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愛麗絲書屋 歷史 踏玉河

第1章 鳳頭(1)

踏玉河 楊驛行 8363 2024-03-03 18:41

  沿踏玉河溯流而上的船總是在晚雲開始變紅的時候出發的。

  王子在天近傍晚的時候走出安西城門。

  安西城外的踏玉河邊有礫石的河灘,河中有渾黃的水,王子所看到的泊岸的客船的確顯現出了一些西北邊地的異域風情,它們是由白色的羔羊皮革包覆制成的船舷,有一個翹立的弧形船頭和一個同樣高聳的尖尾,有一些懸掛的錫和琉璃的燈。

  游歷大周的印度王子在他抵達王朝邊塞重鎮安西城府之前,也許並沒有期望見到這樣浮世的輕奢氣氛,人們從詩和散文中讀到的邊關往往會是一些悲情和豪邁的故事,不過他倒也沒有覺得太過訝異。

  印度王子已經在中土盤桓多年,他已經認識到了大周人民對於現世今生的熱忱和執念,生活需要這些看起來有趣的,好玩的東西,尤其是在可以使用它們換到叮當作響的,現世的銅板的時候。

  正如王子剛才在城門之下見到的那座鑄鐵裸女塑像一樣,凡是閱讀過著名詩人李河南所撰異文《昆侖奴》的人,都會知道這一具造像所蘊含的故事,鑄鐵女人是大周在一場殘酷戰爭中遭遇到的強悍對手,她赤裸而長跪的姿態也很獨特,她可能可以代表一些關於征戰,功勛,甚至永恒方面的事。

  但是她現在被一道竹編的欄杆圍繞了起來,有一個黃胡子的粟特人守在圍欄缺口的地方,粟特人腳下的一塊木頭牌子上寫道:

  摸奶發財!摸逼轉運!

  只要兩個銅板!

  摸鐵奶!摸鐵逼!直教你一次摸個夠!

  正如李河南所記述的那樣,王子注意到塑像的帶有箭刺傷痕的胸脯十分逼真,而她的生殖器官也確實足夠的醒目,並且綻放出一種光潔潤澤的質感,可以想到那是因為它們已經遭受過了很多雙人手的摩挲,或者也為很多付出銅板的路人轉過了福運吧。

  這就是生活。

  生活總是這樣,由許多形形色色的大小生意所組成。

  大周的西域是一個各族人民雜居,並且戰事紛繁的地方,不過人民們在非常勇武地彼此打斗之余,也會將十分的熱情投入到生活當中,在那些爭斗暫時平息的時候,邊城安西卻是以玉石出產而名揚天下。

  踏玉河中出產的籽玉玲瓏晶瑩,白如奶,滑如冰,膩如脂,潤澤如雲,她們從遙遠的雪山峭壁上風化剝落,憑水流離,星星點點的散落在一千里長的河床之下。

  尋找,收集,並且賣掉這些好看的石頭,已經在安西發展成了一件很大的生意。

  這一天的安西,漫天鋪遍了晚霞的邊關黃昏,印度王子跟隨在一個年輕女人身後走過礫石河灘,他要乘上一條首尾翹立的白羊皮船溯河而上去看水中的女人和玉。

  女孩伶伶的肩臂,溜溜的背脊和盈盈的腰,都在她披散的發絲底下影影綽綽的搖動,僅僅只是發絲,她的頭發黑,而且長,但是她沒有穿著衣服,下身也沒有系裙,女孩有一個裸露的,飽滿而緊張的臀部,她的光腿和赤腳一直小心翼翼地在大小不均的石塊上尋找平衡,她還要使用兩只腳踝拖負起一串腳鐐環鏈的金屬重量。

  女孩戴著腳鐐。

  那一支需要拖拽才肯前行的鏈條會被大一些的鵝卵石頭絆住,女孩因為邁步抬高而豎立的纖巧足弓在那時會突然停滯,她趔趄掙踢起來的樣子惹人憐憫。

  陪伴王子隨行的年輕女人是一個奴隸。

  王子曾經仔細觀察過他的奴隸的赤裸身體,他那時看到這個女孩的額頭和乳下都有朱紅色的印文,博聞強記的王子想起來這一種標識其實有它的傳承淵源,他曾經聽人提到過南海采珠女奴的故事,有些珠女的身上就是被鏤刻出了這樣的奴役印記。

  根據書中所載,那是比照中土傳統的篆刻技藝,而將之運用於女人肌膚才能做成的。

  王子當時正在安西城中的客棧套房里,他可以不受打擾的把自己的臉面推進到距離女孩乳房以下只有五六寸的地方,他在那里感受到了女孩軟肋淅淅瀝瀝的起伏,同時也就能夠辨認出來使用人肉雕琢而成的細致筆畫,女孩肉身上的染朱篆字讀作“踏玉奴”。

  當然了,如果置身於一般而言的公眾場合,這樣的抵近審視或者會有些不合時宜,所以在她們背部更加開闊的肉面上還會另外黥刺出豎寫的行草,在那里恣意而又清朗的踏玉奴三個黑色大字觸目可辨。

  原來正一面是金石,翻一轉卻是筆墨,或者所謂的相得益彰大概就是如此吧。

  巡游帝國西域的旅人在他們抵達當地之前,也許就已經或多或少地聽到過一些天山踏玉奴的傳聞。

  傳聞中的安西籽玉生於雪山,孕於流水,是積聚千萬年修煉道行的雪魂水魄,至暗,至隱,守中,雌伏,畏陽喜陰。

  一塊沒有被找到的玉可以被認為既未來,亦無往,而且不定,雖然屬陰但並非一物,他可能只是一縷必須要遇見屬陰之器才會現形的妖嬈氣息。

  道可道,非常道。

  周身赤露的天山玉奴和她們暴露的陰戶就是那件可以凝玉的屬陰之器。

  踏玉河邊的原住居民婦女赤身入河趟水,憑借著裸足敏銳的趾掌接觸,識玉辨玉而采本來是一項傳統,而大周王朝自從施政安西以來,不僅延續,並且非同一般地發揚光大了這項傳統。

  安西鎮守府在官方頒行的《玉奴律》中寫道:“安西地方允准蓄養、役使婦女奴隸,以營采玉及采玉相關事。”

  在馭奴原則的確立之下,那些針對采玉奴女們所施行的裸身桎體,黥刺標識的處分都是官家法度。

  玉奴律中明確並且嚴格地規定,所有登入采玉奴籍的婦人,在籍期間禁止著衣,著裙,禁一切可掩肌膚事物,禁著羅襪及鞋。

  采玉奴婦依律佩頸環,戴手足鐐,為了官家可以驗明正身,以及鼓勵社會民眾識別監督,防止逃逸,律令還要求必須於婦女額上及體中前後顯眼處制作朱印和刺青。

  官方的文件最後指出,采玉婦人敞陰袒乳可以招玉,禁制手足可以囿玉,天與人之所以感應,玉和人之所以共情,凡造物變化,相生相克,玄之又玄,而其理一也。

  總而言之就是干著采玉活計的女人必須光著屁股到處跑,去水中固然要光,上得岸來也要光,月夜里采玉的時候要露屄,青天白日底下過平常日子的時候也要露屄,如此一來陰氣四射,必然可以感動喜歡陰的玉石妖怪聚集於安西地界,這件事對於采到很多的玉,以及可持續性地采到更多的玉是大有好處的,是勢在必行的。

  依照官方公布的數字,安西地方轄有登記在冊的玉奴數以千計,而城里城外以及踏玉河邊各處星羅棋布的做玉生意,就更是大家等閒都可以見到的尋常事物。

  如是彼聞。

  到訪安西的印度王子在城中見到了許多周身赤露的天山踏玉奴隸,以及她們暴露的陰戶。

  他也在安西鎮守使的官方府邸中榮幸地得到了帝國西域的統治者韓將軍的接見。

  當然這是一個需要憑借關系才能獲得的榮幸。

  當年印度王子周游嶺南的時候結識了詩人李河南,他以後到揚州尋訪詩人夫婦經營的酒館,烹魚煮酒之余談論起自己前往西域的旅游計劃,而西域重鎮安西正是詩人文名濫觴的所在。

  李詩人與韓將軍本來就有不錯的關系,當下便撰寫一封問候書信交付王子,請他到時呈送給將軍。

  這樣的安排自然隱含了向將軍引見印度客人,並且希望當局給予適當關照的意思。

  那一年的韓將軍肯定已經很老了,而且他也笑得和藹。

  將軍說:那個李,李什麼什麼……

  就是那個會作詩的小子嘛,他又跑印度去了?

  哦哦,閣下是從印度來的,你是一個從印度來的王子。

  印度很好的,印度姑娘……

  也很好的。

  將軍說,安西以前不太好,安西這個地方人來人往,從東邊有人來,從西邊也有人來,兩頭過來的人碰到一起誰也不服誰,那就要打仗了……

  大家總是沒完沒了的打來打去。

  不過他們現在不打了,他們都打不過我。打不過就沒法打了,對吧?

  安西不打仗以後也很好了。

  安西出產很多玉石的,這個東西你可以去看一看……

  對,咱們安西那也有很好的姑娘。

  將軍轉臉看一看恭恭敬敬站在旁邊的屬下,說,去弄玉閣找個姑娘來,領他去看采玉嘛。

  將軍端起茶碗來吹了一吹,這個接見就算完了。

  那一天將軍府中的幾位幕僚禮數周全地將王子送出到府門以外,府門外邊端端正正地跪著一個周身赤裸,手上腳上還戴著鐐銬的年輕姑娘。

  姑娘也是禮數周全的對准王子腳尖磕了一個頭。

  姑娘說,女子是安西將軍府中的奴婢,在官家運作玉事的弄玉閣中服役。

  奴婢略略知道一些地方上做玉相關的風土世故,故此冒昧的領命前來為王子引路。

  女孩說,奴婢的名字叫做岫兒。

  說到這里她的臉頰像是有些泛紅,她說,從山,從由的岫。

  王子看看腳下低伏的這個女孩,體態苗條,面目清秀,而且以她如此的奴女身份形狀,出言談吐卻能流暢文雅,難免教人心中稱奇。

  王子心想帶上這樣一枚妹子閒逛幾日,應該也可以算是一場不錯的萍水之旅。

  不過既然是置身在了禮儀重地的中土,必須的謙讓是一定要講一講的。

  王子當時喃喃地說了些將軍如此禮遇令致在下感激涕零之類,王子說,只是在下的些許行止瑣事,實在不必煩勞姑娘移動玉趾了。

  姑娘回府去向上稟報,便說在下愧不敢受如此安排就好。

  那就是王子怪罪奴婢侍奉不周到,不妥當了。

  岫兒說,閣中管理服役奴女的規矩,領受了主人指派又不能施行的,一律都是酷刑嚴懲四個字的處分。

  鞭抽火燙,桚指錐胸這些都是尋常手段。

  女孩低頭看一眼她自己赤露的胸脯小腹,說,只是不知道岫兒的這一副皮囊,今夜一個通宵里又要消受多少種花樣呢。

  情勢推進到了這樣一個階段,繼續推辭肯定不合適了,這時一定就要恭敬不如從命。

  以後的幾天里印度來的王子跟隨將軍府中的小女奴隸在安西各處走來走去的看玉,既然身為一個男人,他一路走一路也沒少看旁邊近在咫尺的光身子姑娘。

  除了沒有穿著衣衫裙褲之外,岫兒姑娘脖子上戴的項圈,手足負墜的鐐銬都是符合《玉奴律》中的規范,王子後來知道,那些隱隱的現出暗綠光澤的鎖鏈都是使用青銅打造,系鏈沒有多長多粗,提一提也還輕巧,雖然負擔在一個小姑娘身上總要有些牽手絆腳的麻煩,不過確實不是那種專門為了壓榨刑徒筋力所使用的啷鐺重器。

  再看女孩脖頸手腕腳踝幾處地方鎖套的箍圈上面,更是鑄印出精致的饕餮花紋,詳細體味起來古意十分盎然。

  岫兒說,也就是在將軍府下做事的奴仆才戴細銅物件,真在河里踩玉的那些女人腳底下釘死粗笨鐵鐐不說,有時候還要故意多拴兩塊生鐵……

  那就是要教她們一點一點的挪移兩條腿,才能靠著腳掌下邊那一絲一縷皮肉的凹凸感觸,慢慢摸出河底石頭夾縫里的玉來呢。

  先不管生鐵死鐐那種凶神惡煞,岫兒身上其實也有各種懸著掛著的零碎事物。

  第一樣就是她的項圈下邊連系有一條長至二尺的青銅細鏈,細鏈盡頭又吊掛一副銅鎖,這個配置的用處,當然是為了行路途中方便主人提起鏈子來牽著,或者就是不行路的時候,可以把奴隸拴住脖子鎖在什麼地方,而用來開啟這把鎖頭的鑰匙,則是十分周全地貫穿於一縷紅繩之中,和項圈一起掛在小姑娘修長的頸子底下,主人取用起來垂手可得。

  不過王子當然沒有真的在安西大街上操作這種調教美女犬的游戲,他有時候覺得還不如用那條狗鏈拴住自己,然後交給岫兒姑娘牽上,畢竟在安西這塊地界他一個游客才是更容易走丟了的那個人。

  身為一個走進了奴女不准著衣之城的男人,王子確實會因為流連沿街風光而弄丟了他的向導。

  城中這些有叫白璧樓有叫綠玉小館的賣玉商戶,門外總是要安排若干玉事女奴招攬路人的,王子也許只是稍一走神,他再要抬眼尋找岫兒的時候,差點就一頭撞進兩座赤裸裸的壯大乳峰中間。

  白璧樓前一直有一個抖動豐腴的肚皮轉著圓圈的波斯舞娘,她雖然也沒有穿衣,但是全身綴滿了金色絲线串起來的小玉珠子,她上面一副伸展招搖的長臂,和底下一對令人眼花繚亂地踩跺著節拍的健碩腿腳,一雙一對之間也都系有鐐鏈,只是那些鏈子就像首飾匠人用來吊掛寶石墜兒用的金絲小環一樣輕盈細巧,舞娘旋轉起來有時下腰,也有時候抬腿,抬高起來的腳踝上系的那一條金光閃閃的熟銅細鏈,也就長到足夠她將那一只筋骨棱然的光腳踢到自己額頭的地方。

  波斯女人自然是白璧樓主蓄養的玉事奴隸,她一定覺得印度王子很像一個富有的顧客,所以才處心積慮的擋在了他的鼻子前邊。

  王子知道每當到了這個時候,他就該聽見岫兒奶尖底下掛著的小銅鈴鐺嘈嘈切切的響了。

  王子繞過舞娘散發出汗氣味道的火熱身體,他現在能看到岫兒站在兩爿店面之外的路口拐角,往左往右甩打她的兩個肩膀,女孩帶骨的瘦肉膀子動換起來有點直,有點愣,她胸脯前邊可勁鼓涌的一對柔軟奶房也是輕薄淺顯的,並不能夠翻起大浪,她那樣的發力,只是順飛了最頂頭上的奶尖骨朵。

  岫兒左邊那個奶骨朵是打過眼,穿著環的,這一邊的環下掛一個小圓銅鈴,女孩右邊的奶骨朵也有眼,也有環,那一邊掛的是一小面銅牌。

  小銅鈴鐺高高低低的翻飛一陣,爽脆的銅聲當然也就響成一片,半條商業街上的路人都能聽得見了。

  那天晚上岫兒跟王子說,女奴戴鈴倒也不算法定情節,不過還是常有主人願意給他家奴才掛上,用處嘛……

  也不一定各家主人想得就全一樣了。

  反正戴上鈴鐺動靜大吧,一眼兩眼沒看見了,尋起來方便。

  就像今天王子您在白璧樓前一時沒找著方向,奴婢一晃胸脯呢,您就能聽見了。

  其實不光是聽見。

  王子想,你這個妹子站在當街一晃胸脯,半條大路上的行人都去看你的光膀子了。

  王子當時緊走幾步出去追趕岫兒,一時還沒走到,鈴鐺聲音也還沒停,他那時候就已經看見了,姑娘晃動著的柔軟胸脯上,正星星點點綻放開來的紅艷細碎的血水珠子。

  鏤空的銅鈴里邊盛有搖動發聲的銅顆粒,外形整體渾圓,可是帶筋帶棱,這些環繞著的筋棱上還帶三角的扎刺。

  鈴鐺上邊是先有系鏈,再穿的乳環,性情特別跳突,平常走動它就一直要往奶上活潑潑的甩打,也許有一點點疼,也許不算很疼很疼,可是等到岫兒一著急了要尋主人,她要把自己撲閃得更響亮。

  那時候這一邊的鈴飛高飛遠起來,衝撞到另一頭的奶,撞完了以後還有幾分拉扯,所以女孩的一幅清淺胸脯或者還能算軟,其實已經說不上有多細致。

  女孩胸脯上星星點點地遍布著有新有老,劃成碎花一樣的密密瘢痕。

  要不怎麼說主人的用心奴才不能都知道呢。

  岫兒說。

  也許給做奴婢的戴一個長著刺兒的鈴鐺,就是要讓她知道為主人干活的日子就是要疼的,總是要疼。

  聖人說禽獸畏威而不懷德,這些個扎刺就是主子的威勢吧,就得要奴婢牛馬一樣時時刻刻的畏著。

  銅鈴雖然有聲有形,又有寓意,比這一個鈴鐺更要緊的還是岫兒右邊奶房下邊掛的銅牌。

  牌上鑄印的是安西鎮守府奴幾個銅字,十分的簡潔明了。

  岫兒說府里奴婢受到指派外出做事都要申領這個牌子,韓將軍的威名大家都認,要不一個光身的小女孩子走在街上還不給人欺負死了。

  當時王子如此這般的看過了女孩左邊奶的刺鈴,右邊奶的銘牌,又讀通了奶下的篆文印章。

  印文一側附有年號年次的黥紅小字,岫兒解釋說那是錄入奴籍的時間。

  標注奴籍這件事並不是在人肉上單刻一個紅章子就算完了,篆文紅印是在左乳以下略微回中的地方,印子靠右另有一對倒八字般排列的赤腳圖形,圖形凹陷進入肌膚,岫兒說這一對足紋是用燒紅的鐵模熨燙出來,這個烙讀作踩河,意思就是打有這個烙印的女人服行的勞役是在采玉場里趟水尋玉。

  從腳印再向右邊就已經到了女孩的肚臍以上,岫兒的那一眼玲瓏肚臍往上赫然的也有一枚烙印,這一枚印是一個跪立著舉手奉獻的側身女人之形。

  奴婢從小就做踩河的,做過十多年才遇到好運氣,讓人從玉場里領了出來。

  岫兒抬起戴銅鐐的腕子,伸手在這一個印上輕輕摩挲一下。

  這一個烙叫侍人,打過這個烙的女人才能離開奴場,去做那些迎奉客商的,臨櫃賣玉的事,就像剛才跳舞的那個大胖子女人那種,肯定也是打了侍人的印了。

  按照律令的說法,這個侍人的活兒就是那個“采玉相關”……

  小姑娘轉腕把自己那一只摸著身下烙印的手往外推了一推,她定睛看一眼上面分展伸張開來的五根尖削指頭,細窄的手背上一把纖筋瘦骨,不能說不柔弱,只是又有另外一種利落的意氣蘊含於中。

  岫兒笑,王子應該是沒法猜全到奴婢在將軍官府的弄玉閣里,又做的是哪幾種侍人的活計呢。

  岫兒沒接她自已的這個話頭。

  亭亭的站立在王子眼睛前邊的赤身姑娘,低垂下睫毛跟隨她所侍的客人巡梭的眼光走,她見到客人那時候已經著落在自己兩條大腿根子中間了。

  兩條腿本來是攏齊的,岫兒體貼地滑出半步給他分開。

  開出來的地方有鼓包,有唇瓣,還有一個伶伶仃仃的黑色環子,洞穿過唇瓣聚會打結的頂頭地方,空懸在中間。

  岫兒柔聲說,那個就是奴婢以前做踩河的時候穿上的。

  那是個鐵環,踩玉奴場都用鐵器。

  踩玉奴場里其實也常有給人掛上帶刺鈴鐺的時候,一般就是吊在腿胯中間了。

  這一種戴法又有講究,說的是水里的玉聽見聲音會發和鳴,更容易被人找出來,其實是刺一扎腿人就哆嗦,人得特別打起精神來在意腳下,就是讓你踩步子的時候一點也不敢走神。

  岫兒說到這里抿一抿嘴唇,聲音也更輕了。

  還有就是沉甸的份量墜住那個地方……

  讓人有疼……

  有想,又疼……

  又想,奴婢覺得,覺得,這就是個故意消遣人的樂子……

  陪著這麼個男人逛了一天大街。

  人家說的是特別仰慕你國大周,又想要參詳大周的采玉文化,所以還要陪著他逛一遍自己這個采玉奴才的身子,一邊還要不停的叭叭解說著。

  你國大周就是有本事把這麼些折磨糟踐女人的活兒,都給捯飭成特別有文化的樣子,所以解說詞都是有板有眼的,又能以身說法,那就更加生動活潑了。

  不過說回這麼個男人吧,其實真不算是個壞人,說話特別有禮貌,也挺好相處,就說他到現在都沒抽過人嘴巴呢,也沒踢過岫兒屁股,那種事在岫兒侍過的客人里邊都是信手拈來一樣,一個不留神興許就扇你兩個大耳光,左邊一個,右邊再加一個。

  反正就是再老實的男人,再是仰慕文化,文化完了以後還是得把你睡了。

  文化是一把鏟子,使起來就是為了挖那個埋你的坑。

  岫兒故意含一點羞澀提起那個地方,提一嘴那個的想,可能就是有意的勾一下男人的心思,他要是順杆子說個那現在還疼嗎,動一動也疼啊?

  那就可以貼近過去讓她的王子動一動試試。

  可是王子兩手交叉枕在他自己的後腦勺上,他挺舒坦的斜靠在床頭,說,岫兒那你身子後邊的那些字兒……

  那就是他覺得前戲還沒到做足的時候。岫兒抬起手來也換到腦後,一把一把的攏高那些黑長的頭發。一邊攏一邊在底下倒換兩只赤腳片子轉圈。

  前邊剛說到了玉場。

  安西采玉奴場都是循著踏玉河邊選點,場里蓄養著幾十也許上百的采玉女人。

  女人們周身赤露,手足帶鐐這些不再說了,住在場里的時候為了方便管理,每個人還要在腰間圍上鐵鏈,再用這條鏈子前後相接全部拴成一溜長串。

  因為要乘陰氣,所以踩玉女人都是晝伏夜出,每天太陽落山以後整隊下河,先給腰鏈上掛一個裝玉石用的草籃,那一條從每個女人腰間延伸出去,又連到了前一個女人腰間的系鏈長度,統一都在一丈五尺,實際行走起來還要留些余地,所以前後兩人的間隔大概差著五六個跨步的樣子。

  這樣的一支踩玉隊伍下到河里,從開頭走到結尾如果數出來四十個女人,那最前邊領頭的就已經走出兩百多步遠的地方,跟隨著踏玉河的流勢轉過彎子去了。

  踏玉河水在平地上打著彎流,沒有多急,也沒有多深的,一般就是掩到人的小腿,只是黃澄澄的看不出河底。

  人在水里走得多了,真能用皮肉分辨出玉來。

  一晚上啷啷鐺鐺的趟在水里走過十多里地,一邊走,一邊用心琢磨自己這一雙赤腳板子底下,磨蹭的,硌澀著的,各種坎坷,到底那是個粗拉拉的鵝卵石頭,還是一塊溜溜的玉面?

  奴場里當時也有讀書識理,特別知道文化那種事的采玉女人,她調笑說咱們這就叫個一寸河山一寸腳疙瘩肉,一寸玉足,一寸芳心。

  形容得特別刁鑽。

  心里覺得這一腳就是玉了,趕緊貓腰下去摸起來看看。

  踏玉河底下真的有玉,可是更要有多多少少的石頭。

  抬腳走過去五里十里,也不一定就能碰上一件籽玉。

  所以采玉場里就要人多,一大隊人,人多了那就是玉足……

  腳丫子也多了不是?

  總有一雙兩雙的趕巧能夠碰上。

  沒有運氣碰上的……

  天亮以後檢點出水上岸的女人,腰間草籃子里有玉的犒賞一頓羊肉,沒玉的抽一頓鞭子,再餓一頓飯。

  做踩河的女人沒有不挨打的……

  一般都是抽的後背脊梁,抽臀,抽腿這些,那些地方結實點吧,不太傷到要害。

  可要是連著抽上十天呢?

  運氣不好的連著天不停挨打,玉場里打死人就是件尋常事,隔幾天就要打死個把踩玉女人的。

  王子看著這個女孩攏高了長發露出來的一整條背脊,背脊上面有曲折,有坎坷,歷歷的傷痕刻劃在肌膚之中,就像一塊使用了許多年的砧板,不知道上面曾經剁碎過多少血肉。

  女孩繃緊的兩瓣屁股上也是兩幅分布有小坑小窪橫豎肉棱的粗皮。

  這些都是早年挨打留下的陳傷,沒有新鮮帶瘀的,流血的,所以侍人的活兒真要比踩河好過許多了。

  岫兒說,王子您該看清楚奴婢身後刺的三個大黑字兒了吧?

  右邊肩胛骨頭上那個,從上往下順著,念:踏、玉、奴,完了。

  岫兒說,踩過河的女人都這樣……

  奴婢後身真沒什麼好看的了……

  那天晚上待在客棧的房中,王子接下去就把岫兒睡了。

  雖然女孩的後身不太好看,可是睡姑娘的理由有很多,憐憫也是其中十分常見的那一種。

  印度王子一直相信自己大致上能夠算是一個善良的人,而大周是一個有時候讓他不知所措的現世天下。

  大周自從立國以來,一直就是那麼無可救藥地沉迷在折磨和奴役婦女的狂熱之中,一個關於大周的故事,必定會是一個關於裸體女人和她們的光腳,桎梏女人的鏗鏘鎖鏈,以及女人們不幸地遭遇到各種酷刑的故事。

  王子有些憂郁地想到,他現在已經又一次地置身其中了。

  不過他想,我們還有什麼別的地方可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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