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雙林半山,隱在樹冠下的建築物內燈火通明。茶水微涼,透明的水壺內冒出絲絲熱氣,季廳長坐在藤桌前,丁寧仔細的清洗著茶具。
何思遠進入房間,恭敬立在桌旁,“剛才胡省長那邊來的消息,他上邊『那位』……也提醒他不要得罪柳菁英。”
“思遠,看來我們還是低估了你這學妹家里的背景。能夠調動軍人,同時讓上面如此緊張……”季廳長嘴角劃出詭異的弧线,“等她明天過來,聽聽她有哪些條件。”何思遠耳麥中傳出人聲,他皺眉思索片刻,開口道:“廳長,門哨剛剛的消息,柳菁英出現在山下入口處……”
嗙轟轟轟——
正當時,天空中傳來數聲轟天巨響!建築物內腳步聲驟起,何思遠立即指揮人手護住季廳長所在茶室,眾人神色皆有些緊張。
何思遠問清情況後立即匯報:“柳菁英的車剛剛發生爆炸。”
“她人呢?”季廳長猛然抬頭,本是處變不驚的神情變得有些凝重。
“她……站在車前邊,車應該是她自己炸的。”
“……帶她進來。”
……
燃燒的汽車冒起滾滾濃煙,衝天的火光在夜色中格外顯眼。長發在熱浪中飛舞,黑色的風衣在熊熊火光中光影變換,柳菁英仿佛從火獄中走出的黑鳳,美麗且極度危險。
何思遠確認柳菁英孤身一人後,下令封鎖路口,帶領余眾衝下山去,將柳菁英里三層外三層團團圍住。眾人如臨大敵,柳菁英淡定的舉著雙手,目光往人叢中一掃,發現不少老面孔。
“思遠學長,黃小娟,肖武……這麼多老同學都在呐。”數人都是警校的前輩和後輩,她微笑著朝眾人揮了揮手。
何思遠眼神示意屬下前去搜身,柳菁英挑眉道:“別,我可就這件外套,里面沒穿衣服。”她朝地面努了努嘴,“東西我都拿出來了,放地上呢。”何思遠看向地面,三只手機和一串鑰匙整齊的排列在柳菁英腳下。他不敢有任何松懈,從旁接過一只便攜式X光機對准柳菁英,警戒道:“小娟,你去。”柳菁英笑對何思遠,雙眼漆黑深邃,絕美的容顏在火光的映襯托下顯得格外妖異,“學長,我跟你開玩笑的。我又不是露出狂,怎麼可能里面沒穿衣服呢。”何思遠向搜身的黃小娟投去問詢的目光,黃小娟答道:“沒穿,噢不是,沒有武器。”
……
柳菁英被簇在人叢中,雙手被拷在身後,後腦抵著槍口,面帶微笑走進一處房內。季廳長淡定的坐在辦公桌前,柳菁英好奇寶寶似的四處打量房內的陳設,繞了一圈回到季廳長臉上。目光相接,季廳長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冷淡道:“你們都出去。”何思遠略有猶豫,將柳菁英鎖到房間正中的木椅上,帶著一眾護衛離開房間,警戒在屋外。
“說吧,什麼條件。”
“廳長大人見外了。上次您好心放過我們母子,柳菁英今天特地來感謝您。”季廳長面無表情,沉默以對,柳菁英等不到回應,輕笑一聲繼續道:“老師不必擔心,菁英綁的那些人,只是跟您開個小玩笑,向您展示下能力和手段。菁英受老師這麼多照顧,當然是向著您。”
“繼續說下去。”季廳長的語氣,冰冷得仿若雪國廟宇中的石佛。
“老師,學生知道您是疼我,可學生果然還是舍不得和我兒的感情呐。”柳菁英說道“感情”二字,明眸艷光瀲瀲,神色中露出無盡的媚態,“您是了解我的。菁英這些年,壓抑夠了……跟著老師您可以為所欲為,又可以和我的乖兒子好好相愛,多好……”柳菁英螓首輕頷,烏黑的秀發香氣繚繞,似絲緞般垂至高挺的胸前,“希望老師成全,讓學生替您辦事。”季廳長眉頭微微一皺,冷眼看向搔首弄姿的柳菁英,“沒有了嗎?”
“學生當然知道不能光憑幾句話就說服您。您可以派人去港區82號倉庫看看,王家正在那里替葉子強運毒呢。”季廳長冷笑一聲,冷眼而視,柳菁英甩頭揚起發浪:“學生跟凌雪商量好,設局來對付老師您。若您不信,可以讓思遠學長查查我的手機,里邊有學生前些天和凌雪見面的視頻。她得知學生捉您的人,不由得不信學生跟她合作的誠意呢。”
“噢?”季廳長略感意外,低頭扶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鏡。
柳菁英媚眼華彩漓漓,悠然笑道:“老師您可趁她沒反應過來,派人查了倉庫。之後再曝光她那混帳兒子干的丑事,那就算有胡省長在,拿下王氏集團也不成問題。”季廳長慢步走到辦公桌前,擺弄著桌上的文件,“柳菁英,你打的一手好算盤。可我還是信不過你。”
“學生自然知道老師向來謹慎。所以學生在王氏集團總部埋了炸彈……”她的語氣如同在向長輩撒嬌,“老師,您就答應菁英好不好?要不三點整,菁英就放煙花給老師看,嘻嘻。”季廳長面色輕微一頓,抬手取下黑框眼鏡,手中拿起一疊文案走近柳菁英身前,“很好,等明天確認你說的是真話,我給你安排身份。再問你一次,有什麼要求。”
“那太好了。能為老師辦事就是學生最大的福分,不過學生的確有個小小的請求……嗯,老師可否把方雷交給學生?學生家的小老公最近吵著鬧著要養寵物,學生看方雷正合適呢。”季廳長負手而立,笑而不語。他舉起手中文檔翻看幾頁,良久終於開口:“柳菁英,我很佩服你。若非令堂,我很可能信了你。”柳菁英瞳孔微不可查的一縮,笑道:“……是這樣嗎?還請老師明示,跟我父親有什麼關系?學生不明白。”
“看來你回老家單單為交代後事,並不知曉令堂在軍隊中的背景。”季廳長合上文頁,笑道:“有令堂在,沒人敢動你。明白嗎?另外,凌雪是我們人。”
“老師,學生被你弄糊塗了,您……”季廳長揮手打斷柳菁英,俯身解開她的手銬與腳鐐,“你要查我,罪證我給你。最多一個月,我保陳長生平安走出監獄。至於馮元慶,死有余辜。”柳菁英心中波瀾暗涌,大有身心被看透之感。她輕撫手腕,但見季廳長走回辦公桌前,取出一只U盤,連同手中文檔一並交到自己手中,“看看吧。”柳菁英翻看幾頁,頓時內心掀起驚濤駭浪,季廳長勾結葉子強的諸多鐵證赫然在列,不僅如此,文檔中還包含許多其他隱秘,相應案件無一不指明,季廳長多年來濫用職權,徇私枉法,草菅人命——可謂是惡貫滿盈,無法無天!
而最讓柳菁英內心無法平靜的是老馮頭……老馮頭即是馮元慶,當年綠蛇集團誘殺警員一案,他是真正的內鬼……
按文檔中的所述,遠在九年前,老馮頭娘舅換心手術缺少供體,葉子強就以此為契機,奉上巨額賄賂。此後年間,老馮頭不僅收受賄賂,同時在外包養數名情婦……柳菁英的記憶中,老馮頭行事端正,與妻子相濡以沫,膝下育有二子,家庭和睦。警局內部多次審查,從未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季廳長留意柳菁英表情細微的變化,平靜道:“六年前那件案子,我本意是敲打敲打葉子強。沒曾想到他早就買通你們局里的馮元慶,給我弄出一個大案。”
“學生愚鈍,不知老師有何用意?”柳菁英內心從容不再,表面依然強作鎮定,事件的發展已然出乎她預料之外。
“你和你兒子的事,沒人會知道。你若不放心,資料可以帶走。”柳菁英沉思片刻,面露淺笑,起身將文檔放回辦公桌上,“老師不用試探學生。學生只要方雷,若是老師方便,可否將何慧麗一並交給學生?她也和我兒子有一段情緣呢。”
“你能殺人?你會殺人?”季廳長略作停頓,拿起U盤交到柳菁英手中,背身走到門口,“我的事,你干不了。方雷可以交給你,何慧麗不行。回去過你的生活,這里不是你的世界。”
“希望你能盡到一個母親的本分,不要害了孩子。”他拉開房門,“思遠,送她出去。”何思遠帶人進入房間,獨自走近季廳長身旁耳語幾句,季廳長淡然道:“無妨。那些軍人將那孩子帶走,應該是在確保他的安全。”
“老師,您說的孩子……是我兒子?”季廳長緩緩點頭,“放心,他們是你父親的人。按我的估計,最多等到明早,他們就會撤走。”
……
何思遠驅車前往斯嘉蒂會所途中,柳菁英坐在副駕位摩挲著手中的U盤,若有所思的看著何思遠。
根據事先調查,季廳長一方在此前大半年內有數次針對王氏集團的栽贓行動,全部被王家的後台,凌雪的舅舅省長胡成一所化解。按照柳菁英的理解,季廳長利用葉子強一案對付王氏集團,本質上,可能涉及到滬江官場高層的權力之爭。她原計劃出賣凌雪以取得信任,再想辦法激化兩方內斗,從中攪局,伺機拿到官匪勾結的切實證據。
柳菁英目光中混雜著些許混沌,任憑她計劃周密,作了諸多預想,也沒有料到季廳長會直接交出他與葉子強勾結的鐵證……
此外,柳菁英暗中氣惱,季廳長自始自終未提放人之事,他就如此篤定自己不會做出瘋狂的舉動?他憑什麼相信自己不會把那些人腦袋都砍了,掛在公安局大門口?我連兒子都敢日,還有什麼不敢干的?
何思遠注意到柳菁英的目光,瞟了一眼U盤,開口道:“罪證也好,把柄也好,類似的東西有很多用處。不過更多時候會引火上身。”柳菁英嫣然而笑,“聽學長這話的意思,是在敲打我?”何思遠轉頭看向柳菁英,冷漠道:“我是說有你父親的背景,沒人敢威脅你。拿住你的把柄,反而成了我們的毒藥。廳長交給你手上的東西,是為讓你安心。”柳菁英目視何思遠,笑而不語。何思遠與她對視良久,沉眉問道:“柳菁英,你想說什麼?”
她抬手往車窗前一指,“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行車不規范,親人兩行淚。”
……
清晨的涼霧中,柳菁英一個人坐在公園湖邊的長椅上。四周草木蔥郁,樹梢間雀鳥啼鳴,翠綠色的湖面靜如明鏡。安詳的景色倒映在清亮的雙眸中,柳菁英不知道清澈的湖水下掩蓋了多少泥濘,就像是自己,就像是季廳長,就像是老馮頭。
昨夜她接連接到凌雪和自稱胡省長的來電,都是勸她放手,不要再去追查季廳長和葉子強。至於凌雪主動要求與她在此會面,目的耐人尋味。
思慮中,一個清幽的身影破開薄霧,蓮蓮款步緩緩靠近。柳菁英側頭望去,來人體態端莊秀麗,氣質超然,民國風格的丹青色旗袍配上精心梳理的髻發,散發出濃濃的書香門第氣息。
“來了。”柳菁英繼續目視微波粼粼的湖面,平靜問道:“找我有什麼事。”
“您不要再查下去,季廳長是好人。”凌雪的聲音很文靜,清脆的嗓音虛無縹緲,若不仔細聽,仿佛與空氣中的鳥叫聲融為一體。
柳菁英神色微動,暗自發笑。退一萬步講,季廳長有任何高尚的目的,都無法改變他與葉子強勾結、草菅人命的事實。柳菁英示意凌雪坐到身旁,“我明白。你們是好人,我是壞人。”
自己跟兒子亂倫,確實不算好人。我做事也不為正義,只為滿足自己。因為我不喜歡被玩弄的感覺,因為我看不慣有人為非作歹,我想讓所有傷害過兒子的人付出代價,就這麼簡單。
“柳警官,我沒別的意思……子傑的事,對不起。是我疏於管教……”凌雪輕輕坐下,腰身秀澈,玉頸挺拔,旗袍下的雙腿並攏放在一旁,纖纖十指交叉放在腿上,坐姿形容很優雅。
“不用跟我道歉,我不是何慧麗。”柳菁英打量了一番凌雪極為規矩的坐姿,好奇道:“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們胡凌兩家出了不少文人墨客,你自己也喜好國學,干嘛不把你兒子關在你家私塾好好管教,非要放出來禍害人?”
“……對不起。我讓子傑進普通學校,希望他像普通孩子那樣成長……”凌雪黛眉緊蹙,低頭看向腳下,神色黯淡。
“呵呵。”柳菁英目光上下掃視凌雪的旗袍裝束,忍俊不禁,露齒唒笑:“就像道士入世修心……或者皇帝微服私訪?”
凌雪黛眉攢蹙,無言以對。柳菁英收起笑容,亦是無言靜坐。兩人陷入沉默,凌雪雙手漸漸捏緊,似乎心事重重,余光不時飄至身側,兩片粉薄唇瓣微微顫動,欲言又止。
數分鍾後,柳菁英耐心耗盡,面無表情站起身:“沒其他的事,我走了。”
“柳警官,我想拜托您……”凌雪抬頭,焦急的表情似乎在用力提高音調,但聲音依然很低,“拜托您勸勸季廳長,請他停手。”
“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麼?”柳菁英現在明白,季廳長和胡省長的對弈,不過是借王氏集團這盤棋局,演一出雙簧。而凌雪話里的意思,季廳長還有更深的、似乎令她恐懼的目的。
“02年,濱海港大罷工,季廳長的愛人是組織罷工的工會主席……”凌雪的聲音變得更細,拽緊的十指微微顫抖,“當年國企改制,瑞龍國際航運集團入股濱海港務局,是罷工的導火索……那年,廳長的孩子只有十三歲……”柳菁英心中一凜,低頭看向凌雪。02年季廳長還在滬江公安學院任教,他是在2004進入省廳兼任公職,2009年開始出任副廳長一職,時至今日,季廳長已經在滬江省公安廳內活躍超過十五年時間。對他的家人,柳菁英知之甚少,只知師娘身體抱恙,常年在家休養,關於他們的孩子,還是第一次聽說。
“瑞龍隸屬於你們王氏集團。如果我沒猜錯,季廳長的孩子應該不在了吧?”
凌雪眼簾微微垂下,默認了柳菁英的提問。
“看樣子,你想告訴我季廳長的目的是為他孩子復仇。不會是王家做的,也不會是你舅舅胡成一,那麼告訴我是誰?”
“對不起,我……不能說。有您父親的關系,您去勸他,他會聽的……您有任何要求,凌雪都可以答應。”凌雪轉身看向柳菁英,雙目中波光顯得有些凌亂,美麗的容顏依然端莊。空若幽蘭的氣質似乎帶有一種魔力,讓人心境平和,無法拒絕她的請求。
柳菁英暗嘆這個女人不簡單,心中已有了脈絡。凌雪的舅舅胡成一,當年已然在省政府中擔任要職。既然不是他,那麼季廳長的目標,最大的可能是當時的省長,現已躋身國家權力中心的謝春良。
真相藏在邏輯之後——此時柳菁英腦海里不禁回響起這句話。那是在校園時代,季廳長在課堂上所講,發掘事實真相絕不能被感情左右,判斷要從行為開始,分析動機。
季廳長極為了解自己執拗的性格,必然判定自己不可能輕易放手,於是他拿出當年勾結葉子強的罪證,引誘自己入局。按何思遠的話說,罪證或把柄是毒藥,會引火上身;按凌雪的話分析,季廳長是想借手投毒,毒死謝春良?他的罪證,最多毒死自己,如何毒死位於權力巔峰的一位高層人物?除非……
凌雪的動機暫時不明,她的話很值得懷疑。即便九成為真,剩下一成假話也足以導致真相南轅北轍。她字里行間也都在誘導自己繼續追查下去,從人性本惡的角度出發,她可能在利用自己的正義感和好奇心,驅使自己鑽進她、他,或者他們布好的棋局。
“你們的事太復雜,我不想牽扯進去。現在我沒了後顧之憂,從今往後只想要安安靜靜的生活。”柳菁英輕輕搖頭,清眸含笑俯視而下,婷娜的身姿氣質絕倫,仿佛化身天堂中的女神判,滿滿的威嚴頓時掩蓋了凌雪身上的光芒。
凌雪花容微變,惶惶不知所措。柳菁英默默感慨,因為老爸的背景,我現在成了你們手中的棋子嗎?她收起威嚴,向凌雪投去善意的微笑,美好的笑靨令西子汗顏。
“凌雪,我能看出來,你是好人。我要向你說聲抱歉,我本打算跟季廳長出賣你,希望你不要介意。你也不要牽扯過多。最後能不能告訴我,何慧麗在哪里?”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小何老師在哪里,她……失蹤了。”
“你兒子的事不是你的錯,不要放在心上。”柳菁英邁步離去,最後留下一句溫柔的誠懇。
柳菁英知道,自己已然進入迷局。前路撲朔迷離,無論如何,有父親的關系背景在,至少暫時兒子的安全有所保障。
“有爸爸給我擦屁股,今後我可不可以為所欲為呢?”柳菁英默默盤算著,不過她很快意識到,父親這座靠山也不太靠譜。
……
昨夜凌晨,張曉璐果鋪所在老街區。
少年隱隱察覺,方雷當日以小何老師為餌誘騙張曉璐,目的不單是捉住自己。而此前在斯嘉蒂會所的對話,她似乎仍在故意誘導自己去勸說母親尋覓小何老師的下落。方雷必然清楚自己在母親心中的地位,以她的意志和心機,一言一行必有圖謀,不太可能無意泄漏與她們陰謀詭計相關的线索。
若是如此,則說明母親的行動可以幫助方雷他們達成某些不可告人目的。由此假設母親在他們眼中有利用價值,那麼母親的安全便暫時多出幾分保障,算是好事。
羅永不禁心安幾分,母親如能平安歸來,絕不提小何老師,絕不影響她的判斷。與任何人相比,母親的安危最為重要。
方雷這臭婆娘死到臨頭仍不忘算計母親,不管怎樣要好生折磨一番以泄憤,若能問出小何老師的相關线索則更好。鑒於她賤骨頭賊硬,那便對她進行話療,所謂言多必有失,也許另辟蹊徑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小羅永打定主意,回到果鋪後告訴張曉璐明天再來找她,便陰沉著臉從防盜門下鑽出。
懷揣著種種心思,少年這廂正准備叫大龍二龍送他回斯嘉蒂會所,瞅見這二人虎背熊腰的體型,凶神惡煞的面相,怎麼看都不似善類。腦筋一轉,少年偷偷摸到打盹發呆的二人背後,低聲道:“兩位叔……大龍二龍哥,混社會咋樣啊?”
二人面面相覷,不知羅永問話是何意。羅永眼珠子咕嚕咕嚕轉兩圈,賊眉賊眼笑道:“我小時候喜歡看古惑仔,想請兩位龍哥給我講講道上的故事。”
“……少爺,真正的社會,可不是電影里那些小馬仔演得出的。”兩條肥龍正無聊,一聽便來了興致。若是問誰是肖戰王一博,他倆必二臉蒙逼,但問江湖上的光輝事跡,他倆能跟小祖宗吹到天亮。出來混的哪個不是死要面子,誰還不愛吹個牛逼?
這兩條傻龍巴拉巴拉忽悠一大堆,一開口就暴露出本性。羅永在那應聲附和,不時露出黯羨之色,還叫老板上來兩箱啤酒,一邊哥前哥後的恭維,一邊主動倒酒攛掇二人不要停嘴。一來二去,兩人對羅永印象極佳,也不再稱少爺,一口一個老弟,哥當年怎麼怎麼的……手足並用飛龍舞鳳,唾沫星子滿天飛!
“唉,可惜弟弟家里情況復雜,眼前有一關,還不知道過不過的去……怕是沒法跟哥哥們混社會了。”羅永滿目哀傷,流露出對社會的無限向往。大龍漲紅臉打了個酒嗝,肥手搭在他肩膀上,“嗝……小老弟,哥看出來了,你是個干大事的人!”
“盡管放心!苟老板那里,哥給你頂著!以後咱哥倆罩著你,你就是咱親弟弟!”那目光,比25瓦的燈泡還要真誠。
“對!有你大哥二哥在,啥都,都能給你擺平!老弟要不信,上俺們老家昆山打聽打聽,誰不知道龍龍,龍哥的名號!”二龍吹了半瓶酒,也在一旁拍著胸脯開腔。
羅永本想著回去套方雷話前在這里先練練嘴,沒想到簡簡單單還真套出點無所謂的情報。感情苟老板在打自己主意?這苟老板也著實了得,當面像家養了十幾年老忠狗的似的,背地里那算盤打得咵啦咵啦的響。
“哥哥!不用說了,喝!”羅永抄出兩瓶啤酒遞到龍家兄弟手上,腦子里盤算著話術,回頭怎麼使在方雷身上。
“老弟,哥看你年歲,應該還是個雛。要不今晚哥帶你去開個葷,一起爽爽!”
“好哇!大龍哥!你是我親哥!不過今晚不行,剛剛想起來還有事要回會所去。說起來弟弟中意一個臭婆娘,脾氣硬得很。兩位哥哥說道說道,怎麼把這種女人弄得心服口服?”
二龍一拍桌,三更半夜吼聲響徹半條街,“哪里的婆娘?包在哥身上!”羅永照著方雷的性格編造一女人的身份,二條淫龍興致又大起,說道多少良家婦女拜倒在他二人胯下,一眾手段令羅永眼界大開,也讓夜攤老板聽得臉紅心跳,雞兒梆硬。
但當老板聽到紋身壯漢吹噓幾段堪稱喪心病狂的摧花往事,頭皮發麻,差點沒站穩。若不是擔心報復,恐怕老板早已偷偷報警,舉報這兩大一小三個無恥狂徒……
寧靜的午夜老街上,三人的淫笑聲格外扎耳。旁邊桌上的神秘女軍人面色陰沉,耳麥里傳出同伴的聲音,“這小王八蛋不學好,長大肯定是個禍害。”
洞拐:“……劉大連長,我申請斃了他,回去隨你扣我分。”
劉連長怒瞪羅永一眼,沉聲道:“動手。”羅永淫笑:“嘿嘿嘿……二龍哥你這法子肯定好使……嗯?”
……
弦月當空,東方的浮雲間點綴著點點繁星,天色已微微發亮。
位於郊區的某處神秘的房間內,數名特戰隊員圍成一圈,眾人皆面色陰沉,目光中隱隱有疲憊之意。劉連長環視一圈,低聲道:“既然沒有自願的,那就抓鬮。”
劉連長准備九張紙條,八黃一白揉成小團,拿紙箱倒扣在桌面上,“按順序抓,我是洞幺,我先。”
在特戰隊員們抓鬮的當口,羅永正在隔壁房間小寐。昨夜少年以為自己這麼快就落入敵手,不過很快從對話中判斷出帶走自己的人沒有惡意,似乎是在保護自己。羅永便想問出他們的身份和母親的消息,一整晚逮著人就嗶嗶不停。
一開始這些人都不愛搭理自己,不過懷揣著練習話術的目的,羅永契而不舍的與人搭話,最終在一面善小哥的抽搐的嘴角中,問出母親的安全也沒有問題.有所收獲,羅永情緒更加高漲,小嘴像吐連珠炮似的叭叭叭叭叭廢話連天,可眾人都像喝了啞巴藥,再不回應半個字。
羅永也是精力旺盛,連續嚷嚷叨叨了幾個小時,直到實在神困體乏才躺下略作調息,心中不免有些氣餒。
“我抽到了。切。”代號洞拐的精壯軍士舉著白色紙團,用力咂了砸嘴。
劉連長取出一套繩索和膠布交到他手上,用力拍了拍洞拐的肩膀,“為民除害。”
“連長,老子這次要是挨了處分,你可得幫老子說話。”洞拐目露狠厲之色,毅然邁步走向羅永的房間.
當天臨近正午時分,一條新聞震動了整個濱海市。兩個膀大腰圓的壯漢,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被扒光了倒吊在郊區一座天橋下,三人身上都貼著“為民除害”四個大字。此事本應在社會上引起轟動,但是僅僅一個小時後,所有相關報道全部神秘消失。
各種流言在網絡上悄悄發酵,“天橋少年”成為濱海市的一樁迷案。九位義士回歸軍隊後,統一戰线,閉口不談。羅永也得到教訓,話不能亂說,更不能多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