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母親來到加拿大的第四個春天,她和我說感覺這里比往年的春天來得晚,總也沒有溫暖的感覺。
我只是點頭,內心卻明白這是她的心境所致的錯覺,其實相對往年同一時令氣候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她因為弟弟的“白血病”心中焦急愁苦才會有這種感覺。
弟弟今年才6歲,是母親在36歲的時候意外懷孕所生。
當時正忙於生意的母親糾結了一陣子,還是決定迎接這個意外之喜。
而在弟弟出生的時候,忙於擴展國際市場的父親正在加拿大與一位金屬合成材料的公司商討合作事宜,已經45歲的父親聽到母親又生下了一個兒子,非常的興奮,甚至在談判桌上做了一些妥協,提前結束了這場貿易合作的談判,匆匆回國。
本來這是一件相當美滿的事,可是就在三年前的冬天,父親便在莫斯科的一場高鐵事故中不幸離世了。
此後母親便帶著年幼的弟弟常年居住到了溫哥華,全面接管了她和父親共同創建的海外市場。
而我則在去年於國內完成了學業之後才來到了溫哥華,來到母親身邊幫助和向她學習做生意。
而我大學主修的是心理學,現在不得不轉而學習國際貿易。
可以說父親的突然離去打亂了我的人生軌跡,如果他還健在,我會選擇繼續讀書,也能繼續我的狂野青春。
父親之於我除了是一位父親,也是我的人生導師和超越的目標。
我也遺傳了他優秀的基因,對數字有著高於常人的敏感和先天的感知能力,這不僅僅讓我14歲時便因為在數學方面的特長早早進入了大學的少年班,之後成功讀完了研究生,也讓我在16歲到20歲短短時幾年大學時光里就在股市上撈了一筆筆不菲的財富,還投資了幾家餐廳,在有些人眼中我就是個無賴加天才,其實我自己清楚,我不過是受到了父親的蔭護而已,因為現在這個世上再牛的天才也需要平台和支持者才能有所建樹。
還是要多說幾句,我天生不是個安分的主兒,從上大學少年班開始便與各種人接觸,從學者專家到地痞無賴,我自認不是什麼好人,我會為達到一些目的而不擇手段,當然大多時候我還是選擇光明正大,有自己的行為底线,最後要說的是,我們整個家族企業的崛起,是靠父親從遠在台灣的祖父那里弄來的第一桶金——我的祖父是黑幫起家,早年漂洋過海去了台灣就再也沒踏回大陸的土地,而當年20歲的父親遵照祖母的意願,也漂洋過海的去了台灣找祖父,最終他沒能帶祖父回到大陸看一眼祖母,只帶回了一筆錢和一眾人脈!
父親說我就是我遺傳了江家男人的不達目的不罷休的血性。
如果父親在,我必將還要過上幾年從精神到肉體都將自由奔放的幾年——除了對母親的愛與欲。
他的離去打破了這一切,我不得不提前結束了我不羈的青春,但對母親的愛與欲卻有了釋放的機會……
……
母親是一個外表恬靜美麗,內心卻是很是強大的女人,父親的離去對她的打擊很大,但她卻在很短的時間內便強忍的悲痛,收拾心情,繼續前行。
在生意伙伴和對手的眼中,母親是個話語不多,但每說出一句話就是擲地有聲,美麗平靜的目光似乎總能看穿人的心事,卻又不會輕易主動攻擊人,是個表面看起來沒有什麼棱角的治愈系女神。
熟識母親的人都知道這個外表溫潤的女人不簡單,內心十分的強大。
但只有我這個她最親近的人才知道母親也有脆弱的一面,我不只一次在深夜見過她一個人站在陽台上望著夜空發呆,我知道她是失眠了,但我以前從未去驚擾她,那是屬於她一個人的光景,她在想什麼呢?
也許多數時候在是想念天上的父親吧。
但是最近兩個月,她一個人在深夜站在陽台上的次數較往常要頻繁了許多,甚至我有一次發現她竟然在吸煙——不會吸煙的她吸一口便忍不住咳嗽幾下。
我知道她不只是在想念父親,而是因為6歲的弟弟在六個月前查出了白血病——治愈的唯一方法就是骨髓移植,而合適的配型卻遲遲苦尋不到,包括我這個親哥哥在內的所有直系親屬都測試過了,沒一個合適的。
今晚的夜空波瀾不驚,一輪明月在一片薄雲中穿梭,星星卻不顯稠密,一眨一眨的看的並不十分真切,似是也有著難言的心事一般。
母親高挑的身影再次出現在家中二樓的全封閉陽台上,她沒有開燈,打開了一扇透氣的小窗,而後一道亮光一閃而逝,我知道那是打火機的的光亮,她是又在吸煙。
我從客廳的沙上人緩緩站起,拿了一件長衣外套走進了陽台。
自從弟弟查出了病情,我就從三樓搬到了二樓,離母親和弟弟近些,而最近我更是時常關著燈在客廳的沙發上躺很久才去睡覺。
我一直以為這一點母親應當是沒察覺的,因為她的臥室門在沙發床和陽台門之間,她去陽台時應當不會注意這邊的情形。
所以當我走近她的時候有意識地先咳了一聲免得對她造成過多的驚嚇。
但令我意外的是,當我把長衣披在母親身上後,她卻似是並無意外,而是快速地將剛吸了幾口的煙在玻璃窗上按滅,略顯慌亂地把煙扔到了窗外,這一舉動在向來整潔甚至有些許潔癖的母親身上是很少見到的,上一次見她如此還是父親出事的時候。
“我以為你在沙發睡著了。”母親輕聲說。
原來她一直就知道我每天會在沙發上守一段時間。
我為母親將披好的長衣裹緊了一些,輕聲說:“這里和室溫差不多,但你穿著睡衣開了窗還是要冷些吧。”
母親轉頭過來,用手撫了撫我的頭發,“我知道我的九九長大了。”九九是我的乳名,因為我出生在重陽節,取乳名九九,學名九峰。
母親將頭靠在了我的肩上,發間和她身上女人特有的女體之香淡淡入鼻。我挺直了身子,抬手環過母親略瘦削的肩,令她靠我更緊些。
“不要吸了,那個不好,而且你又不會吸,不要學這個。”
我從母親的另一側的手上抓過了香煙盒甩手從窗口扔了出去,從那重量上能判斷出那支金屬外殼的打火機也在煙盒之中。
母親顯然對我的這個舉動有一絲抗拒,但只是稍掙扎了下並未責備我什麼。
我補充道:“吸煙對女人的皮膚不好。會使衰老變快的。”
我深知變老變丑對於女人來說往往比任何事都要在意。
“不是已經在變老的路上了嗎?還在意快慢嗎?”
“我的母親永遠是最美的!”我將母親擁入了懷中。
母親對於我的舉動稍顯意外,身體僵持了幾秒後便放松地將頭埋在我的胸前,她是真的累了,需要一個可依靠的胸膛的與肩膀來停靠,我覺的能提供這些的人只能是我。
母親的身子在抖動,很細微的啜泣聲自我的胸前發起。
我抱緊這個堅強的女人,任她哭泣,只有哭出來,對她才是最好的精神良藥。
只有讓她的緊張的情緒渲泄出來,她一直緊繃著的神經才能松弛下來。
母親的淚水打濕了我的胸前的衣服,她的情緒也不自覺地轉換著,甚至用手重重在我的背上捶打了幾下,哭泣聲也高低起伏著。
我的手在母親的背上輕輕撫摸著,直至她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
母親輕輕掙脫我的臂膀。
黑暗中,借著窗外閃爍的霓虹,我伸手幫她整理有些凌亂的長發,幫她擦著臉上的淚水,並再次幫她裹緊披在身上的長衣。
手在不經意間碰觸到了她胸前的圓鼓,那柔軟卻飽滿的觸感令我略顯遲疑。
母親的胸並不碩大,相比之下並沒有她的臉龐那般能吸人的眼球,當然這也與她相對保守的穿著有關,在我的印象中,就算她在夏季穿著暴露一些的衣物時,能看到的最大的一縷春光,也只是胸前一道淺溝。
“九九,找個時間,去弗雷德的醫院……去試試吧。”
我輕聲應著,裝作若無其事,內心卻是波濤起伏。
弗雷德是一位很有名氣的白血病學專家,同時還是一位DNA研究方面的教授,有著自己獨立的研究所並是一所大型醫院的客座教授。
一個月前我和母親領著弟弟春兒(弟弟出生在春天,於是取名春豪)第一次去弗雷德的研究所見了他,並由他親自對春兒做了全面的檢查,並安排我和母親也抽取血樣。
母親問弗雷德,對我們抽血樣的原因,弗雷德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表示三天後再來找他。
第二次我們去見弗雷德時,他拿著一份長達8頁的英文病理報告給我們,並很直接地對我們說想救春兒只有兩條路,一條是靠運氣尋找到和春兒配型成功的人;另一條路還是靠運氣,就是母親和父親再生一個孩子和春兒配型,世界上很多人就是用這種法子配型。
對於弗雷德的建議,母親很失望,這和其他醫生所說如出一轍,沒什麼新意。她告訴弗雷德,第二條路行不通,因為丈夫已經去世。
這時弗雷德用手指了指我用英語說:“他可以!他是你與你的丈夫所生,我們通過血樣做了全面的DNA分析,由他代替他的父親和你生一個孩子也是可以有一定機率配型成功的。”
弗雷德的想法太瘋狂了,母親很是震驚,還好現場只有我們三個人,包括春兒在內的其他人都不在場,否則母親肯定會很難堪,而後憤然離場。
氛圍很是尷尬,最後我打破了沉默,我用英語問弗雷德:“這個想法太瘋狂了,而且不符合倫理……”
弗雷德搖著頭,用英語說:“生命面前,別的次要了。”
母親接過話,用英語說:“可他是我的兒子!親生兒子!”
“生命面前,別的就顯得渺小了了許多。”
弗雷德繼續說:“而且,我只是說生個孩子,而不是說你們要母子上床做愛。懷孕不只一個方法。你們可以做試管嬰兒,而後植入代孕的體內。我可以幫你們做,我這里完全有這個條件,連代孕的人都可以幫忙聯系好,你們可以考慮一下。”
母親起身叫我走,我在離開前問了弗雷德一句話:“你們有過這種配型成功的案例嗎?”
“當然!”弗雷德很肯定地點著頭,“成功了兩例,一例也是中國人!”
與弗雷德最後一次見面距今已經有一個月了,母親與我都未曾再提起這件事。
母親幾乎每一天都會與幾家大醫院電話聯系,尋問骨髓配型,但結果都是令人失望的。
而按照主治醫師的說法,春兒現在雖然靠著世界上最好的醫療條件和藥物控制,能維持兩年內生命無憂,但盡快做骨髓移植才是終極的治療方案。
現在距離醫生所說的兩年最佳治療期已過去了5個月,可以說春兒的生命是在與時間做著賽跑。
這也就是母親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決定按照弗雷德的方法試一試的原因。
第二天一早,我起床時母親已經和春兒坐在餐桌前吃早餐了。
春兒面前擺著的食物是嚴格按照醫生開具的食譜所做的,是母親親手做的,這些她甚至不放心家里的最忠實的傭人來做。
春兒的雖然還是那樣的瘦弱,頭發也因為化療掉光了,但精神狀態還算不錯,一雙遺傳了母親基因的大眼睛純真而平靜。
春兒的樣貌也多半遺傳了母親,五官神似,不難想像,我這個弟弟成年後一定是個超級大帥哥。
想比之下,我則遺傳父親要多些,雖也是母親一般的瓜子臉,但面部棱角更顯分明一些,尤其是眼睛沒有母親那般大而明亮,屬很單薄的單眼皮,這一點是遺傳了父親,但據父親生前曾無意間透漏,母親最迷戀的卻是他的這雙眼睛,不是很大,卻相當的有神采,且憑添了幾分憂郁氣質。
我朝春兒笑了笑,坐在他對面無聲地吃著烤面包片,喝著牛奶。春兒則已經擦擦嘴巴吃完了。
“哥哥,什麼時候帶我去游泳?”春兒問我。
“等你再強壯些,我就帶你去大海邊游泳。”
“嗯。我很快就會強壯的。”說完春兒就起身走開,一名傭人向我和母親點頭示意後跟著他去了樓上。
我看著母親欲言又止。
母親穿著很隨意的淺粉的家居服,也沒畫什麼妝,保養得體的皮膚能讓很多同齡人羨慕,頭發也是隨意的扎了個馬尾,顯得滿有活力。
我能感覺到母親今天的精神狀態比往日要放松了許多。
“我和弗雷德預約好了,明天上午去找他,你把手上的工作做一下安排。”
母親對我說。
我點點頭應著,禁不住問:“他都會安排好嗎?有什麼別的要求嗎?”
母親搖了搖頭,起身離開餐桌前又說了句:“他說他會安排好。我答應他做好了,我會多給他些錢。”
母親走上樓梯後,我忍不住小聲罵了一聲弗雷德:“貪財的老東西!”
我的工作除了會在母親有意識的安排下去與一些客戶朋友見面搞好關系,其它時候便在在辦公室里看各種各樣的貿易往來的報表。
我知道,這是母親在為我將來接管公司的管理事務在鋪路。
而今天我到了公司,讓秘書把三天內的工作安排大體的做了個總結交給我,然後我做了一些相應的調整,確保明天有充足的時間和母親去弗雷德的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