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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玉壺光轉

人間四月 藍湖月崖 3938 2024-03-02 13:54

  在家里才呆了兩天,娘親就送了帖子來,邀我觀梅花。

  娘親來帖,我自是歡喜,換了衣服,讓服侍的小丫鬟翠竹梳了一個光溜的髻,隨後從妝匣里挑了一支簪銀鎦金點翠蝴蝶花簪和幾支點翠白玉穿珠梅花簪遞給了她。

  翠竹為我簪好,笑著提議道:“小姐,再插一朵絹花吧?”

  我笑著搖搖頭,道:“不用了,這樣就很好了。”頭上戴太多東西反而俗了。

  接著,我又從妝匣中取了兩個碧色鐲子帶上,而後站起身來,抱起桌上的手爐,領著翠竹往大娘院里去。

  跟大娘交代要去盧府,又喚了名小廝先去盧府通報我這會兒就會過去後,才帶了兩個婆子、四個丫鬟,坐了轎子過去。

  在轎子里我捧著腮發呆。

  古代貴族女人出行若沒男人陪著就必須帶上一大群丫鬟婆子。

  明明才幾步路,卻非得要坐轎子過去才可以。

  貴婦人們想獨自一人在大街上走,在這個時代里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了兩天前爹爹攜了我的手直接走過去,心就止不住的快活。

  不得不承認,雖然有點小害羞,但還是很悸動。

  ***

  在盧府的垂花門前下了轎,抬眼就見娘親已經等在那里。

  我彎唇笑了笑,想叫聲娘親,可身邊還站了那麼多人,叫也叫不得。

  娘親明白地點了點頭,攜了我的手往她的院落而去。

  入了屋,如前次來一樣,遣走所有丫鬟出去,只留我與她說話。

  抬眼認真看娘親,發覺如今的娘親,眉眼間的氣韻都變的歡喜了。也許爹爹說的對,這樣的安排對娘親最好。

  “殊兒,來。”娘親牽了我的手,入了里屋,她跪身在床側,從床底下摸出了一本書。

  娘親站起身來,把書遞給了我,說道:“殊兒,這書……你看看吧。”

  聽娘親這樣說,我心髒重重一跳。這書是……

  我拿著書,坐在臨窗的矮榻上,翻看了起來。

  這本書是野史,講述了前朝發生在宮廷里的兄妹戀。

  書中的男女主人公是皇帝和公主,因為從小生活在一起,所以日久生情,皇帝不顧朝臣反對,毅然決然的娶了自己的妹妹做皇後。

  後來……

  後來公主生了個兒子,是個沒有眼睛的怪物,公主以為是天譴,活活的嚇死了。

  皇帝怨恨怪物孩子害死公主,竟然。

  竟然把活生生的孩兒丟進虎籠里,喂了老虎……

  我的手一抖,書掉到地上去了。

  亂倫生出的孩子有很大的概率是畸形,這個我是知道的,可是看了故事,心還是狠狠被揪痛了。

  孩子……

  我的眼睛濕潤了,如果我打算和爹爹在一起的話,此生是不可能要孩子的。因為……我承受不了自己的孩是畸形的可能。

  娘親側坐在我左邊,緊緊摟住了我,輕輕拍著我的背,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靜靜陪著我坐著。

  許久許久之後,我蠕動了好幾下嘴唇,才喚出一聲“娘親”來。

  娘親輕應了一聲,輕輕地撫著我的腦袋,說道:“殊兒,娘親有兩個要求,你一定要答應。”

  我仰頭望娘親,靜靜地不說話,娘親的要求只要我能做的到,我自會竭力達成。

  我只怕娘親的要求是我無法做到的。

  比如說忘了對爹爹的情。

  ──情根已深重,除非重新投胎,不然怎麼忘懷?

  娘親悲悲一笑,目露哀戚:“一是,不要愛爺太深;二是,……不要有爺的孩子。殊兒,殊兒,我的殊兒,你要相信娘親所說的話,真正的爺,絕對不是你認為的那樣子,不要深陷進去。千萬不要!”

  歇了歇,眸光迷離,像是陷入某種回憶里:“……爺少年時候性子頑劣,和當初還是皇子的今上,走馬游獵,女人小官從來沒少玩。……雖然,入閣稱相後,少年時候的頑劣被他不動聲色的收斂了去,行事日益老練了,成了現在聞名天下的百里卿笑。但爺還是當初的那個爺……爺那樣的男人,不是個能被情愛系住的人,我只恐我的殊兒將來會傷心難過。”

  聽之,我怔了。

  ……原來還是為了我。

  自我和爹爹的關系被娘親知道,我羞愧,我尷尬,我恐懼,恐懼娘親會受不了這樣的刺激會性情大變,恐懼娘親對我的愛不會在了,恐懼娘親不會再把我當女兒了。

  沒成想娘親把一切過錯都歸咎爹爹,認為是因爹爹勾引我才會愛上爹爹。

  她怨的,她恨的,從來都只是爹爹一個人而已。

  在她的心里,千錯萬錯,都不會是我的錯,對我從來都只有深深的愛。

  娘親緊緊摟住了我,聲調破碎道:“殊兒,答應娘親,答應娘親……”

  我淚流滿面,忙不迭的點頭,“嗯嗯嗯,殊兒答應娘親,殊兒答應。”

  娘親聲音柔柔道:“那你跟娘親說一遍,你都答應了娘親什麼?”

  “殊兒答應了娘親……不會……愛爹爹太深,不會有爹爹的孩子……”在娘親面前說愛爹爹,說不跟爹爹生孩子,這對一直愛著爹爹的娘親來說是多麼大的傷害,我的心髒狠狠的抽搐了起來,尖銳的痛著,像利器在一刀一刀的割。

  情不能自己不是錯,錯的是不該因情傷害人,那人還是自己的親人。

  我怨,我恨。

  怨的是自己,恨的也是自己。

  為什麼?

  天下有那麼多人可以愛,為何偏偏就愛上了和自己身體有血緣關系的人?

  ……

  ***

  回到百里府,坐在水晶窗前想心事。

  橫在我心里的結,是血緣,是孩子,是娘親。

  至於血緣,因靈魂原因,我雖然叫他爹爹,但我對他並沒有真正女兒對父親的感情。

  至於孩子,……

  為了爹爹我已經打算一生沒孩子了,而且,我用了那麼久避孕的藥物,只怕再也不能生了。

  至於娘親,現在嫁給了盧大人,今兒細細看她眉眼,發覺娘親對目前的狀況是滿意了,這樣就好了,至少我能安心一點點……

  爹爹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我身邊,把我抱了進懷里,狠狠親了我一口,嗓音沙啞道:“在這想什麼呢?”

  我伸手圈住了爹爹的脖子,仰頭痴痴看他,璀璨一笑,道:“在想爹爹!”

  我想明白了,天天苦著臉,累的是自己的心,委屈的是自己的情。

  喜歡就是喜歡,沒有辦法。

  倒不如放開胸懷和爹爹過日子。

  爹爹因我的笑臉,怔了怔。續兒也笑了:“今兒是元宵,晚上爹爹帶你去看燈。”

  想起兩天前爹爹攜了我的手,走在大街上的情景,我不由心下雀躍。笑著點了點頭,隨之嬌嬌地說道:“謝謝爹爹。”

  爹爹摸摸我的臉,笑說了聲:“傻孩子。”

  雖然不明白爹爹的這聲傻孩子是什麼意思,但看他高興的表情,我也跟著咧嘴一笑。管他是什麼意思呢,只要爹爹待我好就足夠了。

  ***

  街道兩旁的店鋪高高掛起了大紅燈籠,青石板路上被高掛的燈籠灑上了昏黃的光,發散出瑩潤柔和的光澤。

  爹爹攜著我的手,移步輕緩的在熱鬧的人群中行走。

  一會兒看看游龍戲珠,笑指好玩好看的要爹爹一起看,一會兒又揪了爹爹的手,跑去猜走馬燈上的燈謎,贏得了幾盞走馬燈送了在青石板路上玩鬧奔跑的小孩子。

  孩子們揚起小臉蛋甜甜地笑:“謝謝姐姐。”

  我彎了腰,笑摸了他們的頭,知道了自己這一生也許不會有孩子了,我對孩子越發的喜愛了起來。

  這也許就是人的劣根性吧,不能擁有了才開始珍惜,開始渴望。

  爹爹在旁邊看了這一幕,勾唇淺淺笑。見我站直了腰,爹爹上前來握了我的手,又往前走去。

  閒步悠悠地來到了一處梅香處,梅花樹下,放置了一架古琴、幾桌文房四寶、幾桌茶果點心。

  梅樹下的人是雅士,認識爹爹也自然。

  見爹爹走來,紛紛拱手行禮。

  爹爹淡淡一笑,沒說話,看了一眼開的格外好看的梅花,他牽了我,踱步上前,折了一支,遞給了我。

  我笑笑,接過來,道:“謝謝……相爺。”

  有人的時候不能喚他爹爹了。

  爹爹笑了笑,牽了我沒握梅花的小手,走進人群淡笑寒暄著。

  風兒起,爹爹的衣袍下擺微微卷起,如墨長發在空氣翩躚交織,我心猿意馬地歪著看,爹爹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風姿翩然,慵懶優雅,宛如水池中的白蓮花。

  ……

  人群里,爹爹看了看那架古琴,然後側頭凝望我,笑道:“殊兒從來沒見過我撫琴吧。”

  我愣愣地點了點頭。

  爹爹輕笑一聲,伸手撫了撫我被風吹亂了的劉海,松開了我的手,越過人群走向古琴。

  我垂了眸,臉上熱騰騰的,爹爹怎麼可以在人群里對我做這麼親密的動作?

  看吧,大家看我的眼光都帶了濃濃的稀奇。

  再抬眼,見爹爹已經優雅地坐在錦凳上了。他抬眼凝了我一眼,眼眸彎了彎後,垂了眸,伸一手試了幾個音,才抬了雙手輕輕挑拔起了琴弦。

  ……

  琴聲優揚中,天上悠悠飄起了雪。

  雪花片片中,爹爹正垂著眸,神情專注又漠然,仿佛天地萬物都不在他眼里了,這樣的爹爹讓我感到陌生,卻也更加心馳蕩漾了起來。

  “爹爹……”在心中輕輕地叫了聲。

  爹爹像是聽見了我的叫喚,緩緩抬了頭,流光溢彩的眸穿越人群定定看向我,嘴角淡淡勾。

  這樣的專注,這樣的溫柔,仿佛世上那麼多人,他卻只看得見我一個。

  我心一暖,與爹爹遙遙相望,拿了梅花,輕輕摩擦著自己的唇。

  腦子鈍鈍的,像是廢掉了一般。

  臉兒越發熱了,勾了唇角,甜甜的笑。爹爹在人前撫琴,為我撫琴。滿足的嘆了口氣,心里滿滿都是甜密。

  ……

  一曲過後,爹爹慵懶起身,在眾人激越的贊嘆聲中,爹爹舉步走向我。牽了我的手,又淡笑地和眾人寒暄幾句,便出了人群。

  信步到燈火闌珊處,爹爹停了腳,抬手輕撫去我肩頭的雪,低軟笑問:“爹爹為了殊兒特特撫琴,殊兒可有高興?”

  一聽爹爹的話,腦袋又開始發暈了,心里甜絲絲的,就像是吃了蜜似的。

  心中隱隱暢快,爹爹這樣的人居然會為了我花這麼多心思,說了這麼多情話。

  我露齒一笑,暢快的同時不忘點頭。

  見之,爹爹滿意地笑了笑。

  可這時候我卻想起了娘親說的話:不要愛爺太深,他不是你所認為的那樣子。

  不是我所認為的那樣子,那麼爹爹究竟會是什麼樣子?

  娘親所說爹爹少年頑劣,女人小官從來沒少玩。

  女人小官沒少玩……

  “爹爹。”我叫了爹爹一聲。

  “噯。”爹爹輕應一聲。

  我仰頭對他笑笑,問道:“爹爹少年時候是個什麼樣子的?”

  爹爹怔了怔,笑問:“殊兒怎麼突然好奇起爹爹的少年時候?”

  我歪著頭,拿起手中的梅花擦了擦嘴唇,笑道:“就是突然想知道了。”

  爹爹笑了笑,眸光黑亮,神采飛揚,“爹爹少年時候愛玩愛鬧,和還是皇子的當今皇上,做了很多荒唐事,打架斗毆、折人骨頭,捧紅戲子……”

  原來爹爹真如我以前猜測的那樣,是個活脫脫的紈褲。

  那麼,在少年時候,爹爹究竟和多少個人睡過?

  思起此,不由心下一抽。剛才的暢快被冷風吹散,空留了滿心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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