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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10章 約定(1)

走過地獄之重生 淵默 4628 2024-03-02 20:53

  約定

  他在黎明淡青色的天光中醒來。窗外雨已經停了,四周靜悄悄得象海底一樣,只偶爾聽到雨水從樹木的枝葉上滑落的聲音。

  台燈還開著,光源調到了最低。清孝背靠著床頭,把玩著一個CD盒。羽支起上身看了下,正是鮑勃迪倫那張黑白照片的封套。燈光照亮了清孝的面龐,給他籠罩上一層暖色調的光暈,一向冷峻的眼眸此刻顯得分外柔和。

  羽端詳了一陣子,道:“這CD是他留給你的?”

  清孝搖了搖頭:“是後來我自己買的。他給我的東西,我當時都已經扔掉了。”

  他伸手在床頭櫃上摸索,掏出一支香煙:“不介意我抽支煙嗎?”

  羽默默地搖頭,看著煙頭的紅光明明滅滅,情人的面容在裊裊上升的煙霧中逐漸變得朦朧。

  “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還是無法忘記。也許這筆良心上的欠債會背負一生吧。”他輕輕摩挲著手中的CD盒,安靜地道。

  “是的,我仍然常常想起他,有時甚至是刻意地提醒自己:一個人為你而死,如果你不能用一生去懷念他,對他是多麼不公平。”

  “忘記過去就意味著背叛,但我卻忘了,這樣做對你來說是多麼不公平。”

  清孝彈落一節煙灰,露出一個飄忽的笑容:“活人才需要被時時想念珍惜,死者永遠雲淡風輕,了無痕跡。”

  羽沒有說話,重新縮回被子里,望著外面逐漸明亮起來的天光。風已經完全靜止,樹木在晨光中沉默地伸展著枝條,構成一副優美的剪影。

  清孝嘆息一聲,放下了手中的CD,凝視著他的面容:“昨天我說,如果你問我最初注意到你,是不是因為你有些地方像他,你讓我不要再說下去。那麼現在,你想知道答案嗎?”

  羽沒有出聲,出神地看著窗外那些靜默的樹木,枝葉被昨夜的雨水濡濕,現出黑黢黢的光亮。清孝以為他沒有聽見,正想再重復一遍,這時聽到了他的回答:“是的,我想知道。”

  這回復是如此清晰明確不容誤解,清孝反而楞了一下,半天才道:“我不知道……”

  他偏過臉側著身看著清孝,眼中露出詢問之意,清孝苦笑一聲,猛吸了一口煙,望著指間升騰的縷縷青煙,茫然道:“我一見你就很想接近你,覺得和你在一起的感覺很好,可是你要問我為什麼會這樣,原因究竟是什麼,我還真說不出來……或許有一點吧,但我明明知道你的確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人……那種感覺我也說不清楚……”

  羽忽然道:“那種感覺,我知道。”

  清孝一怔:“你知道?”

  羽唇角微翹,露出一絲極輕極淡的笑容:“還記得麼?你曾經問過我,是不是真的愛你,為什麼會在那個時候向你表白,我當時也回答不出來。”

  他把目光投向窗外,低聲道:“那時還是夏天,也同樣下著小雨,可是比今天更冷。冷很多。”

  清孝呆呆地看著他,直到燃燒的煙頭灼痛了他的手。他慌忙掐滅煙頭,看著羽沉靜的面容,心頭一痛,低聲道:“對不起。”

  羽沒有立即回答。過了一會兒,他回過頭來,微微一笑,漆黑的眼眸在熹微的晨光中寂然生輝,道:“我不想聽你說對不起,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世上有些事的神秘是不可以說破的,正如情感的緣起,原本無需理性的分析與判定。

  誰敢說一見鍾情的背後有沒有惑於色相的成份?

  誰能分清始終不渝的深情里有沒有這樣那樣的情結作祟?

  但,那又怎麼樣呢?重要的只是他們此刻是否依然相愛。

  他忽然感到一陣清醒的顫栗,在這個微冷的雨後清晨,他終於明白了對方需要的是什麼。

  ——不過是一雙溫暖穩定的手而已。

  盡管心頭感慨萬千,他卻並未形之於色,只是笑著嘆息道:“啊,我們浪費了多少時間啊。”

  他俯下身去,用手指細細描摹著愛人的模樣,指尖劃過那飽滿光潔的前額,纖長秀氣的眉毛……雙方眼神交匯時,他有一刹那的恍惚失神,想起了大學校園里見到的那個少年。

  那時的羽,總是行色匆匆,獨來獨往,對任何人都客氣有禮,卻輕易不容人接近。即使是在和大家歡聚笑鬧的時候,眼眸深處也隱隱透出幾分清冷與孤傲。

  然後三年之後的再次見面,已經是零。那份冰雪少年的淡漠疏離都已消融殆盡,愛撒嬌,愛黏人,有時還會笨拙地賣弄風情。只一雙眼睛,依然眼神清澈得象個小孩。

  而現在凝視著他的這雙眼睛,是沉靜安寧的,但不再有那份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是明淨清澈的,卻少了些卑微惶恐,眼中的憂郁依然濃重,或許更多了。時光的河流奔騰不息,變化每一天都在發生。但不管怎麼改變,他都是他所珍惜深愛的人。

  在這一刻,他心里充滿了對上天的感恩,在穿過荊棘叢生的道路之後,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依然留存。

  他懷著熱切的希望擁吻著愛人,不時地撫摸著對方的面頰、下頜,然後是脖頸。手指停頓下來,觸摸到了一道道隆起的皮革樣焦痂。

  即使是在朦朧的燈光下,那些傷疤的樣子也極為駭人,像一條條紫黑色的蜈蚣,配著粉紅色扭曲的嫩肉,益發顯得猙獰可怖。

  清孝遲疑半天,道:“小羽?”

  “嗯?”

  “這些疤痕已經成熟了,如果你不喜歡的話,現在可以做整容手術……”他停下來,沒有忽略羽眼里一閃而過的陰霾,“其實我倒是無所謂的……”

  羽手枕著自己的臂彎,心不在焉地笑了笑:“是麼?你不覺得這些疤痕看起來很惡心麼?”

  清孝震驚地道:“小羽!”

  羽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掩飾性地笑了笑,喃喃地道:“我自己就覺得很惡心……一想到那個人我就覺得惡心……”

  “如果可以的話……”他並沒有說完,眼里透出極深刻的恨意,翻了一個身,背對著清孝。

  清孝沉默地看著他的背影,他縮著頭,背部肌肉繃緊,五指緊握成拳,指節已因用力而發白。清孝等待了一會兒,拉起他的手,將他的五指一根根掰開,輕輕按摩著他的掌心,感到他緊繃的肌肉慢慢松弛下來。

  “你有時還會想起他麼?他讓你做惡夢了?”

  羽並沒有回頭,清孝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手心相觸處有汗水滲出。

  “他毀了我一生。”過了一會兒,他安靜地答道。

  他的語調沒有任何波動,似乎只是在簡單地陳述一個事實,惟其如此,越發讓人不能放心:太過激烈的情緒濃縮到一個密閉的罐子里絕不是件好事。

  “你這麼說我可是會生氣的。你的一生只能由我負責,可沒他什麼事。”清孝輕快地道,竭力緩和氣氛,“快,多說幾次我愛你,我就原諒你,否則的話,哼!”

  羽沒有做聲,甚至沒有回過頭來。清孝想把他身體扳過來,意外地遇到對方沉默而執拗的抵抗。清孝不禁慌了神,跳下床赤著腳繞到床那邊,面對著羽,叫道:“喂,快睜開眼睛看著我,然後說……”

  話還沒說完,羽嗤的一聲笑出來,白了他一眼,道:“不害臊!”

  清孝總算定了定神,用手肘撞撞他,笑道:“過去一點,我要上來。害我落床,真是過分。”

  羽嘟囔著道:“這也能怪我……”一邊說,一邊給他讓出了位置。

  清孝拿出多年運動的矯健身手,火速鑽進被子里,抱著情人上下其手,大揩其油,一面笑道:“好冷啊好冷!我不管,總之你得幫我暖過來。”

  兩人笑鬧成一團。情人的身體溫暖實在,是最好的火爐,抵御得住世間所有的嚴寒。他們裹在被子打鬧,象裹在一個巨大的蠶繭里,只管往深處去尋快樂,懶得去理會外面漸漸明亮起來的天光。

  打鬧早已經變了性質。肌膚相觸唇舌相接的時刻總是溫柔得讓人落淚,恨不得時光就此停留。清孝的手在羽游移,男人的腰身清瘦柔韌,他有些使勁地按住,不舍不放,這樣的眷戀,為的是這相聚是如此來之不易。

  輕輕的吻,在唇間一點一點地輾轉,似乎稍一用力就會驚破這美夢。黑發垂下去,掃到了羽的面頰。他有些癢似的微微揚起頭,在枕頭上蹭了一下。清孝覺得那動作真是可愛極了,忍不住俯下身去,撥開他前額散亂的頭發,不留神碰觸到羽的眼角,竟有一點濕意。

  “小羽?”他低聲詢問。

  .羽轉過臉去,逃避似的蜷伏起身體,小聲道:“他一直都在的。”

  清孝一時還沒回過神來,他又低低地重復了一句:“那個人……他一直都在的……每次照鏡子的時候,每次洗澡的時候……”

  清孝過了兩秒鍾才反應出他指的是誰,手頓時僵在空中。他遲疑一下,熱切地抱住羽,道:“是這些疤痕讓你想起他麼?沒關系,有辦法去掉的。現在的整容術很發達……”

  羽苦澀地一笑,道:“不止是這樣的,清孝。你不明白那種感受,真是厭惡這個身體,像是被人啃剩了的梨子,到處都留著那種讓人惡心的氣味……”

  他出神地望著窗外漸漸發白的天空,喃喃地道:“真想徹底換一個身體,就算瞎子聾子都好,我的靈魂可以鑽進去,重新來過……”

  清孝聽他說得天真,忍不住笑起來,嘆息道:“我差點忘了,你只有二十五歲……”

  他語氣中的笑謔之意實在太明顯,羽不禁挫敗,黯然道:“你是在笑我不切實際吧,我也知道是,但有時還是會忍不住幻想……”

  “不是這樣的。”清孝收緊了手臂,溫柔地看著他,目中愛憐橫溢,道,“我忽然覺得很慶幸,雖然走了那麼多彎路,好在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他輕輕撫摸著羽脖子上的硬痂,低聲道:“你還那麼年輕,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去忘記那些不愉快……”

  羽怔怔地看著他,漆黑的眼眸冉冉而動,他忽然有一種在月夜的森林里迷失路徑的感覺,緊緊抱住羽,悶悶地道:“可是你以後再也不要離開我了,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絕對不能再出事!”

  他倏然住了口,想到羽正是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被綁架失去自由的,滿嘴酸澀,只覺尷尬。

  羽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自嘲地一笑,道:“我也不想的,可是,就是沒有力量……”

  一陣短暫的沉默。這時天色已然大亮,初升的陽光隔了玻璃照進來,房間異常明亮。但清孝正好背靠著床頭,面龐落在陰影中。

  “是的,沒有力量,這是件麻煩事……”清孝沉思著道,嘆了口氣,“不能不說,這世界的規矩真是古怪,一面苦口婆心地要你正直善良,可你正直善良了也沒什麼好處。”

  他抬頭看著羽,微微一笑,道:“其實我身上也有個印記的,你來看看。”

  肩頭上的黑色火焰加骷髏的刺青,正是真田組的標志,想必很小就已經刺下,經過那麼多年,還是清晰如昨。

  “曾經想過把這圖案洗了,但最後還是保留下來。”清孝笑嘆道,“畢竟就是這個出身,實在無謂洗白。”

  “這次回去,糾纏倒是越發深了。又多了一對戒指。”清孝向他展示右手中指和無名指上各有一大一小兩枚銀質戒指,組合成骷髏火焰的圖案。

  “這兩個戒指是一對,火焰代表攻擊,骷髏代表死亡。”清孝擰開無名指上骷髏形狀的戒指,里面有一些白色的粉末,“這個是迷藥,緊急時候可以脫身。按下戒面,可以彈出一小節毒針,刺破皮膚一旦沾血必死無疑。”

  清孝一一演示給羽看,道:“雖然是代表暴力和血腥的東西,但用來防衛自己還是不錯的,也算正當用途吧?也虧得我一直保留下來,沒有為了表示一刀兩斷就丟個干淨……”

  他一面苦笑,一面極自然地摘下那個骷髏戒指給羽戴上,羽的手指比較纖細,最後戴在大拇指上:“你的身體不好,打斗起來肯定吃虧。雖然如此,我還是得教你一些必要的格斗技巧。不過這戒指還是很有用的,你要保存好,下次再有類似的情況,總不至於一籌莫展。”

  他指導羽如何操作,羽極感興趣地練習,看著清孝中指上的火焰戒指,道:“那又是什麼呢?一定也有古怪吧?”

  清孝不太自然地笑了一下,道:“那個你就別管了,那是我的。”

  卻沒有進一步解釋的意思。羽不覺有點失望,又難掩好奇,一直盯著那個火焰戒指瞧個不停。清孝道:“那個小的骷髏戒指就是你的了,這個大的是我的,兩個戒指是一對,那麼我們就算結婚了。”

  羽一呆,瞪大眼睛看著他。

  有點承受不住那樣的目光,清孝居然紅了紅臉,竭力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道:“既然戒指你都收下了,那麼事情就算定下來了,我們討論別的事情吧。嗯,你打算從明天開始練習格斗麼?不為什麼,就當鍛煉身體也好,我記得你以前對空手道很感興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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