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是對的吧,”陳若雅道:“可你又怎麼知道,這筆交易是以犧牲她們的幸福快樂為代價的呢?與你兩情相悅的紫姑娘的事情不用說,小秋這個有性格障礙的花痴也沒什麼可說,小白讓紫姑娘回來,到底是犧牲了她的幸福還是幫她得到了幸福,她會親口告訴你的,至於小秋,就算我現在不煽風點火,她便肯放棄你了嗎?你沒有我了解她,而我也不覺得讓她跟你生米煮成熟飯是個壞主意……”
紫苑的事情我的確無言以對,那丫頭親口承認的,她一直想要逃避國外的生活,想要回來北天找我,雖然不肯告訴我,她究竟為什麼痛苦糾結偏偏就是下不了決心,但毫無疑問,三小姐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於是才沒有以請求而是以交易的方式,給了她放下違心堅持的台階,選擇歸來……從小紫對三小姐的態度,就看得出來,她對三小姐,是只有感恩沒有怨念的,一直不肯告訴我其中的緣由,似乎就是因為我現在對三小姐的敵對態度,怕我無法接受,或者誤會更深……
而我對鄭雨秋的了解雖然遠遠不及她陳若雅,但看這性格別扭的小妞跟她親姐姐較個勁都能從小倔強到現在,她若決心非吊死在我這棵歪脖樹上不可,似乎真的用不著陳若雅煽風點火,她便是勸也未必勸得住啊,所謂生米煮成熟飯,與其說是她不擇手段的利用鄭小妞兒,倒不如說是提醒了我,這個鄭小妞兒,才是一個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人……自虐,不自愛,為了得到關愛而傷害自己的事情,鄭小妞兒本來就是有前科的!
但是,我仍不能認同陳若雅的話!
“那閔姑娘呢?你又怎麼說?”
“果然吧,”陳若雅看了看閔柔,笑道:“其實你氣憤的,無非是我將柔柔也拉扯進來,但如果我告訴你,即使這是一筆交易,對柔柔而言也只有雙贏而已呢?她既能幫小白成為家族之主,又能最大程度的將未來的幸福快樂掌握在她自己的手里——如果她就是這樣一件沒有選擇權的道具呢?這筆交易,你做是不做?”
“她憑什麼就是一件沒有選擇權的道具?”我討厭這個詞,這讓我想到了紫苑偶爾黯然神傷時,總會幽怨感嘆的那些話——難道在這些有錢有權的大家族里面,真的只有利益,沒有人情?
“這個問題你應該問她,而不是問我。”陳若雅淡淡一笑,轉身開門下了車。
我望向閔柔,還未開口詢問,這個被稱之為道具亦沒有絲毫憤怒與怨氣的女人只是有一些羞赧有一些自卑的憂愁苦笑道:“將欲取之,必先予之——我是孤兒,得到了收養照顧,得到了身份地位,自身努力不過二三,十之七八,來自家族的扶持恩予,代價也好,回報也罷,總是需要承擔一些東西的,不然豈非成了白眼狼了?莫說我只是我姐的代言人,不是我姐,在那樣一個大家族中,即使我姐,很多事情亦身不由己的。”
“什麼意思?”我似懂非懂,又好像一點也沒聽懂。
“利益聯姻,”卻是鄭雨秋道:“沒有人說這是收養柔柔的代價,她必須回報,因為在我姐那樣的大家族里面,利益聯姻是每個子女天生便要肩負的使命,柔柔不同於他們之處,便是當家族提出這樣的要求時,她連最基本的選擇的權力都沒有,也就是說,她的婚姻,從她被收養的那天起,就注定了要聽從安排,注定了只能是單方面的被選擇,所以,連相親都算不上,家族讓她嫁給誰她就只能嫁給誰,無論她是否中意,只要別人中意她就足夠了……小弟弟,或許你覺得這很不合理,但是在利益至上的大家族里面,其實每個人都不例外的,因為你越是強大,就會有越多的人希望你衰敗,你的對手越多,你就越需要朋友、盟友,聯姻,既是為了鞏固繁榮,也是一種自保的策略和手段。”
即使我這樣的小草根,也不是完全不懂那種以聯姻的方式來達到家族利益的互補或鞏固,且不說歷史書、電視劇里的例子便數不勝數,郭享與柳星雨的戀情那麼坎坷,不就是因為柳家與張家的那份婚約?
包括柳公子與李頌的險些結合,也都是建立在純粹利益基礎之上的東西,而非感情……
為啥古人總喜歡講門當戶對?
好聽點說,相似的環境相似的生活會讓兩個人兩個家庭更容易相處、有更多的共同語言,可說白了,無非是因為,戀愛只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而婚姻卻是兩個家庭之間的事情,世俗觀是一個方面,更主要的一個方面,就是現實利益的結合嗎?
鄭雨秋繼續道:“小弟弟,你該不會以為柔柔這樣一個色女至今都沒有談過戀愛,只因為她真的是個工作狂吧?才不是哩,不談,是因為她一早便知,戀愛這件事情她注定了身不由己,工作成狂,是因為不努力工作,不能獨當一面,她就只能作為一件聯姻工具,早早就被安排嫁入某個富貴豪門或者政治家族,給一個她不喜歡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喜歡上的臭男人甚至是糟老頭子做老婆——當年我姐就是察覺到了某些人有如此意向,才執意將她帶來北天的,但也不過是無奈拖延罷了,在家族人眼中,柔柔的出色成長,僅僅是在增加她作為利益聯姻道具的價值罷了,那一天,遲早還是要來的,柔柔拼命努力,無非是想將來被迫嫁人的時候,可以有多幾個選擇的資本,哪怕沒有一個是自己喜歡的,至少能夠期盼,選到一個將來可能會喜歡上的。”
我很想說,不一定所有以利益結合為目的的婚姻都注定不幸福,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但想想,如果星雨嫁給了張培文那廝,如果李頌嫁給了柳公子那貨……我是真沒那個底氣啊。
記得受傷那天在救護車里,昏昏沉沉中聽閔柔說過,如果她也能遇到我與小夜這樣的愛情,哪怕只有一年一月或者一天,她亦死而無憾了……原來那並不是天真的憧憬或者一時的感動,而是簡單又純粹的羨慕,因為她的感情,她的未來,大部分,甚至是全部,都掌握在別人的手中……
“你不想嫁人,或者想要嫁個什麼樣的人,自己說了不算,也不能由三小姐說了算嗎?”
我不覺得我這問題有什麼古怪,閔柔與鄭雨秋聞言,卻皆是一臉古怪表情,便見剛從前門下了車的陳若雅拉開後邊的車門,上車說道:“龐大的家族,利益牽扯之泛,不單在外,於內也是一般無二,其中的復雜,你不在其中,是無法想象到的,所以,若問誰的婚姻是最難自己做主的,那便莫過於小白了——她自己還焦頭爛額呢。”
“她不是家主嗎?”我蹙眉道:“誰還能強迫她?”
鄭雨秋終於松開了我的手,卻是為了給陳若雅讓位子,我不知道這女人為何要坐到我旁邊來,她不笑,且略含敵意的眼神,讓我本能的警惕和緊張,“紫姑娘沒告訴過你嗎?小白現在還只是家族的代言人而已,有實卻無名,雖然擁有商業上的決策權,但沒有對家事的話語權,要成為真正的家主,就必須你肯幫她才行,可你不是還沒答應幫她嗎?再說,成為家主就不會被強迫了?自古權術總結起來,無非平衡二字,想要維系平衡,自然會有許多事情身不由己,說太深了你也未必懂,就說點簡單的好了——你當是誰想要柔柔嫁人?就是小白的至親長輩啊,又為什麼要她嫁人?就是為了以這樣的方式使小白在家族中得到更多的支持,不然你以為柔柔為什麼無法開口求小白,甚至就沒想過要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