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山上的別墅里看見你裝扮過後的面容我就覺得似乎見過,只是總沒想起來你就是在人間天堂撞我的人。”
鍾晨又說。
張一鳴笑起來,心里不禁佩服鍾晨的記憶。
在人間天堂當時那樣的燈光環境下,張一鳴覺得自己認出鍾晨要歸因於他對鍾晨非常熟悉,但對鍾晨而言,當時的張一鳴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張一鳴記得鍾晨只掃了自己一眼就繼續盯著何凱華他們去了,就是這樣對一個陌生臉孔的一面之緣,鍾晨居然能在再次相見時覺得有印象,而現在略經提醒便立刻回憶起來,不能不讓人佩服。
“你是跟蹤我?”
鍾晨的臉色微變。
“你想到哪里去拿了。”
鍾晨的反應讓張一鳴覺得她把事情想得太嚴重了,她的思維倒真是有點奇怪,“那是巧合,我跟蹤你干嘛?沒有動機,也沒有可能性啊,那時候我自己的事情都還沒搞定呢。”
張一鳴說得有理,鍾晨想想也是,輕輕哦了一聲,不再作聲。
“那天我看你好像是在跟著何總,你是不是對何總有點、有點……喜歡?要不要我幫你們牽個线?”
張一鳴說得吞吞吐吐,要不是真心想幫助自己這個得力助理,這麼八婆的事情,他是絕不想牽扯進來的。
“啊?”
鍾晨顯然大感出乎意料,“張總,你、你這樣以為?”
“不是嗎?”
張一鳴也奇怪了。
這一次鍾晨沉默了很久,終於做出決定把事情的真相對張一鳴說出來。鍾晨回頭看了看張一鳴辦公室的房門,確認那是關好的。
“張總,我下面跟你說的話都是真的,你聽過之後不能跟任何人說,包括樂樂,還有你的其他那些女人。”
鍾晨第一次當面對張一鳴直接說出“你的其他那些女人”這本該讓張一鳴有些尷尬,但是看見鍾晨嚴肅的神色,張一鳴已經沒有心思顧及這點小事。
“那一次我是在跟著何凱華,但不是出於任何我個人的目的,那是我的工作,是我到CL來的真正工作……”……
2國安局?
這個部門張一鳴當然知道,所謂國安局的工作人員,用大白話說不就是特務嗎?
鍾晨竟然是國安局派來的,為了三超材料,自己身邊竟然被安插了這樣一個女特務,張一鳴不禁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身份,是為了三超材料的技術而來。”
“准確地說,是為了保護三超材料的技術而來。”
鍾晨嚴謹地糾正了張一鳴的說法。
“當初我們想收購家紡被國資委叫停,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是。是我們給國資委打了招呼。後來考慮到既不能影響對外開放、引進外資等大政方針,又要保證國家高技術和潛在高技術的安全性,正好你們托嚴總去國資委疏通,我們於是定下折中方案,同意CL收購,同時派人——也就是我進入CL。”
“看來,你們當初連我也一起懷疑了。”
“這個……基本沒有。”
基本沒有?那就還是有點了。張一鳴感覺有些無奈,只能自我解嘲地笑笑。
“既然這麼看重三超材料的技術,你們直接把它買下不是更穩妥?用得著這樣派人守著?”
“我們是安全部門,不是商業機構,我們用什麼來買下三超材料的技術?而且,如果對於每一項需要我們保護的技術,我們都靠買下來鎖在自己的保險櫃里才能保全的話,我們這個部門還有存在的價值嗎?國安部門工作的原則就是在不影響社會各成員——個人也好、企業也好正常生活和運轉的情況下,保護一切事關國家安全的事物,消滅一切危及國家安全的隱患。”
張一鳴被說得無話可說,想想也是,就像前一陣爆出一些在內地的台灣間諜案,據說這些人其實早就被國安局長期監控的,但不到必要時候,國安部門也不會去干涉他們的行為,這些人該投資的投資、該旅游的旅游,國安局不能因為自己的工作影響社會的正常運轉。
不過,張一鳴想了想又問:“那你們也可以找一家企業,讓他們去買下三超材料的技術,是不是?”
鍾晨的表情表明她覺得張一鳴就是在抬杠,“張總你還是沒明白。我們當時也確實希望有哪家國內企業看上三超材料的技術,這能省我們好多事。但是,所有這一切必須是市場化的結果,也就是說要有企業自己看上這個技術,覺得有用,也願意買才行,否則我們憑什麼去干涉市場,實行拉郎配?何況我們不是中介機構,也拉不來這個郎。”
“軍方介入這個技術,不是你們牽的线?”
本來今天聽了鍾晨解密的很多事情,張一鳴還以為國安跟軍方是互通有無的。
“不是。他們要早介入就好了,就沒我們這麼多事了。”
3
張一鳴笑起來,開起了玩笑,“怪你們不早向他們推薦。”
鍾晨的神情也松弛了一些,“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時機不對,同樣的事情也會有不同的結果。我告訴你,在國資委凍結你們收購家紡的期間,有家企業倒是表達過買下三超材料技術的想法,但最終沒談成。”
“哪一家?為什麼?”
“碧莎襪業。三超材料的研究當時並未完成,前景還不明朗,所以他們出價不高。更重要的是,他們只買這項技術,並不想收購家紡這個爛攤子。廣東人不是傻瓜,你們為了技術收購家紡的事情,他們也有耳聞,你想想,他們更願意跟誰談?所以他們也在給上面施加壓力,要麼全面收購家紡,否則不單獨賣出三超材料的研究技術。所以,即便我們早早地給軍方推薦三超材料的技術也沒用,要軍方來收購家紡就更不可能了,現在軍隊不能辦企業,這些政策我想你比我清楚。而地方有地方的利益,不可能因為軍隊要買就網開一面,單把三超的技術賣給他們,然後把一個更加沒有價值的破爛家紡留在地方上。你說是不是?”
沒想到中間居然有這麼多曲折,一個有前景的技術和一個破爛的企業夾雜在一起,造成各方的各種利益糾纏,有部門與部門間的,也有地方與國家間的,有職責所在必須完成的任務,也有商業考慮可做可不做的事情。
這樣糾纏來糾纏去,還真只有現在如此這般處理最簡便——國安局不干涉任何商業行為,只是派人提防著可能的竊取行動。
只是,現在鍾晨已經明確竊取者是何凱華,而泄密者是張長豐,想到這一點,張一鳴感到非常痛心。
4“你確認何總和張長豐……”
張一鳴問。
鍾晨十分肯定地點點頭。
見到鍾晨點頭,張一鳴不再說什麼。既然鍾晨的身份是國安局人員,她的話就絕不可能是捕風捉影的八卦消息,何況這是她親手辦的案子。
見到張一鳴的神色,鍾晨知道他有些難過。
張長豐是三超的研究者吳工的准女婿,而何凱華給張一鳴的印象也很好,從收購家紡開始一起並肩戰斗,現在家紡初步走出困局,何凱華功不可沒。
“平心而論,何總對CL和家紡的貢獻都不小。”
鍾晨對張一鳴說,“特別是今年你不在的時間,民用級三超材料的推出跟他的領導密不可分。不過……”
張一鳴搖搖手,“我知道。”
看來從一開始的估計就沒錯,雷登兄弟公司對三超材料的念頭始終沒斷過。
不過張一鳴不免奇怪,雷登兄弟是一家資產管理公司,它怎麼會對一項技術如此煞費苦心?
張一鳴把這個疑問向鍾晨問了出來。
“他們當然是替人代勞了。什麼是資產管理公司你比我更清楚,他們管的錢都是別人的,如果其中某個大客戶希望他們出面,以收購企業的名義獲得技術,說起來也是商業競爭中常用的手段,並不違法。你也知道,他們一開始的確是希望以合法的方式得到三超材料的技術。問題在於這條路被你堵上了,到後來軍方再介入進來,他們才認識到要合法取得三超材料的技術估計不可能了。無奈之下,才出此下策。”
張一鳴點點頭,忽然笑了起來,“這麼說起來我也是為國家立了功的,是不是?你們國安局有沒有什麼獎勵給我?”
今天這談話的氣氛一直比較凝重,張一鳴想緩和一下。
張一鳴的舉措有些效果,鍾晨也輕松了些。
“你談不上為國家立功,充其量是拯救了自己。如果你和雷登兄弟達成的協議是三超材料的技術所有權歸屬於他們,你們的收購計劃就決不可能獲得批准。”
“原來這樣。看來胳膊無論如何擰不過大腿,跟國家作對就沒好日子過。”
張一鳴裝出心有余悸的樣子。
“你知道就好。不過說實話,正因為你這樣的一些舉動,所以在這件事情上我們並沒有怎麼懷疑你。後來你又苦苦想辦法搞定銀行也不願向雷登兄弟借錢,我看你似乎還在保護三超材料的技術,心里就更踏實了。”
張一鳴有些得意,“我就感到這個技術是個金礦,當然不會放手。”
“是啊,所以我佩服你的商業直覺。”
張一鳴伸了個懶腰,放松一下自己。
跟鍾晨談了這麼久,既然什麼都談開了,張一鳴終究還是想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那就是鍾晨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易總的山間別墅里?
那可是一件跟三超材料毫不相關的事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