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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6章 昨日重現(6)

走過地獄之重生 淵默 4110 2024-03-02 20:53

  綠色。沾著水珠的綠草在他腳下輾轉,水珠掉下來,隱沒在泥土里。阿零的瞳孔突然收縮,恍惚間,似乎看到一個赤身裸體的青年正躺在草地上,承受著眾人的欲望,草色青蔥,雪色的身體誘惑中透出無限清冷。帶著腥膻氣的性器在他口中出入,後穴也同樣有人在做活塞運動,還有一個男子在玩弄他的分身。那青年溫順馴服地接受著,空洞洞的眼睛盯著虛空,卻有一滴淚從面龐上滑落,滴墜在草尖上,瞬即消失。

  阿零走近一步,盯著那青年的面孔,那是他自己。

  阿零閉了閉眼,顫聲道:“清孝……”

  清孝微微一怔,手腕一陣疼痛,阿零握得那麼緊,指甲幾乎要陷入他的皮肉中。阿零重重地喘了口氣,面色象紙一樣的白,低聲道:“抱我!求求你,抱抱我!”

  不待清孝答話,他已整個人貼上來,帶著濕意的頭鑽進清孝的懷里,以近乎耳語般的聲音喃喃地道:“我的確累了,腿真的很軟。我會好好練習的,絕不偷懶。但現在,能不能請你抱抱我?”

  清孝不覺憐意大起,剛剛開始學會直立行走,對他來說會很辛苦吧?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逼得他太急了。

  當下一聲不吭地拾起毯子裹住阿零,抱著他一直走到橡樹下,在木凳上鋪好毯子,才把他放下。幾只野鳥不太怕人,直到他們走進才撲簌簌飛走。老橡樹層層疊疊的枝葉因此一陣搖晃,自綠葉縫隙間過濾出來的光线也隨之起了變化,如絲如縷,流動燦爛,在簡易木桌上投射下濃濃淡淡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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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投身在那強有力的懷抱中,感受到熟悉的氣息,悄悄松了口氣。剛才的幻覺幽靈般的消失了。

  他輕松地坐下來,看著四處的風景:藍天、白雲、草地和微風中搖曳的三色堇。

  清孝就坐在他身邊,一手扶住他的肩,一手握住他的手,給他以可靠和安心的感覺。

  但他心中清楚地知道:那並不是幻覺。

  那一幕曾經真實地存在過,他的確曾赤身露體地躺在綠草如茵的草坪上,接受主人對他的調教,鼻端飄來青草的氣息,口中是淡淡精液味道。那是成為奴隸的必修課程,是他忘記過去的必然步驟。他還記得自己當時平靜到麻木的心境,一面馴服地服侍著那些男子,一面強烈地思念著一個人。

  強烈地思念著一個人……

  他陡然心悸,反手握住了清孝的手,感覺對方手心濕漉漉的,似乎有汗。時已將近正午,雖然在樹蔭下,也能感到逐漸上升的暑氣。清孝竟然還穿著長袖的格子襯衫和牛仔褲,腳上整整齊齊的白襪加球鞋,怪不得會出汗。

  阿零驚訝地道:“天氣這麼熱,你……你怎麼穿成這樣?”

  清孝擦了擦前額冒出的細汗,神情有些緊張,道:“你覺得我這樣穿好不好?我以前在哈佛讀書的時候常這麼穿。嗯,校園里也有這麼大一棵橡樹,我常穿成這樣在樹下看書。”

  阿零怔了怔,想笑又不太敢笑,道:“哈佛在東北部的波士頓,這里是靠近墨西哥灣的佛羅里達,還是夏天。穿成這樣你不熱麼?”

  清孝干笑一聲,道:“還好吧。樹下還算蔭涼。你剛才不是還覺得風太涼了麼?”

  他舔了舔發干的嘴唇,道:“呃,你不想問問我喜歡看什麼書麼?”

  阿零的確不太感興趣,但還是做出興味盎然的樣子,道:“什麼書啊?”

  清孝費力地從衣兜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口袋書,拿出來不覺一愣,只見封面不知糊滿了了什麼褐色的黏乎乎的東西,已經看不清書名,還沾著一張亮晶晶的糖紙。

  “啊,上帝!這真是,真他媽的糟糕……”清孝叫了一聲,一面咕噥一面把糖紙扯下來揉成一團。

  阿零目瞪口呆地道:“這是……”

  清孝漲紅了臉,道:“巧克力。沒想到化了。太陽真的很大……啊,你是問這是什麼書?是王爾德的童話集,快樂王子。”

  他掏出手帕擦拭著封面,但那手帕本來就是濕的,黏稠的褐色巧克力漿液越擦越多,整個封面都快糊滿了。

  清孝的鼻尖都見了汗。那書給他糟蹋得連他自己都不忍卒睹,他終於泄氣,往桌上一扔,回頭看阿零的目光還是帶著點希冀,道:“雖然那書現在看不清封面,但那是王爾德的快樂王子。嗯,你喜歡王爾德麼?”

  “快樂王子啊?好像看過。”阿零隨口答道,移開了目光,再盯下去清孝會不好意思的吧。前方有一條碎石子路,蜿蜒著通往一間小屋。遠方可以看到海,在陽光下閃爍著銀光。

  不想再讓清孝尷尬,阿零試著轉移話題,指著那小屋道:“我們是不是走到別人家的庭園里來了?那兒有間房子。”

  清孝有些沮喪,勉強打起精神,道:“沒有。那也是我叔叔的房子。”

  阿零吃驚地道:“你叔叔的莊園很大麼?”

  清孝笑道:“不是啊,住宅就我們住的那一座。你說的那間是工人房,現在早改成雜物室了。就這麼兩處房子。”

  阿零心中一動,試探著道:“我剛才下來的時候,覺得底樓好像沒看見有其他門或者樓梯。我們那房子沒地下室麼?”

  清孝挑了挑眉,側過臉看著他,沒有立即答話。過了一會兒,唇邊慢慢綻開一縷微笑,他輕輕挑起阿零前額的一縷頭發,道:“你的觀察力敏銳了許多。”

  他嘆息著,手指向下滑,撫摸過阿零光潔的額頭,落在阿零唇上。那嘴唇是清晰的菱形,此刻緊緊閉攏,象一張飽滿的弓。清孝著迷地撫摸了一陣,緩緩道:“我們那房子沒有地下室。”

  他頓了頓,接下去道:“不過那間工人房有。也只有那里有,唯一的一間地下室。”

  他看著阿零驟然緊張的臉,不覺微笑,道:“喜歡這里的風景麼?喜歡就多看看,有樹,有陽光,有草地,有大海,還要什麼比這些更重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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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夢中,他仍然被綁縛在調教台上,接受著嚴苛的訓練。皮鞭、鮮血、毆打和痛苦……記憶的碎片涌進來,眾多模糊的影像宛如白色的幽靈,呼嘯而來,呼嘯而去。暗夜中有誰在尖叫,象是在大笑,又象是哭泣。

  鮮血沿著他的大腿蛇一般的蜿蜒而下,冰冷的手指慢慢劃過他的眉心。那手指明明是冷的,卻留下烙鐵般灼熱的溫度。誰在自語般的輕嘆:“你永遠屬於我……”

  赤裸肉身,肢體糾纏,似兩只瘋狂的獸,在進行著最原始的交媾。

  肉體摩擦,活塞運動,多少人這樣行屍走肉般的度過一生。

  “放棄吧,忘記吧,如果記憶只能讓你痛苦……”抱住他的手在顫抖。含淚的眼神,溫柔而又淒涼,宛如西天靜靜下墜的落日。

  沒有思想。

  不必思想。

  只要不思考,就不會再痛苦。只要不牽掛,就不會再傷心。

  鮮血在滴墜,沿著身體冷冷的流瀉,體內的溫度卻在逐漸升高。

  寂寞的身體,貪婪的渴求著更多的疼痛。

  痛,比愛更強烈,比死更誘惑。

  但……好像有什麼不對。

  恍惚之間,仿佛缺失了一環,而且還是很重要的一環。

  重要到他需要用生命去捍衛,用生命去遺忘。

  “答應我,你一定要答應我……”他聽到那聲長長的嘆息,仿佛夜風穿過林梢那悲愴的回音,“不管處境有多絕望,也一定不要放棄……”

  “因為我一定會回來,回來救你……”

  “我們會有未來的,一定會……”

  灼熱的吻落在他干裂的唇上,毫不客氣地叩關直入,帶著鮮血和淚水,在他的唇齒間輾轉反側,吮吸著,掠奪著,所到之處點燃一簇簇火焰。

  那是他一生中得到的第一個熱吻。

  “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記得,我們是有未來的……”

  那是誰?

  是誰在為他流淚?

  是誰在為他吻他,抱他,咬破舌尖與他定下血的盟誓?

  愛意在胸口洶涌,他感覺到血液正猛烈地衝擊著血管壁,宛如浪濤拍擊著海岸。

  剝離盡尊嚴,敲碎盡矜持,挖掘盡隱私,原來他還有一樣東西依然留存。

  綠色。濃蔭如蓋的老橡樹在記憶的盡頭搖曳著婆娑的枝葉,那是他生命中的春天。

  大朵大朵的白雲漂浮在藍天上,草地上有青草的香味。陽光明亮,靜謐宛如雨點一般灑落下來。

  那人坐在濃蔭下看書,看他跑過來,快樂地仰起臉對他微笑。

  他皺起了眉:“喔,我不喜歡王爾德,他寫的那些童話都很殘酷,不適合小孩子看。成人看都覺得太過苦澀,包括你現在看的這篇快樂王子。”

  “那王子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在他死後,人們把他的塑像立在高處,讓他看清了真實的世界,黑暗、寒冷、悲慘。”

  “你一定沒有看到最後,那並不是真正的結局。”

  “快樂王子的真正結局是,上帝把他們的靈魂接到了天堂,在那里,王子和燕子快樂地生活在一起。那是真正的、永恒的快樂,不是由假象構成的宮殿里。”

  永遠……

  在一起……

  那個詞讓他怦然心動,那個人是誰?那個曾經給他許諾過永恒的人是誰?

  陽光很亮,亮得他睜不開眼睛。那人的面目隱沒在陽光,讓他無法直視。不管他怎麼努力,也看不清楚。有誰可以直視著太陽,而眼睛不會被光芒刺痛?

  他終於放棄,沮喪地低下頭來。這時他看到了那人的衣服,在樹蔭下閃爍著清涼的光輝。那是一件已經洗磨得有些發白的格子襯衫。

  阿零陡然心悸,霍地坐起身來。周圍是萬籟俱靜的深沉的夜色,月光透過窗簾灑下一地清輝。而清孝正安靜地躺在他身旁熟睡。

  阿零呆坐了好半天,胸口仍在不住地起伏。他側過身看著清孝,那安詳的眉目,沉靜的睡顏。夜無休無止地持續著,時間的軸邁著永恒不變的步伐沉默地轉動下去。

  夢中人的面容乍現於眼前,卻知並非夢幻,他呆呆地坐著,一時竟不知是喜是悲。

  他低下頭,看著那張熟睡的臉。是的,那就是他夢境中的人,他現在非常確定這一點。或許剛從夢中醒來,他還不能分清夢境與現實,愛意仍在胸口洶涌,左衝右突,找不到出口。

  他愛著這個人,非常強烈地愛著這個人。他的心這樣告訴他。

  但還有個聲音在小聲地提醒:“那是夢,那只是夢……”

  如果那夢境是真實的,那麼他現有的認知就會被完全顛覆。這個人不是在危機關頭棄他而走的過客,而是他念念心心不忘的情人,離開只是為了更好的相聚。那麼主人……

  ——就是他的仇人。

  這個認知讓他頭皮發緊,不能忍受。他必須做點什麼,干脆起床下地來,走到窗台邊。事實上,這不是他第一次做這樣的夢了。這段時間來,他常常會夢到相似的場景,只是沒有一次比今天的更鮮明,可以清晰地認出夢中人。

  夜涼如水,月光氤氳,他站立在床邊,四肢發軟,感覺到虛無。

  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謊言?

  如果記憶可以封存,記錄可以扭曲,那麼所謂的真實,又如何去證明?

  睜開眼睛想起的事情就一定是真的麼?閉上眼睛夢到的事情就一定是假的麼?

  不管是真是假,這一刻他只想追隨自己的感覺。

  他再一次回過身來,看著熟睡中的清孝。

  他愛著這個人,完完全全,毫無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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