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過陰煞老魔的陰煞困元陣,闖過雲霧山谷的混沌大陣,破過忘年樵老的千絲萬縷陣,也曾出入於皇天宮詭異迷陣。
可林風雨還是第一次為情闖陣。
幻靈大陣開啟後從外混沌迷蒙一片看不分明,這陣法的神奇之處傳遍修真界,且集合一家頂級宗門之力打造而成,絕非輕易得過。
諸如玄機等名門弟子一時間也有些躊躇,各自端坐運起瞳術期望從外看個究竟,以增加幾分入陣後的把握。
林風雨率先站起輕輕吐了口氣,不疾不徐跨過陣門。
若單論陣法之道,比起那些名門弟子他絕不占優,甚至可能是最差一列。
可這又有什麼關系呢?
若論道心之堅定,立心之正直,普天之下又有幾人能與他比肩?
如今神功在身,神州天下又有什麼陣法能攔得住他?
穩坐高台的易天行見狀點了點頭:自信,堅毅,勇敢,正直,這都是人性中最閃亮的光輝。
可是光憑這些還不夠,只有在幻靈陣中暴露出人性的陰暗面,才能知道你是否真是落落佳偶。
林風雨,希望你莫要讓落落失望。
林風雨跨入陣門,立刻置身於一片虛空世界。
面前是一道數十米的懸空走廊,連接著一座圓形平台。
四周俱是虛空,璀璨星光與當空的明月構建出一片宇宙虛幻。
踏過回廊,天魔宗大管家的虛影出現在圓台中央施禮道:“林真人膽識過人,令人敬佩。今次考核另有新規,幻靈大陣共有三關,需分別用煉氣,築基,金丹修為通過。林真人若是有所異議,便請返回。”
林風雨笑道:“既然來了,豈可入寶山而空回?易聖女便是我心中至寶,志在必得。”
大管家又拱了拱手讓開身形伸手一引道:“林真人一諾千金,請入陣。”
圓台上現出一道傳送法陣,林風雨將修為壓制到煉氣期,對大管家點了點頭,安然踏上傳送法陣。
法陣幻光過去,天旋地轉之間林風雨被傳送至一處狹窄的山道。
林風雨甩了甩發暈的腦門,修為壓制之後無力抵抗空間撕扯之力,心中苦笑一聲天魔宗還真是能折騰人。
山道雖窄,景色卻清幽。
兩邊的矮樹青翠欲滴,鳥語花香,青石鋪就的石板路顯是有人來往於此。
林風雨順著山路信步而行,一路打量林間山色,輕松悠閒。
轉過一道山彎,始終拾級而上的山路忽然轉為下坡。
坡頂僅容一人通過的山道上停著一輛馬車,將狹窄的山道擠得水泄不通,拉扯的健馬雄峻非凡,正不住踢踏著蹄子,焦急地嘶鳴著催促來人上車。
林風雨想要越過馬車看個究竟,身形剛剛飄起便被一股力量壓回地面。
心中暗忖這便是大管家要求自己以煉氣期修為通過的原因吧。
既然天魔宗定好了規矩,那麼依規矩行事便了。
林風雨打開車廂後的門扇鑽了進去,健馬立刻長聲嘶鳴,撒歡似的四蹄翻飛狂奔出去。
健馬奔行雖快卻穩,兩旁不足一拳之隔的山壁只是偶爾才發出輕微的刮蹭之聲。
借著弧度越來越大的下坡路,奔行間直如追風逐月。
林風雨看著兩邊的山壁向後退去直如一片幻影,那幾乎垂直的山路讓馬車如在瀑布上行駛,難免撓撓頭有些心驚。
好在坡道很快到了盡頭,前方景色盡收眼底。
一道本應寬闊的山路被中央一片平行的山壁割裂成了兩條小岔路。
左側小路上立著塊標牌,大字分明寫著:“馬車通路,行人勿進。”
而右側小路的標牌則注明:“行人通路,馬車勿進。”
然而令林風雨劍眉緊鎖的是,左側馬車通路上有十來個稚子正在玩耍,右側行人通路上也有一個稚子正蹦跳著走過。
駿馬並沒有安裝轡頭,林風雨慌忙去扯馬尾想讓它停下。
可駿馬如此雄健,林風雨如今壓制到煉氣期的修為猶如蜻蜓撼石柱,不起分毫作用。
那馬兒回頭露出滿嘴牙齒一笑,顯得十分滑稽,口吐人言道:“林真人,停不下來了。快些做出選擇罷。”
馬車奔行如電,話語之間已來到岔路口,忙亂中林風雨本能地道:“左邊。”
駿馬言聽計從,拉著馬車風馳電掣攪動塵煙滾滾,將十來個稚子碾壓在車輪下穿行而過。
修道有成以來,林風雨從未如此在矛盾中心驚肉跳。
若是陣法玄妙難以破解,林風雨還不至於如此糾結後怕。
當年身陷忘年樵老千絲萬縷陣,命懸一线之時也未如此糾結難過。
不得不承認道德良心上的拷問才是最深入地直達內心,人世才是最難念的經。
馬兒奔過山道便緩緩停下,林風雨下了車暗思剛才本能的選擇,只覺問心無愧,遂遠遠向山道上滿地的碎肉屍身道:“並非我心狠漠視生命。我若不這麼做,便會害死另一個無辜的孩子,他更不該死。每個人都有規則要遵守,若沒有改變規則的力量,就請你們認命罷。至於你們家人若要尋仇我便擔下了又如何?”
想到這里,他念頭通達無怨無悔。
再回頭駿馬與馬車已消失不見,林風雨復又回到虛空中。凝望面前的傳送陣,林風雨將修為提升至築基期,再度踏入傳送陣。
陣法幻光過去,青山不在,眼前是一片地獄般的景象。
陰風愁雲席卷天地,幾點昏黃的火光指引著前進的道路。
這一次林風雨並非孤身獨行,依舊是僅容一人通過的小路上人影重重並排而行,只是人人面色麻木如同行屍走肉。
小路周圍也非山壁而是萬丈懸崖,一個不慎便要萬劫不復。
林風雨還在發愣,卻被人從背後擠了一下,這一下力量好大讓他不由自主地一個撲跌,幸好及時穩住身形否則便要跌落懸崖。
回身望去,背後擠他的那人也因此身形一頓,可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人影卻並未因此停下,依舊保持著固定的節奏前行著,那人又被身後人一擠,無聲無息地摔落懸崖。
林風雨干咽了口唾沫,若是一身修為盡復自然予取予求。可如今築基修為自然不敢造次,耐著性子跟隨著人群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前挨去。
馬車在山道上猶如電光石火,如今卻是不緊不慢。
一眼望不到盡頭,昏慘慘的道路足以讓人發瘋,林風雨也看明白了,前後的人影並不是人,而真的是一群行屍走肉,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驅使著向前行去。
林風雨苦笑一聲,莫不是被天魔宗弄到幽冥黃泉來了?
既來之則安之,林風雨道心堅定放平了心態走去。
心里沒有絲毫不耐反倒隱隱有些好奇前方有些什麼。
事到如今對天魔宗的幻靈大陣的神奇也是萬分欽佩。
事到如今他都有些分不清楚到底是真的身處其中還是幻境。
林風雨默默掐算著時間,這一走大約過去了一天一夜才到盡頭。
以築基期的修為,保持著固定的節奏不眠不休地行走如此長的時間,實在是一種難以想像的折磨。
饒是林風雨也累得頭冒虛汗,神志模糊。
頭昏腦花之際,道路忽然到了盡頭。林風雨揉了揉發酸的眼睛抬頭看去,原來隨著人群到了一座城市,城門上的牌匾大寫著“幽冥鬼域”。
隨著人群前進,慢慢進入鬼蜮,再慢慢進入一座高大陰森的殿堂。
堂上高坐著一位白面判官,正拿著一本長達一米,寬達半米的厚厚書冊翻閱著什麼。
忽而細長的雙目眼皮一翻,啪的一聲重重合上書冊戟指林風雨怒喝道:“你,有罪!”
林風雨心中波瀾不驚道:“我有何罪?”
白面判官怒不可遏道:“大膽刁民,安敢狡辯?”說著重重一拍驚堂木。
邊上站堂的小鬼撲上來照著膝彎就是一記水火棍,林風雨吃痛不由自主跪在地上,心中也是冒起無名怒火正待發作。
那小鬼忽然湊上前來在他耳邊道:“你這憨貨,還不快把錢財拿出來愣著作甚?”
林風雨這一下真的愣住。
方才險些便要按捺不住恢復修為大鬧一番,如今反而冷靜下來。
既然入陣之時答應了要以築基修為應對,如今食言算是怎麼回事?
這麼點事情便應付不過去,那是真的沒資格迎娶易落落。
不過以他的性子要拿什麼錢財賄賂,實在是心不甘情不願。
略一思索,便決定看看再說。實在過不了這關再拿錢財賄賂不遲。對於這一點林風雨也沒什麼心里壓力,為了易落落付出些又算得了什麼?
白面判官等了一陣不見林風雨有動作,皮笑肉不笑道:“不見棺材不落淚。來呀,給本官押下去處以油鍋之刑。”
林風雨心中哀嚎道:“不會吧?這到底是天魔宗還是整人宗來著?要玩真的?”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只大鬼便一把抓住林風雨向外扔去。
林風雨飄飄忽忽被准確投入一只油鍋中。
油鍋中的滾油正燒得濃煙直冒,兩只小鬼還在邊上不停地添柴。
林風雨被熱油一燙便覺得一股深入骨髓的劇痛,亡魂皆冒。
不由得大罵起來,可惜罵也無用,反倒惹得油鍋邊上的小鬼更加不住地添柴。
再這麼下去除非恢復修為,否則真要被熬成一鍋人油,自己也不免變成個人形油渣子。無奈之下屏息凝神,運起可憐的築基修為拚命抵抗。
陰陽大法在這一刻又發揮了奇效,即使僅僅是築基修為,林風雨能夠調用的真元也比普通修者要多得多。
雖是難免飽受油鍋之苦,也能堪堪挨得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大鬼才將林風雨從油鍋中撈了出來。白面判官冷聲道:“現下還嘴硬麼?”
林風雨左右打量看不清破陣的關鍵,只得哀嘆一聲:“老子和你們拼了就是。”
當真是受盡十八層地獄之苦,林風雨咬牙挨了過來。
心里自然是將天魔宗設計這鬼陣法的家伙祖宗十八代操了個遍,想著莫要讓我找到,否則非得把你也丟過來爽上三次才得罷休。
幽冥鬼域忽然消失無蹤,林風雨齜牙咧嘴地將修為提升到金丹境界,身上的傷勢自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不消多時便恢復如初。
抹了把額頭的冷汗,林風雨自怨自艾道:“落落啊落落,林大哥這一番苦心你可看到了麼?真是為了你地獄十八層也敢闖一遭來著。”
再次踏入傳送陣。被折騰了一番林風雨原本的蛋定不見蹤影,惴惴不安也不知道這見鬼的幻靈大陣最後一關又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遠在落花聽風閣里的易落落面前擺著一面鏡子,鏡中正顯現出林風雨狼狽的模樣。
能讓林真人吃癟可真是不多見,易落落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珍珠般的眼淚不住掉落埋怨道:“爹爹也真是的,偏偏給林大哥設下那麼難的局。大哥你也是死腦筋,無論你怎麼做,落落還能不嫁給你麼?”
抹干了眼淚又道:“白蓮不改出塵意,紅梅豈憂冰雪寒。偏偏就愛你這個死腦筋。”
林風雨不知道自己狼狽的模樣全落在他人眼里,從傳送陣里一出來便毛骨悚然。
最後一關再沒有前兩關的彎彎繞繞,出現在林風雨面前的是易天行的幻象虛影,“易天行”掌中正凝聚著一團霹靂繚繞的真元,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
這股力量比起林風雨見過的毀天滅地差之甚遠,卻也不是金丹修為能夠抵抗的。
偏偏在第一關中被林風雨駕著馬車碾死的十來個稚子又出現在“易天行”身邊。
“易天行”見林風雨通過傳送陣出現便道:“阻止我,或者看著他們死。”
幻靈大陣設計精巧,環環相扣簡直讓人透不過氣來。林風雨已是完全入戲,卻依然毫不猶豫朝“易天行”撲去。
易天行和易落落一般面前架著面鏡子,看著林風雨的作為長舒了口氣道:“小子,沒讓本座失望。”
林風雨合身撲向“易天行”手中凝結的光球,一邊破口大罵道:“草泥馬的天魔宗,干脆改名整蠱宗得了。老子跟你們沒完。”
原本天魔宗便是魔修宗門,這些魔修個個放蕩不羈隨心所欲,想出這些整人的玩意兒不足為奇,可是應到林風雨自己身上,憋了一路的火氣終於忍不住爆發出來。
這一爆發不要緊,直讓剛剛夸獎完的易天行一臉黑线,易落落干脆捂住了臉龐不忍卒睹。
“易天行”見林風雨撲來,手中光球一縮躲開這一撲獰笑道:“那就和他們一起去死。”
光球急劇膨脹遮蔽了虛空,彷佛要將這里的一切全部吞沒。
林風雨久歷生死之局,不慌不忙雙手打個法訣鋪上玉陽掌火,一手抓向“易天行”掌握光球的右手,一手直擊胸口。
“易天行”大喝一聲,光球脫手飛出。
林風雨應變奇速,幾乎同時放開“易天行”右手,百忙之中抓向光球。
另一手卻無絲毫停頓將“易天行”胸口擊穿。
光球轟然爆炸,“易天行”的虛影也被擊散。
劇烈震蕩之中林風雨死死穩住身形吃下所有爆炸振波,又是遍體鱗傷哀嚎道:“又他媽是來真的!”
易天行見林風雨狠厲果決的一掌,彷佛真在胸口吃了一記狠的,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罵道:“小子出手真他媽狠。”
一身狼狽的林風雨通過幻靈大陣,又見到大管家候在一旁,這一下林風雨看著他面色不善。
大管家心中也是不免忐忑,林真人要是發起怒來,揍他一頓也是白揍了。
幸好林風雨並未出手,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也讓大管家松了口氣,忙道:“恭喜林真人,賀喜林真人。請隨老奴來。”
林真人跟著大管家來到一座殿堂,侍者趕忙奉上茶水招待。四處打量,自己還是第一個通過幻靈大陣的,不免有些自得,本來嘛,理所當然。
耐心等候著,昆侖派玄機,正天閣玉籍,上官家上官飛宏都陸續來到。
大管家笑面迎人道:“恭喜諸位英傑順利闖陣,接下來聖女亦會再出兩題考教,勝出者便為宗主乘龍快婿。”
聽他的意思,其他人等已經都被淘汰了。
也不知是在第二關熬不住恢復了修為,還是第三關里退縮。
易落落的貼身侍女送來一張信封,大管家當著四人的面打開瀏覽一番,又命人備上筆墨道:“聖女想請四位對首詩。前兩句已經寫好,勞煩諸位補滿後兩句。”
林風雨會心一笑,易落落最喜這些調調,不能寫出合她心意的句子又怎能蒙她青眼。
大管家展開手中紙張,只見上面寫著:“夜穹皓白瓦雲蒙,院井梧桐影深重。”
正是林風雨與易落落初識之日所吟的句子。
作弊,這是赤裸裸的作弊,天魔宗不愧是整蠱宗,把各家年輕俊傑耍了個遍,其實人選早已內定。
林風雨不假思索提筆寫上:“良辰到時花月夜,美景無邊玉盤風。”
不等林風雨交稿,易落落第二張信封又送到了,大管家打開一看,臉上表情頓時僵住。貴客當前又不得不笑臉迎人,簡直笑得比哭還難看。
只見里頭沒有試題,只有三個字:“林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