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藝馨站了許久,也不曾離開,突然坐了下來,稍微的扯了一下她的被子,將左胸上的傷痕露出來,仔細的瞧了一會兒。
九音窘迫的不知如何是好,畢竟那刺青是在她的乳上,這樣被他盯著,渾身都不自在。
而田藝馨,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心無雜念的觀察著,那團白嫩的軟雪上,被弄得一塌糊塗,那血紅的痕跡,是個九字吧,嬈嬈到底是要做什麼呢?
田藝馨長長地嘆了口氣,替九音掖好了被子,“等天亮了,我找個醫生來給你看看,這針孔不深,治療一下,不會留下痕跡的。”
“不用麻煩了,大哥,就讓這痕跡留著吧。是姐給我的,我得留著,一輩子都留著。”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卻越來越堅定,像是在告誡自己,永遠都不要再犯錯了一樣。
田藝馨突然有些心疼,在她的床邊坐了下來,緩緩的問道:“九音會不會怪嬈嬈?”
九音沉默著,許久才幽幽開口道:“沒有田嬈,我連名字都沒有。”
田藝馨思量了許久才說道:“其實嬈嬈以前不這樣的,只是最近一兩年,才變得比較容易激動。九音你不要記恨她,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嬈嬈小時候很乖巧的,你無論什麼時候看她,她都是在笑,甜甜的。只是那一年,小叔在外面有了女人,想要跟嬸嬸離婚,嬸嬸一時想不開,就跳樓自殺了,那一天剛好嬈嬈也在,嬸嬸當時是想要拉著嬈嬈一起死的,但是後來被人攔住了,嬸嬸自己失足掉了下去,嬈嬈親眼看見了這一切,所以才性情大變。”
九音默不作聲,仔細的聽著,雖然她從旁人的嘴巴里聽到了只言片語,又聯想了許多,也猜了個大概,但是聽到田藝馨這樣說,還是有些驚訝的,更驚訝的是,他為什麼告訴自己這些?
這算是田家的秘密了吧,輕描淡寫的說了出來,不再顧全面子了嗎?
想必是認定了,她不會說出去吧,她也沒有機會說出去,這牢籠一樣的黃金屋,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越發的想要離開這里,越發的覺得這里惡心,越發的想要離開這一家子變態的人。
只是田嬈,不管她做了什麼,九音都狠不下心來離開她。
她的長發散落在枕頭上,有些許的凌亂,田藝馨輕柔的將那些發絲攏順,低眉順眼的,溫柔的開口道:“九音,這件事我還是希望你能夠忘記了。嬈嬈太在意你了,所以才總是這樣,你以後多陪陪她吧。要是再有這樣的事發生,大哥會幫你的,至少不會受太多的傷。”
“謝謝。”九音淡淡的開口,多一個字都不想再說了。
田藝馨想了許久,突然說道:“不是想去學校讀書麼?過幾天我安排下,你去了正好讀高三,明年再參加高考吧,你也不用擔心,讀哪所大學,不用你操心,我會安排好。至於是國內的還是國外的,到時候再說吧。”
九音驚訝的看著他,有些難以置信,去學校讀書,不過是為了走出這里,沒想到他會答應,不過是個奢望而已,但是卻答應了。
不過再聽下去,心里就隱隱的有些不舒服了,她就注定了要被他們安排好以後了嗎?
連選擇的余地都沒有了。
她忽然想笑,看來是脫離不掉了,這不是她想要的,但卻是他們強加給她的。
以為她就會乖乖的就范了嗎?
九音看了一眼窗外,盛夏已經來了很久,眼看就要過去,秋天回來,冬天也回來,一個又一個的輪回,她也不會是一成不變的。
心里突然開朗了許多,只要能走出去,其他都慢慢再想,於是淡淡的笑了,“謝謝。”
“你休息吧。”田藝馨站了起來,緩緩地走了出去,房門輕輕地關上。
房間里靜悄悄的了,只聽到鍾表的指針在刷刷的走著,九音掀開被子,赤著腳走到浴室,站在鏡子前仔細的看著身上的那塊傷痕,血確實已經結痂了,疼痛也已經過去,但是以後呢?
難道就只有一個忍字了?
她的手指慢慢的撫摸著那一塊皮膚,拿了毛巾輕輕地擦拭著,龍飛鳳舞的一個字,卻一點美感都沒有,九音只覺得丑陋不堪。
將自己泡在那個寬敞的浴缸里,腦子里竟然是一片的空白,喧囂了一整天,這會兒一個人了,才覺得放松了些,漸漸地就昏睡過去,明知道是浴缸,也不想動了,干脆就這樣。
大概是都知道他們昨天回來的晚,所以這日上三竿了,也沒有人來打擾,九音就一直睡在浴缸里,水早就冷卻了。
樓下的花園里突然一陣的騷動,一輛汽車直直的開了進來,壓過了花園里剛剛種下的花草,有園藝工人大聲呼喊著,“五少爺!您這是干什麼?當心花草啊!”
從大門直接開進來,也沒開去出庫停車,而是直接從花園里穿過來的汽車,正是田午伊的那輛追求速度的帕加尼。
是頂級的跑車,不過田午伊不經常開它。
在花園里橫衝直撞了一番,愣是沒人敢攔著他。
出身再怎麼卑賤,田午伊也到底是田家的少爺,這些個傭人心里一千個埋怨,嘴上也是不敢說什麼的,背後議論的話,倒是層出不窮。
今天老爺子帶著全家人去了寺廟參拜,老爺子年輕的時候金戈鐵馬,什麼都不信,如今老了,心里想的事情多了,再加上家里的人多事多,原本不信奉什麼的人,也開始拜佛了,求個平安罷了。
差不多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去寺廟拜一拜,原本就是說好了要去的,不管是誰,不管有什麼大事,都要一律的推掉,所以一大早上就都起來,全家一起去了。
昨天晚上鬧了大半夜的田嬈,也跟著一起去了,爺爺的面子誰敢不買?
沒人去叫九音,也根本就不會叫她去,身份雖然是給了,但是心里沒幾個真正當她是田家人的。
田午伊突然回來,倒是讓人驚訝了。他將汽車停在大門口,直接奔上了四樓,身後的保姆阿姨們,目瞪口呆的看著他,這是要做什麼?
田午伊推了推門,房門似乎是鎖著的,他也沒管那麼多,抬起一腳揣在門的正中,哐當一聲,大門打開了,他怒氣衝衝的走進去,臥室里空無一人,浴室的門稍稍敞開了一點,他直接進去。
果然就看見九音躺在浴缸里,身體在不斷的下沉,下巴已經浸在了水里,眼看就要溺水。
田午伊心里的火氣噌的一下上漲了幾分,一個箭步上去,粗暴的將她從水中拉了起來,“你竟然還睡的著?”
九音猛然驚醒,下意識的掙扎了幾下,水濺了田午伊一身,她這才看清楚,面前的這人是田午伊,急急忙忙的去給擦他臉上的水珠,“五哥我不是故意的。”
田午伊盯著她胸口上的傷痕,一字一句道:“這是田嬈弄得?你就不會反抗?你是個是人嗎?”
九音咬著唇,笑得雲淡風輕,“五哥你怎麼了?”
田午伊抓緊了她的胳膊,將她拉進了幾分,“我問你!你是要繼續留在這里過非人的日子,還是要離開?!我只問你這一句!”
九音已獲得看著他,“五哥,你到底怎麼了?”
“你回答我!是留在這里,任人欺凌,還是要。”田午伊頓了頓,“還是要跟我走!”
九音撲哧一聲笑起來,“五哥是在開我玩笑嗎?”
田午伊怒視著她,“你看我的樣子不是在認真?”
九音收斂了笑容,“五哥,田家我確實早就厭惡了,我也從來沒想過要攀龍附鳳,但是田嬈在這里一天,我就不會走。”
田午伊像是聽了什麼笑話一樣,鄙夷的笑了,“田嬈?那個神經病!你當她是真的對你好?你不過是她的一個玩具而已,你這個家的人真的把你當家人看待嗎?九音你別犯傻了!他們根本就是一群瘋子!”
“我都知道,但是我不能走。田嬈不會一直這樣的,她的病早晚會好的。”她這樣說著,可連自己都不信了。
“蠢!她的病要是能好,早就好了!何必等到現在!”
九音有些震驚,“她到底是什麼病?”
田午伊冷冷的說道:“什麼病都無所謂,關鍵是有沒有人肯給她好好的治療!”
“為什麼?”
她也一直奇怪,就算是以前田嬈很抵制,但是不治療肯定是要更嚴重的,為什麼會一直拖著不管呢?
老爺子這是疼田嬈,還是在害田嬈?
“你把這里當成什麼地方了?你覺得田家是個什麼家庭?田家的臉面,比任何都要重要!田嬈的病怎麼來的,當年那丑聞鬧得滿城風雨,其實這種事情也不稀奇,偏偏田家處在風口浪尖上,這麼大個家族,多少人忌憚著呢,弄不好就要陰溝里翻船,田家又怎麼會讓自己有風險?你又認為他們為什麼把田嬈捧在手心里?還不是怕她說出去!她的病是要去治療,也許早就好了,可偏偏就是個面子問題,就這麼瞞著了!看看這一家子的變態,你還要留下去?”
田午伊越說越氣憤,這不像是他一貫的作為。
原本這個家怎麼樣對他來說都是無所謂的,不管是榮耀顯赫,還是就此落敗,也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這些年,他不靠田家,照樣過得很好。
這一次,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在接到讓他跟著一起去寺廟的電話後,從田思意的只言片語里,知道了田嬈昨晚又發病了。
回來一看,那個瘋子竟然在九音身上刺了血淋淋的一個字,她怎麼就下的去手?
那個丫頭的身體里,到底住著的是什麼東西?!
可更讓他莫名其妙的,這又跟他有什麼關系呢?
但是他還是來了,一路上腦子里不斷涌現,那個雨夜,九音渾身赤裸的跪在地上,怎麼都忘不掉,那一晚他不過是調笑的要他報答,她卻當真了,湊過來親了自己一下。
九音咧開嘴笑了,傻傻的樣子,“五哥我知道你對我好,但是我不能走。”
“是舍不得這富貴?”田午伊說完了又覺得不妥,她那樣的一個人還會在乎這些?
原本就不是她的東西,她有什麼好舍不得的呢?不過是舍不得田嬈而已,那個女孩才是她的痛。
“我不走。”九音昂起頭來,對田午伊笑顏如花,“五哥難得回來,會多住幾天吧?”
田午伊呵呵的笑起來,滿是無奈,“我還有事,馬上就走。剛才我跟你開玩笑呢。”
“五哥的笑話一向都很好笑。”
“我以後可能不會回來了。”
“哦。五哥是人中龍鳳,自然是要高飛的。”
“別泡澡了,把衣服穿上。水都冷了,人還不冷嗎?人心都冷了的話,還有什麼意思呢?”
田午伊自嘲的笑了笑,似乎是自言自語一般,將浴室的門關上。
到底是不應該來得。
田家的人似乎一下子忙碌起來,具體忙碌什麼也沒人會告訴九音。
上次從寺廟回來以後,已經沒跟田嬈相處,雖然每天都會見上幾面,但是說話的機會並不多,也就是那例行公事的晚餐,才會看到對方。
田嬈也算是特殊的一個,家庭教師依舊頻繁的更換,但是成績卻落不下,在英國的一所大學掛了名字,從來都沒去過,就連考試都是在家里網上操作的,人家那學校也肯要她。
九音起初不明白,為什麼田嬈不去學校,現在想想,大概是家人不許她去吧。
田藝馨忙是出了名的,九音來了這麼久,也沒見過多少次,在報紙上見到他的次數倒是比在家里多。
總是西裝革履的不苟言笑,沉著的回答著各種問題。
最近的兩會,更是忙壞了田家的幾位,進進出出都是一大堆的人,也就不會來家里住了。
他們的一言一行都有無數的人睜大了眼睛盯著呢,自然會小心一些。
其實也不怕記者寫什麼,就算你寫了不該寫的,也要看看他們讓不讓你報道。
其實田家的這幾位少爺,在外面哪個沒有房子,並且都不會少了,俗話說狡兔三窟,這幾位只怕三十窟都不止了。
但是每周總會抽出來幾天,回家來陪陪老爺子。
伯父們亦是如此,真正能每天陪著老爺子的,也就是九音和田嬈了。
老爺子這幾天總是長吁短嘆的,好似滿懷心事,弄得家里的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觸怒了天威。
也難怪,老爺子一生戎馬,那張臉早就鍛煉成了不怒自威,就算是他開懷大笑的時候,也是爽朗的讓人懼怕,這種威嚴,不是短時間能練得出來的,但是一旦有了這種氣勢,那就會壓制住其他的所有。
九音倒是還好,沒什麼太大的影響,她原本就是如履薄冰的日子,也不在乎那麼許多了。
家里的阿姨閒了沒事兒,也喜歡背後議論別人,自從九音來了以後,就是常常被她們掛在嘴邊上,大多數都不是什麼好話,是非之地要是沒有一些是非,豈不是白白浪費了?
有好幾次都被九音撞上了,她什麼都不說,只是居高臨下的看著你,目不轉睛的,只把你看得渾身發毛了,才會走開。
晚上吃飯的時候,照舊是祖孫三人。
老爺子的臉又陰沉了下來,一時之間,氛圍緊張的很。
田嬈悄悄地看了爺爺的臉色,朝著九音使了個眼色,失意她別說話。
九音點了點頭,就是不告訴她,她也不會開口的。
這老爺子為什麼不高興?
還不是從高位上徹底的退下來了,手里的權利突然被組織上收回去了,他一下子清閒了,從前的門庭若市也不是為他而來的了,他能高興了?
還真就是那一句人走茶涼,就算是要巴結,也是巴結他兒子了!
萬籟俱靜的餐廳,長的嚇人的餐桌,只這三人,倒是讓人覺得詭異了。旁邊的阿姨保姆,更是大氣都不敢出。
“二少爺回來了。”阿姨打開門,恭恭敬敬的喊了一聲。
田爾嘉點了點頭,徑直走向了餐廳,看見三人正在吃飯,旋即笑道,“我回來的還真是時候。”
田嬈有些驚喜,“二哥怎麼回來了?”
田爾嘉並沒有立即回答她的問題,先是跟老爺子打了招呼,老爺子也問道:“怎麼突然回來了?你不是忙麼。”
田爾嘉一聽就知道老爺子又自己生悶氣呢,老老實實的回答道:“爺爺,孫子我就是一個做生意的,還能有多忙,該回來自然是要回來的。”
老爺子點了點頭,“坐下吃飯吧!”
田爾嘉規規矩矩的坐在了田嬈的身邊,家里的阿姨盛了飯過來,端正的擺在田爾嘉的面前,田爾嘉略微頷首。
田嬈和田爾嘉面面相覷,也沒多言,這氛圍聊天的話,倒是奇怪了,還是乖乖吃飯吧!
“工作還好吧?”老爺子突然問了這麼一句,打破了這僵局,倒是讓田爾嘉有些詫異了,爺爺什麼時候關心過他工作的問題?
記得以前,老爺子是恨不得把這幾個孫子都送去不對鍛煉,他是在很小的時候就去了部隊,就以為這人都該這樣,尤其是男孩,於是這幾個孫子就都想送過去。
但是真正去了的,堅持下來的,表現的還不錯的,也就只有田衫非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