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有一瞬間的冷卻,然後是長久的冰凍,怎麼也緩和不下來,也不知道這原因是張西亞太嚴肅,還是九音本身就冷漠的原因。
雖然她這幾年,已經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熱情,但是在某些時候,她還是會表露自己,不說話就那麼靜默著連笑容都吝嗇一個。
不過,通常這時候,都是她一個人呆著的時候,這會兒跟張西亞單獨相處,她忽然萌生了這種想法。
張西亞這會兒倒是精神了,方才在車上睡了一覺,剛才也不算是昏迷,只是頭暈的厲害,他索性就睡了。
他並不經常醉酒,應酬的很多,但是大多時候,他不想喝,也沒人能勸他喝酒。
今天是幾個朋友在一起,他不好不喝,誰知道,他喝了這第一杯以後,那些人竟然合伙來灌酒。
他是搖晃著從會館出來了,但是那些灌酒的人,根本就出不來,全都睡在了休閒會館里。
說來也奇怪,他近幾年鮮少這樣爛醉,卻全都讓九音給碰上了。
張西亞稍微坐起來了一些,依靠在枕頭上,略微的抬頭看著九音,“你能坐下嗎?”
九音看都沒看他,像是對著空氣說話一樣,“我不累。”
“我累了!你站著我還得仰頭看你。怎麼我發覺,你七哥在的時候你那麼乖巧,你七哥才剛走,就這樣的態度了?”
張西亞似笑非笑的樣子,聽不出喜怒來。
九音只好坐下,然後是一言不發的沉默。
張西亞仔細的看了看她,想說一句好久不見,可人家連個正臉都沒給,他幾時被人這樣冷落過,還是一個女人,他突然回想起來,雖然沒跟她相處過多少次,但是每一次都似乎是自己主動,而她還並不怎麼愛搭理自己。
這憑什麼?
不是該她貼上來麼,咋麼就顛倒了呢?
偏偏自己還較真兒了,還就要讓她貼上來了。
男人似乎都如此,尤其是張西亞這樣的,你越是不待見他,他還越是想方設法讓你待見他,哪怕他並不是出自真心的喜歡一個女人。
愛,與他這樣的人來說是什麼?
是游戲,是一種近乎幻想的理想。
而他們這樣的人,往往不需要理想。
仔細一想,張西亞自己都覺得好笑,這是個什麼心理,跟冷漠的人較真兒,你只有更冷漠。這不是自討沒趣麼!
九音干脆就沒有再看他,直接掏出書本,趴在一邊的桌子上做習題。
張西亞總算是耐不住寂寞的開口,“九音你有病。”
九音的背脊略微的直了直,回頭看著他問道:“西亞哥有藥治我嗎?”
張西亞懶洋洋的笑了笑,“心里的病,你讓我怎麼治?”
九音哦了一聲,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心里有問題,只是在田家這樣的地方,有幾個是健康的?
張西亞並沒有因為她的寡語而生氣,繼續說道:“你知不知道,你爺爺一直在跟我父親交涉?”
九音這次也不裝傻,直接說了,“是西亞哥跟我姐的婚事吧?恭喜,我姐真的是個好女孩。”
張西亞聽了卻笑起來,像是聽了什麼可笑的笑話一樣。
九音皺了眉,“西亞哥笑什麼?”
張西亞唇邊的笑意慢慢的收斂了,可是眸子里還是帶了些許的笑,“田曉是好女孩兒?你們田家人的好女孩,到底是個什麼定義?”
九音手中的筆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瞪大了一雙眼睛看著張西亞,“我姐就是好女孩,她什麼都好!”
張西亞淡淡的笑了起來,“急了?這樣就急了?看來你們的感情還是不錯的。只是,你了解她多少?”
九音一字一頓的說道:“那麼身為外人的西亞哥,又了解多少?我跟她朝夕相處,沒有人比她對我更好。”
張西亞還是那慵懶的樣子,“對你好?也許吧!好了就算你姐是個好女孩,你覺得我我應該娶她嗎?”
“這是你們的事情。”
這人實在好笑,這樣的問題,問她有什麼用?
張西亞若有所思的,長吁短嘆道:“的確,這是我們的事情。”
九音猛地一怔,“你什麼意思?”
張西亞不慌不忙的說道:“我聽說,田嬈跟老爺子鬧了很久,她答應跟我結婚,不過,要帶著你一起,你是陪嫁。你覺得這個提議怎麼樣?”
陪嫁,竟然是陪嫁?!
這兩個字竟然真的就成了事實嗎?
她以前所有的忍耐都要變成白費?
田嬈竟然真的要帶著她一起嫁到張家去?
現在是什麼社會,竟然還有陪嫁一說?
九音震驚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踉蹌著坐在椅子上,徹底呆愣住,她突然覺得,她以往所有的努力,都變成了白費,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是優秀還是垃圾,她都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
從她遇上田嬈的那一天開始,她的自由被強行拿去賭了富貴,如今她有了富貴,代價就是一輩子聽人擺布。
“似乎很驚訝呢!我剛開始聽到的時候,也驚訝得很。你那姐姐,果然是驚世駭俗。”
張西亞看著她震驚的,無可奈何的,有明顯不甘心的樣子,著實是好笑,一個人怎麼能在一瞬間又這麼多的表情?
她心里變化有多大,有多快啊!
九音略微沉吟,再次抬頭的時候,正視了張西亞的眼睛,“西亞哥曾經跟我說過的,能讓我徹底離開田家的辦法,就是這個嗎?”
張西亞挑了挑眉,那份雍容還是存在,“你覺得呢?”
“西亞哥能不能幫幫我!”
“理由!”
九音一字一頓,鏗鏘有力的說道:“我想離開。我要離開田家。”
張西亞輕笑出聲,是難以言表的輕狂,“你搞錯了,我是說,讓你給我一個我要幫你的理由。”
九音怔怔的說不出話來,張西亞說得對,他憑什麼幫自己,非親非故,甚至沒有見過幾次面,你有什麼理由,去要求一個陌生人來幫你?
他顯然不是個慈善家,只是個商人,雖不說唯利是圖,但是不會做無用功就是了。
而自己呢?
身無長物,你拿什麼去交換?
終究是痴人說夢了!
九音的眸子一點一點的黯淡下去,像是寒風中點燃的一支蠟燭,被無情的泯滅,一點一點的磨難著你,讓你失去了所有的希望,然後這個世界,瞬間黑暗。
“抱歉,西亞哥休息吧,叨擾了。”九音淡然的笑了起來,並不是勉強的笑容,只是出於疏離的禮貌。
張西亞看在眼里,也並不在意,他的確是外人,田家內部的事情,他現在還不好插手,原本就是個看熱鬧的心態,看看他們還能鬧出什麼笑話來,可這會兒突然想幫她一把了。
為了什麼?
因為看她可憐?
這天底下可憐的然多了,他一個個幫過去,這輩子豈不是就這樣過去了?
那麼為什麼幫她?
只是想玩一個更好玩的游戲罷了!
他再次開口,“九音,等你能想出我幫你的理由的時候,再來找我,只要能說服了我,那麼我一定幫你。”
九音愣了一下,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幫還是不幫?
幫不干脆,不幫也不拒絕,這人是在耍她玩吧!
自己做一個旁觀者,而把她當做盅里的蛐蛐兒,逗著玩呢?
“謝謝。”
九音還是這樣客氣,心沉下來,坐在一邊寫作業,就算是他們要結婚也還是過幾年的事情,眼下她最重要的,還是高考,誰讓她是個學生呢!
寫的是競賽班老是留得作業,清一色奧賽題,看著都眼暈,要是以往她靜下心來,或許還能做出來,可是這會兒竟然一道也不會做了。
“怎麼了?不會了嗎?”張西亞輕聲的問道,像是怕打擾了她一樣。
九音一直咬著筆杆,確實是不會了,誠實的點頭,“有難度。”
“拿來我看看。”
說著張西亞將手伸向了九音,等著她把書放在自己手上,可九音卻呆呆的看著他,遲遲未動。張西亞有些不耐煩了,“怎麼了?不相信我?”
九音咬了咬唇,眼神有些飄忽不定。
張西亞似乎有些生氣了,一把拿過她的書本,這是瞧不起他嗎?
他好歹也是上海復旦大學畢業,又在澳大利亞國立大學讀研,怎麼就被一個高中生給鄙視了呢?
他還就不信了,什麼題目能難道了他?
厚厚的一本奧林匹克數學競賽題拿在手里,張西亞反復的閱讀了幾次那題目,突然覺得莫名其妙的,是一道函數題,他看了許久,都看不出,這到底是個什麼函數,拿筆在紙上寫了幾筆,竟然毫無頭緒,這也叫數學題?
長久的一段沉默,張西亞將書本讓在了床上,“拿個混蛋編的書?!”
九音抿著唇,忍住那笑意,淡淡的開口道:“西亞哥不是復旦大學畢業的嗎?”
張西亞滿臉的黑线,這丫頭竟然敢來嘲笑他?他清了清喉嚨,“我是財經系,不是數學系畢業的!”
“哦。”九音輕聲的應道,眸子里瞬間被笑意填滿。
“你去把我的外套拿來。”
張西亞口氣不善,九音也不敢怠慢,忙去將他的衣服盡數拿來。
張西亞在口袋里翻了一會兒,掏了電話出來,是3G可視電話,撥了個號碼過去,電話那頭的人似乎已經睡了,被吵醒還有些不滿。
“你數學系的吧?看看這題!”張西亞說著就把那本書抓過來,給電話那頭的人看題。
電話那頭的人抱怨了幾句,就開始看題,幾分鍾就解了出來,九音在一邊仔細的聽著,順著這思路竟然豁然開朗,她原本想不通的地方也都想通了。
掛斷電話的時候,電話彼端的然竟然睡意全無了,張西亞搞什麼鬼,凌晨三點打電話過來,竟然就問他一道數學題?
難道不知道有時差這回事兒?!
難題解開了,九音是抑制不住的笑容,張西亞看了也是一陣的好笑,自己怎麼就又較真兒了呢?
“這電話給你了,以後又不會的,就打給他,他是數學系的。”張西亞講電話扔給她,就自顧自的躺下,要睡了的樣子。
九音叫了他一聲,張西亞沒理她,顯然還是在生氣,九音還是忍不住笑,這人孩子氣還是蠻嚴重的。
不多時棲墨從外面回來,頭發有些濕漉漉的,大概是被雪弄濕的。
手上提了幾盒便當,都是張西亞叫他去買的。
一進來卻看見張西亞背對著睡覺,試著叫了他幾聲,張西亞都沒理他。
棲墨不禁疑問道:“西亞哥睡了嗎?”
九音點了點頭,“早就睡了。”
張西亞突然蹭的一下坐了起來,毫無波瀾的聲音,“棲墨你回來了。”
棲墨將桌子從病床的一段拉出來,宵夜布滿了桌子,“西亞哥趁熱吃吧。”
張西亞憤憤不平的說道:“哪里還吃得下啊!”
“這是怎麼了?”
“被你妹妹氣的!”
棲墨更是疑惑,看了一眼九音,又看了看張西亞,“到底怎麼了?”
“你妹妹嘲笑我的學識!”
“九音你膽子夠大的!西亞哥可是世界上數一數二的澳大利亞國立大學財經系畢業的研究生啊!要不是他嫌煩,博士都讀下來了,你竟然嘲笑他?”
去買震驚不已,他們兩個什麼時候變得熟絡起來了?
九音佯裝驚訝的樣子,“西亞哥的學歷果然不低。”
張西亞臉色更為難看,“你們兩個每一個好東西!明天我家老爺子過來了,千萬別忘了給我圓謊,不然我饒不了你們!”
棲墨呵呵的笑著,“西亞哥放心吧!”
話雖如此,可張西亞能放心嗎?
他在外面,再怎麼無法無天,回家都得看老爺子的臉色,這不愛惜身體的事兒,老爺子能這麼容易就饒了他?
只等明天,看棲墨怎麼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