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閣不是一間按照大周傳統格局修建的雕梁畫棟的房子。
臨河而立於安西城右的弄玉閣是一座使用白色帶有煙紋的寬厚的雲石方料遍鋪著地面,也是使用同樣的石方覆頂的平層建築。
弄玉閣下的弄玉廳依循著河曲伸展了半里多路的距離,它的曲折周轉的形制有些像是觀景回廊,但是它更具有廳堂的巍然和寬闊。
廣闊深長的平頂和底面之間連排肅立著西洋式樣的雕花圓柱,廳下的側邊少用牆壁和窗,在圓柱和圓柱的疏欄之外都是凌空的陽光和風。
磨平的大理石地面上光潔如鏡。
周身赤裸的女孩們沿著廳側的雕石立柱長跪挺身,面臨著廳堂中絡繹不絕地經過的客人。
女孩們兩兩之間保持著三尺寬度的距離,而她們整一列跪立的隊伍朝向大廳深長的遠端輾轉蜿蜒。
從廳堂入門的地方一眼望去,這些年輕的玉奴姑娘幾乎是無窮無盡的,她們的赤肉的隊列里有無窮無盡磊落的胸乳,宛然的腰腹,許多張年輕娟秀的臉。
另外還有許多的玉。
商人和游客沿著玉奴姑娘的隊列一路行走的時候,他們可以看到許多環佩在女孩腕子上的白玉和綠玉的手鐲。
有些被安排成特別展示手鐲的女孩會往她的兩支小臂上套進去四到五副不同顏色的玉環,也許是為了配色的緣故,間或還會穿插進去一件黃金色的銅器,或者是鮮紅的瑪瑙珠串。
為了能夠方便地穿脫這些環飾,姑娘們使用了更特別些的方法佩戴那些禁制她們上部分肢體的刑具,她們的青銅手銬是被箍套在手肘關節以上的地方,連鎖住她們的大臂,不過箍環之間仍然留有系鏈,可以允許她們的雙手在一個確定的范圍里活動,比方說當有客人站定在身前,指出了她右邊手臂往下數到的第二只雕花手鐲的時候,她可以自己動手褪下那許多琳琅的飾物,挑揀出客人所希望的呈遞上去。
女孩說,客人您的眼力真好。
女孩也許並不是完全無意地晃動了身體,在她開始說話的時候,懸掛在她乳環下的小銅鈴鐺發出清靈的響動配合上了她的溫和的女聲。
這件鐲上細細的雕著祥雲花樣,一定會給戴上它的那個人帶來好運呢。
客人繼續行走下去。
他所看到的下一個女孩可能在脖頸上環繞著一條,也許好幾條玉珠穿綴的項鏈。
女孩們在自己赤露的肉身上展示了許多不同顏色和式樣的手鐲和項鏈,她們也在手指上佩戴有各種玉石戒指。
這些貨品通常都會是我們在一個一般而言的玉石市場中所見到的數量最多的事。
不過還是會有特別的發現。
那種通常使用紅色絲线穿戴的小玉墜子在這里會懸吊在女孩們的乳頭底下,摘除掉了鈴鐺以後,穿過她們柔嫩乳頭的銅環可以用來拴上玉雕的佛和菩薩,或者是一件雙魚,一頭小豬和一只小狗。
如果那是一座立身達到兩尺高度的觀音造像,那個從後邊扶住觀音的女孩是跪坐在她自己的腳掌上的,她把玉塑的觀音平穩地安置在斜傾著分展的兩腿中間。
不過另外那些戴著腳鐲的玉奴姑娘就只能使用完整的坐姿了,當她們端坐在一具使用酸棗枝的木料榫接制作,結構纖細的高凳上的時候,她也會把自己的赤腳收高到凳面上來,並且在胸前攏住聳翹的膝頭。
那時在女孩撩起了鑄銅腳鐐的箍圈以後,在她踝骨以上顯露出來的三分五分的余地之中,就可以容納進入一支,或者兩支碧綠的鐲子,而且正好是處在一個客人可以方便地觀察並且褻玩的高度上。
王子禁不住有些玩世不恭地想到,他是不是會在後邊的什麼地方見到一個展覽某種玉托玉莖的姑娘。
王子以後知道那種事在弄玉廳里倒是真有可能的,不過大概要換一個環境才會安排。
王子在這些女孩行列中所見到的擺設變化是一面巨幅的牡丹富貴圖。
那一箋可能寬至四尺有余的工筆圖畫從曠大廣廳的高頂上如同瀑布一樣垂直下落到底邊距離地面還剩三尺的地方。
在那個三尺之間的地方再有一座棗木方幾,方幾上反跪著一個背轉過去身體的女人。
女人全身都是被遮蔽在圖畫之後的,圖畫底緣以下露出的是她的腳踝和一對底面翻覆向天的腳掌。
兩邊趾掌都是一般的晶瑩顏色,一般的婉轉形容,但是卻有一邊的足弓正中赫然的顯出一枚通透的肉眼。
那一只腳掌是被穿通過的,看起來周圍一圈都是愈合的瘢痕,不知道當時是使用了哪些方法留住了這個開口。
開口里豎插進去一支緊釘在木幾面子上的金簽,讓她的這些晶瑩婉轉都變作了平伏安穩的秀色鋪墊,一點也不能顛撲移動了。
鋪墊上要擺放給人看的便是那一支繞套著金簽斜落在上面的,血紅顏色的赤玉足環。
這件首飾看著就很貴,安置它的女主也沒有辦法和詢價的客人互動交流。
所以每當遇到了這樣的地方,總是會有一位更年長些的女人守候在旁邊。
女人褪盡了衣裙的赤裸身體和鏈鎖的鐐銬使她顯得守矩而且平易,人們一開始很可能並沒有特別注意觀察她相比其他年輕女孩顯得更加豐腴一些的胸脯和腿股,實際上羈絆在她手腳之間的金屬環鏈不僅是浮印有花紋的,它們沉著的暗銀顏色也不同於廳中大多女孩所用的青色的鑄銅,女人的乳環下懸掛的是一具銀色的鈴。
不過這些含而不露的確都是局部的細節,也許是一個對於帝國邊疆的各處殖民地環境擁有更多觀察實踐的旅客才會注意的事。
置身在現下廳中的女人,翡,看上去正是那個會被所有經過的客人期待著應該在這一處路段場景中能夠遇見到的玉事奴隸。
王子那天在弄玉廳中,工筆牡丹底下的赤玉足環一側,見到這個名字叫做翡的女人的時候,他看到她正恭謹地俯伏在地下舔另外一個女人的腳。
那一天的弄玉廳里經過了很多的客人。
翡在瞥見側邊有一對正在走近的男人和女人的時候就感覺到他們會停下來。
翡在臉上顯露出溫和的笑容,她也用略微前傾一點的身體表達了她的殷勤的態度。
等到男人的確停步在她的身前,並且伸手到木幾的簽上去取那一只玉鐲,翡看到他袖口的鑲邊是紫貂的皮毛,裁剪出那件衣服的厚實的素緞料子應該也很值錢。
他和他的女伴穿的都是對襟窄袖的胡衣,不過翡能猜到他們是漢人。
翡在男人表現出意圖的時候已經為他從金簽上摘下了鐲子,她跪到地下合手做出呈獻的姿態。
她在那時仰臉注視了處在更高位置上的男人和女人,他們褲裝的腿腳地方沾著灰沙,他們的神情不是閒居的安樂,似乎更接近一種並不非常明確的期待感。
所以他們是從很遠的大周內地來,還會去一些距離大周更遠的地方。
翡甚至覺得她感受到了一些漂流的意味。
翡說,請公子和夫人鑒賞弄玉廳中的珍品,它在安西只有一件。
那個男人沒有看翡,其實他也沒有在看鐲子,男人的一支手臂一直寬松地環在他的伴侶的腰上,他對她笑,說,我想看你戴上它的樣子。
翡說,請夫人允准,奴婢為夫人配鐲。女人沒有轉臉,她一直是低頭向著下邊看的,但是她說,好。
翡在觸地的膝頭允許的幅度里稍微側轉了身體,也許是用神情傳遞了她的意思。
有幾個女孩從跪立的行列中起身趨進,走到前邊來幫助他們。
其中一個女孩轉到了那一對客人的身後,她在那里重新跪伏下去,使用膝蓋和手肘支撐住身體,她的裸背橫平而且穩定。
其他的奴隸姑娘攙扶著女人,引導她坐落到身後的憑借上去。
翡除掉了女人左足上的繡錦布靴,她在自己的懷中抱住那只穿有白襪的腳,遲疑了一個很短的瞬間。
男人俯身在他的女伴耳邊,他說,要不……
也不用著襪?
翡覺得被她握在手中的那一副踝骨抽動了一下,但是並沒有很用力。
那個勁勢與下褪動作的相反方向似乎使事情更容易了。
現在翡在她自己的臉前托起她的赤足,另一只手撫在足背上。
翡說,夫人走了遠路,足上有浮塵了。
她俯下臉去探出舌尖舔舐了她的腳背。
而後她沉身跪坐下去,她把在踝上佩進了赤玉環子的腳放置在自己平整的髀肉面上。
大家都在看。翡說,紅色是勇敢的顏色,戴在腳上可以很好的走到很遠。
她問,奴婢可以把這支鐲子為公子和夫人收拾整齊,裝進一個木匣里去嗎。
男人問他的女人,或者我們就這樣戴著它?
不過好吧,好吧。他說,把它裝起來吧。
後來翡陪著她的客人離開了。
他們可能是去邊上的什麼地方包裝那件首飾,當然也還會有些財務手續需要辦理。
雖然直到那時並沒有人談論過價格方面的問題。
後來王子聽到有些奴隸女孩在悄悄說,……
走了。
他們有兩匹很高很高的大馬,就拴在門口外面呢。
王子應該是下意識地朝向大廳門口的方向轉過了臉。
他接著感覺到了注目的視线,翡正站在他的正面等他。
他在一個很近的距離上突然面對了女人那副赤裸的胸脯,他注意到她長有一對顏色深暗,形狀廣大的乳暈,它們在赤身的女人恭行萬福的時候撲簌搖曳。
翡說,奴婢恭迎王子光臨弄玉閣樓。
將軍府邸專門派員關照過的,您是將軍的客人。
順應著河曲浸漫不羈的邊沿,弄玉大廳中的行進方向有一些錯落的轉折,石面取平形成的方正棱角更顯出了匠意的華麗和工整。
翡說,請王子在水邊小坐。
奴婢手邊略略的還有些雜務,處置完畢便來服侍王子。
她微笑著看了一眼王子身邊的岫兒,說,岫兒是廳里很好的姑娘,應該可以讓王子滿意的吧。
有水在凹石之間流過弄玉廳。
大廳下的石坪地面上,由近向遠辟出了一條石方砌邊的水道,寬不滿兩丈的河中有一尺深的清水和滿底平鋪的鵝卵碎石,正是依靠著樓外水車的供給,才能在人居的房檐底下做成了這樣一道仿照天工的方寸風景。
游人在他們行進的方向上看到右一邊的裸女和飾玉,左一邊的流水,每當遇有休憩,他們也可以在水邊找到閒置的小圓桌和黑鐵質地的,帶有細窄高背的椅子。
椅下有小河的石沿。
王子看到腳邊的淺水中聚集著一小群紅魚,它們口吻翕動的樣子像是在等待喂食,不過它們在感受到了有船首的俯仰拍動出波紋的時候,便倏忽游向了遠處。
在弄玉廳中的人工河道里進行的踏玉表演,總是經由一條劃行過水面的翹首小船所引動起來的。
跪在艙中使用單槳劃水的女孩佩戴著鈴和鎖,她當然沒有衣裙和鞋,但是卻在額上俏皮地帶著一頂竹編的斗笠,為她不著絲縷的赤身遮擋想象中的月光。
女孩一邊操槳,一邊也會間或地從身前的藤編小筐中取出形狀顏色各不相同的玉石碎粒,將它們拋撒到船舷以外。
在女孩和船輕慢地漂流過的地方,那些珠玉在清水里飄搖遺落,零零星星地點綴在礫石的縫隙之間。
就在那時的長廳盡頭,開始排列起隊伍准備下河的女孩正在往她們自己的眼睛前邊扎上一條紅色的綢帶。
她們當然也是周身赤露的,在胸乳和手足上戴有響鈴和銅鎖,她們沒有戴笠,倒是有些人還在身下懸掛了第三個鈴鐺。
女孩們的腰中纏繞著彼此相接的長鏈,而且也系上了盛玉的藤籃,就像踏玉河邊真正的采礦工場一樣,她們也要想法把青銅腳鐐的鏈環吊掛到離開地面的高處,不過這里的姑娘使用的不是草繩,弄玉廳里當然需要一些更好看的事。
一頭拴在她們的腰間,另一頭牽領腳鐐系鏈承負重量的是一些鮮艷的紅綢帶子。
姑娘們在形式上已經十分周全地復現了安西工場的采玉情境,蒙住眼睛是為了模擬暗夜和渾水的遮蔽效果,這是一條她們已經走過了無數回的水路,她們閉著眼睛也不會走錯,她們只是看不到那些被撒開的玉落在了哪里。
在王子抬眼望向小河遠處之前,他首先看到的會是桌上放置的一具裝飾有繁復紋樣的錫壺。
有一副相同工藝的杯子和碟。
這些泛濫著銀光的器具被用來盛放一種按照某些遙遠地方的讀音念做“咖琺”的棕褐顏色的水,王子知道那是使用一種烘烤到半焦的豆類研成粉末之後加水燒煮做成的。
岫兒在王子入座之後為他取來了一本釘眼穿线,裝訂工整的頁冊,那本冊子的第一章叫水。
王子在那上面看到了中原的烹茶,英吉利的發酵紅茶和吐蕃的酥油茶,還有一頁用水墨畫出了葡萄並且寫著酒字。
那時跪在身邊地下的岫兒偏過頭來和他一起看,而且為他翻到了後邊印有一把咖琺壺的地方。
王子覺得伶俐的岫兒確實能夠猜到他的想法,當然了,他也能猜到那東西肯定很貴。
烹調咖琺的習俗應該出自比波斯和大食更西很遠的地方,要將這些豆類運送到大周來當然要花費許多成本,何況它們在這里又是那麼的稀有。
不過它們在研磨燒煮以後彌漫開來的香氣,的確非常的異域,而且溫薰迷離。
踏河采玉的女孩子們正在水中逐漸的走近他的身邊。
幾十個女孩拉長了連接她們腰肢之間的系鏈,她們的隊列延伸起來幾乎能夠達到半座廳堂的縱向長度。
而她們所要做的是使用一葉輕窄的腳掌去漸次地覆蓋整條河底全部的石頭,就像要開放出很多的睡蓮花才能遮蔽一處靜謐的河灣一樣。
所以她們前進的速度很慢。
她們沉浸在清水中的赤腳漂移動蕩的樣子就像很多鳧游的白鳥。
他看到她們潛入水下的行跡是輕靜嬌柔的,但是她們在觸碰到水底石頭的時候,似乎不動聲色地顯出了占領和控制的情緒。
她的腳背因為用力而聳聚起來,像是練習抵角的小羊拱起的背脊,她的腳緣像有風吹過的荷葉一樣左右掀邊。
女孩凝神揉移腳腕的方法也許可以加深她趾掌底下被石面嵌入的印痕。
女人的肉知道碰疼她的是玉還是石頭。
而後她俯身下來,從腳底揀出了一顆玉珠。
紅綢蒙眼的姑娘和她們的肉身,以及踩踏在清冽卵石和玉上的腳。
她們從他身邊三尺以外的水中輕慢走過的隊列幾乎無窮無盡。
他可以在啜飲過兩回咖琺以後,再返回來賞識下一個姑娘。
他看到坐在兩組桌椅之前的一個男人取下自己頸上掛的玉墜觀音,扔到了正在涉水經過的女孩腳下。
他想試著看看,女孩能不能為他把那件墜飾找回來。
采玉姑娘們的隊列在行走到接近大廳出口的地方盤旋回轉,她們在河段最初的地方形成了令人眼花繚亂的雙列反向的交錯姿態,而後她們在王子對面的地方陸續地登上河岸。
她們也摘下了眼前的蒙布。
重新整理了隊列的姑娘們在水的那一邊注視正在此岸入座休閒的客人,循序依次地亭亭下跪。
第一個從系腰的行列中解除開來的女孩在手里端著一件漆盤趟過河水,走到客人們的桌子前邊來。
她的盤子里有幾件小的玉墜,一杆顏色黑暗但是制作纖細的皮鞭,一副火鐮和一支檀香,那條用做遮眼的紅綢帶子也放在里面。
女孩跪在客人的腳邊,問,尊貴的來賓願意賞臉觀看,奴婢為您赤足尋玉嗎。
客人從她手中的托盤里撿起使用玉簪別有一朵睡蓮的信頁,上面謄寫清楚了這一次觀看的價錢。
那個客人取出一塊碎銀放進她的盤里,他也按照著信中的指引,撿起那些小的雕玉玩具隨意地扔進女孩身後的河水里去。
女孩沒有扭頭回看。
她可能是在聆聽那些或遠或近的濺落聲音。
女孩點燃了檀香,她從盤里撿起鞭子橫噙在口中,然後是紅色的綢帶,她用它重新遮沒住自己的眉眼。
現在女孩需要一個幫助了,她把手臂抬舉到了略高些的地方。
跟隨女孩一起走到桌邊的另有一個黑皮膚的男人,他在這時接下漆盤,握持住女孩的手腕把她領回到河邊去。
除了那些隨處可見的赤身侍玉的女孩們,廳中也有為數不少的昆侖奴隸守候在回廊周轉的各個地方。
黑膚卷發的昆侖奴都是一些身體健壯的男人,他們雖然也是赤身赤腳,但是在腰間圍有短裙,弄玉廳里的男性奴隸也不戴鐐銬。
黑種男人們存在的用意是准備著承擔那些更需要體力的工作,比方說懲戒時的鞭打,或者制服萬一發生的集體騷亂之類。
他現在可能是模擬扮演了礦場里的監工角色。
在王子從錫壺里傾倒出最後一杯咖琺以前,廳下的整一條砌石河道中有許多單身的女孩踟躕著在水中漫游。
她們已經撿起了一些珠子和墜。
後來她們在檀香燒盡的時候被召喚了回來。
這一次是由那些裸露上身的,體格健壯的黑種男人牽帶著姑娘們脖頸上的系鏈,把她們領回到了客人腳尖前的地下。
姑娘腰間的藤籃里有一些珠子,她撿到的那些就是客人在付出銀子後得到的回報,不過她們總是不能找回來所有的珠子。
女孩從唇齒之間取下皮鞭,平舉雙手捧托到齊眉的地方。
女孩說,奴婢不能找回所有的玉。
奴婢懇請領受鞭笞的責罰。
按照花箋中的說明,如果客人不在這時出聲阻止,黑人奴隸就會確實的執行鞭打,每一件遺漏會對應一個預定的鞭打數字。
實際上客人也可以自己動手的,規則特別提到了可以那樣做,不過至少是在王子觀察的那個時間段里,他沒有見到哪一個客人試著去做。
很多人會說,好啦好啦,算了,去吧。
但是也有不少客人並沒有做出特別的表示,他們的確就是要看到那件事情發生。
女孩挪移著膝頭後退。
她在為即將揮舞起來的鞭稍留出了合理的空間之後,低頭俯身下去,舉手抱住自己的後腦。
她為自己挨打這件事端正恭謹地准備好了適用的赤裸背脊。
也許是出於視覺效果的考慮,隨後揮舞起來的黑皮鞭子上系有九支長梢,王子覺得那種黑暗,纖細,同時又是爛漫繽紛的樣子,的確符合弄玉廳中既陰柔又狂歡的設計氣氛,當然了,九尾鞭子能夠快速造成大量顯眼的創傷肯定也是一個現實原因。
女孩哎呀了一聲,她接著喊了一,看起來是在為鞭打報數。
可以猜測的是,這類節目具有表演性質,肯定會注意著控制傷害程度,用鞭的黑奴不會使出全力,不過坐在上邊翹腳看著的人家是付了錢的,至少在這些事情結束的時候要給他看到一個滿身鞭痕的,抽抽噎噎的姑娘。
在那個姑娘抽抽噎噎的報完了最後數字的時候,她趴伏著爬向客人的腳,親吻了他的鞋尖。
姑娘說,奴婢恭謝恩客的賞賜。
奴婢恭謝受賜到的皮鞭。
她也在這時完整地展現出了從肩到臀上所有交織並且豐隆的青紅兩色鞭痕。
而後她在昆侖奴隸的攙扶下,腳步有些踉蹌地退回河對岸的玉奴女孩的行列。
各個桌上的檀香氤氳錯落。
漸漸都已經燃到了根底。
下到水中單身踩玉的姑娘大多已經返回了河岸。
跪在王子身邊的岫兒一直和他靜靜地看著。
岫兒說,奴婢也去取個盤來吧。
奴婢也下水去踩玉給王子看。
王子端著他的錫碟和錫杯,里邊還有最後半杯棕色的水。
岫兒端在她自己眉眼前邊的漆盤里裝的是玉墜,皮鞭,檀香,也有紅綢和花信,好像就是還多了一副從岫兒自己脖頸下邊取出來的小鎖。
岫兒這一回端著盤子,窈窈窕窕的走上前來端跪的時候,她已經為走河打點好了裝束。
按照規矩她的腳鐐也是系住了中段牽掛起來,可是岫兒沒在這里用綢,她用的還是銅鏈,今天岫兒沒有列隊走過河,她的腰身上也沒有拴系的物件可以借力,牽高鐐鏈的另外一頭卻是吊墜在了早先被穿通女孩下身懸掛的小鐵環里,穿環地方的那一處憑借所依,也就被牽扯著孤懸到了身外。
這樣一種嬌俏和凌虐並行的解決辦法其實讓王子有些慌張。
岫兒的神色不變。
她一件一件的點起了檀香,銜進了鞭杆,蒙住了眼睛,摸索著從信紙上卸下睡蓮,簪在了兩支腿股盡處的環子上做了一個遮掩,她靜靜地聆聽著王子把碎玉往後邊的河水里都扔干淨了。
她還是把合著的手並舉在自己的眉眼以前。
岫兒說,盤里還有鎖。用它銬緊奴婢的手。
女孩的手上一直拴著長鏈,現在加鎖扣住兩支套腕的箍圈,她的手就不能再分開做事了。
不露眉眼的女孩彎起了嘴角,她可能在笑。
岫兒說,客人記住哦,要看奴婢踩玉可是得付雙份的價錢。
她說,現在再把那盞銀色的壺,放進奴婢的手里來吧。
紅綢蒙眼的岫兒和她的肉身,以及她的踏在卵石和玉上的女孩子的腳。
岫兒站在河邊的淺水里,她以後一直都舉高著被銬緊了的手腕,把她們擱在自己耳朵後邊的腦下地方。
黑皮膚的男奴跪在大理石的河邊沿上,他在那里把系上了第二條紅綢飄帶的壺輕輕放上了水面,他把這一條紅綢帶子的另外一頭,拴系在了岫兒圓潤的小腿肚子上邊。
壺和水都有一些飄搖。
空載的高腰錫壺側傾在水线的上半和下半之間載浮載沉,它在灌注進入很多的清水以前不會沉。
岫兒的腳不會讓它灌進很多清水。
錫壺的蓋子可能一開始就脫離了壺身,沉入到水底的什麼角落去了,女孩抬起她的另外一只空閒的腳,她用腳趾頭繞圈摸索了錫壺注水口子的邊緣,那像是一種體會,知悉,或者是個確認。
女孩輕輕的踢了它,把它推向更遠一些的地方。
白天的水里沒有女人的血在流,但是水總是在流的,水一直在流。
岫兒選擇了從上游開始,她順流而下,這樣的時候銀壺就總是會被水流攜帶著漂行在她身前的地方,而她的腿通過綢帶挽留住它。
至於在同一個時間里辨識那些正在自己的腳底以下,依循著赤肉滑掠而過的石和玉孰是孰非,對於岫兒反而像是一件不假思索的事。
紅綢遮眼的岫兒處身在正對王子的那一個河段中間,她單身,獨自,在檀香焚燃干淨以前做完的尋河的舞,始終沒有放下一次抬高在肩膀上邊的手。
王子和廳中沿河的所有賓客一起,不得不凝神注視了岫兒姑娘的腳趾和腳,她們輕快,靈巧,也許還是嫵媚地,在水玉之間做出了每一次微妙的選擇,每一次岫兒都只是使用她的腳。
她從鋪底的鵝卵石縫里摸索,翻揀,並且握持起來散落的珠子,那些滑潤的珠子依附在女孩伶俐修長的趾縫中間的樣子,奇怪地令人安心。
岫兒試探地牽扯一下腿間的綢帶,她似乎就會知道那只漂流的壺在哪里。
她抬高另一只腳可以找到壺的開口,可以灌注進去她在趾掌中握持有的珠玉。
女孩兩腳之間拴系的銅鏈動蕩錯落,帶動得小腹底下簪住的睡蓮斷開了花蒂,一瓣兩瓣的,全都順水漂到了比銀壺更遠的地方。
岫兒那天在回到王子腳尖前邊的鋪石地面的時候,在懷里抱著沒有合上蓋子的錫壺。
她在河邊使用戴銬的手拉開遮眼的蒙布,解開了小腿上打結的綢子,按照規矩,岫兒也是讓一個身體健壯的昆侖奴隸牽著脖子領回來的,她也沒有找回來全部的珠子。
岫兒反轉壺底倒出她的收獲,而女孩赤身上淋漓的許多清亮圓潤的水滴正在像珠子一樣滾落下來。
直到那時岫兒始終都在牙齒縫里緊緊咬住了黑色的鞭杆,現在她把它捧在手掌上平舉到眉眼以前。
岫兒說,奴婢不能找回所有的玉。
奴婢懇請領受鞭笞的責罰。
女孩在看他的眼睛。女孩說,你想看那個黑男人抽打岫兒嗎。
王子很可能再也沒有忘記這一天的河邊。
有一些性質和狀態都不太明確的東西突然衝過了他的身體。
他覺得自己正想要伏身下去緊緊抱住那個又濕,又瘦的,赤裸的女孩肩膀。
當然他抑制了那個衝動。
他也不知道女孩對於那個東西已經看出了多少。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沒有自稱奴婢,也沒有叫他王子。
她說,你。
她當然是蓄意的。
王子說,唔……
別胡鬧了。
他揮手示意那個黑男人走開。
王子也許打算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繼續往下翻一翻那本线裝的服務指南,書冊的第二章名字叫玉。
王子剛才見到里邊有很多玉器的圖形,它們也被標明了杯盞,水瓶,還有花鳥蟲魚等等的文字注釋。
這些都是與姑娘們在廳中佩戴的裝飾相比具有更高價值的待售商品,如果有誰需要做出進一步的考察,他可以從中挑選一些讓侍人的姑娘給他送來。
岫兒一開始也假裝出了一種准備要在他的腿邊繼續待下去的樣子,不過她很快就提醒王子說,他在大廳的另外一側,面向室外風景的地方訂有隔間,也許在那樣獨立的空間里更適合做這些賞玩單品好物的事。
王子覺得女孩說得很對。
迎面縱貫的水道分開了弄玉長廳的兩側,一側就是那些玉奴女孩們環佩臨客的地方。
岫兒領著她的印度客人找到一座靠近大廳盡頭的石拱小橋,流水的另一個側邊有遮掩的花牆和許多關上的門。
賓客們租用這些廂房,可以看玉,進餐,或者休息,王子跟著女孩一進到房間以後,他就在那張原本用來吃飯的桌子上賞玩了單品好物岫兒姑娘。
他們進來要做的本來就是這個。
她和他都知道。
岫兒爬到桌面上去仰天躺平身體,她分別的張開了自己的兩條腿,高舉起光腳。
那時候銬腕的小鎖已經給她解開了,女孩分手扒住自己收回到了髖骨以上一尺天空中的兩個膝蓋,連鎖的鏈子從她分別抬舉的雙足之間垂墜下來,動蕩錯落,直到現在都還是跟她身下的小環牽系在一起的,那她就更要把她們舉高高的好教那人看到了。
看到很多不穿衣服的女孩子在水里走來走去總是讓男人愉悅。
但是後來也會讓他緊張。
等到他把這件事做完就不再緊張了。
岫兒蜷縮在他的腿腳中間花費了一些時間,慢慢舔干淨了他,而後她走去窗邊拉開遮蔽的簾子。
他從後邊看到女孩垂落一支臂膀下去,用手幫助著提拽起腳鐐系鏈,好像是她的身體已經孱弱得不能獨力承受住銅器的負累了。
女孩綿軟著踩在地下的赤腳底板也有一些高低深淺。
岫兒一直都是披著發的,她在剛被那樣的賞過之後,滿頭的慵散都還沒有梳理,突然迎上了吹進來的風。
女孩滿頭纖細的發絲一時都在風里鋪張開來。
發絲以遠是在廣大的自然風景之間動蕩著的真實的踏玉河。
印度王子和岫兒的房間另外三邊都是私密的隔斷,他現在看到在被打開的第四個側邊上,同樣並沒有可以開啟的窗扇,只不過那里也沒有砌著牆。
空間中的這一個立面是完全對外開放的。
他們房子的基礎推出到傾斜的河岸以外,凌駕在層層波光的高處。
落地的布幕打開以後,沿邊的一道白石雕欄就是阻擋在風和他們之間的全部屏障了。
岫兒望向河面呆看了一陣。說,有時候遇到臨近的河邊正好住進采玉工場,晚上能在這里看到女人排隊走河呢。
王子猜想女孩是不是也在這里走過河。
不過王子當時正靠坐在欄杆邊上翻看講到玉的那一個章節,一時沒有跟著提問,然後就把它忘了。
王子這回真的在書里看到了一些玉石做成的情趣用具,在這樣有遮擋的地方他的姑娘大概也會有條有理地給他展示各種可能的使用辦法。
問題就是正確的場合,又碰上了不正確的時間,他剛剛干過那事的,他現在倒也沒什麼不好,只是有點情緒茫然。
王子以後挑選出來的是一顆借用原玉青白本色做成的碧玉白菜,又挑了一座玉雕套球。
岫兒也把它們一一的取回房來給他賞過了一遍。
這些東西當然都很好,不過他的確就只是看看。
王子有些好奇地注意到的第三幅畫上是一位頸項上帶有環圈的裸體女孩,那是他在這本服務暨收藏的指南中見到的第一個沒有穿衣服的女人。
他很自然地想到那會是一個用玉石雕刻成的人像。
王子給岫兒看了這張畫,他說,呃……
這會是個什麼呢?
安西的玉雕工匠的確是一些勤奮的人,他們創造了很多東西。
他們也用玉石雕刻了很多女人。
那些玉做的女人在懷里抱著兔子或者水蜜桃,穿著帶有很多飄帶和褶皺的衣服,她們並不是不好看,或者她們也確實代表了很多意境和美感,但是王子真正想要的是一個像岫兒那樣纖細苗條,神情溫馴的女孩,又或者是一個像翡那樣的成熟婦人,她的乳暈厚闊廣大,顏色黝深,生發在一對看上去豐腴柔軟,垂墜動蕩的乳房上邊,從一開始就讓王子有些捉摸不定。
也許雕琢成了玉形就能讓人看清楚了,各種細微的變化都能看清。
如果心想就能夠事成的話,王子還會希望工匠使出精湛技藝,往女孩和婦人的手腕足踝上雕刻出鐐銬一樣的串環玉鏈,他一定會買一件那樣的東西留作念想。
王子覺得對於一個游歷過安西玉事的男人來說,這是一種真情,率性,直指內心的觀自在,既不需要也沒有辦法諱言遮掩的。
他當然總是會隨聲地附和那些熱衷於談論寄情山水,以及陶冶溫潤如玉的君子情操之類的人,但是他們其實就只是想干到這一個,下一個,還有很多很多的另外一個,女人,而已。
作為男人,你對另外的男人是昭然若揭的。
你不可能對男人隱瞞這種事,其實你對女人都隱瞞不了,她們全都知道。
他問岫兒說,我們會在這本書的後邊什麼地方看到你嗎?
一定是因為經過了連續幾天的朝夕相處,他和岫兒的關系更隨和了,他只是想對女孩開一個帶有恭維意思的玩笑,不過他以後可能會覺得有些後悔。
岫兒偏頭看著他的樣子像是有些似笑非笑。
岫兒說,會嗎?
也許,也許會的。姑娘說,奴婢現在就去為王子取那件玉環。
脖頸上佩有玉環的女孩在肩膀上承負著寬邊長枷,跟隨著一個領她去被客人觀看的可能是叫做岫兒的奴隸姐姐走過弄玉大廳的時候,她看到的廳中的人和事件總是一如往昔。
廳中有很多像她一樣的侍玉女孩和一些黑人奴隸,她當然也會見到很多穿著漂亮衣服的男人和女人。
那些來這里看玉和買玉的客人肯定身份高貴,或者很有錢,這些聽起來又神秘又特別好的說法,對於她都是一些完全沒有辦法去想象的事,她只能猜想他們每天都很快活,一定總是能吃得很飽。
如果有個姐姐把她從地底下的監牢里領到地面上來,那就是他們之中有一個人想要看她脖子上的東西,當然在那種時候他們多少也會看看她。
然後那個人就會決定她是不是還有明天。
女孩有時候會覺得她十分羨慕那個走在自己身邊,正帶領著她去被客人看的奴隸姐姐。
雖然這些姐姐和她一樣都要被鐐銬鎖住手腳,也和她一樣總是不能穿上衣服,這些規矩對於她和她們都是一樣的,可她還是羨慕她。
她希望自己能像她那樣可以有一些自由的走來走去的機會,可以跟人說話,還可以跟男人做那種像羊或者狗一樣搞來搞去的事。
最少最少,她總算是可以不用一直在肩膀上邊扛著一副又寬又長的厚木頭枷板過日子吧。
那樣的一件枷板總是特別的重。
長枷的兩個半邊拼合起來寬過她的肩膀,它們一頭夾持住她的脖頸,另外的一頭從她的眼睛底下往前伸展,長得像一張能放下整頓飯菜的長桌面子。
實際上她不用手撐住它的話是沒法走路的,它會像一副木頭牌匾一樣掛在她的脖子底下,拖著她趴到地下去。
而且她確實不能用手,她的兩只手總是會被反銬在身體後邊,還總是會跟腰上圍鎖的鑄銅環圈拴在一起,所以在這具長木枷板的另外一頭安裝有可以系繩或者提拉的鐵環,而現在它也正是那樣地被一個黑人奴隸提起在手中,女孩用自己的肩膀和那個健壯男人的手一起合力撐持住這一面橋板一樣的東西,她在每一次走到外邊來的時候總是這樣亦步亦趨地跟隨著一個為她提高枷板的人。
女孩在一天中的更多時間里並不走路,在那些沒有客人要看她的時間里,她所要做的全部的事就是等。
她和另外一些也在脖子上帶有木枷的女孩一直等在大廳地面以下的一間光线暗淡的石頭監房里,有一些黑人奴隸看守著她們。
一開始她們可能都是跪在地下的,要求她們做到的跪姿是稍微前傾一點上身,但是很深的低下頭。
那樣的時候枷住脖頸的木板就會平整地支撐在地面上。
她們都不能夠左右移動,因為枷板左右都有系繩一直往上拴吊住房梁,那些繩子沒有給她們留出活動余地。
很久以後她會等到一個走過來的看守,那人說,站。
她們每一個人都站得很直很挺。
往頂上吊住枷板的繩子被收得更短了,板子的堅硬木頭結結實實的撐高她的下巴,讓她只能一直抬起眼睛呆呆的盯住屋頂。
據說使用這樣的辦法能夠拉伸女孩們的頸椎,在給人看配環的時候脖頸顯得更加修長。
事實上在經過了很多年這樣挺身抬頭的強制訓練以後,她確實顯出了一條修長好看的脖子。
她們聽到的下一個喊叫是走。
走,走,有人大聲的說,走步子了,走起來!
那不是要她們走到外面去,那是要她們在原地抬腿踏步。
她們腳下系著的腳鐐不算太重,可是她們要走很久。
走到後來腿酸得抬不高了會有人用鞭子抽。
她們最後終於走到了輪回開始的地方,拴枷板的繩子放出了更多的長度,可以允許她們重新跪到地面上了。
她們必須再一次保持住正確的跪態紋絲不動,等待下一個輪回在很久的以後重新開始。
這些在一整個白天里持續不斷的交替變化既是為了訓練她們出外見客的形體表達,也是為了通過運動保持她們必要的健康狀況,訓練中沒有坐,她在這些年中也從來沒有再坐到過什麼地方,雖然等到晚上她們可以躺在地下休息,但是從來不會卸除掉枷板,也不會解開背銬著的手。
事實上自從她進到弄玉閣里,成為一個玉事奴隸以後,她就再也沒有被卸掉過枷板,頸枷永遠不會解除,它們只是更換。
因為在這件事情最早開始的時候她只是一個十歲剛出頭的小女孩子,那時他們給她准備的是一套小一些的刑具,在把那兩件開口的長木板條安置在她的肩膀上,圍繞著脖子拼合起來以後,有一支玉雕的圓環繞套過頭頂,也被佩上了她的脖頸。
她在那時注意到枷板的表面刻有一個圓槽,可以將那件玉器容納到一半的地方,實際上在這之後還有第二副木板,當它們被同樣地放置妥當,上下的兩副四塊拼裝合成一體以後,就可以將中間的玉環覆蓋並且容納進去。
她以後一直使用肩膀負擔著的這具長方枷鎖,同時也是使用一共四塊木板配合做成的藏玉套件。
她還記得自己也在那一天里被穿上了一件束腰的鑄銅圓圈,那種腰圈裝有一支半圓弧形的窄邊薄片,可以從身後旋繞過腿股縫隙返回到腰身前邊來,再和腰圈鎖扣到一起。
它可以被看作一條非常纖細的金屬質地的小褲子,但是禁錮住了她身下的開口。
打開它的鑰匙應該是交給這間石頭房子以外的哪一個奴隸姐姐管理著的,她們會在需要的時候被找來打開她,看著她,而後重新鎖上她並且帶走鑰匙。
所以她從來就不能和男人們像羊和狗那樣搞。
她的手也從那時候開始就被反銬到了這具束腰上,除了一些像是吃飯那樣必須的時間之外總是不會打開。
再說那也不是個能有多長的時間。
他們在她長成大人以後就不讓她吃到多少東西了,他們擔心如果她長到太過健壯的話,脖子上的肉會擠住玉環,真要變成了那個樣子大家可就都有麻煩。
還有一件事她永遠都會記住,她的嘴唇,口腔,和牙,每時每刻都會提示她記住她已經永遠沒有了的事。
她在這間房子里被割掉了舌頭。
也許那不是在她被送進廳里來的第一天,但是肯定也沒有再過太久。
從一個十歲剛出頭的孩子開始,她以後要在這座石頭房子里長大,但是她再也不會見到弄玉廳堂之外的人和世界了,她的身體可以長成大人,但是她的心智可能並不成熟,所以她最好不要在出去被客人們看見的時候說出什麼不適當的話來。
再說她這一生中所要做的全部的事,本來就只是一具承負玉器的安靜身體而已。
她和另外一些女孩在這座陰暗狹窄的地下石窟里度過了女人整個萌發和生長的周期。
她在這里第一次流出了自己的月信。
她的胸脯變得柔軟豐隆起來,那些看守她們的黑人開始更多地抱她,撫摸她和按揉她,她在那種時候感覺到了自己的燒灼和空虛。
她幻想了其中一個最強壯的黑男人對她最好。
但是相隔著那條帶鎖的銅弧,她沒有辦法得到他。
她還在恥部長出了黑色的毛。
伴隨著身體的漸漸成長,她被更換過幾回禁錮脖頸的枷板,每次換一個可以適應她的更加成熟身體的尺碼。
一開始那支頸環還可以被提起來穿過她的頭頂,後來有一次卡在了她的下巴底下。
她所佩戴的頸環是從一塊完整的玉料中雕琢出來的,沒有一處開口和破綻,再也沒有可能貫穿過她的下頜,口鼻眉眼直到前額和頭頂,完整圓滿地摘取出來了。
從那以後她就經常會被廳里下來的奴隸姐姐們帶出去讓客人挑揀。
她現在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女人,她可能已經在這里等過了五年,或者十年,她知道自己可能還會再等五年或者十年,按照她從這個狹窄暗淡的監牢中所能得到的全部生活知識和經驗,她的心理年齡可能很少改變,直到那時她可能仍然會把廳里下來的玉奴姑娘們叫做姐姐。
但是也有可能在她下一次見到客人的時候,突然就會遇到一個立刻被結束的今天。
王子想,平心而論這是一個能夠令人感到樂趣的今天。
觀看到很多戴玉和撿玉的女孩子當然賞心悅目,而在廳外散步的時候見到的那些關於水車的事雖然有些暴力元素,不過使他暗中感覺了興奮也是事實。
總起來看我們大概得承認獵奇衝動也是人性的組成部分之一。
王子把自己安置在可以望河的欄杆底下,倚靠著很多胡亂堆積在羊絨地毯上的枕頭和靠墊,他把手搭在身邊那個小姑娘柔軟修長的雪白脖頸上,慢慢的摸索。
他相信戴在女孩頸上的那一支白玉圈子的確並沒有一絲縫隙,而且他試了兩次,可以肯定也不能把它提起到女孩下巴以上的地方。
自從岫兒和一個昆侖奴隸把她領進隔間,就像開啟一個禮盒一樣打開那面巨大的頸枷,展示出收藏在她脖子上的玫瑰顏色的玉環之後,女孩就一直悄無聲息地垂首跪在他身邊的磨石地面上,其實他還撫摸了她的背和她的胸脯,甚至有些惡作劇地試探了她的腋窩,但是除了她的兩手是反銬在金屬貞潔褲帶上沒法活動之外,她的全身也沒有抖索和回避,她真的非常訓練有素。
王子甚至覺得女孩之所以被調教成了這樣一種溫馴安靜的樣子,目的就是為了刺激男人,讓人忍不住想要試一試到底什麼樣的傷害才能讓她有反應。
當然他也就會把自己試成了一個要付很多錢的買主。
不過王子當時正在遭受著的刺激,倒是並沒有涉及到傷害的另外一個問題。
岫兒那時跪坐在王子身體的另外一頭,那個可以像羊和狗一樣自由地搞來搞去的奴隸小姐姐,已經往她自己的懷里摟抱進去一條男人大腿,另外一條沒管。
兩腿分在了兩處當然就會有一個合不攏的中間。
岫兒有一手沒一手的伸到中間摸摸,也有時候埋頭進去使用一回兩回舌頭。
男人讓個大姑娘這樣刺激起來當然就會有反應,而且他跟岫兒一樣上下也都沒穿衣裳。
其實上邊一場完了以後他是把自己穿戴整齊過了,後來岫兒挨在一邊磨磨蹭蹭,拉拉扯扯的,又把他拉扯得光禿了出來。
當然他自己也有點半推半就。
現在屋子里的三個女人全都是一絲不掛,他一條漢子戳在中間要是穿一身唐裝,怎麼看都會像是跑進閨房給人量胸圍的裁縫。
屋里以後又增加了進來的第三個光身女人是翡,翡在進來的時候端著一盤生鮮羊肉。
原來這些隔間的牆壁一側砌有烤爐,可以用做炮制游牧風格的餐食,這種設計對於弄玉廳所處的西北地望來說當然要算是應景而且配合時宜的。
這時候憑欄眺望西地黃昏的太陽,已經落到了群山的雪线邊緣,半條踏玉河里都是金水粼粼的夕光反照,可以想見大廳中的人流到了這時已經零散,翡在外邊沒有了更多要照看的生意,所以就進來為將軍的客人專心做一頓晚飯。
翡跪在烤爐前邊添柴燒火的時候沒有說什麼話,她也沒參與欄杆這邊的男人女人摸來摸去的事。
她只是在做成一些烤肉之後把盤子捧到他們身邊來,她每一次都會恭謹平正地跪伏到地下,流露出溫和的淺淡笑容擺放那些肉。
赤身的年長女人佩戴的銀鈴和銀色鎖鏈因為搖曳和羈絆而發出的琳琅聲音,在爐火和肉香中消弭了許多的刑戾意味,與水車那邊的奴女和鐐銬給人形成的衝擊印象很不相同。
王子覺得它們幾乎像是一種正應該被一個賢淑的主婦在烹飪勞作中所選擇的正確裝扮。
當翡跪坐在他腳前俯身收拾盛有殘羹的餐具,婦人寬緩酥松的乳房受到銀鈴負累而垂墜動蕩的時候,她變成一個活的軟的女人,打擾了一直以來持續進展的冷冽的玉事和玉業。
王子覺得他的感想變得清楚和明確了。
玉和烤熟的肉都是一些很好的事,但是任何一個男人面對著他這樣的視界,一定會有衝動去試探那個溫和而又負累的婦人乳房。
暫時地阻擋在了他和女人乳房之間的,是一些來自廳外水車方向的喧囂聲音。
從他們這些肉食的男女所在的高處俯瞰砌石基礎邊的河灘,在一整個白天里佩玉服役的奴隸姑娘們正在集合,她們排成整齊的隊伍,屈膝跪地而後含胸俯首。
有一些黑人奴隸帶著鞭子走在姑娘們的身後,依照順序逐個地抽打她們。
那時已經挨擠到了王子身邊,正在往他嘴里填塞烤肉的岫兒解釋說,這是那些佩戴著玉飾在廳里展覽了一天但是沒有賣出成績的女孩,她們都要在工作結束以後跪到廳外的河灘上遭受鞭打。
那麼……
這里好像會有點問題。
反應不算太慢的王子跟著就想到了他自己身上。
那麼岫兒按照你今天的樣子應該怎麼算呢?
岫兒說,奴婢今天的活兒還沒有完……
女孩老老實實的說,今天奴婢沒有賣成東西,按這個樣子奴婢要挨打。
奴婢現在陪著王子不能離開,跪河灘的場今天肯定趕不上了,反正廳里會合計起來給人把帳掛著,岫兒明天這時候去挨就是。
當然了,不管這里邊是不是有一點設計安排了要說給他聽的意思,正有姑娘在底下被鞭子抽著是真的,他不會讓岫兒因為他去被抽也是真的。
王子隔著岫兒零散的頭發絲縷朝房間里邊看,脖子上戴著玉環的小妹妹還是安安靜靜地跪在原來的地方,好像紋絲沒有移動,王子想,當然他也不至於為了岫兒就要把人家妹子的頭給砍下來。
再說那個連玉帶人頭的組合套裝,開出的價碼也太貴了。
前邊把帶玉環的姑娘給他領過來的時候,岫兒肯定也不相信他會砍人的頭,不過她還是認真負責地講解完一遍那個玉女組合的售賣辦法。
首先為了取環肯定是要砍頭的,沒有繞開的偏門。
除非他想砸了那支環子聽響。
弄玉廳里整備有專門做那件事的地方,客人可以把他買下的戴著環的姑娘送到那里邊去,客人也會在那里拿到解開姑娘下身金屬搭袢的鑰匙,當然廳里保證那是姑娘的第一次了。
這件事要打包推給客人的成就和意趣,賣點就在於她的沒有沾染過的第一次,永遠不能夠再倒回去的僅有一次。
岫兒說,一般的情形是使用一把鋒利的鐵鋸,鋸過三到五下就可以完成,要是客人運氣好的話,噴出來的血能一下子把玉環渲染成獨一無二的淡紅花紋,像花瓣的,像豹斑的,每一次都不會重樣。
不過岫兒覺得按照他這樣比較平和的,旁觀的個性,也許可以嘗試另外一種節奏比較舒緩的賞玩辦法,具體就是在將那個配著環的姑娘仰天捆綁到行刑的長台上以後,選擇使用竹子削成的薄片慢慢地切割她的喉管。
竹刃當然要比鐵鋸遲鈍很多,需要耐心地來回拉扯,觀察的客人和那個姑娘自己大概能有一支香的等待時間。
客人甚至可以為自己要一杯茶或者咖法。
王子試著想象了那個姑娘在一支佛香被燒完的時間里,等待被一把竹子的刀慢慢割開自己喉管時候的可能心情。
他承認那種想象比較特別。
可能發生的是每一刻。
以及沒有發生的每一刻後的任何一刻。
已知親眼目睹自己全身的血,突然從眼睛底下的脖頸中激射出來的瞬間一定會到,但是這個迫在眉睫,一定會到的恐怖目睹總是沒有被等到,它在一整支香燃完之前也許一直沒有到。
王子不知道在那樣越來越急迫,越來越焦躁的心跳和呼吸中,這個安靜的姑娘是不是還會依然保持住一如尋常的馴順神情。
她最終是否會因為精神崩潰而哭喊起來,或者失禁,成為了一個邪惡但是有誘惑的問題。
王子咽下一口唾液,壓制了這個問題。
他現在看到了被謹慎地放置在遠處屋角里的玉雕套球和白菜,王子咕噥著說,好吧……
我要買下那棵白菜。
岫兒聽到了他的嘀咕,女孩點頭說,嗯。她說,奴婢這就去把那件玉器給王子收拾出來。
按照王子以後的回憶,那天他在弄玉廳的沿河側邊看到月亮升起的時候已經喝過了一些中國內地產的米酒,他那時候發現弄玉廳即使在晚上也是一個有很多生意的地方。
他可以看到沿河的欄杆之後有很多燈火,他也聽到隔壁房間傳出響亮的勸酒聲音,這里現在更像是一個飯店了。
其實那些喧嘩讓他有些心神不定。
岫兒那時正在更遠一些的地方忙碌,她還要把那個戴著頸環的女孩領回她住的地方去。
帶著她的乳房和鈴,跪坐在男人對面的翡顯出一種像是覺得有趣的樣子看他,後來女人體貼地建議說也許他們可以換一處地方,找一些更好的酒。
那天晚上王子離開弄玉廳,跟著翡另要尋找一個新去處的時候坐的是翡的車。
翡的車子一直停在大廳門外的馬房旁邊等她。
她的那乘使用兩匹青馬駕轅的廂車裝飾有氂牛的皮革和檀香壁板,掛著琉璃的燈和黃銅鑄造的小鍾。
為她駕車的是一個黑皮膚的昆侖奴隸。
雖然這件事的華麗程度有些超過他的預想,王子當時倒也沒有覺得過分驚奇。
下半天和岫兒單獨相處的時候女孩已經告訴了他,弄玉廳里的翡姐姐現在並不是一個玉事奴隸。
當然她很早以前是過,她是玉奴的出身肯定沒有錯,只是後來為自己贖了身。
另外還有就是,翡姐姐現在其實已經很有錢了。
岫兒對他說這些的時候神情平和,沒有流露出特別艷羨,或者想要大驚小怪嚇他一跳的意思。
不過王子知道岫兒姑娘也是想要自己給自己贖身的。
王子在那本弄玉廳的推介清單上讀到的第三章是女,那里邊畫出來的倒真的都是沒有穿著衣服的女孩子,那些標注出了姓名,序號,還有價錢的姑娘都是廳中所轄,在籍已經期滿可以賣出的玉事奴隸,看起來人口生意也是弄玉廳里很重要的一項收入來源。
王子的確沒在這一章里看見岫兒,可是他知道再過一年岫兒就得考慮自已會被賣給誰的事。
官府選上來的姑娘長得好看,經過那麼些年的磨煉又都是特別柔順還能吃苦干活的性格,願意來到弄玉廳里買人的都是安西富戶。
當然被他們買去總是用作女仆傭人居多,也許另有些經營中小生意的商人會從她們里邊挑選妾室或者通房丫頭。
再有一條路就是自己干活買下自己。
按照安西做玉這個行當里的現實主義態度,玉場鼓勵奴隸女人們做自贖。
因為按照一般的情形推測,玉場更願意出賣的總是干活並不特別好的,他們給采玉多的女人開出的價碼肯定更高,價格高了願意買的人當然就少。
即使遇到有人願意出那個價錢,買去多半還是讓她繼續做踩玉。
結果就是干活平常的讓人領走轉行或者當了人的老婆,干活特別好的留在場里繼續挨打踩玉等死。
很明顯按照這樣的賞罰前景發展下去,能采玉的姑娘到了後邊兩年就會采取應付的態度,知道是玉也不撿,反正做個差不多的樣子,到時候把自己賣出去算完。
所以玉場每年都從做滿了五年的踩玉奴隸里邊挑出最好的幾個人來,訂立一個自己贖自己的辦法,一般都是讓她繼續跟在場里走河,不過不打不罵,當然更不會把她弄去祭玉了。
女人撿著的玉扣除飯費累計起來攢到一個事先約定好的價錢,她就算贖回了自已的自由身體,從此再也不是奴隸,願意去哪就去哪。
這個約定的價錢大概也就相當於平常買一個奴隸的花費,女人依照她的能力外加運氣,一般再做一到兩年就可以完成。
這樣的契約條件並不過分苛刻,場方的意思在於要讓大家在前邊五年里一直努力,要在所有人里排在最前邊才有做自贖的機會。
在玉場里干活好就是撿的玉多,放在弄玉廳里當然就是賣掉的玉器特別多。
按照王子現在觀察到的情形看,岫兒走河的那個場面大概是沒人能比的,要說賣玉呢,反正她剛把白菜賣給了他。
王子覺得岫兒是一個非常聰明能干的姑娘,肯定能給自己掙到自由。
當翡的漂亮的車子和馬在黑奴馭手的牽領下調轉方向,沿著踏玉河邊的驛道輕快地奔馳起來的時候,自從登車就跪定在車廂底板上的翡開始撫摸和親吻她的客人的腿。
女人順應著車身的搖動撩開他的罩袍,長久地舔舐和吸吮他,技巧地使他在整個行程中總是處於悠然自得和躍躍欲試的兩種節奏之間,或者是,翡使那樣的感覺一直延續了下去。
翡以後在她的帳房里提起了一串鑰匙問他,客人想要奴婢解開鐐銬,系上一條豹子的皮做嗎。
後來她說好吧,好吧,有些男人就是喜歡她們的手腳總是被鏈子鎖著。
翡後來是使用戴著粗銀腳鐐的光腳為他做的。
考慮到翡實際上擁有的與他同樣的自由身份,王子在開始感覺到一些熱烈情緒的同時甚至有些歉疚。
翡應該是在為自己贖身以後選擇了留在弄玉廳里繼續工作,她現在的身份大概可以算是一個受雇用的職業婦女,按照岫兒的說法,翡可以從賣掉的玉器收入中得到按比例的報酬,從她白天在弄玉廳里的表現看,也許她還被賦予了某些管理權力。
翡在工作的時間和場地之外肯定可以給自己解開鎖鏈並且穿上衣裳,她可能只是在每天早晨乘車上班以前,才給自己換上那些符合玉事行業規矩的裝束,而她也會在面臨著工作需要的今天晚上,繼續表現出非常足夠的專業能力和態度。
王子想,如果按照他自己的立場和觀點來看,翡的選擇令人費解。
當然他是一個王子,他有錢,他可以讀書聽曲,無所事事地游蕩著尋找有咖法喝的地方,但是他肯定不能認為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應該去讀書並且煮咖法。
如果一個玉奴出身的女人從她一向以來的勞動和生活中獲得了很多歷練,覺得自己精赤條條地拖帶一身鐵打的鎖鏈到處游蕩,也只是件平常事的話,她們為了可以掙錢而繼續那樣游蕩下去好像也不是很難想象。
安西公眾對於玉業婦女們波瀾不驚的態度已如前述,而翡在賣出她的血紅腳鐲子的時候或許體會到的職業自豪感也不是外人能夠知曉。
無論如何,王子說服了自己。
在安西這樣一個具有如此廣泛悠久的,婦女踩玉傳統的地方,如此地款待一個被評估為值得取悅的客人,也許只是一種帶有風情演示性質的,合情而且應景的服務提供。
除了女主人想要為他提供的洋溢熱情之外,也許還可以使他體會到她們長期行路之下積攢起來的豐厚沉著的人生歷練。
赤足風情中的洋溢,以及豐厚體會。
在一個旅客使用許多白天的時間見證了安西弄玉廳的寬廣和綺麗之後,他應該也和王子現在一樣,體會到一座安扎在水聲潺潺的踏玉河畔的毛氈帳篷是安度剩余夜晚的非常合適的選擇。
他現在知道這里就是翡的家,相比安西城里的磚木房子她似乎更喜歡游牧族群的生活方式,她在城外的踏玉河邊支起了一座帳篷並且住在里邊。
王子在走下馬車的時候見到了她養的兩條狗,他在帳篷入門的地方看到上邊懸掛有白羊頭骨和牛角,而那些鋪墊和堆積在帳房里的各種動物皮毛看上去是斑斕的,柔軟而且適合躺臥的,它們像是含有一些放縱風情的暗示。
翡跪在那上邊為王子除去鞋襪並且親吻了他的腳,她的做法也讓王子感到震動。
他們都知道這是同一天里女人第二次這樣做,所以也許她是想要表達他正受到了一視同仁的重視。
除了翡答應過的使用葡萄釀造的更好的酒以外,這里有裝在銀盤里的奶酪,杏仁,葡萄干和無花果,還有很多擺放在木板架子上和半掩在掛毯邊緣之後的玉石玉塊,也有玉雕,它們和更多的牛角羊蹄,老鷹的爪子和烏鴉羽毛堆積在一起。
王子在那里邊找到了一些奇怪的東西,比方說一頭長著女人臉孔的獅子,不過他最後還是得償所願,決定買下一個跪在地下舉手做成燭台的赤裸的玉雕姑娘。
剩下的問題只是姑娘的身上也沒有被雕刻出鎖鏈的樣子。
翡笑著說,用玉刻成那樣可不會好看的。
她從什麼地方找出一條細銀的鏈子來,往那個姑娘的脖子和手腳上隨意自然地纏繞了幾圈,真的,這麼一來看上去就好了很多。
他和翡在熊和豹子的皮毛上赤身相擁著過完了剩下的半個晚上。
翡在他懷里睡得很沉。
她的銀鈴偶爾在他們兩個人的胸脯中間粼粼作響,女人在朦朧中摸索他的時候也會傳出牽動鐐鏈的金屬聲音。
西沉的月光從支起著皮簾的窗子外邊映照進來,他看到翡的身體上顯現出了零零星星的,斑駁的暗印,前身後背和腿上都有,有些密集的地方看上去幾乎像是一頭豹子的花紋。
他很奇怪自己在白天里一直都沒有注意到。
那天晚上岫兒應該是有意回避開了。以後王子再見到岫兒的時候有點多嘴地提到了這件事。岫兒說,你整天盯著人家都在看些什麼呢……
翡姐身上從來就有疤痕,那都是以前被人烙燙弄出來的傷處。
岫兒說,做玉奴出身的女人,哪個能不帶上點印記?
安西有個說法是大戶到弄玉廳里挑丫頭的講究就是要買身上能看見舊傷的,挨過打的人才知道疼,知道疼膽子就小了,才能又聽話又不招惹是非。
岫兒告訴王子說,翡在贖身以後找人想辦法消過身上的瘢痕,說是要使用各種精油浸潤,塗抹各種草藥燒成的灰,也許還請過巫師做法。
別人族里的那些事我們也不是特別知道。
其實就算到現在還是能夠看得出來,就是因為皮膚偏黑一點,平常一打量沒那麼礙眼睛吧。
說到這些王子有點明白,他只是沒好意思跟岫兒說。
其實岫兒跟他也做過前一天晚上那種事,雖然岫兒是一個苗條綿軟的年輕姑娘,可是她走了那麼多年河的腳底堅硬如鐵。
前一天的翡可要軟和許多了,順滑體貼得不像玉奴出身。
這麼說來她肯定也是花費了時間金錢專門整治過的。
王子覺得他在安西周游到了現在,好像總還有些事情人家並沒有講給他聽。
到現在為止他知道的都是浮光掠影。
當然他和所有經過安西的男人一樣,興致盎然地觀察到了很多女孩的光胸脯,可是一個女孩除了胸脯肯定還有很多很多另外的事。
就好像踏玉河灣里暗暗打轉,像女孩眼波一樣流著的水面底下,積攢著的那些玉才是真正值得摸出來的礦藏。
他在水車底下和那個朱邪女人面對著面的時候就是那麼想了,不過他應該是再沒什麼機會去聽那個女人講她的故事。
那麼他還能有機會聽到翡,或者是岫兒講的故事嗎。
岫兒聽他說完這些有點像是要偷偷笑一下的意思。
岫兒說,奴婢做踩玉的活法王子都看到了。
每天睜眼走一個晚上水路,走完閉眼,睡一個白天的覺。
王子覺得奴婢這樣走完睡完五年以後該有個什麼樣的故事?
王子是一個成年的男人。
一個成年男人所知道的邏輯思維相關,肯定要比一個小女孩子多很多。
他知道這是個縮小內涵的詭辯,因為就算五年采玉的工作緊張勞累,她們長到現在可不是只活了這麼五年。
不過他當然也知道不能跟一個姑娘談論邏輯的事。
好吧,好吧。
他說,那咱們再往下邊該講點什麼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