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總體來說,福岡地方的財政狀況其實是很不錯的,畢竟從整體經濟規模來說,它在日本的各縣中也是排在前位的。
按道理說,幾百億日元的資金,以福岡地方的財政狀況,不可能拿不出來,而麻生渡之所以陷入如今這樣的困境,按照宮下北的猜測,應該是他在福岡縣的地位還沒有穩固,來自方方面面的掣肘比較多。
按照日本的《地方自治法》,一縣知事的權力是很大的,他有權力制定規章、起草預算、向地方議會提交法案,甚至還可以解散議會,重新組織地方議會選舉。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知事就可以對一縣內的事務一言而決了,因為他終歸還要受到地方議會的制約,因為知事制定的規章、起草的預算案,也要經過地方議會的認可。
麻生渡作為新上任不久的福岡縣知事,同時,也是戰後出生的所謂的年輕政客,他在福岡的權威還遠算不上穩固,地方議會中真正支持他的人並不是很多。
在過去一年多的時間里,福岡的地方事務問題重重,主要原因,便是麻生渡遭受的掣肘太多,而在這方面,解散地方議會,重新進行地方議會選舉也幫不了他什麼忙,因為目前福岡縣議會的眾多議員,大都有各自的背景,即便重新選舉,他們勝選的幾率也要大的多。
麻生渡為什麼要向關東銀行團求助?因為他在福岡乃至於關西,都得不到相應的支持。
福岡本身就是一個銀行扎堆的地方,什麼西日本都市銀行、築邦銀行、福岡銀行、北九州銀行等等等等,這些都是大規模的地方性銀行。
除此之外,福岡還扎堆了一大批的巨型企業,諸如三菱、索尼、普利司通等等等等。
但麻生渡從這些財閥、銀行團的身上是得不到任何支持的,這與他在福岡極力推行的增稅政策有關,他是日本第一個要求向地方銀行收取稅金的知事,也是第一個要求將銷售稅提升到百分之十的知事。
因此,他的政策與這些銀行團、企業之間是存在矛盾的,天生就得不到對方的支持。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麻生渡上任之初,就有輿論預測,他這個福岡縣知事最多干一任,四年期滿就得滾蛋。
不過擁有前世記憶的宮下北卻非常清楚,這個看上去性格溫和、一副知識分子做派的麻生知事,絕對是個政治強人,他不知道采用了什麼手段,最終將自己競選時的承諾都一一兌現了,而且在福岡縣知事的位子上,一干就是近二十年,其間,更是將福岡打造成了他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是與後來的東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齊名的強勢地方知事。
對於宮下北來說,他目前的能量主要集中在東京,而在地方上,與他關系密切的地方知事只有一個,那就是熊本縣知事福島讓二,這還是因為細川護熙的關系,因為福島讓二完全是由細川護熙扶植上去的。
當然,他與高知縣知事橋本大二郎也有往來,不過彼此間的關系絕對算不上密切。
至於東京都知事,他與當初的鈴木俊一關系非常不錯,雙方合作過數次了,但如今鈴木俊一已經辭職不干了,新上任的青島幸男是演員出身,完全就是個政治外行,本身又不歸屬與任何黨派,如今整天干的事情,就是抨擊他的前任,所以,宮下北與此人沒有任何接觸。
如今,隨著自己在核心區域的地位逐漸穩固,宮下北開始有意識的將注意力投放到東京之外的地方去,在地方輻射影響力,畢竟對於官僚群體來說,地方才是真正的勢力根基。
“不過,”就在菊亭宗常露出失望表情的時候,宮下北緊跟著又說了一句,“如果能夠與麻生知事面談一次的話,我倒是願意從中代為轉圜。最近一段時間,長銀的財務狀況還是不錯的,也有一部分資金可以調用,如果條件合適的話,拿出四百億日元的貸款應該還不成問題。”
長信銀行最近的財務狀況的確不錯,除了有一筆來自中央銀行的援助資金之外,之前還通過銷售債券融了一筆資金,盡管額度不是很多,但上百億日元還是能夠拿的出來的。
另外,宮下北也有意從他的赤本小額金融借貸公司挪一筆錢出來,介入到博多運河城的項目中去。
這個項目是由福岡地所負責建設的,到現在已經進入了最後施工階段,盈利預期應該不錯,但福岡地所本身卻出了一些財務上的狀況,正在向福岡地方政府尋求支持。
宮下北希望能夠通過這次機會,把手伸到這個項目中去,而這就需要麻生渡這個縣知事點頭。
一聽宮下北這麼說,菊亭宗常整個人頓時興奮起來,他右手松開握緊了好幾次,這才控制住情緒,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我願意為赤本君牽线搭橋,與麻生知事約定一個會面的時間。”
宮下北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目光在另一側的菊亭直子身上打了個轉,這才說道:“這件事倒是不用著急,菊亭君恐怕輕易不會回東京來吧?這幾天先好好休息,等稍後一段時日,再考慮這些事情吧。”
菊亭宗常哪願多等些日子,類似這種牽线搭橋的事情,對他是非常有利的,畢竟他不像福岡別的那些老資格一樣,擁有財團企業的支持,他沒什麼背景,最可能的支持,還是來自於麻生渡這個縣知事。
一直以來,菊亭宗常都希望能夠得到縣知事的任命,負擔縣里觀光廳的工作,因為福岡縣盡管有很多的大企業,但主要的產業還是旅游產業,其中涉及到的利益層面最廣。
如果能夠負責相關方面的工作,並且取得成績的話,是很有機會收獲民望的,而對他這樣的政客來說,民望就是政治生命。
不過,盡管他一直在向麻生渡靠攏,但麻生渡地位未穩,也是正在尋找強有力的擁護者,類似他這樣的小人物,是進不了麻生渡的法眼的。
如果在這個時候,他能夠為麻生渡與宮下北的會面牽线搭橋,那麼不管宮下北對他的態度如何,至少會給麻生渡一個錯覺,那就是他菊亭宗常與宮下北的關系很密切。
到時候,他再透露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比如說他的妹妹與宮下北是情侶關系,那麼,他在麻生渡眼中的分量將會暴增。
如此考慮的話,或許會有些不要臉,不過在日本的政治氛圍里,要臉的人都是沒前途的。
現實從最初那一天起就給政界畫了一條线:想要保留尊嚴,保留面皮的,請到线外面去,退出這個圈子,只有什麼都能舍棄的人,才有資格跨過這條线,努力在這個圈子里站穩腳跟。
不過,盡管心里很迫切,可菊亭宗常也沒有當場表現出來,那是政治不成熟的表現。
他裝模作樣的思索了一會兒,這才點頭笑道:“這樣也好,不過,鑒於今天舍妹的失禮,還請赤本先生允許我設宴賠禮。正好,後天是我父親的壽辰,還請赤本先生到時候屈尊寒舍,接受我菊亭家的款待。”
當他這番話說完的時候,坐在他對面的菊亭直子似乎很吃驚,她那張小嘴微微張開,一臉的錯愕。
宮下北心里跟明鏡似的,他估計著,菊亭義勝可能是要過生日了,但絕對不會是後天,這只是對方邀請他的一個借口罷了,而這個借口他還不好推辭,畢竟菊亭義勝是長輩,人家過生日,都正式邀請他了,他再表示拒絕就很失禮了。
“哦,菊亭先生要過六十壽辰了嗎?”
故作不知的宮下北訝然道,“那我可是要好好准備一份禮物才是。非常感謝菊亭君的邀請,到時候我一定會到場的。”
話題到這里就被岔開去,宮下北開始詢問菊亭義勝的身體狀況,得知老頭已經沒有多少時日好活了,他還裝模作樣的表示了一番遺憾。
沒有營養的對話又持續了十幾分鍾,宮下北率先起身告辭,對於他來說,今天這一行還是有所收獲的,既然麻生渡要來東京向關東銀行團求助,那麼他就得好好做做銀行董事局的工作。
順帶著,他還打算在弘毅會內部運作一下,看看是不是能搞些動作出來。
咖啡廳內,菊亭宗常隔著櫥窗,看著宮下北一行人走到路邊,上了剛剛開過來的一輛車,直到車子走遠了,他才將目光從櫥窗外收回來。
“直子啊,臉上還疼嗎?”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對面的直子,這個親妹妹在只有兩人相處的時候,總是會畏懼的像只鵪鶉。
菊亭直子不敢說話,只是將垂著的頭搖了搖。
“不要怨恨哥哥,畢竟哥哥都是為了你好,”菊亭宗常說道,“你說這個人長的丑,沒錯,他長的的確丑。可是你知道嗎,就是這個長的很丑的男人,卻能帶給你你之前現在根本想象不到的權勢。你不是說總抱怨竹井家的那些家伙瞧不起你,說你是鄉巴佬嗎?如果你能嫁給這個丑男人,那麼你只需要使個眼色,竹井家的人就會變成真正的鄉巴佬,難道那種可以一言決定別人命運的生活,你一點都不向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