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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大結局(上)

穿書之欲欲仙途(NP) 幕幕心 8075 2024-03-02 22:59

  黎明破曉,卻窺不見曙光。

  戰火延綿萬里,廝殺慘烈。橫屍遍野,血肉橫飛,觸目驚心。

  噬魂幡又破裂了兩道口子,天火如驟雨瓢潑。

  天魔越殺越多,浮光界的修士越來越少。但他們前赴後繼,始終抵擋在無念宮前面,寸步不讓。

  林惜蓉的琴弦斷了。

  她渾身髒汙,踩著屍堆,四處張望尋找,沙啞地喊:“謝琦!謝琦!你在哪里?”

  血泊里好像躺著一張弓。

  她跌跌撞撞地跑去,險些被橫伸來的長戟刺穿。

  旁邊正與天魔廝殺的黛瑛,眼疾手快,將她拉開。

  林惜蓉失神地看了眼冷漠的女修,說了句“謝謝”,繼續往前奔去。

  浮島邊緣,他終於找到謝琦。

  謝琦胸口被半截長戟穿透心髒,人奄奄一息。

  林惜蓉淚涌如泉,她跌跌撞撞跑過去,慌張萬分,“我這里還有藥……”她伸手摸進儲物袋,這才記起,徹夜鏖戰,丹藥早就一顆沒有了。

  “林二姑娘……小心……”

  他艱難地看向林惜蓉身後。

  七八個天魔士兵,魔氣四溢,手持長戟包圍了他們。

  林惜蓉靈氣耗盡,身受重傷,早就沒有反擊的能力。她抱緊了謝琦,只關心一件事,含淚問:“你之前說的話還作不作數?”

  謝琦知道她說的是什麼,臨死前用無聲地囁嚅了兩下,“……作數。”

  “好,好,作數就好!”林惜蓉破涕為笑。

  她怨恨哀痛地看了眼步步緊逼的天魔士兵,退至浮島邊緣。旋即,緊緊抱著謝琦的屍身,縱身躍下萬丈高空。

  今生無緣,只能望來世能在一起了。

  “二姐!不要——”林逸芙一劍斬斷了天魔頭顱,淚流滿面。

  她發了狠,爆喝一聲,衝入天魔陣營,亂劈亂砍。

  原來,赤練劍這等高階法寶,也會卷刃。

  砰!

  一道人影被天魔擊飛,整個身軀橫空十多丈,狠摔在地,骨骼盡碎。

  林逸芙定睛,一躍而上,長劍“當啷”隔開天魔刺來的數十杆長戟。她上前去攙扶他,“競叔!”

  何競大口大口地吐血。

  他抓著林逸芙衣袖,渙散的眼中透著深深不解,“林叁小姐。你說,你說……天魔怎麼就……怎麼就不懂以和為貴呢……”話音未落,就此咽氣。

  “競叔!”林逸芙抬起淚眼。

  為什麼?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

  林逸芙握緊了卷刃的赤練劍,朝聚涌來的天魔嘶喊道:“王八蛋!姑奶奶和你們拼了——”

  唰唰唰!

  鋒利的劍意夾雜著她滿腔悲憤,化為亂流,席卷四周。

  “賢婿,讓開!”

  荊陌差些被林逸芙的劍氣掃中,楚煥將他往西側一拉。

  荊陌慣性滾入屍堆,抹了把臉上的鮮血,一抬頭,正好看見楚煥被天魔長戟“噗嗤”刺穿腹部。

  “岳父!”他目眥欲裂,爆出一股法力轟飛天魔。掰斷長戟,將楚煥救下。

  楚煥修為不高,廝殺一夜早已疲憊,但毫不後悔。

  “賢婿,男子漢大丈夫,莫要流淚。我這是……這是去見你岳母了……”玉嬌容比他先一步離去,只是,他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她的屍身。

  話雖如此,荊陌還是不爭氣的紅了眼圈。

  他慌了。

  岳父岳母死了,若婷知道嗎?他是不是應該把這個消息告訴誰?可是,該告訴誰,該告訴誰……

  他舉目四顧,心已茫然。

  “啊——”

  一名青衣女子被長戟狠狠釘在無念宮倒塌的宮牆上。

  女子竭力施展出最後一道法力,邊吐血邊大笑,“碧燈落書……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荊陌根本不認識她,但不知為何,熱淚盈眶。

  “荊陌!你怎麼在這里?外層天魔實力太強,你退到後面!”

  劍氣斬下,浮島地面被劈出溝壑,塵土橫飛,天魔爆碎。

  荊陌愣了愣,反應過來面前的人竟是荀慈。

  他來時穿著一襲白衣,徹夜拼殺,衣裳被血染成刺目的殷紅。

  荀慈袖袍翻飛,驀地一劍劃出。

  劍氣蕩開,恍如銀河落九天。

  “荊陌,來這邊!”不遠處,游月明朝他揮了揮折扇。

  謝溯星從旁經過,護著荊陌退至後方,彎弓如滿月,再次衝到最前。

  荊陌無聲地張了張嘴。

  他實力太弱了,弱到不能在最前方廝殺。

  荊陌心中叢生荒涼。

  恍惚中,有人在低語哀嘆。

  “這天怎麼就堵不住啊……”

  “怎麼辦?”

  “天魔太多,根本殺不完。”

  荊陌下意識抬頭仰望蒼穹。

  殘破的天幕上,雁前輩用昆侖墟堵住了大部分裂隙,但魔君的噬魂幡已然殘破不堪,火球轟隆墜落。

  他攤開自己的手掌,怔了一會兒,心如明鏡。

  赫連幽痕將所有束縛類的法器往連幽身上砸,面孔蒼白,極為吃力。

  雁千山說了,萬年之劫,避無可避。

  浮光界已是必死之局。

  但是,就算死,他也不能讓連幽奪了軀殼!

  正值此際,他眸光一凝,瞅見角落處失魂落魄走來的荊陌。他沉聲問:“荊陌,你來這里做什麼?”

  “魔君。”

  荊陌沉著抬眼,看向方鼎上的叁位大能。

  游承業、雁千山、赫連幽痕全在苦苦支持,就連贔黿的龜甲上,也滿布傷痕。

  連幽身上的法芒被魔氣侵蝕,越來越暗淡。

  他們快堅持不住了。

  荊陌抬手擦擦淚,朝赫連幽痕跪了下來,誠懇地問道:“魔君,如果噬魂幡進階,是不是就能堵住裂隙了?”

  赫連幽痕擰眉,“你想做什麼?”

  荊陌取下額上的雲紋發帶,珍而重之的放在跟前。

  澄澈的眼中漾起笑意:“魔君,荊陌說過,願為魔君生,願為魔君死,這點從未有過改變。如今浮光界岌岌可危,請用我的魂魄……祭祀魔幡吧!”

  魔君說過好多次了,他陰年陰月陰時的魂魄,是祭祀魔幡最好的養分。

  赫連幽痕又驚又怒,“你胡說八道什麼!退下!”

  就算荊陌的魂能讓噬魂幡成為神器,但他也絕不會對他下手。

  荊陌若有叁張兩短,他如何向楚若婷交代?

  “魔君,為何連你也這樣?”荊陌失落地低頭。

  “荊陌,你別做傻事。”

  雁千山搖首勸說。

  “雁前輩,什麼是傻事?你用命脈昆侖墟堵住蒼天,難道就不傻嗎?”

  荊陌笑了一下,明亮的眼底氤氳了霧氣,“雁前輩,你給我的書,我好久好久才看得完。我知道,我最平庸,最駑鈍,修為最低……但是,我不想當大家的累贅。我也希望在這個時候,貢獻一份微薄的力量。”

  這一夜,他見到太多生死。

  所有人都為了浮光界拼死搏殺。

  他不懂大義,也沒有萬丈豪情,他只有一顆純粹的赤子之心。

  他想,或許堵住裂隙,楚楚就會少些壓力,就能為同伴爭取更多的時間。

  赫連幽痕厲聲道:“你敢!”

  若是曾經沒歸魂的荊陌,說不定會聽從他的命令。但他如今有了思考,赫連幽痕再也嚇不到他。

  他選擇獻祭自己。

  雁千山想攔住荊陌,有心無力。

  收到傳音的況寒臣正巧趕至,他飛撲而出,只抓住化為虹光的荊陌半片衣角。

  他猜到荊陌的意圖,嘶聲挽留:“荊陌!別去!”

  荊陌永遠樂觀的笑聲從虛空傳來,“況兄,我……我其實知道你的名字,我故意叫你宋據的。你那麼聰明一個人,想不到吧?我一直在騙你玩。”

  這是他暗搓搓的小心思。

  叫錯況寒臣的名字,看他一臉無奈又郁悶,他悄悄樂不可支。

  他准備把這個秘密瞞一輩子的,但事到如今,還是告訴他好了。

  荊陌坦然地閉上眼,輕輕喚了一聲“楚楚”。

  轟——

  一道耀眼刺目的流光,義無反顧地衝進了噬魂幡。

  天搖地動。

  噬魂幡得到主動獻祭的靈魂,霎時涌出磅礴蒼涼的力量,進階為浮光界第一件神器。

  空中爆碎出重重虛影,遮天蔽日。

  噬魂幡鋪展開來,密密匝匝堵住了裂隙!

  與此同時,楚若婷識海中屬於荊陌的烙印,搖曳了兩下,徹底熄滅。

  楚若婷瞬間被一只虛無的手揪緊了,呼吸不能。

  她眼淚不由自主地涌出,渾身顫抖,揮鞭如雨,抽飛了周遭數十名包圍她的天魔士兵。

  仰頭看向霍然延展開千萬丈的噬魂幡,視线被淚模糊,“……荊陌?荊陌?”

  再沒人回應。

  ……

  鏘!鏘!鏘!

  天魔士兵將游月明包圍,長戟上魔氣噴薄,殺氣凶狠。

  游月明雙臂沉重,手中折扇隔開一道致命傷,就地在血泊中一滾。錦衣華服襤褸,一絲不苟的發髻也凌亂披散,再顧不上滿身髒汙了。

  眼見長戟威勢無量地斬下,他慢了半拍。

  千鈞一發,一道火紅的槍芒裹挾強悍的勁氣,裂空而至。

  “我兒!起來!”

  游月明抬頭,見到了英姿颯爽的母親。

  他渾身冰涼,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娘?爹……爹怎麼了?”

  何瑩用繩索將死去多時的游鶴年背負在身上,簡短地道:“戰死了。”

  戰死了。

  如此簡單的幾個字,令游月明腦中一片空白。

  他滿臉震愕悲痛,握著折扇的手不停發抖。

  何瑩挽著密集槍花,四周發出刺耳的尖嘯。每一槍都如電如雷,刺破雲霄,激射出無數道絢麗光芒,鋒銳無匹。

  她安慰游月明,“人生誰無死?莫要難過。”

  何瑩目光冷厲地看向圍攏越來越多的天魔士兵,擋在游月明身前,猛喝一聲:“長纓在手!邪魔宵小,何足道哉?!”

  語畢,她背著丈夫的屍體,挽著槍花,毅然衝進大片天魔陣中。

  “娘——!”

  游月明伸手,力竭的他攔不住母親的英勇。

  血光漫天。

  塵世如潮人如水,生死來去幾人回?

  “若婷……若婷……”游月明惶恐地在烽煙中尋覓楚若婷的身影。

  他做了一輩子養尊處優的貴公子,從未遇過波折,歷過大風大浪。如今一夜過去,山河傾覆,爹娘死在眼前,霎時滿心倉皇,不知所措。

  轟!

  身前忽然刺來長戟,下一刻,有人拽著他躲開。

  謝溯星挺秀的身影前衝,折斷長戟,反手捅進了天魔的咽喉。

  他一把揪住神志恍惚的游月明,揍了他一拳,破口大罵:“花孔雀!你發什麼呆?找死嗎!”

  游月明吃痛。

  他緩緩聚焦謝溯星濺滿鮮血的臉,怔怔地流下淚,喃喃:“謝溯星,我爹娘死了,全死了,全都死了……”

  “死有什麼可怕!”

  謝溯星渾身是傷,但他還提著一口不服輸的氣,“謝氏族人全死光了!我也沒像你一樣哭哭啼啼!起來!繼續殺光這群天魔……”

  他嘴巴張張合合,沒注意後側猛然而至的鋒刃。

  “小心!”游月明瞳孔緊縮,反手推開謝溯星,擋在他身前。只聽“噗嗤”一聲,利刃入骨,攪碎五髒六腑。

  游月明跪倒在地,嘴里嘔出鮮血。

  五指一松,細骨折扇跌進了汙穢黏稠的血泊里。

  他來不及向楚若婷訣別,甚至來不及罵謝溯星,便再無生氣了。

  “花孔雀!”謝溯星如墜冰窟,腦子里閃回平日里二人爭鋒吵嘴的畫面,眼眶一熱。

  他陡然暴起,靈力若燃燒的火海,一拳砸出!

  沒有武器,就用手指摳進天魔眼眶,扭斷天魔的脖頸。狂殺了幾十個天魔後,謝溯星傷痕累累,已是強弩之末。

  他將游月明的屍首背到一個稍稍干淨的地方。

  這只花孔雀……最討厭髒東西了。

  要是知道自己死在亂糟糟的屍堆里,怕會氣活了吧?

  謝溯星莫名想笑,眼淚卻流到了嘴角。

  咸苦了。

  “若婷。”

  謝溯星渾身劇痛,肋骨不知斷了幾根。

  他席地而坐,看了眼遠處涌來成百上千的天魔士兵,在神識里呼喚她,“若婷,對不起。”

  荊陌和游月明的神識烙印已經熄滅。

  楚若婷眼淚飛灑,鞭子卻越揮越急,沒有退縮半步。

  楚若婷騎到一個天魔將領的肩上,用鞭子活生生勒斷了他的頭顱。

  她聲音帶著哭腔,大聲道:“為什麼跟我說對不起?”

  謝溯星眸中透露出懊惱自責。

  “對不起,我沒有照看好花孔雀。”

  “對不起,當初答應你的事,可能要食言了。”

  “對不起……”

  楚若婷想到了什麼,心頭一慌,嗓子破音,“你在哪里?我馬上過來!”

  轟隆——

  天魔聚集最多的陣營,爆發出一束滔天紅光。氣流漩渦衝天而起,夾待著剿滅一切的滅頂神威,將虛空震蕩出圈圈漣漪,炸裂數以千計的天魔。

  楚若婷也被氣流掀飛,在地上滾了兩圈才立定。

  耳畔不知是誰喊了句,“有修士自爆元神了!”

  看著神識中謝溯星熄滅的烙印,楚若婷怔愣當場。

  天魔大軍如潮水,無窮無盡地發起進攻。

  便是這麼一晃神,楚若婷後背空門大露,天魔士兵長戟刺來,悄然偷襲。

  她寒毛直豎,但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傳來,一扭頭,只見荀慈穩穩的立在跟前,再次為她擋住致命一擊。

  他的太和劍不知何時斷了。

  握著半柄殘劍,荀慈朝她露出一個溫潤的笑,鮮血從洞穿的胸口汩汩流出,“……師兄永遠都在你身後。”

  楚若婷肝腸寸斷。

  “若婷!”

  突然,不遠處一道清朗的音色在喊她。

  她淚眼迷茫地望去,只見況寒臉上滿臉喜色,激動萬分地說:“若婷!太好了!魔君和雁前輩鎮壓了連幽!你快過來!”

  楚若婷來不及悲傷,仿佛看到了黑暗中的光。她手腳並用從地上爬起,隨況寒臣來到無念宮中心區域。

  這里成了一片廢墟。

  游承業單手制住了不知生死的連幽。

  而雁千山和赫連幽痕盤膝而坐,臉色平靜。

  楚若婷快步上前,蹲在兩人面前,眼中淚還未干,“千山,幽痕……”

  話沒說完,兩人同時出手,一左一右鉗住了她的手腕。

  楚若婷心底生出異樣。

  她凝神一看,才發現這里是一個幻陣。游承業並沒有制住連幽,相反,他正跪在方鼎上嘔血不止。

  楚若婷寒氣直涌。

  她掙扎了兩下,掙脫不開。

  “千山,幽痕,你們想做什麼?”

  赫連幽痕垂眸不語。雁千山遲疑了一下,蒼白干裂的唇瓣動了動,“若婷,接下來我說的話,你不要驚訝,也不要生氣,只需按照我說的做。”

  楚若婷頭皮發麻,她想捂住耳朵不停,卻被兩人牢牢禁錮。

  赫連幽痕拿出扶桑果。

  雁千山眸中泛起了水意,他哽咽道:“天道要滅我們,這一關……浮光界是過不去了。我和赫連會將畢生壽元給你,你躲在這顆扶桑果里,等待十萬年,五十萬年……或更久。等天魔離開,再從扶桑果里出來,重新修煉,重新生活。”

  扶桑神樹的果實堅硬無比,赫連幽痕將他弄成了一個儲物空間,楚若婷可以躲在里面。

  楚若婷眼淚滾了出來。

  她下意識去看身後的況寒臣,嘶聲怨懟:“況寒臣!你騙我?你怎麼敢騙我?你說了你永遠都不會再騙我的!”

  況寒臣隔著虛幻的陣法與她遙望,許多解釋的話已經沒有開口的必要。

  他擦了擦眼淚,抬起頭來,“若婷,你恨我吧。我這輩子,本就是千人恨萬人罵……”

  他不過是個卑賤的私生子而已,是她讓他擁有了此生奢求的快樂。

  浮光界的生死與他何干?

  他只要她活著。

  況寒臣深深地看了眼楚若婷,握著玉笛,轉身衝出去殺敵。

  血霧炸開。

  少間,他的神識烙印,便滅了。

  天涯路盡英雄冢。

  這一切,雁千山都有所預料。

  雁千山輕聲道:“若婷,稍後你切莫抵抗,必須主動吸納我們的壽元。否則……我二人會立時斃命。”

  他蒼白地笑了笑,“這就是我的宿命之劫。”

  因她而死的劫。

  楚若婷心痛至極,淚如雨下。

  她好比被架在了火上炙烤,沒有任何人能解救。

  赫連幽痕和雁千山沒有遲疑,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念咒施法。

  “我雁千山……”

  “我赫連幽痕……”

  兩人異口同聲,“願燃畢生壽元,庇佑楚若婷順遂平安。”

  楚若婷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已然說不出話來,她瘋狂搖頭,“我不要你們的壽元!我不要!放開我……你們放開我……”

  光芒流轉。

  原是兩位極為的英俊男子,彈指間,芳華零落,皺紋縱橫,老態龍鍾。

  楚若婷體內刹那充斥著磅礴又陌生浩瀚實力。

  雁千山發白如雪。

  而赫連幽痕因天魔血脈,頭發成了詭異的深紅。

  兩人垂垂老矣。

  楚若婷閉上眼,不忍去看,失聲痛哭,“你們怎麼能……怎麼能這樣對我?天下蒼生不要了嗎?浮光界不要了嗎?”

  “天下蒼生固然重要。”雁千山望了眼殘破的蒼天,終是落了淚,“但你……是重中之重。”

  天下顧不上了,總得要保一頭的。

  赫連幽痕也紅了眼圈,如枯樹的手輕輕拍了拍她柔嫩的手背,聲音逐漸虛弱,“若婷,我沒他那麼會說。反正……反正你好好活著。”

  奉獻了壽元,油盡燈枯,雙雙坐化為枯骨。

  ……雖不能挽救浮光界,但能救下楚若婷,也死而無憾了。

  昆侖老祖,隰海魔君燃壽而亡,林老祖隕落,游老祖傷重,世上再無人能封印連幽。

  隨著一聲震天徹地的長嘯,連幽大步踏出了陣法。

  他立於暴風眼中,魔氣肆虐席卷,抬起戰鉞,將龐然大物的贔黿掀進深海,巨浪滔天。

  所有人不寒而栗。

  楚若婷抬起赤紅的雙眼,盯著那道黑影,恨不能啖其肉飲其血!

  她滿腔悲憤,掄起腳邊的扶桑果,不管不顧地發起進攻,一邊流淚一邊嘶吼:“連幽!我殺你全家——”

  都是他!

  害死她的道侶!殺了她的父母!屠戮了成千上萬的無辜修士!

  浮光界生靈塗炭,哀鴻遍野。

  楚若婷擁有了兩千多年的壽元,這一招勢不可擋!

  空中流轉億萬光濤,轟隆隆地碾向連幽,呈現出一種毀滅一切的可怕景象。

  楚若婷速度之快,連幽都沒反應過來。

  “咚!”

  世間最堅的扶桑果,愣是將連幽的額骨砸凹了一塊,魔氣滋滋外泄。

  連幽不可置信地抬手摸了摸額頭,怒震雷霆。

  他一揮紫金戰鉞,如柱的魔氣直接雲霄。

  無念宮外的天魔士兵看見魔皇號召,士氣大振,整齊劃一地喊起了“恭迎魔皇”的口號。

  他們勢如破竹,所向披靡。

  楚若婷陷入狂亂。

  她已孑然一身,戰意刺激地渾身血液沸騰,雙目充血,蒼雲鞭一抖,奮不顧身地衝了過去。

  連幽鄙夷不屑。

  “自不量力!”

  楚若婷身懷千年壽元,仗著精妙的身法,愣是接下了連幽毀天滅地的叁招。但叁招過後,她咳血連連,受到重創。

  轟——

  楚若婷被連幽戰鉞擊中肩頭,整個人倒飛出去,重重砸落在屍堆上,渾身鮮血噴灑,淒慘萬分。

  連幽踏步虛空,正要朝她怒砍,忽然一道熊熊火焰劃破天穹,灼熱的火浪眨眼貫衝而至。

  連幽微微一躲,扭頭看去,原來是一頭青龍神獸。

  青青用龍角將受傷的楚若婷扶起,護著她與連幽纏斗。

  從地面打到空中,又從空中打到地面。火光與魔氣交織,轟隆隆的雷暴聲,激蕩九天十地。

  青青已經沒有力氣了,就連噴出的火焰,也只是短短的一截。

  但連幽卻越戰越勇。

  他黑影般的身體,隨著魔氣的增強,逐漸凝實。

  楚若婷卷著蒼雲鞭,忍著渾身劇痛,搖搖晃晃地站在一處坍塌的廢墟上。

  胸口好像堵著一團氣。

  令她無力、挫敗、難過、心酸……還有對連幽徹骨的憤恨。

  她攤開掌心的扶桑果。

  雁千山千叮嚀萬囑咐,讓她躲在里面。只要躲在這顆堅不可摧的神樹果里,就連天魔也無法摧毀。

  “娘親……”

  青青被戰鉞擊穿了堅硬的鱗甲,轟然從空中墜落。

  楚若婷渺小的立在它頭前,抬手,輕輕撫上它的鼻尖。

  它眨了眨眼,晶瑩的瞳仁濕漉漉的。

  “娘親,青青很高興能在秘境認識你。”

  “青青喜歡你給我取的名字。”

  “青青的草,青青的鱗,萬物青青,像是看見了一望無際的原野,生機勃勃。”

  它氣息微弱了。

  連幽殺招再至,裹挾著開山裂海的威能。

  青青闔上雙眼。

  漫天狂風揚起塵埃,巨大的龍屍,在一片熒熒青光中,化為延綿千里的崇山峻嶺,橫亘在楚若婷身前,擋住了連幽的一擊。

  楚若婷伏地慟哭。

  這一日,她仿佛將一生的淚都流盡。

  她運轉為數不多的靈氣,艱難地攀登上最高的山巔。

  狂風獵獵吹拂。

  抬眼望,起二十四路塵煙,山河破敗,滿目瘡痍,大勢已去,非人力可挽。

  浩渺波濤晃碎了海上茫茫光影。不計其數的天魔士兵,手持長戟,踐踏屍山血水,氣吞萬里。

  這一戰注定慘烈。

  這一戰看不見曙光。

  這一戰是必死之局!

  可浮光界的修士們,英勇無畏,誰也沒有退後。還在抗爭,還在捍衛腳下寸土。

  耳邊傳來廝殺、哭喊、短兵交接的錚鳴。

  不知是誰自爆元神,又不知是誰與天魔兩敗俱傷。

  他們或是高山流水的知音,或是相看兩厭的仇敵。

  但此時此刻,天下修士放下芥蒂,同舟共濟,披肝瀝膽,拋灑頭顱。飽蘸滿腔熱血,書不盡生死之俠義,照不盡萬古之丹青!

  說英雄,誰是英雄。論俠氣,何為俠氣?

  楚若婷從前不懂,而今算是徹悟了。

  她抬頭看了眼天空裂隙,又看了眼青青龍屍化作的山脈,雙手連翻結印。

  於絕處,觀得失,尋生機。

  連幽一對紅眸涌動著駭人神芒,強橫凶厲地朝楚若婷劈砍而來。楚若婷慌忙躲避,不小心將扶桑果落到了遠處。

  她大驚失色,“我的扶桑果!”

  雁千山與她交代時,連幽聽得真切。他猜到楚若婷想躲進扶桑果中苟存,連忙轉身,大步追去,事先一步搶到了扶桑果。

  連幽握住扶桑果,頗為得意地睨她:“你想躲在里面?沒這個機會了!”

  哪知楚若婷松了口氣,跟著笑起來。

  連幽神色一凜,“你笑什麼?”

  “我笑你成了陣眼。”

  連幽愣住。

  他低頭,這才發現扶桑果上貼著一張細小的符籙,轉瞬沒入了他的身體。

  連幽見多識廣。天上的裂隙排布,與龍屍、隰海,令浮光界成為了一個天然大陣。

  這個陣,還缺陣眼和陣腳。

  於是楚若婷略施小計,讓連幽成了陣眼;而陣腳……則是她自己。

  她要把天魔全部困在浮光,不去踐踏別的世界,這是她所能做的最大努力。

  連幽鄙薄道:“就憑你?也妄想困住我?”

  之前那幾個浮光界頂尖高手都拿他束手無策,遑論面前渾身是傷的無名女修。

  楚若婷不知道結局如何。

  但她想試一試。

  浮光界死了太多太多人,可還有像林逸芙、阿竹、黛瑛、盧常春這樣的人在浴血抵抗。

  俠義之道,雖無白紙黑字為底,卻以天地正氣為依。

  她怎麼可能躲在扶桑果里苟全性命?

  連幽揚起了紫金戰鉞,陰沉沉地開口,“你難道不怕死?”

  楚若婷輕笑,極盡譏嘲地蔑視他。

  “所以,你只配當魔!魔這種畜生……怎會懂人心呢?”

  語畢,她倏然化作流光,孤注一擲地衝進了裂隙中,再不復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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