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來,一直如此,就算以前,九音跟他不熟悉,他也時常跟她說笑幾句,可如今熟悉了,倒是一句話都沒有了。
車里的空氣沉悶的讓人一陣陣眩暈,像是暈車之後的感覺,胃里面翻江倒海的,說不出的難受,甚至覺得,自己一張口,都會嘔吐出來,吐出黃色的苦水來。
天氣並不好,陰沉沉的,天氣預報上說,今天有暴雨,可是白天一直都沒下,只是陰沉的可怕,像是要掉下來一般。
雖然已經是四月,可是卻沒有多暖和,但是車子里的冷氣,卻充足的讓人受不了,九音的身上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抱住自己的肩膀,努力不發抖。
棲墨穿的很少,只一件白色的襯衣,隨意灑脫的,一條緊身的低腰牛仔褲,讓這男人好看到不忍心再看,你怕一旦看了,就再也移不開目光了。
棲墨的頭發烏黑,額前細碎的劉海,配上這一身的休閒,哪里還像個商人,分明就是個偶像明星,沒有一點世俗的味道。
市區里面限速,又是下班的高峰時期,所以車開的很慢,棲墨不慌不忙的,一手抓著方向盤,一手放在車窗邊,纖長的手指,無節奏的敲打著,只這一點,就看得出,他其實並不像表面上那麼悠閒,心里是憋著什麼的吧。
九音也不說話,是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不好意思跟他說話。
咔嚓的一道閃電,雷聲滾滾,頃刻間,瓢潑大雨,雨點砸在車前的擋風玻璃上,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
這樣的突兀,倒像是電影里的情節。
那時候總覺得,打雷就下雨,而且是這樣的大雨,只有人工的才會如此,沒想到親眼看到了。
一時間,長長的車隊更加的聒噪起來,司機們紛紛按著喇叭,宣告著自己的不滿和焦慮,交警不知道什麼時候調來了,穿著雨衣站在馬路中間指揮交通。
雨大的已經看不到窗外是個什麼樣子了,縱然這車的隔音再好,也聽得到雨點的猛烈敲擊。
九音看得出神,不知不覺中,已經習慣了這車里的冷風。
“司機今天有事,所以我來接你。”
田棲墨突然開口,跟這大雨一樣的突兀。以至於九音長久都沒反應過來,是棲墨再跟她說話,她怔怔的回了句,“謝謝七哥。”
“七哥?”棲墨似是自嘲的笑了,“我也希望你真的只是我妹妹。”
九音有些發懵,並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又不敢去問他,只是沉默著。
不多時,交通暢通起來,交警還是有些作用的。棲墨的車駛進高速公路的入口,單行线並不堵車,開起來比原先快了許多。
田家的別墅並不在市中心,比較偏僻的位置,也因為如此空氣好得很,周圍的環境也好。
駛出了市區,棲墨突然踩了刹車,車輪與地面摩擦,發出一陣響聲,九音毫無預警的撞了一下,她只是皺了皺眉頭。
“九音,我想跟你聊聊。天色還早,聊過了,我們再回去。”
棲墨嚴肅的樣子,讓人覺得十分陌生,或者說,他此刻是冷漠,看著你的時候,讓你感覺,你和他只是陌生人。
心里咯噔一下,九音沒預警的開始擔心起來,他要說什麼,單單挑了這麼個日子,看架勢,這不是在詢問她的意見,是單純的告訴她,他要來找她,腦子里想到了一個詞,警告。
九音還能拒絕嗎?
更何況,這人還是棲墨。
棲墨故意不去看她,自顧自的問道:“你喜歡大哥?”
不是沒料到,他要說什麼,只是乍一聽到,還是心里驚慌。
喜歡與不喜歡,是個什麼概念?
跟田藝馨在一起這麼長時間,心里好像有過溫暖的感覺,客觀來說,他一直在照顧自己,對自己還算是好,她想要是很忙,他只有是知道,都一定給拿來給她。
如此想來,田藝馨真是不錯呢。可是這就是喜歡他的理由?又到底什麼才是喜歡,比愛情,淺顯一些的問題。
九音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是喜歡的吧,她渴望有人對她好,而田藝馨對她確實好過。
棲墨愣了一下,瞬間瞪大了眼睛,眼底閃過了莫名的情緒,旋即他恢復了正常,鄭重的說道:“如果我叫你不要再喜歡大哥了,你會聽我的嗎?”
九音也是一怔,這不像是棲墨會說的話,他不是凡事都是事不關己的麼,而這無疑是一趟渾水,他又怎麼會趟進來?
這與前陣子他的反應有很大的矛盾,他先前跟田藝馨還保證過,不過說出來,又怎麼忽然來說這樣的話?
雖然沒說原因,可九音也知道,他說的對,她不應該跟大哥在一起,但是永遠都是那句老話,事情不是她能夠左右的,還得看田藝馨放不放手。
只是,聽到棲墨說這句話的時候,九音竟然莫名的有些高興。
棲墨從口袋里摸了香煙出來,抽出一根叼在嘴上,打火機啪的一聲,剛想點煙,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將火熄滅了,煙也順手扔掉。
他緩緩地又說道:“這話本來不該我說,我也沒有資本去管你們的事,就當我自不量力好了,七哥想看看,在你心里,七哥的話,你聽不聽,你把不把我當成你的七哥。”
棲墨轉過頭來,看著九音,目光灼灼的,也帶了惋惜。九音低下頭去,不敢看他那雙眼睛,小心翼翼的點頭。
“既然你還當我是你七哥,那麼我就憑我們這點情分,要求你做一件事情。離開大哥,也不要跟任何男人有特殊的情感,尤其是田家的男人。九音你能做到嗎?”
他一板一眼的樣子,完全不像是在說笑,可是他口中的話,卻像是在無理取鬧。
九音猛的抬起頭來看他,想從他的眼睛里捕捉些什麼,可是終究一片茫然,可也大概的明白了些什麼,自嘲的笑了笑,點著頭答應,“七哥是擔心我壞了田家的名聲吧。我知道了我以後會小心的。讓田家蒙羞了……”
棲墨厲聲打斷道:“你以為我在乎的是田家?!在乎那所謂的聲譽?你覺得田家還有那東西?”
不在乎聲譽,那還能是什麼?難不成是她嗎?九音想這麼問他,可終究是不敢的。
棲墨緩和了下來,甚至帶了點哀求的口氣,“九音,雖然你是我們名義上的妹妹,雖然你跟大哥沒有血緣關系,朝夕相處的,你們在一起了,我也沒理由去反對,畢竟大哥是大哥。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嬈嬈?”
果然,是因為田嬈,她之前怎麼就沒想到呢,怎麼就忘記了,棲墨最疼愛的始終是田嬈啊,他為了田嬈,已經來哀求了嗎?
明明自己也那麼在意田嬈,明明自己也說過,只要田嬈過得好,自己什麼都無所謂的麼,怎麼現在,心里竟然有些異樣呢?
就好像是剛到孤兒院的時候,她常常哭鬧,好心的阿姨會哄她,她找媽媽,阿姨還會告訴她,你媽媽明天就來接你。
可是時間久了,阿姨煩了,就直接告訴了她,你媽已經死了。
那種感覺,跟現在又有什麼分別呢?不同的只是人吧。
田棲墨接著說道,有些咄咄逼人,“不用我說,嬈嬈對你怎麼樣,你也知道,你能讓嬈嬈傷心嗎?你能讓她看到,自己最敬愛的大哥,跟自己最愛……最疼愛的妹妹,讓她看到這兩個人在一起嗎?”
九音只覺得心口憋悶,堵得她呼吸困難,她一遍遍告訴自己,是因為陰天下雨的原因。
田棲墨再次緩和了下來,又帶了淡淡的哀求口氣,“嬈嬈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她情緒不穩定,九音你不要傷害她,好不好?就當七哥求你了,你就安安分分的好不好?跟大哥斷了吧,如果還有其他的誰,我不知道的,你也斷了吧,老實的陪在嬈嬈的身邊,當我求你了。”
像是有什麼砸了下來,讓她粉身碎骨,那種疼痛,讓她張大了口,都什麼也叫喊不出。
她從來沒想過,棲墨會這樣求她,那個記憶中點亮了她黑暗的人。
她的嘴唇瞬間變得蒼白,毫無血色的,潔白的貝齒,咬在嘴唇上,她咬得用力,好似那不是自己的嘴唇,漸漸地殷紅的血液染紅了她潔白的牙齒,她忽然笑了起來,對著田棲墨笑靨如花,“七哥,我知道了。”
“九音……”棲墨動容,看著她唇上的鮮血,忽然想伸手去擦去她唇上的血,那些鮮紅色的液體,好像是一把把利劍,刺痛他的眼睛。
九音向後仰了仰,依舊是笑著說道:“七哥我們什麼時候回家?還是,我就不要回去了,找個地方安頓我,讓家里的環境好一些呢?可能時間久了,都看不到我,就會忘了我這麼個人吧,那樣什麼問題都解決了。七哥你說這樣好不好?”
棲墨心里有些不舒服,只說:“不用了。嬈嬈看不到你,會擔心的。”
“哦,對,我怎麼忘記了,只有我姐疼我呢。”
九音點了點頭,她就是故意這麼說的,故意想讓田棲墨心里不舒服,這種莫名其妙的故意,她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在賭氣。
棲墨張了張口,最終什麼都沒說,發動車子,從路邊拐出來。
這並不是他們回家的路,只是他臨時想要停車才來了這里,單行线,要回去的話,得調頭。
想著也不會又什麼危險,於是調轉車頭,剛才上道,忽然聽到刺耳的鳴笛聲,並且越來越刺耳,越來越緊。
棲墨瞪大了眼睛,迅速的打轉方向盤。
眼前的世界一片的光明,有些刺眼的那一種,九音看清楚那是什麼之後,啊的一聲尖叫著。
棲墨大吼了一聲,可九音根本就沒聽清楚他說的是什麼,說時遲那時快,碰的一聲巨響,兩輛車子撞在了一起,棲墨的車被另一輛小型貨車橫推著,一直打滑,車輪與地面摩擦出火花來,好似下一秒就會爆炸一樣。
滂湃大雨,漸漸地收斂了幾分,越來越小。
車撞在了石壁上,停了下來,車門嚴重的變形,而那輛小型貨車,像是要刺穿了那輛跑車一樣。
貨車上的司機也是驚呆了,他不過是低頭找煙的功夫,對面就突然衝出來一輛車,他按了喇叭,也無濟於事,踩了刹車,卻因為這雨天路面打滑。
“個老子的!”司機咒罵了一聲,成了傘下來觀望。
看見那輛被他撞得有些面目全非的跑車,心里咯噔一下,他大概猜想到,能開上這樣好車的人,估計是個有錢人,要麼就是身份顯赫的。
無論是哪樣,他都惹不起,這要是知道他撞了任,他還有活路嗎?
一家老小等著他養活呢!
司機朝車里看了看,是一對年輕的男女,男的抱著那女的,胸膛還在起伏著,似乎只是昏迷了。
他略微放了心,又四處看了看,確定這里沒有監控器之後,再次咒罵了一聲,“可不是我不仗義,是你們自己衝出來的!”
言罷,開車門上車,揚長而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心里怦怦直跳。
消毒水的味道,永遠讓人覺得不舒服,健康的人誰又喜歡去醫院呢?
房間里的花香四溢,但是仍然蓋不住消毒水的刺鼻,隱隱約約的聞到一些,兩種味道夾雜在一起,變得不倫不類,尤其是郁金香的味道。
九音對這種花香,有些過敏。
前些日子還好,九音雖然睡的昏昏沉沉的,也並沒有什麼不適,只是這忽然來的郁金香的味道,讓她極其的不舒服。
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就在這一陣刺鼻的郁金香花香中醒了過來,病房里的光线很暗,也看不出是白晝還是夜晚,九音眯著眼睛,適應著這昏暗的光芒,眼前一陣的眩暈,還有一種惡心干嘔的衝動,大概是睡得久了。
渾身酸痛的,好似這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九音試著動了動,手臂上傳來一陣刺痛,她哎喲一聲,叫的有些有氣無力的。
“先別動!自己都什麼樣子了,還逞能嗎?”略帶了責備的口氣,是個男人的聲音,他站起身來,幫九音掖被子。
那張臉,越來越近,眼前的輪廓卻還是有些模糊不清的,九音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可視线還是有些模糊,她用力的搖搖頭,那種眩暈的感覺更嚴重了。
“你干什麼?!找死啊!”男人按住了她的頭,捧著她的臉頰。
“四哥?”九音試著開口,這聲音覺得耳熟。
男人笑了笑,“還認得我?喲!真不容易!”
可不就是田思意麼,他坐在她的床邊,托起她的頭,讓她靠著自己,環抱著她,一瞬間溫柔如水,讓九音都詫異,所以才不確定的問他。
九音眯了眯眼睛,可眼前還是模糊的一片,她不是什麼都看不見,只是全都只看了個大概,她有些著急,摸索著抓住了田思意的手,“四哥,我的眼睛怎麼了?”
田思意音調抬高了幾分,卻是所答非所問的。
“你跟棲墨怎麼回事兒?竟然搞了個車禍出來,是覺得咱們家這日子過的太消停了?”
九音更加著急,握著他的手更加用力,指甲在他的手背上留下深深地印記,田思意一聲不吭的任由她抓著,她的手很涼,他一直都捂不暖。
九音掙扎著起身,面對面的坐著,靠近他的臉,可是鼻尖都頂著鼻尖了,她看到的還是模糊,九音撫摸著他的臉頰,聲音已經開始顫抖,“四哥,我怎麼看不清楚你呢?”
田思意淡淡的笑了,順勢抱住她的腰,“我說九音,你知道你這一睡,睡了多少天嗎?你知道你四哥我跟這兒照顧你多久了?還有啊,你睡覺怎麼還會流口水?以前我可沒發現你有這毛病啊!趕緊給我改了!惡心死了!”
九音一把推開他,手臂再次傳來一陣的刺痛,鑽心的難以忍受,她的額頭慢慢的滲出汗水來。
田思意怒目圓睜,這丫頭總是搞不清楚狀況,若不是她這會兒受傷了,他肯定是要把她按在床上,好好地揍幾下解恨的。
可是這會兒哪里還下的去手,只厲聲說道:“你干什麼?瘋子啊你!你給我老老實實的!”
九音摸著自己的手臂,上了夾板,方才只顧著眼睛了,一點都沒感覺到,原來胳膊也不對勁兒。
田思意見她難過的樣子,也開始不忍心了,柔聲說道:“只是骨折而已,你不用害怕。醫生說過陣子就好了。”
九音昂起頭來,那雙完依舊黑白分明的眼睛,蒙上了一層霧氣,她嘶吼著,“四哥!我的眼睛到底怎麼了?!你倒是告訴我啊!我怎麼看不清楚呢?這房間里怎麼昏昏暗暗的?沒開燈嗎?”
田思意咬緊了下唇,下巴忍不住的顫抖,他盡量平靜的開口,帶著些玩笑的口氣,“當然沒開燈了!你不知道省電啊!這住院費貴著呢!該省就要省!老一輩留下的精神,你是一點都沒學會,勤儉節約,這四個字會寫嗎?”