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表情眼神,白素貞是從沒見過的。
平時他犯了錯,拳腳還沒落到身上,早已鬼哭狼嚎聲一片了,各種哀求投降,只要能不挨揍,做漢奸做走狗安之若泰!
緊要時候,下跪學貓狗抱腿撒嬌也是肯的。
如今看他反應,意外至極,人就怔了一下,已經舉起來的手也停在空中。
此時李大嘴巴才走進來到臥室門口,卻沒進來拉架的意思,眼睛瞄著白素貞微微翹起的美臀,假意勸她:“陸太太你可不要衝動,小孩子頑皮從來都是有的,隨便打幾下教訓教訓也就是了。”
文龍本來一胸怨氣,看了他那模樣,忍不住罵:“去你媽的假惺惺,你是什麼好東西嗎?老子……哎呀……”臉上又挨了媽媽一巴掌。
白素貞氣得臉都白了。
接連幾巴掌甩在兒子臉上:“你還敢罵人了?敢在這兒稱老子了!你又是什麼好東西?自己去想想都干了什麼?吃的時節像狼,吃過了還要算計!只顧了自己開心快活,什麼時候想過我的難熬?我怎麼沒生下來就把你丟去喂狗?辛辛苦苦養大了你來禍害自己!”她昨夜吃了悶虧,心里也是窩了無名火的,話就說得沒了輕重,加上眼下又有外人在場,好勝心使然,絕不肯讓人看了笑話,下手就愈加刻意重起來,幾巴掌打過去,兒子的臉就紫紅一片,血色隱現,眼看著腫起來。
文龍聽了她這話,嘴唇狠狠抿著,眼淚卻流出來。
自己覺得丟人,想抬手去擦,一條胳膊給白素貞壓著不能動,另一只手卻被她的手臂擋住,側著頭去媽媽袖子上蹭了。
可剛剛轉過來,眼淚就又掉了下來。
李大嘴巴干笑了幾聲,卻不敢給自己辯解,生怕這個小混蛋獸性大發,把以前自己見不得人的丑事抖出來。
挨幾聲罵他是不怕的,反正也就三個人知道,他賣個巧,還能讓這個總督夫人心生好感,將來發展出一段艷遇也為可知。
這美婦人腿長臀翹,身段婀娜,配上一副秀美面容,說沒讓他心癢那是騙鬼。
搓了搓手,向文龍說:“看看你這孩子,跟我可以沒禮貌,怎麼能這麼不惹你媽媽生氣?她作為陸總督的賢內助,里里外外一把手,辛苦拉扯你長大,可不容易……”
一句話說到了白素貞心里,百感交集,眼眶就紅了,怕被李大嘴巴看見,不敢面向他,側了臉向著窗口,說:“李兄弟,讓您看笑話了,我這媽當的……可真是不稱職……”女人畢竟天性矜持,剛才急火攻心,一看見兒子不由分說就動了手,全沒想過收斂舉止。
這會兒衝動過了,才想到這麼大拉拉地坐在兒子身上到底不太妥當。
狠狠瞪了文龍一眼,起身放了他。
轉身出門去招呼李大嘴巴,走到了門口,覺得不解恨,回過頭來又補了一腳。
文龍從地上爬起床上坐了,半邊臉已經麻木的沒了知覺,扯過來枕巾擦了一把,直覺得一股什麼東西頂著喉嚨,憋得人想要發瘋。
齊雪媚打來電話,說文龍沒去上課,白素貞急急忙忙從律師事務所回來,找了一上午,鄰居李大嘴巴聽說了也假模假式獻殷勤幫著尋找,客套走李大嘴巴,轉回來去看兒子,見他抱了雙膝坐在床上,低了頭看地板。
那張床本是他十來歲安置的,如今看上去居然顯得十分短小。
忽然一陣心酸:他剛才的表情,無疑是反叛,那是男人自尊使然,無論如何留戀,過去圍繞膝下小狗般搖尾乞憐的母子溫存時光就此告罄。
這個兒子,也變得陌生了起來,不再任由她拿捏。
想要柔聲安慰他幾句,又怕助長了他氣焰,以後更沒了母子規矩!
狠下心來冷著聲調說:“你若有本事,下午盡管別去,我也不告訴你老爸,反正你老爸也不想回家,我也不在乎你書能讀得給你們陸家光宗耀祖,省了操心受罪我倒少辛苦些。只一件你要聽好了,將來後悔的那刻,可別怨我沒盡到督促你的義務。”
想到他還沒吃午飯,現做是來不及了,就下去給他買快餐。
等她提著飯菜回來,兒子卻已經不在,心里松了口氣:萬幸,還沒到油鹽不進的地步。
白素貞下午接了律師事務所通知,說要她帶隊去處理一個案件。
本來這出外處理案子的事情都是旁人去的,她只負責事務所常務和大案子,沒成想幾個人都纏住了,不得已來請她這個大律師親自出馬。
回家收拾了行李,看看還有時間,就去家具市場買了張床回來,著人抬進兒子房間把原來的床換了。
又重換了新的床單,里里外外打掃了一遍,接著把挪床拉出來的箱子仍舊往床下塞,新床卻矮了許多,再放不進,就打開箱子整理。
里面放了兒子以前的舊課本,一些兒時的小玩具,和一些零零碎碎弄不清用途的物件。
翻到最下面,是幾本漫畫書和一個大的文件夾子。
打開來,里面是厚厚的一摞畫紙,都是文龍以前畫的。
那時節他的理想還是當畫家,每日勤奮,幾個月的積累,居然也小有成就!
白素貞就蹲在地上一張張地看。
起先都是些花花草草,到了後面終於有幾分起色。
若不是中途改行迷上了足球,照這進度發展下去,做不成畫家,當個畫匠想必總還是有指望的。
忽然看到了一張,竟是自己的素描,形態居然也有八九分相似!
下面落款處歪歪扭扭題寫著一句:“我家媽媽萬壽無疆”。
不禁莞爾,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日畫的,居然肯不拿來和自己邀功!
笑著翻下一張,才看了一眼,立時臉色由白轉青,再由青轉紅,差點脫口“呸”出一聲來。
原來這張畫了自己赤身裸體坐在床頭,分開著兩腿,私處昭然。
最可惱的是還故意畫得眉目含春,一副騷情樣兒。
自己什麼時候做過這麼不堪的表情了?
不過也在心里疑惑:難道我以前真被他看過了?
印象里卻似乎並沒有這樣的疏漏,日期明明也是三年前初一時候的,若是最近畫的倒有可能——臉上又一陣燒,雖然屋里只自己一人,還是不由自主抬手掩了下口鼻。
平靜一下心跳,又看了兩眼,才恍然大悟:下面雖然畫得詳細,卻分明不是自己的特征,想必是挪用了別個女人的私處填補的。
一時間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咬牙切齒地想這也算鐵證如山,可以拿這個做籍口老實不客氣修理他一頓。
剛想把畫沒收了,忽然情怯——自己現在的處境,巴不得繞開了這話題,拿這畫去質詢他,不是自作自受要他聯想之前的荒唐?
就又將那畫放回原處。
整理完畢要走時,又想難道我就怕了他不成?
就算我拿走了,他還敢跟我討?
折回去又扒開去把畫收走了。
回到客廳給駱冰倩打了電話,安排她照應兒子。
明知道那女人要監守自盜,卻也無計可施,只盼她能稍存天良,別把兒子掏空才算僥幸。
私底下腹誹,口上卻叮嚀要她安排周到,每日記得早叫晚點名,不讓他去外面亂跑。
想留個紙條給他,拿起筆又不知道該寫什麼,百感交集心亂如麻,沉思了半晌,只寫了四個字——靜思己過。
用圖釘釘在了他門上。
也不說自己去哪里,去幾天,讓他也嘗一嘗那沒著沒落的滋味兒!
萬一就此自省了罪過,洗心革面也未可知。
她自己雖然明知無望,也只能聊以自慰了。
這時候的文龍,已經上了火車。
這兩天諸事不順,又被老媽打的鼻青臉腫,不能去淑貞姨媽家里,沒臉見溫雅嫻溫素心,更不能讓黃曉芙笑話,也不能去潘慧茹那里,潘慧茹孟曉柔母女更是大驚小怪不得了,至於陳蓓蓓唐思思等女都有岳母岳父的,更是不宜驚動,湘水村有點近,引不起老媽的重視,想來想去都不合適,突然想起來幾個月前從律師事務所辭職離開的韓雪,兩人除了有曖昧關系之外,韓雪也算是能夠和他比較聊得來的了,至少不給他擺長輩的架子,不拿冠冕堂皇的話來訓人,更像是他的大姐姐一樣。
雖然下了決心遠赴華北,終究第一次孤身遠行,不免心中忐忑,以前無論是去香格里拉,去帝都,去三亞,都是有人陪伴的。
好在自小就膽大妄為,積攢了些賊膽兒,於他而言,倒是新奇踴躍勝過了惶恐。
再加上鼻青臉腫,心情郁悶,干脆誰也沒告訴,誰也沒好意思打擾,就只身北上。
第二日凌晨下了火車,再轉汽車,中午時分已經到達太平鎮。
按照韓雪曾經留下的地址,打聽具體位置卻用了不少時間,等到終於摸清了方位,已是後半晌。
他連午飯也沒顧得吃,早就飢腸轆轆。
但終於要看到韓雪,心中雀躍之極。
不料等拍開了門,卻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
原來韓雪已經遠嫁陝西,連自家的房子也都賣給親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