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確的思考方式,應該是我們去配合人家,而不是老想著說誰會比較適合我們。
也由於我們的存在和外型都過於特別,所以呢,優先考慮那些較為弱勢的,也不會顯得多不合理;只是在面對他們時,必須要有更多道德方面的顧慮。
這樣很不錯,也難不倒我們。
愛情本身若夠美好,或許就能夠讓對方忽略種族方面的差異;會不會成功,就看我們能提供多棒的體驗給對方了。
於是,除了小孩外,我們也考慮過要從老人中尋找喂養者。雖然蜜也提醒過:“他們不過是生理狀況不再年輕,內在可不見得成熟到哪去。”
這條老狗又有多成熟?我是忍住沒提,但還是不免懷疑;許多大家都知道的垃圾事,她老愛在那邊提了又提,究竟有何居心?
現在,回想起這類的段落,我是沒有什麼情緒,但仍會覺得無聊透頂;實在沒啥意思啊,不過就是為她的失敗主義又添一章罷了!
不用說,我們當然會避開那些個性過於尖銳的,至於觀念和喜好上的差異,則可以慢慢解決;那過程或許艱辛,但細細品味起來,可不見得一點意思也沒有。
要是對方的年紀大到出現心智倒退等問題,那更好解決,就把對方當成是一個遲鈍的大孩子來養。
只要有足夠的耐心,再配上些許的創意,可能──還需要一點勇氣。
至少要讓對方感受到我們的愛與真誠,而之中的困難嘛──呼,跟我們在其他時候的經歷比起來,都不算什麼!
不過,真正讓我們感到難過的是,真找到一個年紀相當大的人來當喂養者,或許最多只能陪我們幾年──甚至只有幾個月。
而只要能讓我們感受到愛,哪怕只有一瞬間,我們也都會無可就要的愛上對方。
這也導致,在不得不分開時,我們也還是會難過得要死,聽起來是一大問題,卻避免不了,要浪漫一點,把這視為是優點,說來容易,卻已先給我們的內心帶來陰影。
一定的,我想,輕咬雙唇。
在佑還活著時,被寄予厚望的不是絲和泥,而是我。首先,根據蜜的說法,我的外貌最接近人類。
“雖說頭發還是那個樣子,但至少皮膚很白。”蜜強調,神情冷靜。很像是再分析一只待宰的牲畜,讓我聽了有點不舒服。
接著呢,則是因為“按凡諾的描述,你可以做到讓感情收放自如;連深層暗示都不用,僅只是自我要求便可。我不知是什麼原因才導致這樣的結果,但──我猜你早猜到了──那也表示,與佑的能力配合,你可以在心靈幾乎不受到影響的情形下,讓其他觸手生物都獲得術能!”
聽起來很完美,要不是那時我根本沒找到喂養者,這應該能成真。
明可能還不曉得佑的能力。
要是我們提供更多資料,她應該會更好奇佑的感受我若沒記錯的話,佑的誕生,原先可不在凡諾的計畫之內。
她是唯一按照蜜的要求,訂做出的觸手生物。
說得更直接一些,是做為“分配術能的工具”而生,凡諾老強調自己是天才,卻又得在別人的建議和要求下,才能制作出擁有這種能力的觸手生物,這究竟是意味著他想得不多,又或者是她有什麼藝術家式的堅持?
總之,佑常被形容成是最關鍵的一塊拼圖,我不過被視為是尋找喂養者的秘密武器,而要談到真正不可或缺的存在,只可能是佑。
問題在於,蜜很少注意她的感受,似乎──還會在有意無意之間,要她壓抑自己的情緒。
搞不好是我誤會了,這類過於復雜,又不知該從何關心起的問題,通常都不會在我腦中停留太久。
她的死,我是否也有責任?
當初,要是我更積極的──不,此時再想這些,都已於事無補了。
話說回來,蜜對我的理解,主要都是來自於凡諾留下的書面資料,或幾段口述,可靠嗎?
那個幾乎和瘋子無異的老妖怪,根本懶得對自己說過的話負責吧?
在我剛回到這個大家庭的期間,我不認為蜜有好好認識我,但我也很少吐槽她,主要是因為──我也不是那麼的了解自己。
這是真的,不只是我不想再給她增加壓力而已。
且就客觀來看,老石對我的研究,與我對自己的了解,是不太可能比創造者要來得深入。
凡諾這家伙,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有時還會暗示自己的豐功偉業不輸給神話人物。
的確,他是很不一般,但要說他有多偉大,我都不怎麼想承認。
唉──都是一些陳舊到不行的問題,有關我的許多質疑,及各種人類目標間的差異等等,應該是連蜜都懶得在去回想了。
連停留在紙上的必要性都沒有,嗯哼──稍微提到就好了。
特地紀錄,不過是為了證明我的恢復情形良好明是個很好相處的人,雖然沒花多少時間去掌握她的喜好。
但這樣也正好顯示出,她有多麼適合當喂養者。
先是闖入她的生活,再成功建立極為浪漫的關系如果是老電影,接下來應該會出現極為狗血的情節──不,沒那種可能性。
所有曾讓我們擔憂的問題,都因為明的個性而可以拋倒一邊去;盡管一堆觸手生物都這麼認為,我還是覺得,連人家的思考習慣都沒摸清楚,就進展到喂養的階段,實在是既愚蠢又胡來。
我曾有所表示,還不怎麼委婉;蜜和泠保持沉默,泥則一直回避我的視线。
只有絲,看來仍是那麼的天真、可愛。
雖然她常對我張牙舞爪的,但這一點個性,也讓她更有味道,嗚呼呼──面對我的問題,絲堅稱:“就是要荒唐一點,才會更顯得甜美!”
她是從哪學會這種台詞的?一點也不像小孩,可愛度扣分。還有,她明明是最年輕的觸手生物,卻一副我好像不會比她懂似的。
稍微抬高眉毛的我,隨便回一句:“那以後你們也沒資格教訓我了。”
通常,我才是表現得最有問題的;如果她們都同意“有點胡來才是浪漫的根本”,那我的表現自然是該被更為容忍。
邏輯牽強,但還是讓他們啞口無言;很得意的我,稍早時常故意挺起胸膛,在那幾個石雕般的家伙面前蹦蹦跳跳;泥和泠不用說,蜜到是難得讓我有高她不只一截的感覺;這一刻,我當然要好好把握目前,我們和喂養者尚處於蜜月期;可說到默契,似乎只限於觸手生物之間。
不奇怪,我想,眉頭輕皺;我們不僅不是人類,甚至與這個時代有些脫節。
事實上,許多不正常的部分,都已開始侵蝕明的生活;我們還一直維持著低罪惡感,這樣好嗎?
雖說許多小細節,喂養者也不怎麼計較;向來最辛苦的她,還常提醒我們:“要更輕松一點。”
那所謂的“一點”,究竟是多少,我不是在找碴,但──若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就該弄得清清楚楚才是。
更討厭的地方在於,通常不用等誰開始計算,一票人就已經開始對我的輕松方式產生懷疑──還可能抱有敵意──。
還有,稱喂養者為“大人”,聽來或許天經地義,可當著她的面叫,感覺又有點怪怪的。
除表示尊敬之外,好像還把她視為是母親,甚至在那之上的存在。
打從一開始,明就不介意扮演多種角色。所以,她不是我一個人的媽媽──居然連這種設定都有人要跟我搶,太可惡了!
扯遠了──總之,和明在一起很舒服,但我們都沒忘記,她最多只是開始脫離孩子的階段,還不到能被稱之為女人的地步話說,她看起來比絲和泥都要來得大,還能被稱之為少女嗎?
這不重要,我提醒自己,年齡相符就好;類似的疑惑,可不能讓明知道。
我就是因為太常在意這些無聊的小事,才會常讓大家都感到尷尬。難怪,蜜常叫我行事務必慎重、小心。
可於這同時,我也發現,大家在服侍喂養者之前,好像都不需要經過什麼演練。對此,蜜的解釋為,明很少特別要求些什麼。
好像也沒有太多顧忌──嗯,說明的個性跟老石差不多,好像又怪怪的。
此外,在該強調什麼人類中的模范時,一直強調老石,好像我活了快兩個世紀,只熟他一個人似的;這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會承認。
比起反省自己為何對於認識其他人類都沒那麼積極,我更想沉浸在對於佑的懷念中。
我的好姊妹,你看見了嗎;真的有人願意站在我們這一邊,並於如此短的時間內,就肩負起喂養我們所有人的責任。
佑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喂養者會喜歡她的。如今,我這麼強調,已不具有多少意義,最多就是證明自己沒有忘記她。
我也不想增加明的內心負擔;再說,她現在還年輕,不會一直都是這麼的無怨無悔的。
一但她開始渴望正常生活,便會希望我們離開;無論是一陣子,還是永遠的,我們都不會太感到意外。
說得更直接一點,我們甚至沒資格去要求她盡什麼義務。
因單就這一個月左右的時間看來,我們從她身上得到的,已經太多了;想要已久的,甚至是連想都不敢想的,她都已經──吸一下鼻子的我,先是伸展一下自己的雙手,再輕輕揉捏自己的雙腿;運作狀況絕對沒問題,連外型都漂亮到了極點。
佑不該錯過這些──正確的說,她比我們之中的多數人都要有資格先獲得;自很小的時候開始──算是一輩子──她就不得不發揮自己的專長:從蜜的身上獲得術能,然後再分給我們;雖說視覺上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在某種程度上,那搞不好等同於將自己開膛剖肚。
像一只千瘡百孔的水蛭;即便肉體沒受到什麼傷害,給精神帶來的打擊,仍是不容小覷;無庸置疑,佑是最後一塊拼圖──一個完美的工具。
描述起來非常簡單,可之中的意義,實在是過於沉重她當然會成為我們所需要的那種人,八成還有一套相應的本能;畢竟是訂做出來的,但──我們可沒有詢問過她的意見,甚至沒有關心過她的感受。
是為了回避良心譴責,或是根本沒把她當人看──無論有沒有自覺,蜜在提出要求的那一刻起,就成為和凡諾差不多的貨色。
而她也是逼不得已的;遲遲未找到喂養者,貝又只可能給她術能;無論多麼單薄,均勻分配後,我們就能夠繼續追逐希望。
我們都知道,故──對此,我們不會輕易譴責蜜;她承擔的壓力,不會比佑要來得少,而她雖然想交棒於我,現實卻沒有那麼配合。
過了這麼多年後,才去認真計較誰更辛苦,根本沒有意義;換作是我,大概也會做出一樣的選擇;或者,是跟佑一樣:干脆放棄求生的本能,直接衝向終點。
或許有人會瞧不起那種做法,但──不用想也知道──尋死也是需要勇氣的;就我看來,佑是完結了人生,而這並沒有真的對不起誰。
因為明的出現,那些既哀傷又灰暗的覺悟,我們已不再需要去培養;在感到慶幸的同時,也會覺得自己對不起佑;會這麼想的,應該不只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