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深圳飛往北京的飛機上。乘客不多,大約有一半空位,張一鳴和大柱遠離其他乘客,坐在機艙後部的位置上小聲交談。
“大柱,急忙把你叫回來,讓你年都沒過好。”
張一鳴一邊喝著一杯橙汁,一邊對坐在身邊的大柱表示歉意。
“這麼大的事情,你要是沒想到叫我回來,那我才會難過。在這樣的時候如果你沒有想到我,要麼是我還沒得到你完全的信任,要麼是我的能力有限不足以給你有益的幫助,不管哪種情況,你想我心里能好過嗎?”
大柱的話很有道理,張一鳴笑起來,道:“沒錯,是我見外了。”
“二柱他們也早回北京了。”
大柱又說。
“啊?”
張一鳴很意外,按照安排,桃李公司和CL的春節假期都是今天才結束。
“聽說這邊出了事情,他們在家里哪里還坐得住。雖然你沒有叫他們,但是他們說先到北京待命。”
張一鳴心里升起一股暖流,同時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他所需要的,正是這樣的一批同心同意的人。“謝謝大家,我不會虧待兄弟們的。”
他拍了拍大柱的肩膀,沉聲說道。
大柱笑了笑,沒有做聲。大柱並不是一個情緒容易外露的人,尤其並不經常有笑容。
“龍老先生和我師叔都還好嗎?”
張一鳴又問。
“挺好。這次回去,一到家我就先去看望了他們。他們也問起你,我把情況大概說了一下,我覺得師娘的心情顯得特別高興。”
“那就好。”
張一鳴也覺得很欣慰。
“師娘好像是覺得你們門派有希望了,所以高興。”
“是嗎?”
張一鳴沒想到師叔是為這個高興。
看來,雖然師叔不像歡歡的師父那樣對振興桃李結念念不忘,但是她終究也不願看到桃李結完全沒落甚至湮滅。
“大柱,你知道我們這個門派嗎?”
張一鳴漸漸地已經完全當自己是桃李結的人了。
“只聽過只言半語,因為師娘幾乎從來不提這事,好像是桃什麼李是吧?”
“叫桃李結。我以前也不知道,姚靜和樂樂,還有歡歡都是桃李結門人,跟她們在一起之後我才知道桃李結的。”
因為估計以後會需要大柱在江湖方面的事情上更多的參與,張一鳴認為讓他知道這些情況是必要的。
“難怪。二柱和炮仗曾跟我說起楊小姐和劉小姐很是了得,原來都是江湖中人。”
張一鳴知道大柱這說的是樂樂和劉紅那一次去尋二柱他們,湊巧碰上那幾個滋事的小流氓的事情。
張一鳴笑了一下,道:“這倒不是一回事。劉紅不是桃李結中人,她是有些家學。另外,姚靜雖然是桃李結的門人,但她不會功夫。”
大柱哦了一聲,道:“還挺復雜的。”
“說復雜是復雜,說簡單也簡單,不管她們有什麼樣的背景,她們都是我的女人,我只認這一點。其實我倒願意她們都是些平平常常的女人,現在這個社會賺錢才是硬道理,所謂江湖,唉……”
張一鳴有些悵然的輕嘆了一下,接著道:“有些事情可能就是命運的安排,像歡歡她們,要是沒有桃李結,沒有她師父,她們可能都活不到現在。但是既入桃李結,尤其是有那樣的一個師父,歡歡就注定離不開江湖了。是不是聽起來覺得有點荒唐?二十一世紀了,還口口聲聲江湖長、江湖短的。”
張一鳴有點自嘲地說。
沒料到大柱很認真地搖搖頭,“不荒唐。江湖本來就存在。”
張一鳴這才想起大柱是龍老先生的弟子,因此本來也是江湖中人,雖然他可能沒有專在江湖上混,但是在他心里他是認同江湖的存在性的。
想想也是,不能因為少林寺的和尚都上網了,就認為少林寺作為一個武林門派不存在了。
相反,少林寺從古至今都是以一個武林門派而不是一間寺廟而名揚四海的。
2“楊小姐,我是說歡歡小姐的師父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你剛才說尤其有那樣的一個師父,是什麼意思?”
大柱問。
張一鳴笑笑,陷入一種遐想的狀態,道:“我也沒見過歡歡她們的師父,她已經不在了。不過我總感覺她就像……那個獨臂伸尼一樣,整個一前朝遺老,念念不忘的都是過去的事情,整天想著重振桃李結,還把這種思想從小灌輸給歡歡,然後呢,歡歡又把這思想灌輸給我了。師叔就不是這樣,她比較豁達,知道順其自然。”
“話雖這樣說,但是你真能把你們門派振興,師娘還是很高興的,我剛才不是說了,這次回家師娘提起你,心情特別好。”
張一鳴點點頭,“不管怎麼樣,我現在已經決定去做這件事了。”
“歡歡小姐的事情,你准備怎麼解決?”
張一鳴沉思了一下,道:“已經有了大體的思路,不過還需要更周密的計劃,這一次再不能掉以輕心了。”
回想起這次和洪三寶爭斗的過程,直至落得歡歡入獄的結局,至少有一大半原因是張一鳴和歡歡過於自信和輕敵。
想起此前倆人還沾沾自喜地要給洪三寶沉重一擊,然後在北京歡度春節共浴愛河,張一鳴對自己非常惱恨,要不是多年來他在控制自己的情緒、特別是控制悔恨方面培養了良好的心理素質,他此時只怕要用頭撞破飛機的舷窗,從這萬米高空跳下去才罷休。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只要周密計劃,認認真真地想做一件事情,張一鳴還沒有做不成的。
越是這樣山重水復的時候,張一鳴的信心反而越大,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柳暗花明的道路。
3回到北京,張一鳴把大體情況和女人們說了,然後叫大家都不要著急,歡歡懷孕——這應該是百分之百的事情——贏得了時間,他一定有辦法為她將功贖罪。
“最重要的是我們大家該干嘛干嘛,生活也好,工作也好,都不要脫離了正軌,否則正中洪三寶下懷。洪三寶可以找到機會殺了歡歡,他為什麼不這樣做?他的目的就是要拖著我們、耗著我們,打亂我們的方寸。”
女人們自然是聽張一鳴的話,但是情緒上要一下子轉變過來也是不現實的,尤其樂樂,始終還是有那麼一點悶悶不樂。
“我姐要是懷上了,時間是爭取到了,可是她懷著孩子被關在看守所,那得吃多大的苦啊?”
樂樂非常擔憂地說。
要不是因為被警方抓捕和關押,歡歡懷孕將是一件多麼令人高興的事情,不僅僅高興,以樂樂的性格,光新鮮就得新鮮好半天,可惜現在誰也沒有心情高興和新鮮。
“我會想辦法找人照顧歡歡的。”
張一鳴只得安慰樂樂。
因為歡歡是丁萱的師父,所以這時候丁萱也在場聽著張一鳴介紹情況。
上回姚靜和樂樂帶丁萱上街,給她置辦了一大堆全新的行頭,此時的丁萱看上去比剛來的時候要洋氣得多,可是自從知道歡歡出事之後,丁萱卻比剛來的時候更加沉默,臉上的憂郁無時不在。
聽著樂樂和張一鳴的對話,丁萱的眉頭動了一下,但大家的心思都還放在歡歡的事情上,也沒有誰注意到她一個小丫頭的動靜。
劉紅知道姚靜和樂樂跟歡歡姐妹情深,要這麼老圍著這個問題說話,她倆怎麼也不可能輕松下來,於是便有心引開話題。
“這幾天師姐來過好幾次電話,說是你答應過帶大家去她那里吃飯的,怎麼一直沒去?我們說你臨時有事情去深圳了,等你回來再去看她和李大哥。你看……”
張一鳴馬上明白了劉紅的用意。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一來看看師姐一家人,二來讓姚靜和樂樂換換心情。
“是啊,我倒忘了,年前就答應師姐的。不如我們大家今天就去。”
4
張一鳴和三女的到來讓王麗和李建國都非常高興。
大家,包括李建國在內,對三女的身份都已經心照不宣了,三女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很放松,一行人熱熱鬧鬧地來了,真像一家人走親戚一樣。
李建國對張一鳴和三女的這種情況當然覺得有些出格,但李建國是那種秉性相當開明的知識分子,他不太愛評判別人的私人生活,何況張一鳴和三個女人總給他一種其樂融融的感覺,遠不像他以前耳聞過的一些關於包二奶的雞飛狗跳的故事,所以李建國對此不自覺地有一種包容心態。
魚貫而入的三女衝王麗和李建國一人一聲“師姐”、“李大哥”李建國還沒什麼,王麗可是聽得心里高興得不得了,以至於忍不住有些擔憂,這以後張一鳴要是不得不只在她們中間挑一個,那可是多麼令人遺憾的事情。
王麗早忘了,第一次知道三女的情況時,她可是堅決主張張一鳴定下一個,不要害了其他倆人的。
“一鳴你說要來的,我還以為你初一初二會來,結果拖到現在,明天老李都上班了。”
王麗第一句話先是嘮叨。
張一鳴歉意地笑道:“臨時有事,耽擱了。李大哥明天不會是又出差吧?”
李建國一邊給大家讓座,一邊答道:“沒那麼快出去。”
“一鳴你聽見沒有,是沒那麼快出去,不是不出去。”
王麗馬上對張一鳴抱怨。
李建國對王麗的話只好抱以歉意的笑容。
“男人是需要有事業。”
張一鳴替李建國打圓場。
王麗一瞪眼,“你說得輕松,有了事業家庭就不要了?全丟給女人是不是?”
王麗一生氣,張一鳴立刻不敢吱聲了,恰好這時姥姥抱著嵐嵐從里屋出來,張一鳴忙跟姥姥打招呼,避過了王麗的鋒頭。
姥姥是見過張一鳴的,而且似乎對他頗有好感,很高興地衝他一笑。
及至看見姚靜她們三個,姥姥愣了一下,心道哪里來這麼一些如花似玉的姑娘。
“媽,她們是一鳴的朋友,一塊來看我們。”
王麗介紹說。
姥姥當然不知道這都是那樣親密的“朋友”老人家就喜歡個熱鬧,尤其是這大過年的,因此喜笑顏開,一個勁連聲說好。
嵐嵐九個多月了,粉嘟嘟的煞是可愛,已經能用肢體和表情表達一些喜怒的情緒和自己的意願,也能用這些跟人交流,姑娘們都去逗她,逗得她嘻嘻哈哈、咿咿呀呀的高興得不得了。
樂樂和姚靜的心情也變得開朗一些,逗著嵐嵐,漸漸自己也有了笑聲。張一鳴一邊和李建國聊著,一邊看著她們,覺得今天來對了地方。
“我今年也要做爸爸了。”
看著那一堆女人,張一鳴突然覺得很溫暖,忍不住對李建國說。
“是嗎?”
大家都聽見了張一鳴的話,包括在那堆女人中的王麗,她又驚又喜地問張一鳴,然後含笑對姚靜她們三人瞄了一圈,瞄得三人臉都紅了起來。
張一鳴知道王麗誤以為是姚靜她們中間的誰有了,他這才發現自己一時嘴快,說出的這話是沒法進一步解釋的。
幸好因為有姥姥在場,王麗也不好問是三個女人中間的誰有了,張一鳴才躲過一劫,不然真不知道怎麼跟王麗說。
“恭喜你,一鳴。”
李建國拍了拍張一鳴,發自內心地微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