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45章
世界那麼大,人口那麼多,就算是被眾人稱之為神的上帝也沒辦法一一顧及到,所以,有人歡喜就會有人愁。
鄭成豪就是其中一個。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家的風水出了問題,他們這輩五個兄弟姐妹個個根正苗紅,生出來的孩子也一個頂一個的優秀,長得俊不說,學習又好,又孝順,走到哪里都只會被夸不會被罵的那種,可這樣乖巧的孩子怎麼就會做出這麼離經叛道的事呢?
鄭子昀當初出櫃的時候差點沒嚇死他們一家老小,可鄭子昀從小就倔,而且還認定了夏凡不變了,甚至拿命來威脅他們,鄭子昀也是從小被寵大的孩子,就算犯再大的錯,也不能真的逼死他,因此大家都選擇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其實大家那麼輕易接受鄭子昀的性向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鄭家這一代有兩個孫子,除了鄭子昀還有鄭子晞,沒有鄭子昀為鄭家傳宗接代,還有鄭子晞,而且鄭子晞以後還可以將自己的孩子過繼一個給鄭子昀,能讓鄭子昀以後老了有兒子送終就算了。
可他怎麼都不會想到,他兒子,現在被整個鄭家給予重負的人竟然和他說自己喜歡男人,而且心里早就有人了,除非死,否則絕對不會放棄那個人。
這對於鄭成豪來說不是出櫃,是宣戰,是挑釁。
從小含辛茹苦地將這個兒子拉扯到,心想等兒子大學畢業後就安排他進公司熟悉公司的業務,再為他挑選一個溫柔賢惠的妻子,讓他徹底定性下來後就把公司交給他,可沒想到,那個忤逆子剛踏出大學校門不到兩個月就差點將他氣死,現在更過分,不是想氣的他進醫院,簡直就是想直接送他去太平間。
每次回到家看到鄭子晞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他就恨不得打死這個兒子,可手剛抬起來就想起前妻的臉,又無力地放下了。
想要和鄭子晞談談,可剛一開口,就被鄭子晞一句話堵死了,“從娘胎出來我就已經喜歡男人,這輩子都改不了了,如果想勸我喜歡女人,您也別浪費口水了。”
見從鄭子晞嘴里挖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鄭成豪只能想別的方法了,他平時忙於工作,沒什麼時間和鄭子晞相處,鄭子晞上大學後住了校,畢業後又跑去C市兩父子相處的機會就更少了,想了想,現在應該就只有一個人能幫他了。
范博已經躲在自己的房間里當了很多天的縮頭烏龜,每天只有吃飯的時候才會踏出房間,鄭盈盈擔心不已,多次問他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范博都搖搖頭說沒事,就是最近靈感來的太快,他要抓緊時間都寫下來,不然擔心又卡帶了,所以非常時期不想被外界打擾。
鄭盈盈看了眼范博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也沒懷疑,只是叮囑了幾句讓范博別太累了,注意消息,別整天對著電腦,小心眼睛壞了,中午和晚上就去姥姥家吃,別一天三餐都吃外賣,沒有營養……
范博滿口答應,鄭盈盈嘮叨了半天,眼看著再不出發就要錯過航班了,連忙提著行李出門。
看著鄭盈盈風風火火的背影,范博嘆了口氣,轉過身,將門關上,坐在電腦前,看著已經被定格在屏幕上六天的文檔,還差結局就能完結了,可手放在鍵盤上,半天都敲不出一個字。
沒有思緒又怎麼能寫的出來了,已經停更了六天,所幸他關了機,QQ,郵箱也沒有上,否則一定會被編輯轟炸的體無完膚。
唉,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他和鄭子晞就在一個星期前還好好的,有說有笑,鄭子晞還說新學了一道菜,要做給他吃,可還沒吃就發生了這樣的事。
不知道那個家伙現在怎麼樣了,聽鄭盈盈說,那天晚上鄭子晞被鄭成豪打的很傷,要不是他們攔住,鄭子晞估計都能進重症病房了。
晚上失眠的時候不止一次想去看看鄭子晞,可卻提不起勇氣,去到鄭子晞家,見到鄭子晞要對他說什麼,難道說,我來看看你被打的嚴不嚴重嗎?
范博唰的一聲從電腦前站起來,鬼鬼祟祟地掀開窗簾的一角,眼睛透過那條縫隙望向正對面的那幢樓。
不一會兒,便收回了視线,窗簾還是好好地關著,窗簾也拉的緊緊的,鄭子晞,鄭子晞,鄭子晞……
“啊——”
范博將身子猛地摔到床上,狠狠地抓著自己凌亂的頭發,像個瘋子一樣在床上大叫著,翻滾著。
想起那天和鄭子晞說的話,范博覺得他說錯了,因為鄭子晞沒有瘋,瘋的那個人應該是他。
叮咚——
叮咚——
范博現在沒什麼心情,本來想裝死的,可門鈴聲一直在響,吵得他腦子更亂了。
范博千算萬算都沒算到自己一開門就看到鄭成豪站在門口,看著鄭成豪比上前見面憔悴了不少的臉,范博突然覺得很心虛。
“舅舅,您要喝茶還是飲料。”范博等鄭成豪入座後便問。
鄭成豪拉住范博,“別忙活了,我不渴,今天我來是有事想問你。”
在鄭成豪炯炯有神的目光下,范博硬著頭皮坐了下來,該來的還是來了。
“小博,前幾天子晞回家大鬧了一場,你知道嗎?”
“嗯,我聽奶奶說了。”
“唉,小時候我因為忙於工作也沒怎麼管鄭子晞,長大後,鄭子晞變得獨立就更不用我管我,從小他就是一個懂事的孩子,所以我一直覺得不管也沒事,反正他再鬧也不會鬧翻天,所以一直用放養的教育方法教育他。”
鄭成豪嘆了口氣,“沒想到,他天沒有鬧翻,倒是把整個家鬧得家犬不寧。”
“舅舅,您……”上次對著鄭成功的時候范博肚子里大把安慰話的存貨,可現在對著鄭成豪,他卻想啞了似的。
“小博,你和子晞感情好,他畢業後就跑到你那里去了,你和他整天待在一起,對子晞的了解肯定比我多,你知不知道子晞經常和誰打電話,或者他有沒有和你提起過那個人,他的同學或者他的朋友。”
鄭成豪看著范博,眼睛里充滿里期待,讓他放任鄭子晞不管他做不到,可讓他打死鄭子晞他又下不去手,所以他打算換個方法,當務之急先挖出鄭子晞嘴里那個人是誰。
范博被鄭成豪看的頭皮發麻,他倒是知道,可他能說鄭子晞心里的那個人是他嗎?
不能,絕對不能,他不想讓這個家被鬧得天翻地覆,同時他也要保護好鄭子晞,畢竟鄭子晞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
“鄭子晞很少在我面前說起他在學校的事,我也沒有看到他給哪個人經常打電話,更沒見他和誰單獨出去過,一般去玩都是成群結隊的。”
范博小心翼翼地說,十分注意措辭。
鄭成豪盯著范博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發現范博並沒有說謊的痕跡後,才收回視线,站起身,拍拍范博的肩膀,“那孩子從小心思就深,也難怪你不知道,好了,舅舅也不打擾你了,我先去公司了。”
范博送鄭成豪到門口,眼看著鄭成豪要進電梯了,才衝過去問:“舅舅,鄭子晞他現在怎麼樣了?”
“死不了。”想到鄭子晞在床上鬧絕食的樣子,鄭成豪臉色就變得不太好了。
“……哦。”不知道為什麼,聽了鄭成豪的話,范博心里更加擔心了。
鄭成豪突然皺了皺眉圖,然後問一臉擔憂的范博,“小博,你晚上有沒有事?”
范博搖搖頭,“舅舅,有什麼事嗎?”
鄭成豪掏出一串鑰匙給范博,“今晚我有點事,可能回不來了,你晚上幫我去看看他。”
范博看著鄭成豪手里那串冰涼的鑰匙,突然覺得就像是燙手山芋,一時間不知道該接還是不該接。
“小博?”
“哦哦,沒問題,我晚上會過去的。”
“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舅舅,您開車的時候小心點。”
“好。”
看著電梯門漸漸關上,鄭成豪溫和的笑臉慢慢消失在眼前,范博才憂心忡忡地轉身回屋。
咔擦!
十分輕微的聲響如果換成是熟睡中的平常人一定不會察覺,但是鄭子晞最近的睡眠質量特別差,所以當門鎖被擰開的時候,他就已經醒了,不過他沒有睜開眼睛,因為他對鄭成豪每天的質問已經感到麻痹了,不想浪費口水,只好裝睡。
“鄭子晞。”當這把熟悉的聲音伴隨著空氣進入到耳朵時,鄭子晞身子頓時僵住了,藏在被子下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當視覺出現了故障,其他感官就會變得格外靈感,例如聽覺和嗅覺。
鄭子晞現在完全不敢大口喘氣,他害怕會被范博發現自己,醒著,當來人慢慢朝自己走進時,鄭子晞無比慶幸自己是側躺著,而且還是面對著牆壁那頭。
“鄭子晞,吃飯了。”
范博繼續輕輕地喊著鄭子晞的名字,他不敢將音量擴大,他不想承認自己是害怕了,害怕鄭子晞真的醒來後他該怎麼面對鄭子晞,都說戀人做不成還可以做朋友,以前范博還挺相信這句話的,可如今想想,根本就是在放屁。
他和鄭子晞都沒戀過就已經不能做兄弟了,要是談了戀愛又分了,豈不是連見面都變得尷尬了,可如果談了戀愛沒有分手呢?
那他們不就是戀人的同時又是兄弟……
等等,他到底在想些什麼東西啊,他和鄭子晞怎麼可能會在一起呢?
且不說他們都是男的,還是兄弟,血緣關系都擺在台面上的,想裝傻都不行,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喜歡男人,對硬邦邦的男人一點性趣都沒有,他只喜歡36,24,36的前凸後翹的軟妹子!
不過鄭子晞的身體挺軟的,也不像其他男人那樣硬邦邦,皮膚也很白很滑,跟從小在牛奶里泡著一樣……
停停停,范博突然敲了自己腦袋一下,他是不是瘋了,腦子里冒出來的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鄭子晞就算皮膚再好,身子再軟,也是男的,男的!
借著從客廳透進來的一絲微弱燈光,范博終於看清楚了鎖在床腳的那坨東西,鄭子晞將整個人都包進被窩里,只能看到幾撮黑色的發絲。
睡覺的時候蒙住腦袋不好,范博便走過去拉住鄭子晞的被子輕輕往下拉,直到鄭子晞的腦袋露出來才放手。
鄭子晞的呼吸很平穩,也沒有動彈過,這表示鄭子晞沒有醒過來,范博松了口氣之余又有些失落,因為鄭子晞面朝里睡著,又把自己縮成一團,如果鄭子晞不翻身,他是沒辦法看清鄭子晞的臉。
聽鄭盈盈和鄭奶奶說鄭子晞被鄭成豪打的很傷,雖然過去一個星期了,該好的都應該好了,可他還是不放心,想親眼看看。
他一直提不起這個勇氣,鄭成豪今天下午的請求讓他有了說服自己的理由。
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不管是站在什麼立場上,他都應該來看看鄭子晞,因為鄭子晞是他弟弟啊。
范博一直用這個想法來催眠自己,可他知道還有其他原因,但是他不想深究,或許是害怕,又或許是覺得無所謂。
他是一個思想比較守舊的人,也是一個在感情方面很專一的人,在他的戀愛觀里,他一直覺得如果沒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信心給一個人足夠的幸福,那就不要隨便出手,更不要輕易許下承諾,因為傷害別人的同時其實自己也在受到傷害。
“唉!”包含了許多情緒的嘆息聲在安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格外沉重,范博習慣地摸了摸鄭子晞的腦袋,低聲地說了一句話。
啪嗒
聽到門被關上的聲音後,鄭子晞才松開被咬破皮的下唇,任由豆粒般大的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眶冒出,滑落在枕頭上,暈出一個個小水印。
“你那晚為什麼要喝醉?”
范博離開前那句話從左耳一直傳到心髒,讓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開始一抽一抽地疼,那晚他就不應該發瘋,不應該嫉妒,不應該喝酒,不應該裝醉,不應該表白。
是啊,他那時候應該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想,繼續這樣無憂無慮地和范博生活下去,畢竟裝傻這種簡單到連小孩子都會做的事他已經聯系了很多年了。
他後悔了,悔不當初,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聽著屋內傳出的愈發清晰哽咽聲,范博緊緊握住了拳頭放在左胸上重重地錘了兩下,才苦笑著離開這間讓他從進來就感到十分壓抑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