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牛逼……”這三個字,那刁蠻婦女吐的毫無氣勢可言,畢竟,上樓被攔是事實,我便真的是胡吹大氣,她也要信上三分的,何況她一不瞎二不傻,回頭看了看身後那些明顯是北天本地的,與張家關系更近的,竟無一人幫口,反而對我流露出忌憚之色,哪還不曉得我是個難惹的角色啊?
“我是不是吹牛逼,很好驗證,”我淡淡道:“再從你嘴里吐出一個不中聽的字兒,我就請你到北天市局的審訊室里去喝茶漱口,順便聽警察同志們好好給你講講,我這一身的傷,是誰害的,哼哼,幫個罪犯說話還有如此大的底氣,怨得別人不尊重你嗎?”
本就色厲內荏的婦女聞言,臉色瞬間白了,干張著嘴巴,終是沒有勇氣再出聲——天知道哪個字會讓我覺得不中聽啊?
這漢子也同樣驚訝,“你是說……明傑他犯罪了?!”
“我說了不算,要警察和法官說了才算,”我笑了笑,道:“他們現在還沒找到證據……”
那中年婦女剛想張嘴,我一眼回掃過去,接著道:“不過也是遲早的事情,不然他請你們來醫院作甚?自由的時間不多了,現在來,是探病,遲些時候,那就只能去探監了,前者總比後者好看點,不是嗎?”
這話純屬諷刺,但不止中年婦女,大多數人都信以為真了——沒有人比他們自己更清楚與張家的關系,平時大概罕有來往和聯系,突然便被告知張明傑受傷住院,哪個心里能不犯嘀咕?
恐怕張家人都難圓得周全,故而只會含糊過去。
“這麼說,你這傷是……”
我看了看紫苑,然後笑著對這漢子道:“即使現在,張明傑死不承認他蓄意害我,他也否認不了的,若不是他,我不會平白無故的被人在身上戳下八個窟窿,所以,我想您能理解了吧?為什麼您誤認了我是張明傑,我女朋友會如此激動。”
“明傑害你?他為什麼害你?”不是純粹的質疑,更多是好奇與費解,他本能的站在了一個客觀的立場來分辨和求證我說的是否屬實,證明他和張家的關系,多半不怎麼親近,一如這里的所有人,被我唬了幾句,便無一例外的謹慎沉默了。
“這個問題,您該問他,而不是問我,”我的摸頭殺絕技對羊角辮小姑娘似是不太靈了,在她眼神靈動仿佛在猶豫要不要趁機偷襲狠狠咬我一口報復之際,我忙縮爪回來,對應該是她父親的漢子伸出了手,道:“還未自我介紹呢,鄙姓楚,楚南,大哥貴姓?”
聽我自曝名字,縱是早就猜到了我身份的人,臉上亦不禁更加精彩,好像見了什麼洪水猛獸一般,甚至有人躲躲閃閃,不自覺的小步後撤,盡量與我拉開距離,唯恐我記住他們的臉似的,顯然,他們不是在北天工作生活的,便是與張家關系更近的,知道我一些事跡以及背後復雜的背景,若非如此,他們不會對我的名字有這麼大反應,這也得謝謝蕭妖精和她爹三爺,在我重傷昏迷期間,徹底與張家撕破了面皮,將我和張明傑的恩怨以及張明傑卑鄙無恥設計害我的事情傳的沸沸揚揚,信不信兩說,但如今的北天,不曉得我與張明傑有不可調和矛盾的,怕是不多,蕭家與三小姐皆為我遷怒於張家,更算不上什麼秘密,何況這件事情本身,與最近絲毫不亞於許恒案影響的沙之舟案,還有著扯不清的關系,相比即將蓋棺定論的許恒案,恐怕我與張明傑的恩怨,才是最近北天議得最熱的話題。
不過這一看就是外地人的漢子對我的名字則是意料之中的滿面茫然,或許是我長得不帥但是無害的緣故,再加上紫苑怎麼看也不像那種潑辣蠻橫的姑娘,故而對我的話,倒是有七分相信,僅有三分懷疑,可見,他對於張明傑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是一點底氣都沒有的,見我主動伸出了裹著繃帶的手,他忙在衣服上蹭了蹭掌心,心虛又惶恐的小心翼翼的與我握了握,姿態謙卑,卻不做作,足見本性的淳朴善良,“那個鄙……咳,免,免貴姓張,張本心。”
一聽他姓張,被我拉到身後的紫苑登時跨前一步,欲再擋到我身前,我用左手拉住她的衣角,依舊一臉客氣的問道:“您也姓張?那您和張明傑是……”
名叫張本心的漢子臉上掠過一抹尷尬,道:“我和明傑他爸算是遠堂兄弟……小時候住在一個村子里頭的,算是光著腚一起長大的,這不,昨天突然接到大力哥電話,說明傑受了傷住了院,我正好帶著小丫丫在京城看病,就……就順路過來探一探……”
說到看病和順路這兩個詞時, 他的表情有明顯的不自然。
我笑道:“將我誤認為張明傑,想來你們兩家也是很久沒來往了吧?”
也字我咬了重音,同時戲謔的目光掃向所有人的臉,簡直連赤裸裸的套話都稱不上了,就是在開誠布公的詢問,可比起我來,反倒是那些清楚我與張明傑恩怨的人更驚訝,因為這漢子竟毫無隱瞞,撓頭訕笑道:“可不是哩,大力哥之前倒是每年清明都會回老家一次,掃墓祭祖,不過最近這兩年興許是太忙了吧,也沒顧得,至於明傑,不怕你笑話,我上次見他的時候,他還是和我家小丫丫一樣大呢。”
也就是說,這門親戚,張力一年未必來往一次,而張明傑,更是有二十年見都未見過了。
“這次是張副董請您過來看張明傑的吧?”
這個問題乍一聽,賊蠢——就算是,人家也不能承認吧?
知道張少爺傷了還不主動過來探望,那也忒不懂人情世故了,然而我只是想從他的神色反應中得到答案罷了。
卻不料,這叫張本心的憨厚漢子,竟是一點張家人特有的彎彎腸子都沒長出來,臉上尷尬之色更濃了,“其實我今年已經來了北天好幾趟,但大力哥忙,我都沒見著他的面,這次他說我如果有空了就過來看看明傑,我這不就緊著趕來了嗎,探病的東西啥的,不趕趟兒,也沒咋的准備……”
他的目光從其他人准備的或精美或精心的大包小包大盒小盒上轉了回來,低頭望著貼在他身上的小丫頭,表情有些沉重,笑容有些苦澀,不無自嘲的道:“我想著熱絡點,興也能落得個好印象兒,結果不就鬧了這個大笑話嗎?把你認成他了……”
我不知道那一句不趕趟兒里藏了多少苦楚和無奈,但只要智商不是負數,眼不瞎耳不聾的,都聽得明白,他不是奔著張明傑來的,而是奔著張力來的,且應該是有什麼難處求助於張力,我的直覺告訴我,他的難處,與這個身體瘦弱,看起來就不太健康的小丫丫有關……
我哈哈一笑,道:“您啊,想太多了,看看這里這麼多人您還不明白嗎?”
張本心怔了怔,道:“明白啥?”
我掃了一眼樓道里滿滿當當的人頭,朗聲道:“張家現如今攤上事兒了,知根知底的都唯恐避之不及,今兒依然上趕著來這兒的,恐怕都和您一樣,不止是來探張明傑的,十之八九,都是有些難處想找張家幫忙的,不知情的,是來碰運氣的,知情的,呵呵,就是來投機套近乎的吧?畢竟,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難,萬一張家挺過了這一關,那今兒來的,便是跟他們患難與共過的,將來張家怎會不往上拉扯一把呢?反正知道我是誰的,多半覺得我現在也不會將你們這種小角色看在眼里記在心上的,沒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