後走,可以找到木制的牆壁,應該還沒補起來,順著那里可以逃出這個地方……不過,我想與你們打個商量,這一路出去,能不能盡量不傷人……你們懂我的意思嗎?盡量不要傷人,也盡量別讓人看到了。”
徐定疆頗怕都城這時高手盡出,?獚若是一鬧,那可是城內百姓的大禍,但說了半天,徐定疆也不知道?獚是聽不聽得懂,他搔搔腦袋,見劉冥還沒回來,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只好接著說:“嗯……我這里還有一點東西,也不知道吃了之後有沒有壞處……”卻是想到了退蛇軟骨的事情。
徐定疆略為敘述了一下退蛇軟骨的由來及狀態,見?獚兩雙眼睛雖然沒有惡意,卻也是滿臉迷惘,徐定疆不知對方到底了不了解,取出退蛇軟骨所制成的那包粉末,想來老娘應該把毒性去除了吧?
不過這麼一大包,讓給它們多少呢?
徐定疆想了想,從包裹中取出兩團指大的粉末,撕塊小布巾細細包了起來,再取了一張大布巾裹住,跟著抬頭說:“你們先帶著,決定想吃再吃。”
跟著向著五黃靠去,小心謹慎的綁在五黃的頸項上。
徐定疆防備的自然是五黃翻臉,還好五黃倒是一動也不動,任徐定疆綁牢,徐定疆剛綁完,正松了一口氣,卻見五黃驀然舌頭一伸,向著自己的手臂舔了過來。
徐定疆唬了一跳,連忙縮手,跟著翻身又退了兩公尺,這才見到?獚一臉無辜的望著自己,似乎十分委屈。
徐定疆連忙尷尬的說:“這個……呃……別誤會,我不習慣。”
?獚倒是沒再湊過來自討沒趣,體型大上五黃一倍的大黃這時則湊了過來,對著五黃脖子上的東西猛嗅,也不知道聞不聞得出玄妙。
這時徐定疆可真的無話可說了,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兩只?獚又同時一個迅速的回頭,望著剛剛的那個角落。
這一次徐定疆可不訝異了,想必是劉冥再度抵達,果然很快的,那個角落中出現了兩個人影,除了劉冥之外,另一個眼眶微紅、目露毅然之色的正是劉芳華。
劉芳華這表情古怪,徐定疆心中隱隱有不妥的感覺,他正想說話,劉冥已經說:“完了吧?我帶它們出去。”說著向著?獚走去。
劉冥一接近?獚,?獚立即咆哮起來,齜牙裂嘴的一副擇人而噬的模樣,劉冥微微一怔,哼了一聲說:“兩只畜生也敢放肆……”也不見他舉手,只見半空中驀然無端端刮起風聲,兩只?獚倏忽間似乎被一股無形的勁力往內一擠,莫名其妙的要撞在一起。
眼看劉冥施展“幻靈大法”,徐定疆連忙急呼:“手下留情。”
但他說的哪有劉冥的動作快,話才剛出口,眼看兩獸即將互撞,徐定疆正難過時,卻見兩獸同時猛一個全身彈動,半空中似乎傳出了裂帛聲,兩獸的束縛同時而解,相互輕輕一碰,好端端的落下地來。
這下子不止劉冥大出意外,連徐定疆、劉芳華都訝異得睜大了雙眼。
?獚可不是好欺侮的,兩獸同時一蹦,向著劉冥就衝了過去,劉冥臉色微變,青紫色的面容突然現出一股暗影,看來要使出更強力的功夫了。
徐定疆這下可來得及叫了:“快停、快停!”
一面向著一人兩獸間掠去,紅光突現間,徐定疆勁力一送,兩獸又是莫名其妙的被送出了數公尺,彈落地面。
“既然不要我老夫送──”劉冥說了一半,徐定疆忙接口說:“要的,要的……”一面轉頭對兩獸說:“你們就聽話點,別這麼衝動好不好?”
這下兩獸終於靜了下來,劉冥這才靠過去,一面說:“它們若是在移送過程亂動,我可不能保證它們的性命。”
“記得別動。”徐定疆連忙叮囑,一面說,徐定疆一面也覺得自己頗奇怪,怎麼忽然這麼關心這兩只異獸?也許真是緣吧?
好不容易劉冥帶著兩獸出困,這時徐定疆才有空急急的問劉芳華說:“芳華,劉冥說你欠他一次,那是什麼?”
劉芳華臉上依然是那分倔強的表情,只輕咬了咬下唇說:“你別問了。”
“為什麼?”徐定疆更不放心了,焦急的說:“你可別干傻事。”
“我確實是答應過他。”劉芳華臉上的表情松了松,但卻多了三分無奈的說:“現在只不過是還債而已。”
“倒底是什麼債?”徐定疆不肯放松,但劉芳華卻再也不肯開口了。
過不了多久,劉冥再度出現,望著兩人皺眉說:“准備好了沒?”
徐定疆還沒說話,劉芳華就已經點了點頭,徐定疆只好認份的跟著點頭。
劉冥哼了一聲說:“記得無論你們感覺如何、聽到我跟誰說話,除非我說可以動,你們最好一動也別動,也不准說話,否則少根胳膊斷條腿或是一口泥巴的可不好受。”
兩人站到了劉冥身旁,徐定疆是頭一回,劉芳華這可是第二次了,但感覺並沒有什麼不同,不過她心里卻有些狐疑,上次劉冥明明不需要親自帶人並能將自己與白浪帶出密室,怎麼這會兒要帶?獚卻不這麼做?
莫非這個幻靈大法還是有些弱點?
都城北端的大戰已經經過了五個小時,不只夕陽已沒,整個夜空也布滿了絢麗的月星。
在這段時間中,一直是劉禮率領著兵馬與徐靖作戰,兩方的陣勢都十分穩固,用了幾次智謀之後,彼此似乎都知道設下陷阱沒有什麼幫助,於是逐漸的變成兩方硬碰硬的戰斗。
徐靖隊中雖然陳儒雅、陳儒庸兩兄弟心懷不軌,但他將兩人安置在身側,兩人卻也變不了什麼花樣,而習回河城這面雖有何威凡、唐贛、關勝男三大將領,徐靖部隊又有功力高出一般管帶甚多的趙才、墨琪、夢羽、南蘇、唐靈、楊失、孟啟七人抵擋。
總括來說,經過了這五小時,兩方經過四次的纏戰,可說是拉了個平。
但戰況雖然持平,人力畢竟是會逐漸損耗的,從一開始的兩方各派出四萬人交戰,慢慢的變成了三萬余人、兩萬余人……
到了現在,兩方的部隊都已經十分疲憊,攻殺之際逐漸顯出力不從心之態。
但奇怪的是,兩方皆有後援,卻又一直沒有更換部隊攻擊,只讓自己手下的人不斷的前衝、後退、前衝、後退,這麼殺下去,兩方隊伍中自然而然的怨聲載道。
到了最後一次拼斗,兩方各自損傷不到百人,雙方部隊幾乎都在虛應故事,對晃個幾下花槍便等著將領退兵,而幾個將領雖纏在一處,卻是誰也占不到誰的便宜。
按道理說,打個五小時,部隊也不會這麼快就疲累,但兩方的陣況如此焦著,有充滿精力的生力軍卻又不會使用,這才是部隊懈怠的主因,除了幾個領頭的將領之外,只怕沒有人搞的清楚這兩位頭頭在想什麼。
又退回戰場後方的白家人,對現在的狀態自然也是討論不休──白浪則是事不關己的在一旁觀看。
只聽得一會兒白玫說:“二皇子絕不能換兵,否則對方一跟著換,康公非下場不可。”
又過一會兒,又聽到白廣皺著眉頭說:“可是這麼耗下去,部隊相對減少,對日後進攻都城大不利。”
有時是徐苞嘆息著說:“徐靖果然是天下絕才,連二皇子都不能占到他的便宜……”
“這麼打下去……只怕康公非出來不可了。”這是白炰旭說的話。
白浪的心里十分厭煩,眼看著前方人來人往,部隊殺不到幾回合就一個個拖著刀槍往回奔,這豈像是名震天下的劉禮與徐靖之戰?
驀然間,白浪陡然一震,心中涌起一個念頭,但他在這一刹那間,竟是不知該不該說?
原來白浪驀然心想,若徐靖忽然間獨自殺向劉禮,以現在斗志低靡的隊伍來說,絕擋不住如此高手,而劉禮功夫雖高,豈是徐靖的對手?
那時不是非逃不可?
那麼一來,就算能逃得性命,在都城部隊士氣大振下,劉禮也非大敗不可……
可是,白浪這時卻莫名的不想說出這個可能性,心里竟隱隱有幾分希望劉禮部隊大敗,但若問他為了什麼,他自己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不過怎麼可能只有自己想到?白浪頗為疑惑,白廣、白玫見事極快,豈會沒想到這一點?還是自己白操心了?
不過白浪雖然不說,目光卻自然而然的一直望著戰場南方的徐靖,遠遠見他氣定神閒,目光平和的四面了望,似乎一點都不像在戰場上,白浪不禁暗暗的起了敬意,再轉過頭望向劉禮,只見他也是一般的氣定神閒,似乎絲毫也不覺煩厭,這兩人不愧是天下名將。
若當年劉氏未叛,劉、白勢力沒有經過對消,加上今日這許多的後起之秀,大軍何只能北上熊族地域幾千公里,說不定能把熊族趕出牧固圖大陸,而蛇族入侵東極城的事更不會發生。
只不過,這樣就有些對不住宏侖少主了……白浪驀的回過神來,心里苦笑,自己是想到哪里去了?居然發起白日夢來?
這時隊伍又漸漸的退了回來,正是第四次結束,眼看隊伍散亂,人人眼中無神,只有疲憊與無盡的疑惑,連白浪等向少領軍的人都看出不大對勁,徐苞更是十分擔心,他連忙往前迎上。
白彤見眾人沒動,他向著眾人打了個眼色,邁步隨著徐苞往前走,白家眾人雖然有些興趣缺缺,但還是緊隨著白彤的身後,過去湊熱鬧。
只見徐苞向著劉禮便說:“二皇子,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不然讓白家軍加入吧?只加這麼三百人,諒他們也看不出來。”
“別擔心,時候未到。”劉禮卻是老神在在,只微笑說:“河王,你上丘去,揹上‘追風刀’。”
徐苞一怔,有些遲疑的說:“二皇子?”
“追風刀呢?”劉禮一笑說:“還在吧?”
“當然。”徐苞頓了頓,將身上的寬松外袍褪去,眾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集中到了徐苞身上。
只見他背後掛著一把略帶弧形、長卻不過百公分的狹長怪刀。
怪刀整體一色深黑,刀鞘雖然看來光滑,卻又似是毫不反光,彷佛在徐苞的背後斜斜開了一個黑色的大洞,而古朴略帶曲线的黑色握把則隱隱有一絲寶光流轉,那光芒十分奇怪,在彷佛蘊藏著無盡黑暗時卻又讓人禁不住有正在發光的錯覺,光與暗這兩個截然不同的性質在刀柄上同時出現,讓人有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這就是天下聞名的“追風刀”?似乎只比月華劍長上一些,眾人不禁發怔,“追風刀”
生的是這番模樣?卻不知有什麼功能?劉禮怎麼不帶著?
徐苞手往後一推,刀把兒便露出了徐苞的肩頭,徐苞揚眉說:“二皇子……”
“這樣吧。”劉禮一笑說:“等會兒,炰旭公、白龍將倆人便隨我一行,估量著時機也差不多了。”
怎麼忽然要自己兩人加入?白浪與自炰旭都是微微一怔,白炰旭首先說:“遵命。”白浪也只好應是。
“兩位等一下無須與敵爭斗。”劉禮說:“只要緊隨著我,等徐靖送上門來。”
徐靖會送上門來嗎?
白浪與白炰旭對視一眼,心里都有些意外,白浪心下更是有些忐忑,自己左手的功夫也差不多了,但自練成後還沒用過,首先對付的竟然是徐靖?
過不了多久,第五次的戰役又開始了,兩方的部隊慢吞吞的彼此接近,首先又是一陣漫無目標的箭雨,隨即兩方的距離拉近,刀槍箭矢火雜雜的對干了起來,不過好景不常,這股氣勢沒撐多久,兩方的斗志同時迅速的滑落,又是有一刀沒一刀的虛應故事起來。
士兵們不是傻瓜,兩方的將領都是天下絕才,在誰也奈何不了誰的狀態下,拼著命干也不外如此,而對方既然沒什麼勁,也就多多少少的跟著放松了些,何況對手畢竟不是異族,彼此本都是人族的好兄弟,有什麼好殺的?
所謂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就這麼著,連著五次接觸下來,士兵的疲態一次比一次來的快,彷佛兩大群散亂無軍紀的部隊。
白浪隨著劉禮在部隊後方轉,眼見前方這不成模樣的戰斗,連白浪都有些看不下去,他實在弄不清楚,徐靖與劉禮應該早知部隊會弄成這副模樣,為什麼又一直不做任何處理?
他們是有意的嗎?
那又是對誰有好處呢?
驀然間,部隊之後起了一聲狂嘯,聲如九天龍吟一般的幕天席地急卷了過來,聽去似是一個人的呼聲,但聲威直如軍伍萬馬,無論是前方有沒有敵手,所有人幾乎都不自禁的轉頭往嘯聲處望去。
卻見南方隊伍之後,在數千騎官兵之前,徐靖正高踞在龍馬背上仰天長嘯,背後的士兵則是由趙才、墨琪、夢羽三人所率領的南角城部隊近萬人,他們手中刀劍亮晃晃的掩映著星月的光華,一個個面無表情的遠遠望著戰場。
眾人這時才發現,剛剛徐靖投入戰場的部隊竟然不到一萬八千人,還有八九千人押在陣後沒隨著進入隊伍,在戰斗中的官兵斗心里一震,不禁緩緩的向著南北而退,所有人心里都知道,戰場中將有極大的轉變了。
徐靖的嘯聲一直未停,而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嘯聲中的威勢竟是越來越大,無論是敵友雙方,功力較次的普通官兵心神動蕩個不停,嘯聲有若實質般的從頭頂上迫下、越壓越低,數萬官兵心血下沉,渾身顫動個不停。
這是做什麼?白浪與白炰旭正在呆望徐靖的時候,卻聽得劉禮驀然傳音到兩人耳中說:
“我們往側繞,走!”
什麼往側繞?
兩人剛回過頭,卻見劉禮領著他的三千親兵隊向著隊伍西面繞去,兩人正渾渾噩噩的跟著策馬時,白浪眼光還舍不得離開長嘯中的徐靖,此人果然是功力深厚,這次迫人心悸的長嘯已經足足響了一分多鍾,卻一點也沒有力竭的征兆,看樣子再吼個三、五分鍾也不是難事。
正想間,徐靖的嘯聲倏然而止,在萬軍注視的同時,他緩緩的從身後拔出長劍,向著前方一指,驀然一聲盛傳千里的大吼:“殺!”
徐靖身後的南角城部隊跟著同時大喝一聲:“殺!”
近萬人在趙才、墨琪、夢羽、池路、锺名古、吳平、袁業家等七名南角城管帶率領下,領著那人、九千人怒吼著向前方揮舞刀劍策馬狂奔,後方,只留下三個孤伶伶的人影──徐靖、陳儒雅、陳儒庸。
嘯聲一停,只見南角城部隊這麼狂吼而來,前方都城部隊的萬多人同時熱血澎湃、戰意大盛,隨著那股勢道往前殺去。
而在劉禮一直沒有命令之下,習回河軍卻是一個個喪了志,兩腿打擺子的往後撤退,被部隊這麼一衝,習回河城的大軍陣腳終於被衝散陣腳,數萬大軍扭過頭向後逃命。
南角城與都城扭合的部隊有如砍菜切瓜般的從後面追殺,在殺聲大作下,簡直不是打仗,成為了一場單方面的大屠殺,在短短的數分鍾內,習回河城部隊死傷慘重,隊伍不成模樣的四散,整個部隊的損失,比起前五個小時加起來還多。
這下子連白家軍都撤回了丘上,若不先走一步,等會兒數萬敗軍潰逃過來,那可是鬼打鬼。
白家人不撤不行,在白彤率領下,忙而不亂的先一步撒上了丘陵。
上去的雖然及時,白彤的臉色卻不大好看,眼見敵方殺來,他空有一身武藝無法施展,劉禮又只帶走了白炰旭與白浪,可以想見他夠悶的。
不過白家軍才上了丘,丘上的徐苞卻耐不住了,他不顧劉禮的吩咐,一聲令下,與風紫婷領著後隊三萬部隊揮軍而下,往丘下直衝。
這下子白家就又不得不隨著下丘,這麼一上一下,不只白彤覺得嘔,白家眾人都有些不是滋味,徐苞要下丘也不快些,搞的自己這麼一上一下,豈不是整白家冤枉?
對丘上下來的後軍來說,前方部隊這時彷佛脫了疆的野馬,自己人背對著敵方逃命,慌張失措的臉孔一張張印在後軍部隊眼中,習回河城部隊的士氣大幅低落,到了丘下,徐苞只穩著隊伍的陣形,不敢輕易前衝。
但部隊這麼一道一逃,彷佛空中灑下一大片的滾珠,轉眼之間,混雜的隊伍就這麼散亂毫無規則的奔到徐苞部隊之前。
徐苞與風紫婷兩人對視一眼,心中都有些駭然,沒想到徐靖一嘯便能有這種效果?
徐苞還在遲疑,風紫婷已經開口說:“河王,衝陣吧。”
“這……”徐苞一怔:“豈不是會傷到自己人?”前方可不只是敵人,更多掙命逃竄的習回河城部隊,這麼沒頭沒腦的殺過去,豈不會誤傷?
“我們往前殺,他們自然會轉向。”風紫婷寒著臉說:“再不衝損失更大。”
徐苞還有些遲疑,遠遠一眺望,卻見南方三千官兵在劉禮率領下,悄悄地從西面繞過混亂的大軍,把徐靖牢牢的包圍了起來。
徐苞牙一咬,回頭大吼一聲:“兒郎們,朝北跑的通通殺了!”
雖然他的聲勢沒有徐靖剛剛的長嘯浩大,但也足以號令部隊,後軍三萬人狂喊著往前直衝,管他是敵是友,只要向著北面衝的砍了便是,這麼一來,果然部分的散兵只好咬牙往後轉,回頭抵擋,但轉頭之際,被砍殺的不計其數,而部分聰明的抽個空,向著東西兩面繞了出去,反正老子不向南也不向北,溜了可以吧?
轉眼間,被殺散的部隊逐漸的與後軍三萬人糾合在一起,抵擋著氣勢正烈的都城部隊,而都城部隊本是一股氣勢而已,眼看對方有生力軍加入,那股涌起的氣勢就先沮了,部隊往前衝殺的勁兒也消去了不少,幾個將領回過頭,一面抵擋著對方的攻勢,一面冀望著徐靖的指示。
卻聽後方傳來徐靖一聲長笑:“衛國使竟以數萬士兵性命換徐靖一人,徐靖實是受寵若驚。”
隨即後方喊殺聲響起,卻見徐靖不知何時已被三千名部隊夾住,看不出打起來了沒有。
這下趙才、墨琪、夢羽等初入戰陣的人心可有些亂了,還好從東極城來的四大管帶卻是身經百戰,雖然有些驚異,但仍能借著剛剛大勝的余勢,勉力抵擋著對方的衝擊。
而白浪隨著劉禮繞過西面,剛繞到最西端,便見到習回河城部隊亂成一團,劉禮卻一聲不吭,領著親兵隊繞過大軍,向著南面的徐靖直撲,這也正是徐靖發出長笑的時候。
聽完徐靖的話,三千人已團團圍住徐靖、陳儒雅、陳儒庸三人,劉禮嘆了一口氣開口,他聲量並不甚大,但聲音有如實質般的聚成一束,向著徐靖傳了過去:“王爺可願束手?”
兩人都是英雄,叛變的理由已無須再提,劉禮單刀直入的切進主題。
“束手如何?不束手又如何?”徐靖不痛不癢的微笑說。
劉禮一揮手,部隊不舉槍、不亮劍,一枝枝弓箭舉了起來,望著中心的徐靖等三人瞄准。
眼看著劉禮一揮手,三人九成九變成三只刺蝟,陳儒雅、陳儒庸的臉色不由得大變,不過徐靖就在身旁,兩兄弟投誠的話一時也不敢說,還好劉禮早知兩人投誠的心意,總不會就這麼翻臉無情吧?
只聽劉禮緩聲說:“若王爺能棄暗投明,除原有爵勛之外,南角可再建一城,王爺統領兩城,永震南疆。”
“再建一城?”徐靖笑容未變,溫雅的一笑說:“莫非要對蛇族、木族用兵?”
“此事尚可從長計議。”
劉禮臉上也掛著微笑說:“不過據我所知,五十多年前王爺便向前朝建議過此事,只不過未獲采用而已,當年劉禮得知此訊後,對王爺就十分敬重……想北疆熊族地境四野遼闊、天寒地凍,人族便算是獲勝於一時,但無險可守、補給困難,終須退兵。是時白氏皇朝若是取道南下,蛇木兩族雖多山多丘、地勢險峻,但攻克後卻可實實在在的據守,當年若采納王爺之見,說不定現在已經滅了兩族。”
“當年若是取道南下,民怨不起,天下也未必會翻了個身。”
徐靖笑容微微收起說:“然兵禍一起,哀鴻遍野……時至今日,若非必要,也無須南下牧馬。”
“王爺說的是,恕劉禮愚昧。”劉禮十分客氣的說:“若能得王爺為股肱,王爺有任何要求,劉禮無不應允。”
徐靖沉吟了片刻,臉上涌起了一抹難解的笑容說:“若徐靖拒絕……又如何?”
“若真如此……”劉禮雙眉微微一皺,正色說:“劉禮自然不是王爺對手,只好倚眾而攻,王爺莫怪。”
“好說。”
徐靖手中長劍一指,瞥了白炰旭與白浪一眼,目光一閃大聲說:“當年徐靖叛白投劉,乃順應民心、不得不然,今日劉氏一族爭位,徒亂天下,徐靖不能不戰而降。”
彼此雖是敵人,白浪對徐靖可是十分佩服,眼看劉禮只要一揮手,徐靖難逃萬箭穿心的命運,但他仍堅持不降,這份氣度確實少見。
而白炰旭眼見徐靖,本就火上心頭,但聽徐靖與劉禮這麼一對話,白炰旭才知當年還有這段往事,白炰旭有些恍然若失,當年白氏一族的覆滅,就為了這樣的理由嗎?
這方兩面相持,更南邊的左督國王陳康可是更為難了,以現在的情況來說,前方部隊大勝之余,習回河城部隊的後軍已經加入戰場,而劉禮的三千人團團圍住己方大將徐靖、陳氏兄弟三人,自己若還遲不發兵,回都城也難逃大罪。
但就這麼叛了,這些日子的苦心豈非白費?
何況自己統領的並非全是心腹,下方求戰的壓力不斷涌上,鐵仇等人幾乎都要壓不住了,若非都城軍紀嚴明,主帥未令之下部隊不得擅移,只怕現在就有部隊往前衝了。
現在的三萬部隊,除三千都衛軍由陳康自行率領外,總教頭鐵仇統領了約莫一萬人,另外三位副總教頭則各統領近七千人,四人不斷承受下屬的質問,幾乎部快擋不住了。
鐵珊珊耐不住部隊的質問,發了頓脾氣後,匹馬奔到外租父陳康的身側,氣呼呼的說:
“爺爺,我真的受不了那些家伙了。”
陳康何嘗不知鐵珊珊來干什麼的,他白色的眉毛一揚,沉聲說:“珊珊,沉住氣。”
“爺爺。”鐵珊珊畢竟年輕氣盛,她壓低了聲音說:“我們這就反了吧?何必在都城應付那些人?”
“你不懂。”陳康白色的眉毛皺成一團,瞪了鐵珊珊一眼說:“未能立功,何以投誠?
日後日子難過。”
“徐靖擺明著要我們呆不下都城。”反正四面都是自己人,鐵珊珊聲量提高了些許,說:“否則以他的功力,豈會陷入劉禮的部隊之中?”
這話一說,陳康不由得一怔,一開始,他也以為徐靖為了自己與陳晶露的嫌隙決定拼命,但外孫女鐵珊珊說的也有道理,徐靖若是展開身法,天下哪有龍馬追得上他?
莫非他真的為了讓自己現形,竟是出此下策?
而在部隊圍困之下,徐靖當然能投降的心安理得,而且他挾著大勝後的氣勢投降,自然能備受重用;卻害自己一事無成的露出馬腳,這麼一來,劉禮對他大為看重,他自然不用再擔心其妻與自己產生的嫌隙,好家伙,竟是如此深謀遠慮?
事實上,對徐靖突然翻臉,陳康雖然並不意外,卻不覺得徐靖做的漂亮。
要知道劉禮也不是好欺侮的,想一鼓作氣拿下劉禮,本是不可能的事,而兩方真成死敵,以劉禮現在的勢力分布來說,徐靖可說是獨木難支,他就算不顧惜自若己的性命,總也要替陳晶露、徐定疆,還有那許多南角城的官兵們想想吧?
原來他竟是打這種主意……
這時,遠遠的恰好聽見徐靖中氣十足的說出不降的話,陳康更是心有不甘,心知這麼一來,劉禮只會更想收服徐靖,決不願徐靖就這麼被亂箭射死,徐靖這麼知做,就算到時裝個力竭被擒,不得不投降劉禮,也能大大收攬人心,自己這種方式倒是徒作小人了。
陳康不由得心中泛起怒意,眼見鐵仇與另兩位副總教頭──粗壯的穆倚、瘦削的尼成兩人相隨而來,臉上都是憂色,看來也是擋不住部隊的壓力。
陳康望著四人,驀然做出決定:
“你們立即回去部隊,待本王一聲令下,立即率隊進攻!”
四人同時一楞,怎麼樣也沒想到,陳康居然會說出這麼一句話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