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朵金花在空中忽隱忽現,谷元真人手執杏黃旗壓住後軍。
鏖戰多日,即使是神州第一人也已感到極度疲憊,可是他還不能歇息!
望著身後同樣面色蒼白的上官文辰與五鹿大師,這兩人當然也是元嬰巔峰修為,可是戰力上比起黑白郎君,玉面童老還要差上一大截。
而能與西華魔宗最強高手們一戰的神州修者,卻都已經不在了……
勢單力孤!
此地離魔島已有兩百里,血色魔眼的威力已不足以影響,杏黃旗暫可保神州修者無憂。
滾滾魔氣正從兩界通道里源源不絕地涌入,魔界也不著急進犯,耐心等待著整軍完成。
只有十大護法相隔十里距離墜在後面,就一個意思,別想輕易逃跑。
一旦陣型亂了就給你們一記狠的。
谷元真人忽然感到後悔。
若不是當年自己一意孤行非要一統神州不可,第一次魔島之戰南宮劍河,五方大師與天元子或許不會倒下。
現下正在虎視眈眈,耀武揚威的黑白郎君與玉面童老也不至於如此猖狂,視神州修者如無物地逡巡於杏黃旗外圍。
何況還有一個未現身的魔尊!
看似連戰皆捷,實則損失慘重。
如今魔宗十大護法齊全,神州卻被迫兵分兩路,魔島這里竟然除了防守再無他法,貿然地反攻也不過是徒增傷亡。
魔界一直在耐心地等待與消耗著神州的力量。
他們對神州勢力如此熟悉,甚至可說了如指掌,南宮劍河與易天行幾可說是應聲而倒。
更可怕的是西華魔宗的團結,說是萬眾一心都不為過。
谷元真人心中蔓延著恐懼,千年之前那一場浩劫過後,竟然留下了如此多的隱患,還迫使他們站在一起,所有的力量都往一處使……
“媽,慧芸姐,你們都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寧楠的傷勢並無大礙,正蜷起雙腿用手臂抱住,下巴耷拉在膝蓋上。
只是與衛無涯一戰對於心靈的打擊極大顯得情緒低落。
秦冰與曹慧芸的勸說並沒起到效果,反而說得小魔女心煩意亂,打發二人出去。
秦冰無奈地招呼曹慧芸離開,臨行前交代道:“別想太多,先把傷養好。”
掀開營帳布簾,月華與伊麗絲正候在門前,見了二人出來問道:“二位夫人,妖主娘娘如何了?”
兩妖始終以女仆自居,秦冰久說無用也就由得她們去。
“傷倒不礙事,衛無涯應是留了手。只是情緒不太好,勞煩兩位多多看顧些。”
秦冰吩咐好二人照顧寧楠,便與曹慧芸一同離去。
軍情緊急,魔島已無堅守的必要,如何安穩地退軍回出雲山才是當今最緊要的事情。
月華與伊麗絲輕手輕腳地步入營帳,見寧楠面目表情雙目失神,也不好多說話,將剛剛煉制好的療傷丹藥放在床沿便要離開。
寧楠忽然出聲道:“月姐姐,伊姐姐,我真的做錯了麼?”
二人同時停步回身,見寧楠美目流轉一臉詢問之色。
秦冰與寧楠是母女,互敬互愛自不多言,只是多了層輩分關系,有些話兒反倒不好說出口。
寧楠如今貴為妖主娘娘,妖族的事情大多交到她手上,月華與伊麗絲加入林家已是板上釘釘,且兩妖一心侍奉林風雨並無二心,寧楠反倒常和她們說些悄悄話兒。
寧楠已不是當年被打傷落入雲霧山谷,憋了一肚子火沒地方發作的小姑娘,當年的任性與小性子自然還在,只是都留給了林風雨一人“享用”。
是以月華與伊麗絲依然保持著對妖主娘娘的尊重之外,已沒有了昔日的戰戰兢兢,生怕一個字說錯惹怒了這位小姑奶奶。
月華服侍寧楠將丹藥服下後道:“娘娘,說句實在話,方才一戰婢子旁觀良久,總覺得妖王印真的不太適合娘娘。昔年大榕樹王將妖王印贈與娘娘,恐怕更多的是為了樹立妖主權威。真的當做對陣法寶,黑白郎君所言……還是有道理的。”
寧楠郁悶地伸直雙腿,又發泄火氣似的交叉在床上一頓亂踢道:“好端端一件鎮族之寶,拿在手里發揮不出威力不說,還吃一頓恥笑。真是氣死個人了。”
月華被逗樂了,笑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以婢子看來,娘娘初時以陰陽大法對敵倒不見得落了太大下風,還能七分守御三分進攻。待祭起妖王印,反倒被束縛了手腳。而且……妖王印在娘娘手里威力自然沒的說,可是轉折不靈,莫說隨心所欲如臂使指,便是,咳咳,娘娘別生氣,套用南宮莊主常說的一句玩笑話,手比腳還笨。”
一句話說的三人都忍不住笑起來。寧楠心情略微好轉,瞪著月華道:“好哇,連你也來笑話我。等林大哥回來娶了你們,我讓她打你屁股。”
調笑一陣,伊麗絲正色道:“娘娘,黑白郎君所言其實甚是在理。咱們都知道過去林公子孤身一人要護著諸位夫人,時常身陷險境。娘娘為了助力林公子,心情急切要提升修為也是無可厚非。只是修為這東西,提升得越快越容易根基不牢。他今日如此做派,婢子看來反倒不是惡意,倒是提點的意思多些。所以娘娘為此郁悶生氣,倒是不值得了。以娘娘的天資,下回咱們打回來便是。”
寧楠復又支起下巴喃喃道:“別的好說,這妖王印又該如何處理呢?”
月華與伊麗絲對望一眼,心中明白寧楠是在投石問路,也不隱瞞道:“其實娘娘心中已有定計。林公子於妖族有大恩,帶著咱們重見天日,又傳授雙修之法。整個妖族無人不服!只要是林家人,妖族對哪位不是畢恭畢敬,便是獻出命去也不皺一下眉頭,更莫說是林公子的大恩人。娘娘也並非貪戀權勢之人,換個人來做反倒能圖個自在。”
這話若是擱給其他人來說可就誅心了。
怎麼著,我當妖主你不爽還是不服氣來著?
還是覺得我做得不好配不上這個位置?
不過寧楠心里反倒有些高興,自家姐妹才會說出這等真心真意的肺腑之言。
小魔女搖了搖頭道:“看來還是交給她才最合適……”
林風雨身形滴溜溜地旋轉,刀劍弧光潑風似的四散飛射,收割著鬼軍的生命。
密密麻麻的鬼軍轉眼之間就被切出數條空槽。
六片刀光有意無意地落向大力鬼王,那鬼王張開血盆大口獰笑一聲,長滿黑毛的畸形大手一揮將刀光打散道:“陰陽門的小娃娃,給我去死!”
林風雨也不理身邊鬼軍,再展風雷二翅遁至大力鬼王身邊,喝道:“滾回鬼界去!”
二翅掀起一片狂風暴雷,身處鬼軍陣中,簡直是肆意妄為。
傷不了大力鬼王,還傷不了一般的鬼軍?
大力鬼王周身皮膚亮起諸多詭異的符文,驚人的雷火落下毫發無傷。
只是身邊的鬼軍就倒了大霉,中招之後紛紛從空中掉落,更有些修為低的直接化為飛灰。
望天梯內守御東南方的神州修者目光大都被吸引至此,見林風雨大展神威,可謂心中出了口惡氣,紛紛大聲喝彩起來。
林風雨一招得手,根本不與大力鬼王多做糾纏,專找鬼軍密集的地方鑽。
射陽箭,玄黃天心五雷,雷動九天,神焰九轉,洪濤無盡,五花八門的術法只望人多的地方招呼。
遇到鬼軍結陣困敵,便以破天一刀擊散,一人絞得整個鬼軍大陣風聲鶴唳。
大力鬼王氣得哇哇大叫,反倒被自己人阻擋礙手礙腳,連林風雨的衣角都摸不著。
大怒之下接連撕裂好幾名擋路的鬼修,其余鬼軍見狀紛紛躲避,卻把陣勢扯得更加散亂。
南宮紫霞與林風雨都曾參與魔島之戰,大力鬼王亦曾見過二人修為戰力,原本心里存著輕視之意。
不想數年不見林風雨再度功力大進,那道雪亮的刀光讓他觸目驚心,且這小子明顯還留有余力,若是全力一刀斬出……
大力鬼王微一猶疑,林風雨又打落一片鬼修,回頭嘲笑道:“怎麼?不敢追了?”
憤怒終究壓制了恐懼,大力鬼王朝東南領軍鬼王吼道:“星宿,給我困住他!”
他不知星宿自身已是叫苦不迭,面前那位湛然若神的中年男子正步步緊逼。
兩人交手不過片刻時間他便落在下風。
王天翔見招拆招,將星宿布下的陣法化於無形,而他祭出的六面大旗陣勢卻讓星宿看不分明一籌莫展。
梨花洞主與南宮劍河為摯友,修為戰力比起谷元真人,易天行這些人也不過是稍遜半分,凌駕一眾普通元嬰巔峰修者之上。
南宮紫霞劍光如飛鳳,斬落一片黑色的血雨。忽然身形轉折不靈,另一鬼王浮無正祭起白骨佛塔,塔底射出一道帶著厲鬼慘嚎的黑光罩下。
南宮紫霞祭起紫青寶劍,劍尖遙指骨塔射出一道青蒙蒙的劍光,骨塔一時落不下來。
浮無見狀連打法訣,骨塔中被禁錮的厲鬼發出慘烈的吼叫,在領頭一只狀如猛虎的鬼魂帶領下咬來。
南宮紫霞清叱一聲元嬰遁起,一只紫鳳從虛空中浮現托住她足底,周身泛出的紫色光暈護住她肉身。
若說厲鬼凶猛,這只紫鳳猛地一瞪血紅色的鳳眼,竟比厲鬼更凶更惡。
骨塔無功,厲鬼畏縮!
林風雨深入敵陣,看看大力鬼王追上,故技重施又要遁走,卻突然出現在大力鬼王身後。
那鬼王雖驚不亂怒罵一聲:“來得好!”
布滿符文的手臂肌肉猛然膨脹了一倍有余,一雙鐵拳如巨錘般砸下。
林風雨橫過純鈞劍,以劍身架住雙拳。
只覺得一股巨力襲來,撞得他上身向後一倒。
鋒銳的純鈞劍竟沒在拳頭上留下一絲傷痕。
大力鬼王正欲加力就此擊碎寶劍,劍身上無數雷光憑空而現,又有一只神異的火鳥從劍顎上浮出,張口噴出一道蒼白神焰。
大力鬼王一具強悍的肉身堅逾法寶,純鈞劍都未在其上留下一絲印痕,卻被那道蒼白神焰燒得痛入骨髓,急忙縮手。
林風雨哈哈大笑:“還以為你不懼疼痛!原來不過如此。”寶劍指天搖動施展天罡劍訣。
南宮紫霞眼角余光掃視戰場,自然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
見林風雨進退自如將元嬰巔峰鬼王玩弄於鼓掌之間,此刻硬碰硬又讓對手萬分狼狽,心下萬分欣喜。
她知道林風雨在北海隱窟血戰得成天命之子戰力再度大進,看上去已不遜色昔年南宮劍河的水准。
大力鬼王如今才知林風雨的實力,也才知曉此前三大鬼王齊至不過是送死絕非虛言。
今日一個不慎便是隕落神州的下場。
他狂吼一聲身形再度暴漲,化作一只小山般大小的巨鬼,血盆大口如水缸,外露的獠牙如利劍,揮舞起巨石般的拳頭砸落之時,彷佛要把空氣錘爆。
林風雨剛動手便逼得對手拿出壓箱底的絕活兒,此刻更是不閃不避。
天罡劍訣引動群星之力降落,狂徒刀舞起雪亮的刀光直斬大力鬼王——破天一刀!
驚人的刀氣毀天滅地,大力鬼王面如死灰,危急時刻一道黑白相間的劍光劃空而來,同時一百零八顆骷髏頭從虛空中浮現,舞如長蛇朝著刀光撕咬。
大力鬼王見來了援軍精神一振,不理已將周身包裹的星光,巨拳借勢而落,與白骨劍,骷髏佛珠一同擊向刀光。
與此同時,亂軍中響起迷眩的鈴音,阻住王天翔緊逼的腳步。
轟然大響,耀目的光華刺得人睜不開眼。
光華散去,林風雨毫發無傷冷笑看著被天罡劍訣傷得黑血淋漓的大力鬼王,又朝他身邊一名愁眉苦臉的老者道:“佛修轉魔修?呵呵,你這是會玩的。”
心中不怒反喜,七名鬼王全被吸引過來,正是妖族與天魔宗突破大陣進入望天梯的好時機。
那老者手掌一引,一百零八顆骷髏頭落入掌中結成一串顱骨佛珠,只是此刻傷痕累累,不由得一陣心疼。
他臉上沒有怒色反倒苦嘆一聲:“貧僧也不想的呀。”
緊張的形勢中林風雨還是被逗樂了,舉目四看,南宮紫霞已退入王天翔五光十界旗門之中,正與三名鬼王乒乒乓乓打得激烈。
他刀劍虛空一劈,身周泛起四色劍光飛舞如彩帶道:“入了輪回再去想清楚吧!”
這邊打得如火如荼。
望天梯北面悠然響起蒼涼古朴又壯烈激昂的號角聲!
火獅開道,天狼壓陣,簇擁著黑袍加身的天魔宗修者,依著號角與鼓點的節奏徐徐前進。
號角漸亮,鼓聲漸急,妖族與天魔宗修者緩緩提速,離鬼軍陣營還有十里,待到面前的時候衝擊的速度會提至最高,以勢不可擋的衝鋒穿透鬼軍陣型。
頂在最前的人即使都是元嬰以上的修者,無疑也危機四伏,可是這種打法能夠保證最小的傷亡獲取戰略目的。
沒有勇氣和犧牲,就沒有勝利!
衝鋒卷起狂風怒號,鬼軍更沒有驚慌失措。
八里,六里,五里,鬼軍陣中忽然升起一面骷髏琵琶,陰風卷起,透入神魂的琵琶淒號之聲大作。
妖族與天魔宗衝鋒陣型為之一頓!
錚錚錚!清亮的琴音如泉水流淌,將琵琶淒苦之聲震得一啞。天魔宗中央虛空浮現一道修羅天女法相,魔氣蒸騰,絲毫不懼鬼氣荒蕪之力侵染。
又一聲雄壯的龍吟響徹天際,奢華倉化作巨蛟天蛇本相,頭頂獨角射出刺目豪光照耀鬼軍,一馬當先越過衝鋒的前軍,張開蛇口向骷髏鬼面琵琶咬去。
妖族天魔宗聯軍衝鋒之勢雖有停頓,也再無回頭之路。
“殺!”易落落的號令聲響起,自在修羅女法相雙臂張開,鬼軍陣中的空間出現奇異的折疊,登時亂作一團。
聯軍的衝鋒如橫飛的巨石撞入波浪。再沒有回頭之路,不是巨石劈開波浪,便是波浪將巨石淹沒。
施靈逸衝在聯軍最前,張開巨口噴出本命真火,烈焰焚燒。
肖苟狼嚎連連,灑落的月光如刀鋒割開一條條血槽。
奢華倉吞吃鬼面琵琶,獨角中的耀目光芒毫無阻攔地射透鬼軍陣型。
聯軍氣勢大漲撞入鬼軍陣型,在三名戰力超群的元嬰後期妖王帶領下,身後還有易落落的法則之力壓陣,披風斬浪前行。
碧雲宗見大批援軍到來,亦知成敗在此一舉。北面大陣打開向鬼軍發起反攻接應聯軍。
鬼軍腹背受敵登時大亂,直到中央升起七柄如星辰羅列的寶劍。
寶劍光華正而不邪,火獅真火熄滅,天狼月光消散,龍角光芒全無。
連自在修羅女的法則之力亦開始潰散。
易落落大吃一驚,只見鬼軍陣中一名修者升起,他渾身血肉全無只余一具骷髏骨架,空洞的目中兩點鬼火閃耀,周身散發著令聯軍絕望的元嬰巔峰氣息。
“七星劍?是七星劍!這人是昆侖大弟子玄機!”易落落曾在七星劍手下吃過大虧,自然不會認錯。
玄機自妄想奪林風雨天命失敗之後,始終在神州東北方游離躲藏,莫說這等叛逃的弟子昆侖派絕不會留情,就是藍劍山莊天魔宗這幾家豪門也不會放過他。
不想鬼界大舉進犯寸草不生雞犬不留,他躲藏之所也被發現。
寡不敵眾之下被擒拿。
昆侖大弟子自然天賦傲人,那屍解天鬼毫不猶豫將他煉制成屍傀,又喂下無數修者生元,硬生生將他修為催至元嬰巔峰。
按說這等催生的法子戰力要略弱,可略弱的元嬰巔峰,還是元嬰巔峰!
聯軍衝鋒之勢戛然而止,鬼軍開始四下合圍,危在旦夕。
易落落咬了咬牙待要挺身迎戰,在她身側的雲蕊阻止道:“用法則之力繼續領軍前進,不可回頭!”
易落落嬌軀一顫,就見一道粉色虹光劃過天際。
虛空中現出一朵潔白純淨的蓮花,花瓣如口而合帶著四散的馨香將玄機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