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龜井靜香處出來,外面的雨似乎是下的更大了,懸浮在城市上空的濃雲半點都沒有變淡的意思,估計到入夜的時候,這場雨都不一定會停。
宮下北乘車返回隅田川畔的別墅,才走進別墅正門,便看到穿了一件花花綠綠襯衣的吉岡錯安靜站在花園的泉池邊上,像是在聚精會神的觀魚。
沒有理會這個家伙,宮下北直接穿過庭院,朝別墅走去。
大概是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吉岡錯扭過頭來看了一眼,待看見剛剛走進院子的宮下北,他急忙轉過身,快步朝這邊迎過來。
“剛才在干什麼?”等到這個家伙走進了,宮下北才放慢腳步,有些好奇的問道。
“哦,看魚啊,”吉岡錯摸摸鼻子,嘿嘿笑道,“就是,修身養性,你不是叮囑我做事不要衝動嗎?最近兩天有些心浮氣躁,所以要時不時想個辦法讓自己保持冷靜。”
“你懂得什麼修身養性,”宮下北笑罵一句,腳下不停的上了別墅前的階梯。
盡管有一段日子沒來這個別墅了,但因為有專門的人負責打掃,別墅里依舊保持的很清爽干淨,沒有陳腐發霉的古怪氣味。
在玄關處換了鞋子,宮下北走進客廳,徑直到沙發前坐下,隨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取了一支香煙叼進嘴里。
吉岡錯很狗腿的湊上前,從口袋里摸出打火機,替他將香煙點燃。
“說說看,你是怎麼知道我已經回到東京的?”宮下北吸了一口煙,看似不經意的瞟了吉岡錯一眼,問道。
“我哪知道你什麼時候回來,”吉岡錯無奈的攤攤手,說道,“不過,我這幾天每天都會過來,只想著你一回來就能見面。”
“哦?”宮下北將煙卷夾在右手指縫里,左腿翹起來,搭在右腿上,視线盯在吉岡錯的身上,問道,“出什麼事了?”
“金融公司那邊的事情你應該知道了吧?”
吉岡錯不答反問道,“嗯,你肯定知道了,不然的話,也不會這麼快回來了。自從金融公司被最高檢察廳那邊的人盯上之後,尤其是在那個什麼會的事情上了報紙之後,有些家伙就坐不住了,認為咱們這次要糟糕,所以,想要將去年的那些錢結算了,拿回屬於他們的那一部分。”
聽他這麼說,宮下北立刻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過去幾年里,他一直在利用赤本小額貸借金融公司為諸多的暴力團洗黑錢,這種洗錢的方式因為數額驚人且安全系數很高,所以頗受諸多暴力團的青睞。
哪怕那些進入洗錢通道的資金,需要在宮下北的手里沉淀將近一年的時間,而且需要扣除兩成的費用,但因為非常保險,日本國內的諸多暴力團還是願意與他進行合作。
也正是因為有了這一層的關系,宮下北在日本國內的地下世界里,才能夠擁有那麼高的地位,才能夠得到諸多暴力團的認可和擁護,毫不客氣的說,在暴力團層面上,就沒有他擺不平的事情。
但話說回來,從實事求是的角度來說,那些看似屈從於他的暴力團,並不是真的就對他忠心不二、死心塌地了,一切的一切不過就是基於利害關系罷了。
現在,他的金融公司已經被最高檢察廳給盯上了,盡管還不清楚是不是會出大問題,但那些把黑錢送過來的暴力團中,肯定有人會心存顧忌了,他們想在這個時候選擇退出,也不是很難理解的。
這世上的道理就是這樣的,共享富貴的時候,永遠都不會缺人,但共擔風險的時候,卻鮮少有人能相互扶持。
“山口組那邊的情況怎麼樣?”沒有說這個問題准備去解決,宮下北文不對題的轉口問道,“筱田那邊還沒有動靜嗎?”
他問的是前一段時間,山口組內權力斗爭的事情,按道理說,筱田應該采取行動了。
“暫時沒有什麼消息傳出來,”吉岡錯搖頭說道,“或許,筱田已經放棄了吧?畢竟宅見那家伙還是很有能力的,在山口組內,支持他的也不少。”
宮下北沒有說什麼,只是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沉默了片刻之後,他又說道:“暫時不用理會那些家伙,不過,你要把准備退出的那些人記下來,等到這次的事情過去之後,我得跟他們好好談談。”
“嗨!”吉岡錯點頭應道。
就目前來說,宮下北還真是沒有工夫去理會那些暴力團的問題,他首先要擺平的,還是檢察系統內部出現的騷亂,只要檢察系統,尤其是最高檢察廳那邊的問題解決了,暴力團這邊的問題就根本算不上是什麼問題了。
不過,即便算不上什麼問題,宮下北也打算將這件事輕松放過,等到他將檢察系統內的風波擺平了,度過了眼前的這個難關之後,他自然要好好說道說道這個問題,總要有人為他們不堅定的立場付出些代價。
“那,你最近兩天有什麼安排?”吉岡錯繼續問道,“維尼布赫的尼古拉耶夫最近幾天會來日本,他希望能跟你見一面。”
“我有必要和他見面嗎?”宮下北想了想,問道。
維尼布赫就是目前俄羅斯遠東地區最大的黑幫組織,也是吉岡錯的合作伙伴,至於尼古拉耶夫,則是這個組織的頭頭,名副其實的教父。
“如果可以的話,你最好還是能見他一面,”吉岡錯搔著頭皮說道,“這個俄國佬非常的好面子,我每次去俄羅斯,這家伙都說有機會要和你見一面,而這一次他來日本,也是專程為了與你會面而來的。”
宮下北沒說話,他最近這段時間是真沒心思見什麼俄羅斯的黑幫大佬。
“這兩年,咱們同尼古拉耶夫的生意越做越大,”吉岡錯繼續勸到,“哪怕是為了這些生意,你似乎……”
“好啦,就安排在後天吧,”宮下北打斷他的話,說道,“今天晚上,嗯,包括明天,我都已經做好了安排。”
“那就按你說的,我去安排妥當,”吉岡錯松了一口氣,對他來說,與尼古拉耶夫的生意就是目前最大的進項,所以,他才會在這個問題上堅持向宮下北建言。
“還有別的事嗎?”從沙發上站起身,宮下北一邊朝樓上走,一邊隨口問道。
“沒有別的事了,”吉岡錯回答一句,躬身行禮,說道,“那我先走了,你剛回來,還請多多休息。”
宮下北嗯了一聲,抬腿邁上階梯。
上了二樓,回到自己的書房,從抽屜里找出一個黑色的電話號碼簿,宮下北開始按照上面記錄的電話號碼一個個的撥打電話。
這個電話簿上,記錄的基本上都是最高檢察廳檢察官們的電話,當然,也有一些是東京地檢檢察官的電話。
說實話,電話簿上的絕大多數檢察官,宮下北過去都沒有直接聯系過,至少是沒有面對面的交談過,他只知道這些家伙都或直接或間接的收過自己的錢,這就足夠了。
這次,要想平息玉井弘道所惹下麻煩,最好的辦法,就是首先要讓這個家伙閉上他的嘴巴,或者說是讓他所說的那些話失去可信度,將他從公眾高度關注的聚光燈下拉出來。
而要想實現這樣的目的,宮下北現在需要做的事情可不少。
如今,最復雜的問題在於,因為玉井弘道的問題,龜井靜香在檢察系統內的掌控力有些崩塌,說的更直接一些,就是在檢察系統內,原本就有一些人對龜井靜香心存不滿,亦或是懷有別的什麼野心。
這一次,龜井靜香的確是犯了錯,而且是接連兩次犯錯,不僅將玉井弘道送上了位,而且在大阪地檢的問題上,他也保持了沉默。
這兩個錯誤疊加在一塊,算是給了檢察系統內的那些野心家們,提供了一個最有利的時機,同時,也令更多的檢察官們對龜井靜香心存不滿。
現在,宮下北最先需要做的,就是重新拉攏那些還可以拉攏住的檢察官,穩定住浮動的人心。
而除了檢察官系統之外,第二個需要解決的問題,便是來自媒體那一方面,今後幾天,他還需要同諸多新聞媒體的掌舵人展開協商,包括那些曝光度頗高的政治記者。
他不需要這些媒體人完全站在他這一面,只需要他們在輿論的引導上稍稍有些偏向就夠了。
至於玉井弘道,只要將前兩件必須做好的事情做到位,要對付這個家伙並不是很難,在如今這個社會里,要想給一個原本臭名昭著的人重塑正面形象,並不是一件很容易就可以辦到的事情,但是反過來,要想給一個原本很正面的人身上破髒水,將他的名聲搞臭,絕對不是一件很難辦到的事情。
這世上的人絕大部分都喜歡用最富有惡意的心態來揣摩別人,因此,要想讓世人想相信一個人是正義的,往往要比讓他們相信一個人是邪惡的更加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