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鳴躺在南寧一家旅館房間的床上看著電視節目。
他和小莫剛剛吃完午飯回到各自的房間。
這是張一鳴的第二次任務,他已經把車停在了停車場,他不用理會是誰、會在什麼時候把車開走,他只需和小莫找個地方住上一晚,第二天已經卸完貨的空車又會原樣停在停車場里,他們開回去即可。
上一次也是這樣的流程,張一鳴已經很熟悉。
這次任務距上次只有半個月,短短時間里就出兩批貨,每次都在二十公斤以上,充分證實了張一鳴此前所了解到的情況,看來惡之花確實已經成為中國大陸地區毒品的主要供應商,而經越南走廣西的毒品通道又毫無疑問是惡之花將毒品從金三角輸入國內的主要通道。
由此可以判斷,對於惡之花而言,這條通道已經成為他們最重要的經濟命脈,具有戰略性的地位和意義,因此惡之花高層必定對廣西通道有著極高的重視和極大的關注,在這條通道上出現的任何一點變故,都可能驚動惡之花高層。
對張一鳴來說,這種局面就是他的機會。此刻,張一鳴躺在床上,耐心地等待一件事情的發生。
張一鳴擱在腦後的手硌了自己一下,他把手抽出來,看見重新帶在手腕上的Omega腕表,不由心情一沉,思緒回到上次送貨後回到東興的情況。
2Omega不是張一鳴自己找馨雅的老板娘要回,而是莫老板給他的。
莫老板得到這塊表,也並非從老板娘手中,而是從老板娘的老公——綽號大牛屎的那個男人那里連蒙帶騙地買來。
這話還得從張一鳴當初自越南逃回,幫莫老板保住那一袋海洛因說起。
那天莫老板對價值千萬的毒品失而復得欣喜萬分,對張一鳴感激之余,心中已生招納之意,因此說好第二天約張一鳴詳談。
可實際上莫老板推遲了一天,第三天才約的張一鳴。
張一鳴當時並不知道原因,其實,莫老板之所以遲了一天,正是因為他在第二天偶然見到老板娘的老公——大牛屎手上戴著一塊高檔的Omega腕表。
莫老板認得這是張一鳴之物,張一鳴第一次跟他見面的時候還戴著,當時他注意到了。
大牛屎那天是跟人一起到莫老板那里打麻將,莫老板旁敲側擊,沒幾下就搞清楚張一鳴的Omega戴在他手上的原因,是他從老婆,也就是老板娘那里搶來的。
“嘿嘿,一個家伙住店沒錢,把這表押給我老婆了。這個牌子我知道,絕對高檔貨,起碼值好幾千。”
大牛屎很是得意,翻來覆去轉著手腕,把Omega亮給旁人看。
如果當時張一鳴在場,聽到大牛屎的估價,估計會郁悶得死過去。
這世間最令人難以忍受的事情,明珠暗投算是一樁。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大牛屎的話讓本來也許還有那麼一絲絲疑慮的莫老板終於相信,張一鳴真是到了走投無路的境地,於是莫老板忽然有了一個決定,要從大牛屎手里買回這塊表,莫老板相信,在需要的時候用它向張一鳴示好一定可以收到奇效。
在莫老板向大牛屎詢價,說想買這塊表的時候,沒想到這家伙還不賣。“前天剛從老婆手里弄來,還沒戴熱呢。”
大牛屎推辭說,其實他不賣的真正原因是因為心里估不准價錢。
無奈之下,本來准備當天去找張一鳴的莫老板只得耐著性子,和大牛屎等人好好地玩起麻將來。
莫老板對大牛屎非常了解,不出他所料,一天下來,大牛屎輸得精光,最後終於以區區三千塊把表當了。
張一鳴第一次送完貨回東興之後,因為假警察的把戲,少不得要找莫老板理論理論。
莫老板自然也有准備,他派去的倆假警察早回到東興,向他報告了情況。
雖然自己的人挨了張一鳴一家伙,但莫老板不但不能怪張一鳴,還得反過來向張一鳴賠不是。
而且,莫老板心里對張一鳴的表現也非常滿意,所以他的道歉相當誠懇,不但誠懇,而且實在,在爽快地給了張一鳴送貨的報酬之後,莫老板突然拿出那塊Omega,面帶得意的微笑,塞到張一鳴手里。
張一鳴一眼認出那是自己的表,當然十分驚訝,他是把表給了老板娘的,怎麼又到了莫老板手里?
“這是我的表,怎麼在你這里?”
莫老板嘿嘿一笑,向張一鳴道出原委。
說完之後,莫老板最後道:“兄弟,這表算我老莫給你的賠罪之物。雖然本來就是你的東西,可我也是花了8000塊買來的喲。”
對於價錢,莫老板夸大了一倍不止。
3然而八千也好,一萬也好,張一鳴對這個已經不關心,莫老板給他講述事情經過的時候,他沒來由地想起自己從越南逃回後再次回到馨雅的那個晚上,見到老板娘臉上的一塊瘀青。
可以說是一種直覺,張一鳴感到那是因為這塊表造成的,而不是老板娘那天回答張一鳴的玩笑時所說“不小心自己磕的”張一鳴心里產生一股深深的歉意,這心思讓他也沒心情再計較莫老板的假警察把戲,他收下表放進兜里,對莫老板說了句“這事情就算了,希望以後大家坦誠相待,真誠合作”便急急趕回馨雅去了。
回到馨雅的時間是中午剛過。
這是五一長假的最後一天,也是馨雅一年中第一個生意旺季的最後一天,客人們開始退房,短暫熱鬧後的小旅館又將沉寂下來。
老板娘在櫃台後面給退房的客人辦手續,收錢,神情輕松而愉快,畢竟,這一周的收入頂得上淡季時候一兩個月,老板娘沒理由不高興。
老板娘臉上的瘀青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那種張一鳴從第一面見到就覺得舒服的,毫不刻意的嫵媚笑容。
老板娘詢問每一個離開的客人是否滿意,又請他們下次來東興的時候再來住店,或者推薦來東興的朋友過來住店。
對於老板娘的周到,也許還有她那不做作的嫵媚,覺得舒服的人顯然不止張一鳴一個,所有客人都熱情地應允老板娘的囑托,和她愉快告別。
張一鳴站在一邊看著,心里便想,實在遺憾的是這些人只是游客,而東興以及對面的越南,從短期看又都還沒有達到能夠吸引他們反復前來的程度,如若不然的話,以老板娘的殷情周到,馨雅的生意定會相當紅火。
“段先生,回來了?”
老板娘忙完一撥,看見了張一鳴,跟他打招呼。
“嗯。”
“有事嗎?”
老板娘見張一鳴沒有離開的意思。
張一鳴看看還有退房的客人,老板娘又沒有幫手,便道:“你先忙,待會再說吧。”
“那好。”
老板娘一笑,“你先回房,我忙完就上去。”
4
幾十分鍾後,老板娘來到張一鳴房間,還給他帶來一大碗冰鎮綠豆湯。“我們這里氣候濕熱,天氣慢慢熱了,容易上火,這個給你。”
老板娘把綠豆湯放到桌上,又問:“我還熬了涼茶,不知道你喝得慣不?”
張一鳴一邊謝謝老板娘的綠豆湯,一邊笑道:“我葷素不忌,沒什麼喝不慣的。”
“那我等下給你送一壺下來。”
老板娘很高興。看得出來,她今天心情很好。
“噢,你有什麼事?”
老板娘這才想起自己前來的目的。
“呃……”
張一鳴得想想怎麼說才好。“其實也沒什麼。”
張一鳴從口袋里掏出一疊鈔票遞給老板娘,“這些日子真的很謝謝你,現在我的情況好些了,這些錢是補給你的房費,多的就算預交的,反正我恐怕還要住很久。”
老板娘一時怔住了。想起張一鳴昨夜又是徹夜未歸,她問:“你昨晚又送貨過河了?”
“嗯。”
張一鳴覺得現在的事情已經不是走私舊電器,不能跟老板娘說太多,便胡亂點點頭。
“可是,怎麼會有這麼多錢?”
老板娘是本地人,對於一個充當運夫的人能賺多少,心里大概還是有個數的。
這可把張一鳴難住了,半天也沒想出個說辭來。
“你去賭錢了?”
老板娘忽然若有所悟,這是她知道的唯一可以解釋一個窮光蛋突然口袋鼓了起來的原因。
但是老板娘更加知道,賭錢也是更多口袋鼓鼓的人變成清潔溜溜的原因。
而前一種情況不過是偶然的、個別的,後一種情況才是必然和普遍的。
“賭錢?哦,是的。”
張一鳴尷尬地笑笑,“本來不想跟你說的。不過我的手氣比較好,昨天玩了一天一夜,贏了不少。”
既然老板娘自己想到賭錢上去,張一鳴正好順水推舟地便承認了。他知道東興有些地下賭場,不過並沒進去過。
老板娘微微一嘆,將錢退回張一鳴。“賭來的錢我不要。男人為什麼都喜歡賭錢呢?我本來還以為你跟其他男人不一樣。”
這回是張一鳴怔住了,老板娘的話讓他立刻想到她老公,大牛屎把張一鳴的Omega還沒戴熱,就在麻將桌上當給了莫老板,小莫說地球人都知道老板娘和她老公關系不好,十有八九就是因為賭錢的事情。
想老板娘以一人之力勉力支撐著這個收入平平的家庭旅館,還得養家糊口,能有幾個錢結余下來?
而這微薄的結余,如果拿到賭桌上,怕是幾個小時就能被折騰得干干淨淨。
“我……其實也就是玩玩。”
張一鳴又把錢遞給老板娘,“你要不喜歡我賭錢,替我收著不是更好?省得我又輸掉了。賭桌上的錢來去都像流水一樣,蓄不住的。”
“你也知道啊?”
老板娘也許是第一次碰到好賭卻又乖乖聽勸,還主動上交賭資的男人,無意中語氣里便有了嬌嗔的意味。
想想張一鳴說的有道理,她一把接過鈔票。
此時的情形有點特別,空氣里似乎有一股曖昧的氣氛開始蔓延,不過房里的兩人都沒有意識到。
接過鈔票後,老板娘忽然想起什麼,一下子,臉色變得紅一陣白一陣,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